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鳳國今年的春天來得似乎有些早,才二月初,便已漸漸撒起春雨,陰沉沉的天空伴着春雷陣陣。可就在這陣陣春雷聲中,京城政商兩界裏最大的一次變革也即將開始,陰冷的春風裏隱含着陰謀湧動的味道。
這天一大早,葉青虹便難得正經地坐在葉家最大的商號裏聽手下人彙報最新情況,她一面手拿一枝玉杆羊豪輕響桌面,一面聽那一件比一件驚人的消息。
二月初五,在京郊囤積了兩萬斤私鹽的林氏一族突然一夜之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叫趙思安的女人。她不僅掌握了林氏暗藏的所有私鹽,而且還接手了林氏的生意。到這時,葉青虹才知道那個曾經綁架樑非爭的林氏商人的身份。原來她竟是出自顯龍國,雖然長年在棲鳳經商,可卻只做些平常的貿易,這次恐怕是得到了顯龍的內幕消息,於是才來插手這裏的生意。
想到這兒,葉青虹的眉頭皺了皺,如此説來,這顯龍國內部只怕是出了奸細,所以林氏才會得到消息。可這樣一來,這樁鹽運的生意更加兇險異常了。那一直藏在幕後的第三方想除去的第一目標林氏已亡,那麼第二號必然就是接手私鹽的趙思安了。只是顯龍的那一方莫名丟了這十幾萬的生意,只怕也不會善罷干休吧……
葉青虹已經派人去打聽過了,這趙思安在棲鳳國也算是富賈一方,只不過她的生意大多在北地,也就是與顯龍地界交接的地方,聽説在那幾個州里也是首富了。可她不知為什麼,最近竟然想起了在京城做生意,短短幾個月時間便在京裏開了三家鋪子,還找到了合夥人。而且讓人感覺有趣的是,這趙思安找的合夥人偏偏卻是那個叫高啓珠的女人。
“高啓珠……”葉青虹不由輕聲道,邪魅的臉上浮一起絲意味不明的笑,這個高大小姐想當年霸佔韓初雪時可是一點也不手軟,現在與合夥人搶佔生意也是同樣的鐵腕。不過幾個月時間,便想從老虎嘴裏奪肥肉,嗯,真不知是説她勇敢還是愚蠢。
想到這兒,只見葉青虹看了兩眼正躬身回話的中年女人,緩聲道:“秦管事近來幫我查查高家手裏有多少生意,都是些什麼鋪子,還有那個趙思安的生意,也一併查清了給我送來,越快越好。”
秦掌櫃聽了忙躬身稱“是”。
可這時,卻只聽葉青虹又道:“查完她們的生意估個數給我,然後折半,按照這半數從商號裏調出些銀子來備用。”
那秦掌櫃聽了這話不免有些奇怪,於是只道:“少當家,這麼多銀子一時半兒湊起來恐怕不易,而且……而且這麼大事的葉當家的不知是否知道。”
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看了看眼前這位謹慎的管事,笑道:“您難道是怕我拿這銀子私用不成?放心,母親那裏我已經支會過了,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秦掌櫃聽了這話也放下了心,她知道葉子敏做事最是有把握的,既然她都放心,那自己倒沒有擔心的必要了,於是只管躬身退了下去。
陰涼的春風忽的一下吹開了窗户,葉青虹邁步走向窗前看着那烏雲密佈的天空,嘴角浮起一絲淺笑,輕聲嘆道:“要變天了……”
葉府自打過了年後,便不似以前那般喧鬧不堪,尤其是後府,管束的更加嚴了。柳氏似乎是吸取了上次玉奴的教訓,直將那些年輕的小侍們個個老老實實地圈在院子裏,不得出大門一步。就連任傾情和沈牡丹住的院子都加派了有年紀的公公,生怕再出玉奴那樣的事。這少一個小侍對葉府來説可沒什麼,只是這內夫私通卻不是鬧着玩的。於是柳氏索性將跟在葉子敏身邊的那些年輕男人一併嚴加看管了起來,一方面是多了些約束,另一方面也是看不慣他們天天纏着自己妻主的風騷樣子,所以恰好趁着這個機會狠狠整治他們一番,直弄得那些年輕嬌美的男人們叫苦不迭。
這天,天色剛剛一落黑,柳氏便忙催着下人在正房裏擺好了飯等着妻主和女兒回來吃,可左等右等卻只等來了葉青虹,倒不見葉子敏的影子。柳氏見只有女兒一個人進來了,心裏便有些不快。原來這些天,葉青虹為了和母親談生意方便,乾脆天天約了她一起去生父那裏吃晚飯,一面方便説事兒,另一面也變向地給柳氏製造親近妻主的機會。所以一連好幾天,柳氏正房裏都是熱熱鬧鬧的。
葉青虹進了屋子,見父親扭着臉也不看自己,便知道他心裏的酸勁兒又上來了,可偏偏母親今天説她還有事,今天不來了。葉青虹知道母親正寵着的那個叫梅若的小侍過生日,所以也不攔她,只管自己一個人來了。
見柳氏仍默不作聲,也不吩咐擺飯,葉青虹便湊到他身前笑道:“父親大人今天可準備了什麼好吃的沒有?我可是餓壞了。”
柳氏見女兒嘻皮笑臉的膩上來,倒不便發火了,於是只得陰着臉從榻上下來吩咐小侍們擺飯。葉青虹知道柳氏心裏不爽,可她心裏也一樣藏着事兒呢。自從那次見了憐月後,她一連幾天都沒睡好,人都有些清瘦了。只看得任傾情和牡丹兩個人又急又心疼,準備了好些東西給她補,可這心病卻哪裏補補就能好的,於是這兩個美人倒頭一次站在一條戰線上,只怕她身子不好,連小手也不讓她摸一下,弄得葉青虹只想苦笑。
小侍們端着食盒進來,一樣樣將飯菜擺了上來,葉青虹一眼瞅見流月手裏拿着個精緻的小酒壺,於是便笑道:“父親大人怎麼想起喝酒來了?”
柳氏見葉青虹問,便瞪了她一眼道:“我怎麼就不興喝酒?難道只有你們女人家能喝,我就不能喝不成?”説着,便拿過來就要給自己斟。
葉青虹見狀忙接過來道:“還是我來吧。”説着,便給父親斟了一杯,自己又倒了一杯,這才坐下吃飯。
那柳氏原本心裏不爽,雖然平日善飲,可今天卻是不行,於是只飲了幾杯便有了些醉意。葉青虹見父親這樣,倒怕他喝醉了不好,於是便將那酒都搶了過來,一邊還笑道:“父親的東西樣樣都是好的,這酒也有味道,都賞了女兒吧。”説着,便將那餘酒一飲而盡。柳氏知道女兒的心思,可那酒卻真正是陳釀,後勁兒十足,於是忙道:“慢些喝,這酒可是真正的三杯倒,小心明天一早起不來你娘罵你。”
葉青虹自認酒量一向很好,於是聽了這話倒也不介意,倒是忙哄着柳氏歇下了,這才由一個小童帶着出了正房。
一邁出房門,冷風一吹,葉青虹突然只覺得那酒勁兒似乎一下子便上來了,一時間倒有些腳下不穩,一旁的小童見了忙上前來扶,可剛剛走了幾步,葉青虹便覺得實在頭暈,於是便靠在那月亮門上吩咐小童道:“去,到你任主子身邊找兩個力氣大的來扶我。”那小童年聽了,忙轉身跑了。
葉青虹站在那裏,只覺得初春的冷風忽忽地吹來,夾着細小的霧水,撲的臉上有些不舒服,於是便搖晃着扶了牆打算找間屋子避避。
這柳氏的正房坐落在葉府的正中間,再往兩邊便都是偏房了,原來這些地方只住些葉子敏的側氏,可這些年卻漸漸都搬到後院去了,於是這些房子便閒了出來。
葉青虹沿着牆慢慢走去,只進到了一個小小的院落裏,黑暗裏倒認不清是誰的院子,只是那兩三間小小的房舍倒是規矩得很,於是便徑自推了門走了進去,直到了裏屋卻不見一個人,可那桔色的燈光下,一張牀卻鋪的乾乾淨淨。葉青虹這會兒只覺得頭暈難耐,於是便也不管是誰的屋子,只走到那牀邊一頭倒下,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這時,似乎是聽見了人聲,旁邊的屋子裏轉過一個人影來,燈光下只見他一身素色的衣衫,烏黑的頭髮整整齊齊地綰了已婚男子的髮式,生過了孩子的身子雖然略微豐潤些,可卻並不顯臃腫,只讓人覺得似乎有無限的風情。
原來此人卻正是寄住在葉家的韓初雪。只見男子款步小心地來到牀前,一眼看見倒在牀上的葉青虹不由得“啊”了一聲怔住了,可馬上便聞到了淡淡的酒香,心裏便猜到了幾分原由,這裏離柳氏的正房不遠,想這葉青虹定然是酒醉之後走錯了屋子,於是便想邁步去叫人過來將她扶回去。可剛剛走到門前,身子卻又停住了,纖白的小手只管扶着門邊出神,心裏的念頭已經打了幾個轉。眼看着天已經黑透了,男人不由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這些日子帶着孩子住在葉府本就夠顯眼的了,何況這府里人多口雜,早就傳出了些不明不白的話來,如果現在這個時候再被人發現大小姐在自己房裏,那麼自己這個清白的名聲便馬上就毀了。雖然他早已經對男女情事不存半點非分之想,可卻不能不替自己的孩子着想。那無憂若是女兒還好,可偏偏是個男孩兒,如果有個不重貞節的父親,以後傳出去無憂的名聲可怎麼是好?再説,葉大小姐現在是有了夫侍的人,雖然韓初雪只見過任傾情幾次。可這位任大公子倒是讓他印象深刻。先不講他那模樣嬌美動人,就是那份與生俱來的富貴公子的高傲兒勁兒,倒是不得不讓別人讓他幾分。何況聽人説,這任公子又是個極嬌慣的性子,如果讓他知道大小姐在這裏,自己可真是百口莫辯了。
想到這兒,男人已經邁出去的步子便硬生生退了回來,倒是輕手輕腳地將房門仔細地關好,這才回到牀前來。
昏黃的燈光淡淡地撒在屋內,碧紗帳裏葉青虹微側着身子睡得正沉。韓初雪小心來到牀前,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近地守在這位葉家大小姐的身邊,只覺得葉青虹睡着的樣子倒似比平日起看起來年紀還小些。燈光下,只見葉青虹面色微紅,狹長的鳳目緊閉,全然不似平日裏見到的邪魅氣息,那毫無防備的樣子倒平添了點男兒家的嬌柔。
自從出了那件事後,韓初雪對女人總有些隱約的畏懼,好長時間午夜夢迴時都會驚出一身冷汗,只覺得高啓珠那雙淫手彷彿還在自己身上亂摸,所以,他對女人總是避而遠之。可此時面對葉青虹,男人卻不知怎麼的倒沒了防備之心。難道是因為她曾經救過自己?
男人這裏正在胡思亂想,卻突然只見了葉青虹的身子似是動了動,緊接着便聽她有些沙啞的聲音道:“水……”
韓初雪一怔,忙來到桌前倒了一杯清茶來到牀邊,輕聲道:“大小姐請用。”
可那葉青虹神志正模糊,哪裏聽得這些,仍只是繼續要水喝,酒醉後的雙唇有些乾裂。
韓初雪見了心裏不知怎的倒有些不捨,於是思量了半天,只得伸出小手半扶起葉青虹的身子靠住自己,這才將手裏的茶湊到她嘴邊。
葉青虹朦朧間只覺得被一條柔若無骨的玉臂扶着,自己又靠在一個充滿淡淡體香的柔軟身子上,於是便一把摟住了模糊着笑道:“是牡丹嗎?你不是説不讓我碰的嗎?嗯?”説着便一把將男人壓倒在身邊。
“呀……”韓初雪突然被葉青虹一股大力按到牀上,不由發出一聲驚呼,掙扎着便要起來,可偏偏那柔軟的身子被葉青虹壓得死死,動也動不了。
霎時間,那夜被強要的記憶又回來了,韓初雪的心裏不由又驚又怕,只管緊閉了雙眼,驚恐和害怕讓他的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可是等了半天,男人卻不見那夜一樣狂野的佔有,只覺得一股含着淡淡酒香的呼吸輕拂在面頰上,睜大眼睛一看,卻見葉青虹妖嬈的面容近在眼前,只是那狹長的鳳目卻緊閉着,顯然是已經睡着了。望着葉青虹伏在自己身上的臉,感覺她的雙臂緊緊摟着自己,男人只感覺似乎有一種説不出的熱度透過了兩個人的皮膚,隱隱地傳到了自己身上。葉青虹帶着酒香的呼吸那麼近,那微抿的唇似乎稍微動一動便可以碰到自己的臉。雖然二人的曖昧的姿勢讓韓初雪又羞又怒,可不知為什麼,心裏卻沒有半點兒厭惡,倒有一種説不出的温軟堵在胸口,一想到平日裏那樣神采飛揚,從容淡定又邪魅非常的一個人此時這樣温柔地將自己輕摟在懷裏,男人心裏某個冰凍的角落竟有一絲温暖。
韓初雪想不起來自己最後一次被父親抱在懷裏是什麼時候了,只覺得自己似乎都忘記那種被人疼愛關懷的感覺了,自從家中遭難,以往那平靜幸福的生活便一去不復返了。留下的只有無盡的傷痛,還有別人無數的侮辱和白眼。想到這兒,男人不禁又看向葉青虹熟睡的臉,一絲有些哀傷的笑容浮現在他白玉般温潤的臉上,自己這輩子恐怕是不能報答她的恩情了罷……
心裏這麼想着,於是男人便輕輕抬了抬身,伸出小手來想將葉青虹環在自己腰身上的手拿開。可當他剛剛起身,卻突然又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壓在了牀上,只聽葉青虹有些模糊的聲音道:“……別離開我……憐月……別離開我……憐月……憐月……”
“啊……”韓初雪柔軟的身子被葉青虹用力地壓在牀上,緊接着他只覺得一個温熱的身子便覆上了自己,灼熱的呼吸環繞在自己的耳側,緊接着一個濕熱的吻便落在了男人雪白滑膩的頸側。
“憐月……憐月……”葉青虹迷糊中只管親吻着身下男人細膩光滑的臉頰、脖頸以及胸前露出的一大片雪白的肌膚。灼熱的呼吸噴在男人豐潤的身子上,低低的,帶着壓抑的痛苦的呼喚彷彿要將心裏所有的憐惜和不捨都交付出來,這樣的熱情,讓韓初雪又怕又痛。他掙扎着想要擺脱葉青虹的懷抱,可偏偏不知為什麼竟然被她吻的全身癱軟。
葉青虹此時已經醉得不成樣子,抱着韓初雪糊里糊塗地吻了一陣子後,嘴裏不知又説了些什麼,便迷迷糊糊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