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轉眼間上官秋月已經離去,風彩彩也醒了,雷蕾急忙過去將她扶起,關切地問:“你怎麼樣?嚴不嚴重?”
風彩彩搖頭:“我會運功療傷,沒事。”
雷蕾放了心。
風彩彩忽然看着她問:“方才那人是誰?”
她看見上官秋月了!雷蕾緊張地支吾:“是我……認識的一位大哥。”
風彩彩震驚:“能闖進這裏來,他的武功必定江湖少有,只是……他就這麼走了?”
看來她並不認識上官秋月,雷蕾大大地鬆了口氣:“他不能帶我們走,不過我現在有法子逃出去了。”
風彩彩驚喜:“怎麼出去?”
“你先療傷,明天再説,”雷蕾心中一動,編鬼話,“我那位大哥是個世外高人,不喜歡在江湖上露面,所以這事你千萬不要跟別人提起。”
風彩彩雖有疑惑,還是點頭應下了。
二人計議已定,雷蕾安心地躺下休息,風彩彩自運功療傷.
雪整整下了一夜,第二日清晨起來,地面已經鋪了厚厚一層,天上還在不停飄落,風彩彩的傷已經好了許多,雷蕾更加高興,商量好計劃便出門了。
“説不定那個人會出來賞雪,肯定在園子裏景色最美的地方。”
“有用嗎?”
“應該有用。”
二人被關押的地方是個極大的花園,雪中景緻極美,銀裝素裹,玉樹瓊花,園中小徑已完全消失,幸虧穿的是靴子,才不至弄濕了腳,二人相互攙扶着朝園西走了大約一盞茶工夫,遠處隱約傳來笑聲,似是女子。
雷蕾大喜,拉着風彩彩就要過去看,誰知就在此時,面前突然閃出兩名紅袍人,沉着臉,攔住了去路。
“站住,那邊不能去!”
“大哥,我們出來賞雪,不會跑的。”陪笑。
“夫人在賞雪,快回去。”
“可那邊景色很好啊。”不捨。
“走!”
對方直接下達了命令,毫無商量的餘地,雷蕾只得泄氣地作勢要轉身,暗中用力捏了下風彩彩的手。
風彩彩忽然驚叫:“那是誰!”
兩名紅袍人下意識扭臉,就這麼剎那間的功夫,身旁風聲響動,風彩彩已帶着雷蕾繞過兩人,用盡全力往笑聲處掠去。
“站住!”咆哮。
感受到身後襲來的掌風,風彩彩急中生智,落地時腳尖往後一踢,剎那間雪片如塵沙般飛揚。
兩名紅袍人被雪迷了眼睛,大罵:“臭丫頭!”
小小伎倆讓他們緩了下身形,但高手還是高手,片刻工夫又將追上,雷蕾知道此刻情勢危急,因此在望見遠處幾個五顏六色的人影時,就扯開嗓子大呼:“夫人!夫人救命——”.
冰雪世界,兩個丫鬟攙扶着一個婦人立於梅花叢中,旁邊另有兩個丫鬟,一個抱着瓶子,一個拿着剪刀作勢要剪,幾個人原本在説笑,聽到叫聲都轉過臉來。
看到那婦人之後,雷蕾完全相信上官秋月的話了。
這位谷主夫人生得很美,病態的美,瘦削的臉映着紅梅白雪,微笑使她看上去很年輕,甚至不滿三十,略帶疑惑的眼神透出幾分單純,雖然披着名貴美麗的紅羽大氅,卻還是能清楚地讓人感受到那副身體的孱弱無力,當真是我見猶憐,為了娶到她,傅樓不惜背叛師門,犯下江湖上最不可饒恕的弒師大罪,投身魔教十餘年。
怪不得傅樓強娶師孃,原來師孃這麼年輕貌美!雷蕾正在胡思亂想,風彩彩已經帶着她落下,身後的掌風不知何時已經撤去,可見誰也不敢當着這位夫人的面動手。
夫人不解:“你們……”
兩名紅袍護衞緊張:“她們是谷主請來的客人,不知規矩衝撞夫人,屬下這就帶她們走。”説完就要上來拿人。
雷蕾跳開:“夫人救命,他想殺我們!”
夫人果然制止二人,温柔地:“姑娘別怕,他們從不敢殺人的。”
從不敢殺人?雷蕾神色古怪:“可傅谷主想殺我們。”
夫人笑了:“傅樓不會殺人。”
此話一出,雷蕾徹底無語,奶奶的他傅樓要是不殺人,上官秋月就該改行當慈善家了,這不是天大的笑話麼!
旁邊風彩彩忍不住了,她脾氣本來就暴躁,此刻豎眉冷笑:“傅樓不會殺人,那他無緣無故把我們抓來是什麼意思?”
夫人皺眉:“傅樓抓她們來的?”
兩名紅袍護衞哪裏敢承認,其中一個硬着頭皮解釋:“夫人休要聽她們胡言亂語,這兩個丫頭的朋友總是找我們傳奇谷的麻煩,因此谷主好心請她們來做客,想要和那位朋友談一談,商量個和解的法子。”
夫人展顏:“我説呢,傅樓是好人。”
睜眼説瞎話的本事太強了!雷蕾與風彩彩都聽得目瞪口呆,這位夫人真夠單純,難道她根本不知道傅樓在江湖上做的事?
風彩彩怒道:“傅樓作惡多端為害江湖,你還説他是好人!敢問夫人,你的前夫袁志海呢,他是被誰害的?”
提到這名字,夫人的臉立刻變得煞白。
“夫人忘了,你的身份本是傅樓的師孃,”風彩彩冷笑,緊逼,“袁大俠為人正派美名遠揚,江湖上誰不知道,傅樓犯下弒師大罪,你不報仇就罷了,竟心甘情願跟着仇人,還説他是好人!你……”猛地停住。
“夫人!”丫鬟驚叫.
“不,那不關他的事,是我,”夫人臉色煞白,雙唇哆嗦,口內喃喃地,“傅樓是好人,他沒有做錯事,你們不能全怪他……”單薄的身體微微發抖,失魂落魄的模樣讓她看上去更加虛弱,縱然被丫鬟扶住,她整個人仍舊搖搖晃晃,似要被風吹倒。
幾道仇恨的目光射來。
雷蕾扯扯風彩彩的袖子,示意她別再説。
風彩彩雖然也詫異,有些過意不去,卻還是不能接受“傅樓是好人”的説法,輕哼了聲:“我説錯了麼,那些壞事難道不是他做的?虧你還當他是好人,黑白不分!”
兩紅袍護衞大怒,揮掌上前:“混帳!”
“住手!”夫人喝止二人,顫聲,“別打,讓她們走。”
兩紅袍護衞不甘,咬牙低喝:“滾回去!”
事情鬧成這樣,回去豈不是死定了!雷蕾忙改口:“是我們説錯了,傅谷主是個好人,他殺的人肯定都是該殺的,剛才誤會了,夫人你別計較。”
見她顛倒黑白,風彩彩不悦:“你……”
我們還靠人家脱身呢!雷蕾拿胳膊碰碰她:“你什麼,傅谷主本來就是好人!”
“沒錯,他是好人。”夫人喃喃自語。
雷蕾陪笑:“我們專程來見夫人,其實是有事相求。”
夫人漸漸平靜下來,臉色好轉,疑惑:“你有什麼事?”
雷蕾道:“是這樣,傅谷主無緣無故把我們請來,家裏人都不知道,我們想回去,這些下人又不肯放,所以我妹妹對傅谷主有點誤會,只好來求夫人作主,放我們走。”
夫人莞爾:“傅樓行事怎的這麼鹵莽,既想回去,就走吧。”
兩名紅袍護衞急:“夫人,是不是等谷主回來再説?”
夫人柔聲責備:“哪有強留客人的道理,人家想走,便該放人家走。”
雷蕾喜得連連道謝,心裏卻又打主意,就這麼走,只怕剛出園子就被人逮回去了,於是她動起心思:“園中景色不錯,谷外的雪景肯定更好,不如夫人一起出去看看,也好送送我們,免得他們又不肯放人。”説着作出親熱的模樣,走到她面前:“在這兒作客一天了,還沒有機會認識夫人,真是失禮。”
夫人略作思量:“也好。”
兩紅袍護衞馬上阻攔:“這不妥,夫人當心……”
夫人打斷他們:“送客是應當的,這麼多人跟着能出什麼事。”
其實她身邊幾個丫鬟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的確不用擔心,兩名紅袍護衞不敢再多説,思量着還是快些趕去稟報傅樓為上:“那屬下就先告退了。”
雷蕾豈會不知道他們打的主意,立即親熱地將二人拉住:“兩位大哥不想送我們?”
兩名紅袍護衞汗毛直豎,瞪眼:“你……”
夫人笑道:“客人喜歡,就一起送送吧。”
見那兩人鬱悶的模樣,雷蕾腸子都快抽筋了,有説有笑跟着往園外走,一路上果真沒有遇到任何阻攔.
“姑娘怎麼稱呼?”
“我叫雷蕾,夫人呢?”
夫人小心地:“遊絲。”
這麼柔弱單薄的身體,一陣風都能吹跑,的確襯得上“遊絲”二字。雷蕾試探:“傅谷主對夫人很好。”
遊絲垂下眼簾,唇角微微揚起,卻沒有多少笑意:“他是做過很多壞事,但如今他已經答應過我不殺人了,你們別怪他。”説到“別怪他”三個字,語氣竟似在乞求。
雷蕾沒有説話,真是個天真的女人,以為丈夫改過就好,把所有的事都想得太簡單了,已經走上這條路,就算傅樓不想殺人,情勢也會逼他動手,所謂的正道人士是絕不會放過他的,他必需有足夠的魄力與白道對抗,保護自己的妻子,震懾自己的部下,不然傳奇谷早就瓦解了,失去谷主身份只會招來更多追殺,何況傳奇谷的人已經習慣他們的特殊管理方式,敬畏強者,谷主不能立威,就會滋生叛亂。
“一失足成千古恨”,不是所有的錯誤都能改正。妻子是聖母,卻不能改變丈夫是魔頭的命運,傅樓能做到的,估計就是不當着妻子的面殺人。
光憑這份苦心,足見傅樓對妻子的一片真情,可他對別人是絕對的心狠手辣,得快些出谷!想到這,雷蕾邊講趣事,邊催着遊絲加快腳步朝谷外走。
怕什麼來什麼,剛剛出谷,就看見了傅樓。
那雙眼睛更兇狠了許多,似要將雷蕾當場斬殺,然而下一刻,它流露出的温柔簡直讓雷蕾不敢相信。
“絲絲!”半邊俊臉掛着微笑。
蒼白的臉上泛起幾絲紅暈,遊絲指着雷蕾二人,嗔道:“我送這兩位姑娘回去,你把她們強留下來做什麼。”
傅樓道:“我原本也打算送她們走的。”
遊絲寬慰:“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真要為難她們。”
風彩彩別過臉,雷蕾卻連連點頭:“是我們錯怪傅谷主了,傅谷主是好人,怎麼會為難我們,夫人好福氣。”
這話倒讓傅樓很意外,看了她一眼。
雷蕾小心翼翼:“這個,我們是不是可以……告辭了?”
傅樓輕哼一聲,替妻子緊了緊大氅,就像呵護小孩子般:“這麼冷,又跑出來吹風,回去吧。”
“你別生氣,我這就回去,”遊絲好脾氣地笑,“我很喜歡她們,這麼大的雪,兩個姑娘家怎麼走路,不如你代我送送?”
雷蕾嚇得:“不用不用,我們自己能走。”開玩笑,真要你老公送,就是送咱們上西天了。
遊絲不再勉強:“那就慢走,恕我不能遠送。”
“多謝夫人,後會有期。”雷蕾拉起風彩彩就跑.
大地茫茫一片,少有雜色,谷外的風很大,雪花片片飄落,根本看不清路,行走起來也分外艱難,二人幾次失足,幸虧風彩彩身懷武功,才不至出事。
傅樓居然沒有派人追殺。
雷蕾又是意外又是喜悦,感嘆:“聖母啊,這麼好的女人上哪兒找!”
風彩彩撇嘴:“她若真好,就該替袁大俠報仇。”
雷蕾對遊絲非常有好感,覺得她並不像傳説的那麼不堪,這樣一個女人,只有別人騙她,她絕不會騙人的,只是傅樓殺了她的前夫袁志海,她不僅沒有怨恨,還百般維護説“不是他的錯”,難道是袁志海的錯?據説袁志海名聲很好……想了半天還是不通,於是她歸納為:誰叫袁志海娶這麼個年輕漂亮的老婆,老夫少妻,怪不得會出毛病!明明傅樓和遊絲更般配嘛!
風彩彩審視了一下地形,揣測:“聽説宮山一帶是傳奇谷的勢力範圍,想必這地方就是,離碧水城有些遠,像這麼走只怕要走上整天。”
雷蕾擔心:“冷掌門一定在到處找我們。”
“原本他就急着要去夜譚城,如今耽誤行程了,我們該快些……”説到這,風彩彩忽然臉色驟變,倏地停住腳步,“我道傅樓怎會這麼輕易放過我們,原來是這樣!”
雷蕾莫名:“你……”
風彩彩咬着唇,秀眉緊皺,呼吸急促,緊緊抓住她的手臂不放。
發覺不對勁,雷蕾心裏“咯噔”一聲,改用雙手扶她:“怎麼了?”
“有毒。”費力地吐出這兩個字,風彩彩終於撐不住俯身,“噗”的噴出一口黑稠的液體,跟着身形晃了晃,栽倒在雪地上昏死過去。
“彩彩!”雷蕾驚慌,急忙伸手試探,幸好還有呼吸,可接連叫了幾聲都沒回應,不由頹然坐倒。
剛出穀風彩彩就中毒,下毒的人是誰還用説?怪不得傅樓這麼輕易就放二人離開,原來他早就料定二人會回去求解藥,可若是此刻回去,再要逃出來就難了,依傅樓的性子恐怕還要折磨幾下解氣,何況自己身單力薄,怎麼把風彩彩搬回去?
怎麼辦?在這兒呆久了也會凍死餓死,雷蕾失魂落魄地坐在雪中,實在是以前從沒經歷過這種事,此刻又冷又累,再也提不起精神來應付了。
“怎的坐在地上!”略帶責怪的聲音,一雙手迅速將她從地上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