葉青虹聽了這話,才想起來原本答應了帶任傾情去見他母親,雖然心裏又急又怒,可還是穩住了心神吩咐道:“讓你主子先去車上等着,我一會兒就來。”説完,便命人給她換衣服。等她出門上車的時候,任傾情早就坐在華麗的車廂裏等着她了。一身透粉的衫子映着男人嬌嫩的臉兒,淡施脂粉,又戴了幾件精美的首飾,真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
可葉青虹此時哪顧得上看這些,只悶頭上車便命人往總店去。
任傾情從嫁到葉家以來就沒出過門,上次聽葉青虹説要帶他去見母親,嘴上雖然不説,可心裏卻是高興的,於是今天一早就打扮好了,只等着葉青虹來找自己。可左等右等卻不見人,派人問了半天,卻説葉主兒在書房裏談事兒。聽了這話,任傾情便有些不高興,難道她忘了今天的事兒不成,於是便吩咐小童道:“去,問問葉主兒,她今天倒是去還是不去?白白讓人等了半天,也不支一聲。”説着,便往梳妝枱前一坐,便不吭聲了。小童見了忙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説是葉主兒讓他去車上等。
男人聽了這話心裏便有些彆扭,自打昨個晚上起,他就聽説葉青虹從相府回來便自己在書房睡了,早上起來的時候,見園子裏花花綠綠的都是些年輕男人,他便知道定然是主夫公公找來的,想趁着過節再給葉主兒房裏再添人。一想到這事兒,任傾情的心裏就説不出的難受,雖然表面上只能裝出賢良大度的樣子,可心裏一想着葉主兒要和別的男人親熱,他就恨不能衝上去把他們分開。再一想到這些天葉青虹不來他這裏,也沒叫牡丹伺候,男人就更擔心了。
其實這半個月來,他倒不太在意牡丹了。那個男人雖然妖媚了些,可身份畢竟擺在那裏,而且腦子也簡單,和自己爭不了什麼,所以每當牡丹伺候葉青虹的時候,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任傾情倒是開始害怕外面再來了什麼別的人,要是再讓葉主兒上了心,自己這日子恐怕就難過了。
任傾情心裏這麼想着,就不由偷眼看着自從上車就沒看自己一眼的葉青虹,只覺得從沒見過她這樣陰沉的臉色,雖然她不説話,可那微眯的鳳眼和全身散發出的一股説不出的怒氣,只讓男人覺得隱隱有些害怕,所以只管縮在車廂角落裏也不敢吭聲。
葉青虹原本坐在馬車裏想着自己的心事,可抬頭卻見任傾情默不作聲地躲在一邊,一雙杏眼有些幽怨地看着自己,倒感覺冷落了他,於是便拉了他的小手道:“一會兒就見到你娘了,怎麼這會兒倒不高興了?”
任傾情感覺自己的手被葉青虹温熱的手握着,心裏便漸漸好轉了些,於是只嬌俏地瞪了她一眼道:“誰不高興來着?倒是你,一上車就板着個臉,像是誰欠了你錢似的。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只管説,悶在心裏做什麼?”
葉青虹聽了這話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嚴肅了,於是便將男人柔軟的身子拉到懷裏咧了咧嘴道:“小美人兒説的對,所以啊,你一會兒見到你娘也只管想説什麼便説什麼,有我替你撐腰,用不着怕這怕那的。”
原本甜蜜地窩在葉青虹懷裏的男人聽了這話,笑容頓時便不見了,小臉兒也板了起來。他心裏其實早就想到了這一層,雖然説想見自己的親孃,可一想自己嫁過來受的那些苦,就恨那張氏恨的牙癢癢的。自己那樣信任他,將他當做親生父親,可他卻欺負自己天真無知,害自己差兒命都送了。可雖然他心裏恨的不行,也想將張氏做的惡事和娘一一説明白了,可一想到這張氏現在懷了任家的女兒,娘定然拿他當寶貝似的,這個時候和她説這些,不是讓她為難嗎?何況嫁出去的男兒潑出去的水,自己在妻家又不是正夫,只怕到時候説了這一切,娘也不相信,倒以為是自己不守夫道,嫁出去便亂嚼生父的舌根,那張氏這次對自己狠毒,可以前對自己什麼樣子娘也知道,只怕到時候不信也是有的。到時候,只怕鬧到自己的娘不疼自己,妻主家也不在乎自己,那便是真的完了。
可剛剛聽了葉青虹的話,男人心裏頓時又感覺暖暖的,心裏知道葉主兒這麼聰明的人,想必是早猜到了這裏面的原由,現在説這些話給自己聽也是為了讓自己安心,於是男人一雙小手便抱緊了自己的妻主不放,只將身子委在她的懷裏。
葉青虹早就知道任傾情心裏的顧慮,那張氏現在定然是除不掉的,可男人心裏對他的恨卻是一分也不少。選在這個時候讓他和母親見面,只因為自己已經把任家生意的根本給動搖了。那些任家商號裏的夥計,這幾個月來,有一大半都投靠了葉家這邊,將那些生意慢慢的都掏空了,所以才有今天接管她們的鋪子一説,其實那綢緞莊如果留着,任連春還有翻身的機會,只是葉青虹倒想看看她對自己的兒子怎麼樣。如果今天她不還任傾情一個公道,那這鋪子葉家便要定了,那張氏再生出十個八個女兒來怕也是沒有半分財產可以繼承。而這任家的生意,自己倒可以先照應着,以後不論任傾情生出的是男是女,都會劃到這個孩子的名下,也算是替他着想了。
葉青虹心裏這麼打算着,所以才説出剛才那樣的話,此時見任傾情靠在自己懷裏,嬌弱的小模樣楚楚可憐,於是便道:“那張氏害你不輕,千萬不要有夫人之仁,只管將他的罪行説出來,我已經給你娘留了後路,她有生之年自能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任家的家產我也不會霸佔,以後只都劃到你的名下,有了孩子便是孩子的,任何人都佔不了便宜。”
任傾情伏在葉青虹懷裏聽了這話,不禁抬起頭看着她,眼圈也漸漸紅了起來,只管扭了身子道:“你放心,傾情活着是葉家的人,死了便是葉家的鬼,以後你願意娶多少男人便娶多少,只要……只要能讓我生個孩子,我……我便是難過死,也不管了。”説着,便拿了絹子擦眼。
葉青虹聽了男人這話倒笑起來,於是便道:“任公子這話可説準了,那我以後可要娶他個成百上千的,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原本擦着眼淚的男人聽了這翻調笑的話,不由轉過頭來,杏眼一瞪道:“呸!不要臉的,娶那麼些男人你也不怕身子受不了……”説到這兒,倒不好意思説下面的了,只管扭過頭去。
葉青虹見男從嬌嗔的模樣可愛至極,便也只是笑着不答言,不一會兒馬車便到了商號門前,早有小丫頭過來扶着下車。葉青虹見車停的地方是後院,沒有外人,於是便拉着任傾情也一起下了車,直接往屋裏走去。
來到偏廳,葉青虹便讓男人先在這裏等着,自己便一個人進到正廳裏了。
任傾情坐在那裏,一雙小手攥着帕子,咬着嘴兒只管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兒。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外面腳步聲響,轉眼間便葉青虹手裏拿着一個封子進來了,將手裏的東西放到男人面前道:“任家的大半家產都在這裏,一會兒你只管拿了,是留還是送你自己決定,你母親就在旁邊等着,快去吧。”
任傾情聽了這話,便款款地站起身,伸手接了那封子,拿在手裏看了半天,最後似是下了決心般攏在了袖子裏,小臉蒼白地低聲道:“你……等我……”説完,便低頭轉身進去了。
葉青虹見男人瘦弱的身子進了正廳,這才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飲着。剛剛任連春幾乎沒有一點猶豫的就將契約簽了,顯然是那邊已經等不及了,想到這個與葉家幾乎齊名的大商家,不過三兩個月的功夫就這樣敗了,葉青虹心裏也不禁有些淒涼。可再想那張氏如此心狠,竟要毀掉自己的養子來毒死自己,剛剛浮起來的那一點不忍便全都消散了。
將手裏的茶喝完,葉青虹又倒了一杯,可拿杯子的手卻頓了頓,心裏不禁又想起了憐月,眉頭又皺了起來,到現在寒雨那邊還沒有消息,看來事情不太好辦。她這裏正想着,突然只聽隔壁任傾情的聲音夾着哭音兒道:“娘,那人如此害我,就連葉主兒都不放過,您不給情兒做主便罷了,為何還要怪罪我,唔唔唔……”
葉青虹聽了這話便知那任連春必是對兒子説了狠話,生怕任傾情吃虧,忙起身便要過去,可剛走了幾步,突然隔壁簾子一掀,只見任傾情用絹子捂着小臉跑了出來,一見葉青虹,男人的眼淚頓時便開了閘,只管一頭倒進妻主的懷裏哭了起來。
葉青虹摟着男人嬌弱的身子抬頭看去,只見任連春正氣急敗地衝出來,見葉青虹抱着任傾情站在那裏,她那張略顯蒼老的臉上頓時浮起一陣惡狠狠地表情,只指着葉青虹道:“好啊,你個小兔崽子,居然敢打老子的主意,你葉家欺人太甚,強佔了我兒子不説,還要搶我的生意!你簡直不是人!”
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鳳目一挑道:“任掌櫃説話最好小心些,你那正夫張氏不守夫道,誘騙別人毒害於我,若不是怕傾情受牽連,我葉家早將他送交衙門繩之於法,只怕屍體此時都化成了灰。現今我不過替情兒拿回本屬於他的東西,説起不是人來,只怕葉某人還排不上!!”
任連春聽葉青虹句句話在理,倒不便反駁,只是被人佔去了那些鋪子,心裏倒底過不去,於是只道:“好,算你厲害!!姓葉的,這輩子自然鬥不過你,等我女兒長大,必然將任家的東西都拿回來,你看着好了!”
“哼哼!”葉青虹聽了這話冷笑道:“好啊,葉某隨時恭候,不過您最好回去告訴那張氏小心點兒,小孩子可不是好養活的,要是長不到能管事兒的歲數就夭折了,可別難過啊……”
“你這個禽獸!!”任連春不由恨聲道:“你敢動我女兒一根汗毛,我便和你拼了!”説着,又指着任傾情道:“你個小賤人,我好吃好穿養你這麼大,現在嫁了人倒和別人一起算計你老孃,不用你張狂,那小兔崽子不過看你有幾分姿色,等過幾年你失了寵,看誰能給你撐腰,到時候再想回孃家來,門都沒有!”
任傾情聽自己親孃這樣罵自己,便不由淚眼朦朧地哭道:“娘,情兒好歹也是您的親生骨肉,眼看那壞人要我死,為何您一句話都不為我説?難道情兒真的連那未出生的嬰兒都比不上不成?”説完,便又唔唔地哭了起來。
任連春被兒子這番話説的無言以對,心裏雖然生氣,可任傾情那句“好歹也是您的親生兒子”倒觸了她的心事,可想了半天,倒底對未出生女兒的渴望勝過了眼前的兒子,於是便道:“老孃今天有事在身,不便和你們糾纏,看我將來怎麼收拾你!”説完,便恨恨地轉身大步走了。
葉青虹見任連春走了,這才將懷裏的任傾情扶起來,只見男人哭的粉嫩的小臉滿是淚痕,張着小嘴氣兒都喘不勻了,於是便一邊給他順氣,一邊拿絹子擦了他的眼淚道:“我知道你心裏過不去,可這麼哭下去身子也受不了,你娘現在不過是迷了心竅,等她將來想開了,自然便好了。都是親生骨肉,哪裏來的隔夜仇呢?”
任傾情聽了這話,心裏知道葉青虹怕他太難過哭壞了身子,可不知為什麼,眼淚卻仍止不住,只管又趴在眼前人的懷裏哭個不住。
葉青虹無耐,只得拍着男人小聲勸慰,心裏倒對懷裏的人湧上一股説不出的憐惜來。以前見他總是一副嬌慣的脾氣,容不得這個容不得那個,就連柳氏的話也是聽一半違一半的,於是便盼着他能經一些事,繼而變得懂事些。可如今見他真正經歷了人生的痛苦,卻不知為何心裏又有些不忍。長大故然是好事,可與其讓他這般難過,倒不如還是原來那般不知世事的好,起碼不會受傷害。
任傾情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葉青虹不停地輕輕拍着他的背,倒讓他原本失望悲痛的不行的心裏漸漸浮起些温暖來。於是不禁又想起來,自己自從嫁到葉家,雖然受了些冷遇,可終究沒吃過大虧,就連自己毒害妻主的事兒,葉青虹都只怕連累了自己而瞞着不告官,算起來倒是自己孃家的人更狠毒。
想到這兒,男人的哭聲便漸漸止了,從葉青虹的懷裏抬起了頭,雖然心裏還是有些難過,可卻比剛剛好很多,只見他抬手擦了擦眼淚,便向葉青虹淡淡地道:“我們回去罷。”
葉青虹見男人雖然止了哭,可神情卻有種説不出的淡漠,心裏倒有些不忍,於是便道:“今天過節,你這樣腫着眼睛回去只怕被人看去不好,説説你想要什麼吃的玩的,我陪你去逛逛罷。”
任傾情聽了葉青虹這話,便知道她是怕自己心裏難受憋壞了,所以才想帶自己散散心,於是便強笑道:“我又不是孩子,要那些做什麼,這大過節的,你有得是事要辦,倒別在我身上浪費了時間才好。”
葉青虹見男人明明傷心卻故做堅強的模樣,心裏不由一軟,於是便將他摟在懷裏向外走去,又扶他上了馬車,這才命起程回府。
馬車直接進了葉府後門才停下來,葉青虹剛剛扶着任傾情下了車,便見一個小丫頭氣喘氣喘吁吁地跑來回道:“大小姐,您可回來了,楚侍衞正找您呢,説是有急事。”
葉青虹聽了這話也顧不得其他了,只管吩咐人帶任傾情進去,自己便快步如飛地來到了前院書房,只見楚寒雨早已等在了門外,看見她回來了便搶上前道:“您可回來了,我都要急死了。”
葉青虹忙一把抓住她道:“出什麼事了?找到人沒有?”
“人是找到了,只是……”楚寒雨看了看眼前的主子,狠了狠心道:“只是已經被賣到了窯子裏。”
“什麼?!”葉青虹大吃一驚,忙問:“那他人呢?為什麼不買回來?我不是和你説了嗎?無論如何先把人帶回來!為什麼不帶?!”
楚寒雨見葉青虹急的臉色都變了,於是便咬了咬牙道:“我也巴不得能將憐月公子帶回來,可那人牙子哪裏不好賣,偏偏賣到了聽風樓裏,那扶桑樓主一聽這人是您想要的,頓時便放了話,只説人是他先買的,要調教出來做搖錢樹的,任誰出多少錢也不賣!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這才回來找您,你看這……”
楚寒雨的話還沒説完,卻突然見葉青虹一把放開了她,一雙狹長的鳳目冷光四射,只聽她咬牙道:“好!好!好個扶桑!竟敢如此對我!”
見主子這副表情,楚寒雨也有些心驚,於是忙道:“主子消消氣,這事兒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好在憐月公子這一時半會兒不會露臉兒接客,那樓主……他既然扣着人要挾您,想必也不會對他如何,我已經暗中派了人在裏頭,又打點了幾個小倌兒,這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事,主子,您可千萬彆着急,便是急壞了身子也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