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腳,小鎮上。
楊念晴愣愣地看着窗外來來去去的人們。
相忘江湖
冷夫人與丈夫看樣子竟真的已成了普通朋友,難道正如冷夫人所説,他們分開反而是件好事,都已找到了各自的樂趣,兩兩相忘於江湖了?
一直以來,自己真的錯了嗎?每個人都有喜歡的生活,都有權利去追求
她默默發着呆。
忽然,一個聲音響起:有時候,眼睛看到不一定就是真的.
聽到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楊念晴嚇了一跳,抬起頭,卻發現李遊不知何時已站在了旁邊,也看着窗外。
她卻沒有心思跟他鬥嘴了,只垂頭不説話。
半晌。
她忽然搖頭:想不到他們這麼放得下,可能真的是我錯了,各自尋找各自的幸福,也沒有錯,我不該難過。
李遊轉身看着她,睿智迷人的雙目中閃過一絲不解之色。
她沉默半晌:我爸媽離婚了。
李遊一愣。
她莞爾一笑:就是分手,然後各自都重新有了家,有了丈夫和妻子,還有孩子。
他們也是脾氣不合,從我記事起就天天吵架,互相不肯讓步,若不是我,只怕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分手了。
其實我一直在怪他們,當初既然沒有感情,幹嗎還要結婚,還要生下我,然後説離就離
説到這裏她忽然停住,轉過臉去。
李遊靜靜看着她,不語。
沉默。
楊念晴望着窗外喃喃道:不過冷夫人是對的,就算他們原來是有感情的,但既然兩個人在一起並不開心,不如分開,我不該勉強留了他們這麼多年,也不該怪他們,他們早就該離的,根本從一開始就不該在一起,可我
她只是想要個家,一個完整的家而已。
一個姑娘家當着男人大談感情,實在罕見得很,好在這裏兩個人都很特別.
李遊忽然拍拍她的肩膀:未必。
她看看他,不語。
他嘴角一彎:既是夫妻,自然該有情,只不過許多人不懂得容讓體諒罷了,人生在世,能夠互相喜歡已是難得,又為何定要相忘?
楊念晴想了想,搖頭:其實他們離婚了反而更好,以前我爸經常和媽吵,現在他反而還會關心我們過得怎麼樣。
既是忘了,又何必惦記?
他們可以是朋友。
這個世上能輕易相忘的人並不多,李遊長眉一挑,嘴角彎起,我們不妨打個賭,就賭冷夫人與楚大俠。
打賭?楊念晴疑惑地看着他。
片刻間。
那俊逸的臉上,長長的睫毛一扇,歡快明朗的笑容掠起,如同春日的朝陽,温暖人心,足以讓人忘記所有的不快與煩惱。
楊念晴呆了。
其實這個男人認真起來,也沒那麼可惡.
跟他打賭?
楊念晴終於還是清醒過來,迅速後退一步,戒備地瞪着他:我不跟你賭。
只因你必定會輸。
她立刻戳穿:切,激將法,老套!
果然,李遊仔細看了看她,似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喃喃道:想不到才一個多月,你已聰明瞭許多,實在不是件好事。
不是好事?楊念晴不悦,什麼意思?你想我笨?
自然,修長的雙目眯起,俊逸的臉上又露出有趣之色,你若變聰明,在下欺負起來豈非更不容易了?
暈,欺軟怕硬,什麼叫欺軟怕硬這種話居然還説得心安理得面不改色,自己掉這裏來難道是專程給他欺負的?!
她很怒:你憑什麼欺負我!
他很絕:因為你不能欺負我.
鬥嘴雖然不算好事,但有時候也能讓人開心的。
楊念晴心情好了許多,想起案子來:如果葉夫人真的是白家的人,那任老伯就肯定是在説謊了,因為他要袒護她,所以才會説沒見過那萬毒血掌的心法。
李遊不語。
她兩眼一亮:葉夫人當年住在陶家,陶化雨死了,她就改名叫隨雨,好象他們關係不錯哦,嘿嘿會不會
李遊不語。
仔細想了想,她又搖頭:可唐驚風和柳如不是陶化雨的好兄弟嗎,如果她和陶化雨真的感情不一般,又怎麼會殺他的好兄弟,而且其中一個還是她的丈夫,對她還那麼專一
李遊依舊不語。
楊念晴終於好奇地推他:喂,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説話?
他莫名其妙:説什麼?
她沒好氣:這件事你怎麼想的?
李遊眨眨眼,好笑:我不必想,因為她的來歷明日都會知道了,想太早,想太多,未必就對,何況至今我們也不能肯定她就是兇手。
説完,他轉身就要走:明日的事明日再説,在下卻要先睡了。
也對。
楊念晴點頭,忽然又一把拉住他:等等,我還有個問題不明白。
李遊果然停下來:何事?
你的衣服,她掀了掀他的衣袖,好奇,怎麼總是新得很?
李遊看了她半天,終於嘆了口氣:當然。
當然?
當然,因為它本來就是新的.
什麼!楊念晴立刻驚叫起來,你你天天都穿新衣服?
對。
難怪他的衣服一直是潔白如雪!奢侈!奢侈啊,現代人都很少有這種待遇!楊念晴怒視着他,心裏暗暗不平衡,這傢伙難道是錢多得花不出去?
修長的雙目一眯,李遊眨眨眼,奇怪道:楊大姑娘以為哪裏不對?
哪裏不對?!
楊念晴瞪眼噎了半天,生平第一次難得地叫出了一大串排比句:你知不知道勤儉節約幾個字怎麼寫?知不知道什麼叫奢侈?知不知道什麼叫浪費可恥?知不知道有的人連飯都吃不飽
李遊摸着耳朵,苦笑:知道。
她吼得更大聲:知道你還這麼奢侈,不知道洗洗還能穿嗎!
知道,只不過沒人替在下洗而已。
你不能自己洗嗎!
李遊嘆了口氣:在下是男人,男人怎能自己洗衣裳?
靠,大男人主義!楊念晴鄙視地看着他,出主意,你自己不洗,可以請人洗啊。
你不覺得那樣很麻煩麼?
半晌。
我終於知道何璧為什麼説你是懶豬了!楊念晴搖頭,一副你不可救藥的神情,你實在是隻懶豬,一個人能懶到這種程度,強!
懶人自有懶人的好處。
什麼好處。
至少,不必自己洗衣服。
還真是太后!楊念晴嘆了口氣,奇怪:你那麼有錢,怎麼不帶兩個下人伺候你?
懶得帶。
她無語了。
李遊卻忽然嘴角一彎,目中透出幾絲玩味之色:莫非楊大姑娘要代勞?
楊念晴馬上翻白眼:想得美!
然而片刻之後,她轉了轉眼珠,又改口了:不過
李遊並不意外:哦?
姐姐我是有條件的,楊念晴咳嗽兩聲,湊到他旁邊,不如,你把錢都給我
李遊想也不想:不行。
怎麼不行?
是你就不行。
楊念晴被堵得死死的,半晌,才咬牙恨恨地嘀咕:我怎麼了,我也是你的朋友,你幹嗎總這麼吝嗇?
這就對了,李遊一本正經道,你只是在下的朋友,又不是在下的老婆,對朋友花錢自然不必捨得。
楊念晴忽然發現,自己實在不該把現代三從四得的觀念灌輸給古代男人,尤其是聰明男人,特別是朋友.
清晨很快來臨。
山風嫋嫋,山鳥寂寂,一切都帶着不尋常的靜。昨日才踏過的同樣的石徑,今日走上去,又別是一種滋味了。
再次進入林中。
不知為什麼,離莊子越近,楊念晴也越來越覺得彆扭。
冬日,陽光輕輕地抹在硃紅色的大門上,帶着淡淡的、温柔的金色光暈,分外美麗。然而,那片朦朧的光華里,竟又透着股莫名的悲哀之色。
門前,沒有一個僕人。
沒有風,楊念晴卻不由打了個寒戰,心頭莫名其妙升起一片冷意.
開門的,正是昨日那個老僕。
那張原本應該是笑容滿面的老臉上此時正佈滿了焦急悲痛之色,彷彿還帶着淚痕,一見眾人,他更有怒意。
你們又來了!
南宮雪一愣,卻還是謙恭地微笑:老伯且慢見怪,正是楚大俠叫我等今日再來的,煩請老伯進去告訴一聲,多謝!
我家主人已退隱江湖許久,從不曾有事,偏偏昨日你們來找他,就説着,他又哽咽着,説不下去了。
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何璧沉聲道:不知
話音未落,門裏響起一陣女人的哭聲,越來越近。
那老僕急忙轉身衝門裏道:二夫人,三夫人,昨日主人見的就是他們,他們又來了!
門開了。
兩個三十多歲的美麗婦人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走了出來,雙目通紅,滿面淚痕:你們又來做什麼,還害得他不夠麼
話未説完,她們已哭成一團。
冷夫人忽然厲聲道:究竟出了何事?
兩個婦人一見她,都愣住了。
半晌。
其中一個忽然驚叫起來:夫人!
那老僕人和旁邊的丫鬟們立刻全都愣住。
兩個婦人卻都趕緊上來見禮,拉着冷夫人痛哭:姐姐,老爺自從昨夜進了書房
不待她們説完,冷夫人已身形一閃,掠進了門。何璧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也快步跟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