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聖音是誰?”第二日吃早飯的時候,雷蕾問公子。
“南海派新任掌門。”
“聽説昨晚南海派有人刺殺西沙派温掌門,是真的?”
公子看她一眼,不説話。
“人人都知道的事,”旁邊那下人頗為不屑,“他爹冷影被温庭殺了,南海派要給前掌門報仇,能不找温庭算帳嗎!”
公子皺眉:“冷前掌門之死尚無定論,何況温掌門口碑素來不錯,休得胡言!”
趙管家道:“那也未必,長生果是何等寶貝,難免引人垂涎,人人都認定在冷影手上,温庭可能一時糊塗,何況冷影確實死在正宗的西沙派掌力之下。”
公子道:“冷前掌門的武功與温掌門原就不相上下,南海又是劍派,温掌門豈能輕易得手。”
趙管家冷笑:“公子忘了,一同上山的還有個東山派顏文道,他若也起了貪心,與温庭聯手……”
公子搖頭:“長生果事發,三大派掌門約在華山頂,本就是要私下互相剖白澄清,就算長生果在冷影手上,他也絕不會隨身攜帶,三人之約,明知道他死了會惹人懷疑,温掌門他們怎會公然下手,殺了冷影,除與南海派結怨之外,別無好處,此事可疑之處甚多,還是待何兄他們查清楚再作理會。”
原來西沙派掌門害了南海派前掌門,雷蕾總算明白兩派結怨的原因,心裏直樂,果然殺父仇人必定有個貌美如花的女兒,這不,狗血中的狗血,可憐那對美男女,被研發部那傢伙用來證實江湖愛情定律了!
然而她對長生果之事仍是莫名,也不好多問,喃喃道:“那些人不是説了嗎,大年初一晚上,碧水城會拍賣長生果。”
趙管家道:“長生果既出,可見當初的確冤枉了冷影。”
眾人沉默。
雷蕾感嘆,都説你有寶貝,到頭來寶貝卻是在別人手上,冷前掌門你死得真冤枉。
公子道:“何兄他們只怕早已得信,先回莊再説。”
趙管家點頭,又道:“聽説傳奇谷與千月洞都派了人查探長生果下落,不論真假,長生果決不能落入這些魔教人手中。”
公子冷冷道:“區區長生果鬧得三大門派決裂,足見貪心害人,那人故意放出拍賣長生果的消息,碧水城到時候豪傑聚集,為爭奪長生果必會引發一場大禍,我只擔心這又是上官秋月的詭計。”
“上官秋月!”雷蕾扔下筷子,失聲。
公子看她。
雷蕾恢復鎮定:“上官秋月是誰?”
眾人吃驚,見她那表情實在不像裝出來的,於是對其失憶的事更相信了幾分,趙管家冷冷道:“還能是誰,千月洞的洞主!”語氣頗為悲憤。
雷蕾忙問:“千月洞是什麼?”
公子哼一聲:“魔教!”握刀的手緊了又緊。
是了,江湖上怎麼能沒有魔教,這身體叫“春花”,如今有了個“秋月”,根據起名原則,她兩個很有可能是親戚,難道是姐妹?唉,春花秋月,俗是俗了點,不過解開身份之謎有望了,好歹也能認門親!
雷蕾激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道:“太好了太好了!”
秋月,你就等着春花來找你吧!.
“你!”桌子上的碗碟被這一掌震得高高跳起,終於把雷蕾拉回現實,這才發現所有人都怒視着她,目光簡直可以殺死人。
趙管家氣得鬍子直抖,顫聲:“千月洞那些妖女不知廉恥,為害江湖,興風作浪,老莊主便是糟了她們毒手,你竟……”説不下去了。
公子面色難看至極:“正邪不分!”
接受批評的同時,雷蕾也清醒過來。
對啊,上官秋月是千月洞洞主,若春花真是她的姐妹,身份該很了不起,為什麼會獨自跑到古言村那麼偏僻的地方,還要尋死?千月洞既然是魔教,魔教中常有六親不認自相殘殺的例子,她們兩姐妹關係好不好?會不會春花正是被那個秋月追殺,廢了武功……
想到這些電視劇情節,雷蕾害怕起來,馬上討好護身符,肅容:“別生氣別生氣,我失憶了啊,原來魔教這麼壞,我們一定要為老莊主報仇!”
公子臉色稍和。
雷蕾暗暗吁了口氣,不敢再多打聽,“小白”果真疾惡如仇,原來他爹也是被那個上官秋月害的,此人警惕性很高,未能確保安全之前,千萬不能讓他看出自己與大魔頭有關。
見她還算虛心,趙管家對其印象好了許多:“馬車已備好,上路吧。”
公子起身。
目送雷蕾等人走出客棧,角落裏,兩個不起眼的男人對視一眼,起身離去.
隱隱的水聲,漢白玉的欄杆,雪白的帳幔,雪白頎長的身影負手而立,白玉的簪子,簪頭鑲着粒圓潤美麗的明珠,散垂的黑髮被風吹得顫動,白與黑形成鮮明的對比,幾無雜色,正如深澗對面那冷幽幽的冰雪之谷,出塵脱俗,不帶半分煙火氣。
一名白衣女子走上台來,恭敬:“尊主,星主有消息回報。”
他轉身。
臉,正如他的氣質那般完美,雙眸燦若星辰,目光卻温柔如流水輕風,帶着三分蠱惑的笑意,再配着冰雪的氣質,冷暖交錯,反倒無端透出幾分妖異。
“那叛徒找到了?”
“這……還沒有。”
他不語,緩步朝她走來。
白衣女子大為畏懼,忙道:“雖沒找到她,星主倒是打聽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他停住腳步。
白衣女子立即上前低聲説了兩句話,又退回原地。
他果然意外:“那丫頭竟活着?”
白衣女子道:“千真萬確,星僕親眼所見,她與蕭白在一起,想是要回百勝山莊,星主請示,既然她還活着,我們是不是不必找了?”
沉默。
“原來竟是她,”他再次轉過身,望着對面的冰谷,笑聲似要融化那片萬年冰雪,“敢玩花樣,這倒奇怪了,既已騙過我們逃走,為何還要回來,該説她聰明還是笨呢。”.
高高的院牆,乾淨的石階,門上掛着塊古老的牌匾,上刻“百勝山莊”四個墨色大字,兩旁還嵌着幅對聯“浩浩俠義情懷萬代千秋昭日月,蕭蕭鳳鳴聲起一刀百勝定江湖”,不知已有了幾百年歷史,乃是當初蕭家祖宗蕭勝助第三百五十二代盟主平定江湖後,盟主為彰其大義,親題此匾以示褒揚,也有告誡其後代子孫務必牢記匡扶正義之意,從此蕭姓子孫皆以維護江湖安定為己任,也從未令人失望過,蕭蕭鳳鳴刀名揚天下,無可匹敵。
兩個下人正在門口説話,忽見車馬到,立即面露喜色,將眾人迎進去。
進門是個巨大的院子,正對着會客大廳,不算華麗,桌椅門窗樣式都十分古樸,一塵不染,轉過迴廊便有道小門,直達後園。
園中少花草,多是樹木,初秋天氣仍鬱鬱葱葱一片,乾淨的地面顯然剛剛掃過,卻又散着幾片落葉,不時遇上僕人丫鬟們問好,連日風塵僕僕,如今陡然見到這麼多笑臉,聽着這麼多親切的問候,雷蕾只覺十分温馨,心情更加好起來。
沐浴之後稍作歇息,公子就將管事的幾個人喚到了小廳上,開始詢問離開這段日子裏莊內的事務,眾人一一回稟。
聽到何盟主與秦流風去架空城視察的消息,公子為難,看雷蕾:“你的事……”
雷蕾已換了身乾淨的丫鬟衣裳,聞言搖頭如撥浪鼓:“沒事沒事,江湖正事重要,百姓重要,我的事還是等何盟主回來再説吧,反正我也記不起什麼。”
公子出門一趟,回來就多了個姑娘跟着,下人們皆議論紛紛,直到趙管家大略説了遍緣故,方才釋然,弱女被人追殺至失憶,眾人未免同情心大盛,此刻又見她這麼顧全大局,忙出言安慰:“姑娘儘管放心,沒人敢上我們百勝山莊找麻煩。”
公子也點頭:“你且安心住着。”
雷蕾不是真沒骨氣的人,臨時編出被追殺的故事,也是為了賴上人家混飯吃,如今身份未明之前,可能需要在這兒混很長一段時間,總不能長期白吃白住看人臉色,加上初來乍到也想博取好感,忙道:“怎麼好意思白吃白住,我可以幫忙做事的。”
來者是客,公子遲疑:“這……”
雷蕾道:“反正我閒着沒事,你缺不缺丫鬟伏侍?”最好是貼身伏侍。
眾人不知其本意,皆面露稱讚之色,真是個懂事的姑娘。
“公子不用丫鬟,”一胖胖的大嬸端詳她片刻,忽然喜攸攸道,“喲,公子有沒有發現,她長得倒有些像一個人?”
公子看着她若有所思:“是有些像。”
像哪個大美女?雷蕾淡定地微笑,看,狗血來了!
果然,大嬸三步並兩步,上來拉起她的兩隻手,轉了幾個圈兒,愈發興奮:“還真像我們廚房以前那個小翠!”
雷蕾終於嚐到五雷轟頂是什麼滋味了,笑容變得古怪:“是嗎……”
“那倒是個手腳伶俐的丫頭,可惜早早出去嫁人了,想來這個也不錯,如今我們廚房那邊正缺個幫手,不如就跟着去幫忙吧,”大嬸放開她,“倒比是小翠那丫頭生得水靈好看些。”
公子看看她那雙手:“這些粗活,你……”
太漂亮有什麼好,太漂亮的都是配角命,穿越女主要的是個性,個性!雷蕾自我安慰着,決定把良好形象保持到底,立即道:“沒事沒事,可以。”
見她堅持,公子只得應允:“那閒了就跟紅嬸去廚房幫忙吧。”
雷蕾低頭,暗自驚歎,小白小翠紅嬸,娶個老婆叫花姑娘,百勝山莊真是五顏六色.
一下,兩下……
大清早的,雷蕾對着一堆木頭髮愁,實在是高估了自己,不,是高估了這個寄宿身體的能力,好歹以前自己力氣不小,扛個箱子到處跑都沒問題,可這個身體卻嬌貴得很,白白嫩嫩的皮膚吹彈可破,力氣又不大,怎能做這種粗活,加上根本沒使過斧頭這玩意,不得其法,才劈不到一塊腰就酸了,手也紅了,再劈下去估計要磨起泡。
莊裏又不少男人,幹嗎要女人劈柴,真是。
埋怨着,她再次掄起斧頭,紅嬸吩咐過這些柴上午要劈出來,等着一天用呢,不能才開始上班就留個不好的印象啊。
正要忍痛繼續砍,忽然眼前一亮。
仍是藍白二色的衣袍,看上去清閒又瀟灑,卻也顯得太過老成了些,風吹長髮,廣袖下雙手半隱半現,左手拿着那柄黑色長刀。
才來一天,雷蕾已經把“小白”的資料打探得一清二楚,母親很早病逝,父親蕭原五年前被千月洞的上官秋月暗算,中毒身亡,十九歲的他就成了百勝山莊的少主人,大約是由於平日裝束太過正式言行太過謹慎的緣故,根本想不到他如今才二十四歲。
莊裏有大片的竹林,眼見公子走入林中,雷蕾回過神,立即丟下斧頭跟上去。
林中空地,公子停住腳步。
雷蕾不敢走近,遠遠觀望。
其實公子練刀從不刻意避人,蕭蕭鳳鳴刀是門古怪的絕學,沒有心法,憑你看多少遍也莫想學得半招,莊裏的人早已習慣,雷蕾這種偷窺行為在他們眼裏,用現代語言表示,其實就是“老土”,當然,每個初進莊的人難免都會這麼“老土”一回。
完美的側臉沒有半分表情,他右手握刀柄,靜靜站在原地,然而只這剎那工夫,一片濃烈的殺氣已迅速擴散開來,周圍翠竹無風而動,藍白衣袂翻飛。
紛紛落葉中,“啪”的一聲,一竿翠竹無故折斷。
與此同時,長刀出鞘,破空之間,其聲清如鳳吟。
刀光裏竹屑紛飛。
一招完畢,竹身已成無數段,散落於地。
公子皺眉,似不甚滿意,思索片刻,繼續重複演示這招。
原來世界上還真有絕世神功這玩意!雷蕾驚歎之餘,靈感乍現,轉身就往回跑.
公子正在認真研習刀法,思索着怎麼進步,忽見雷蕾喘吁吁扛着抱着拖着幾大塊木柴跑來,立時收了刀,疑惑地看着她。
雷蕾將木柴往地上一丟,拂了拂衣裳,再圍着他慢慢轉了兩圈,然後才抬起臉直盯着他的眼睛,神情嚴肅:“你的刀法很好。”
公子被她看得發毛,點頭表示禮貌。
雷蕾冷笑:“砍竹子簡單,你能在一招之內把這些木頭每個都砍成八塊嗎?”伸手比劃:“這有五個木頭,要這麼砍,用你剛才那招。”
公子怔了怔,皺眉,練這麼多年刀法,這一招也只拿竹子做過實驗,一招五十九段是最快的了,還真拿不準用來劈木頭會不會達到理想效果,何況對方對劈法還有嚴格的限制,為了充分發現自己的潛力,他表示願意嘗試,於是點頭:“我試試。”
雷蕾退至一旁。
公子凝神於刀鋒,驟然出手。
一道弧光橫空掃過,地上木頭全都凌空飛起,緊接着他的人消失,只有那閃閃的刀光和人的影子,一柄刀竟似化作了十來柄,清亮的聲音又響起,應該就是那刀所發出來的。
“啪啪”,半空中木頭碰撞的聲音響個不停。
片刻工夫,所有刀已經恢復成一柄,斜指地面,他的人也再次出現在面前,髮絲微顯散亂,神色卻十分平靜輕鬆,彷彿根本沒有動過。
木柴紛紛落下。
公子顯然對這效果還算滿意,看雷蕾:“共四十段。”
四十塊,每塊都按要求劈得好好的,太厲害了!雷蕾馬上拍拍爪子,驚歎:“蕭蕭鳳鳴刀果然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公子收刀回鞘,頗為抱歉:“這些木頭……”
“沒事沒事,我來收拾!”
“有勞。”
“不勞,一點不勞,你一定要好好練啊!”雷蕾連聲,彎腰將那些劈好的木柴拾作一堆,抱起些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