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布,外面有人找你。”站在教室門口的黃侯,用破鑼似的嗓子朝我大聲嚷嚷着。
會是誰找我呢?我疑惑地走出教室,馬上看到左翼那張笑得陽光燦爛的蘋果臉。
“左翼?!你怎麼來了?你不要上課嗎?恩?”我驚訝的大叫出聲。
“噓噓,小布姐你小聲點,別讓我哥哥知道啦。”左翼緊張兮兮的,探着頭腦袋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迅速把我拉到樓梯拐彎的一角。“我們下一節課是自習,所以我翹課來啦!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對姐姐説……”
“什麼事重要到讓你翹課?”這小妮子神神秘秘的樣子,不知道葫蘆裏賣了什麼藥。
“本來我也是想過幾天再來找你的,可是昨天晚上哥哥一回家就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把家裏的桌子椅子都砸啦~~~這一段時間他都陰沉着一張臉,好像要刮颱風似的。”
“他有病!”我忿忿的,想起昨天那個吻……憤怒的火苗在心裏面“滋滋”燃燒了起來。
“姐姐你不能這樣説,哥哥生氣都是因為你。”左翼仰起小臉看我,細細彎彎的眉毛皺了起來。
“因為我?”疑惑中……
“是的,哥哥只有因為你才會發火的。小布姐,有時候我對你真的很失望,就像小時候那件事,你太傷哥哥的心啦。”
“小時候那件事?”極度疑惑中……
“恩!這裏説話不方便,我們到外面的冷飲店裏去談吧。”左翼挽住了我的胳膊,又是燦爛一笑。
我的心卻“咯噔”一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告訴我,左戈五年前離奇消失的答案將要浮出水面,而且與我有密切的關聯……
……下面,用故事的方式把左翼在冷飲店對我説的話敍述一遍……
雨點兒“撲簌簌”的灑在地上和樹葉上,密密麻麻的樹葉,像綠雲鋪蓋起來的大傘。一陣大風吹來,那綠就起伏地動,像是能看見風的翅膀。
一個七歲的短髮女孩,躲在屋檐下瑟瑟發抖。
雨水打濕了她的衣裳,大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雙手抱着幾個布娃娃,一邊哭一邊對站旁邊的左戈不停的喊:“哥哥哥哥,我們回家吧,我們快點回家吧……哥哥,我們回家……”
左戈抿緊了嘴唇沒有説話。此刻他正站在一個裝着各種娃娃的機器面前,努力的夾着娃娃。
他已經站在這裏五個小時了。五個小時之前,天還微微亮着,也沒有下雨,他剛剛把小布送回家。五個小時後,他卻還沒有夾到他想要的那隻娃娃。確切的説,不是他想要的娃娃,而是小布想要的娃娃。一隻呆頭呆腦冷冰冰的企鵝娃娃。
“哥哥,媽媽死了,爸爸被抓了。哥哥,我們回家吧~~~嗚~~~”左翼蹲下身,抱着娃娃無力的哭着。是的,爸爸因為販賣大量毒品被抓,無期徒刑。媽媽受不了刺激,從高高十三樓的天台墜下,當場暴斃身亡。
就在頃刻間,左翼什麼都失去了。她只有哥哥,唯一的哥哥。而這時候,哥哥卻不在她的身旁。
她驚恐的奔跑,到處找着哥哥。年紀小小的她不懂什麼叫失去,也不懂什麼叫悲傷。她只知道要把這個驚恐的消息,告訴她親愛的哥哥。
在街轉角的娃娃機器前,她終於找到了哥哥。她哭着喊着告訴哥哥爸爸被壞叔叔抓啦,媽媽跳樓啦哥哥我們快點回家吧!
左戈的背脊輕輕顫抖,但是他沒有哭,也沒有説話。他只是一遍一遍的往機器裏投下一枚一元硬幣,抓着他的企鵝娃娃。
左戈蒼白着嘴唇,早預料到會有這一天。黑社會里的爸爸,以販賣毒品為生,東躲西藏。而深愛着爸爸的媽媽,整天為爸爸的安危擔驚受怕。
“哥哥我們沒有爸爸媽媽啦,我們以後怎麼辦?哥哥……”左翼拼命的哭,拼命的哭,兩隻眼睛已經腫成了核桃那麼大。
“吵死了,沒有他們還有我,哭什麼哭!”左戈朝左翼大吼了一聲,俊朗的臉上,始終沒有眼淚的蹤跡。才十歲的左戈,已經有着超乎自己年齡的沉着和冷靜。
媽媽早不止一次告訴他,如果哪一天,爸爸被抓了,媽媽也死了。那麼你和妹妹就寄住外婆家,以後要好好照顧妹妹。媽媽已經提前把賬户裏部分資金和你爸爸的幾個場子,都歸於阿魏叔叔的名下。到了你覺得自己有能力接手的那一天,你就接手。
阿魏叔叔左戈是認識的,和爸爸從小一起長大的一個叔叔。一年四季風裏來雨裏去,用自己的血肉拼搏,用自己的生命賺錢,他講義氣重情意。
左戈的心裏很亂,對未來也是一遍茫然。可是他不能表現出驚慌失措,因為他是男人他是哥哥!
現在,他只想馬上見到那個笑起來有兩個淺淺梨窩的叫小布的女孩,然後看着小布“咯咯咯”的對他笑,撅着粉粉的嘴巴叫他“左戈左戈,你是騎着漂亮白馬的王子,我是騎着英俊王子的睡美人。你要記得守護我喔,一輩子。”
左戈埋下頭,含着淚的眼睛在笑。他一邊繼續操縱着機器去抓娃娃,一邊在心裏默默的回答:“我永遠守護你,小布。可是,你能等我麼?”
“滴滴滴……”一個娃娃被抓上來了卻還不是左戈要抓的那隻。
左戈看着手中那個有着寬寬嘴巴的黃色鴨子,有點無奈有點迷惘,他不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抓個小小的娃娃卻那麼難。他舉起手中那個鴨子娃娃,狠狠的拋出,鴨子滾落在馬路中央,一輛大卡車“轟轟”駛過,壓扁了它。
左戈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子,用勁朝機器的玻璃屏幕砸去。頓時,透明的玻璃塊化作了無數晶亮的小碎片,“嘩啦啦”往地上掉。
隨之而來,“滴答滴答”的警鈴聲大響……慌亂中,左戈不忘從機器裏掏出那個黑色的企鵝娃娃,才牽起妹妹的手,決然而去。
身後亂作一團,魁梧的警衞一邊叫罵着一邊跑上來追。可是左戈像長了翅膀的兩條腿,領着妹妹一下就不見了。
第二天,左戈給喜歡的女孩小布打電話,她卻不在家。於是他叫接電話的阿姨給小布帶話老地方,不見不散。左戈。
老地方學校後的操場左戈和小布開始戀愛的地方。
左戈躺在草地上,雙手枕着頭,看藍藍天空上的浮雲像白蓮花綻放。他瞄了一眼旁邊的企鵝娃娃,想象着小布在收到它時興高采烈的樣子,不自覺的勾起一抹微笑。
坐着火車往這裏趕的外婆給左戈打來電話,説明天就接左戈和左翼去外婆家。左戈想,在他給小布布娃娃的時候要問問她,問她願不願意等他長大。
左戈突然笑了,因為他想起小布眯起彎彎的眼睛微笑的樣子,像是一隻受人寵愛的幸福小貓咪。
在等待中黃昏,在等待中天黑,在等待中萬家燈火,在等待中左戈沉沉睡去……
破曉的時候左戈醒來,在小布居住的小區中游蕩。望着高高的建築物,他不知道哪一間才是小布的家。於是他拿着企鵝娃娃坐在石凳上等着,他真的不想在離開之前也見不到喜歡的她。他還沒問小布呢,問小布願不願意等他。
左戈用腳在地上無聊的畫着圈圈,想:如果小布説不願意等他,那怎麼辦?怎麼辦?……手機鈴聲響起,外婆已經到站,催他快點回家。
左戈突然有個很重要的決定,如果小布不願意等他,那麼他就不走了,留下來。因為他曾今對小布承諾過,要做睡美人永遠的王子,永遠的。
左戈終於沒有等到喜歡的小布出現,外婆和左翼提前找到了他。在左戈絕望的時候,他看到了和他同班的一個男同學韓湛遠在假山上玩耍。
左戈甩開外婆的手,問妹妹要了一支筆,然後撕爛了自己衣服一邊的袖子。他在布上歪歪扭扭的寫着“小布,我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你願不願意等我,直到我長大?如果你不願意,請告訴我,即使是打破車窗也會立刻回到你身邊。我的手機不漫遊,外婆的手機號碼是139########,你一定要記得給我打。”
左戈把企鵝娃娃和布塊遞給那個男孩,想了想,又在布塊上加了一行字“從來沒對你説過喜歡這句話吧?其實,我很喜歡很喜歡你。”
左戈最後戀戀不捨的望了那高大宏偉的建築物一眼,多希望小布能夠跑出陽台看到他,然後留下他。
奇蹟沒有發生,左戈坐着火車“轟隆轟隆”的離開了這個有着小布的城市。
外婆的電話很安靜,一路上都乖乖的沉睡着,沉睡着,像一個不會説話的嬰孩兒。左戈默默的看着手機的屏幕,期待着下一秒屏幕會亮起來,下下一秒絕對會亮起來……外婆接電話的時間,左戈不准她超過一分鐘,惟恐會錯過小布的電話。
可是翻一翻記錄,卻沒有看到有未接的電話。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月,兩個月……一年,兩年……外婆的手機,始終沒有接過一個叫小布的女孩的電話。
有一天晚上,左戈從夢裏醒來,夢到小布來電話了。然後他飛快的跑到外婆的房間,搖醒睡着的外婆,問她有沒有接到小布的電話,有沒有……外婆迷朦的搖搖頭,左戈嘆着氣回房,卻再也睡不着。
小布家的電話左戈不是不知道,可是他卻沒有勇氣撥出,他怕聽到讓他絕望的答案。坐在牀角,他的眼淚流下來,不是因為傷心,不是因為難過,僅僅是因為,他那顆驕傲的心。
那一夜,他決定遺忘。
左戈長得越來越俊秀,面龐的線條越來越硬朗,喜歡他的女孩們像是決了堤的黃河水,擋也擋不住。
左戈開始交新的女朋友。
第一個女朋友,是因為女孩有像小布一樣烏黑亮麗的長頭髮;第二個女朋友,是因為女孩演過《睡美人》裏的公主;第三個女朋友,是因為透過女孩的眼睛,可以看到小布的身影;第四個女朋友,是因為……
左戈滿十四歲的那天才剛剛讀初二,但是他毅然離開了外婆回到原來的城市。他説他有能力了,可以回去接手爸爸的場子靠自己生存。
左戈走的時候摸着左翼的頭,説等他生活穩定了也接妹妹回家。一年,只需一年,生活只能靠自己。他説話的時候眼睛裏閃爍着堅定的光芒。
……故事結束……
這個故事,像一隻強而有力的大手,扼住了我的咽喉。
“不可能,不可能,這不可能……”從始至終,我蒼白着臉只知道囔囔着這幾個字。透明的淚珠不斷的從我酸澀的眼眶裏跳出,爭先恐後,一滴一滴打在白色的桃木桌上,濺起落魄的水花。
那個企鵝娃娃不是韓湛遠給我的嗎?不是他給我的嗎?……為什麼?……為什麼?!
“小布姐,哥哥的脾氣我很清楚,他那種人就是把面子看得太死。只要你道歉,他會原諒你的,他是那麼喜歡你。因為……因為我不想再看到無辜的女孩受傷了……哥哥交了多少個女朋友,就傷害多少個女孩的心……比如那個有你一樣長頭髮的女孩,因為不知情況把頭髮給剪短了,哥哥就跟她説分手。女孩覺得莫名其妙,哭着喊着求哥哥,哥哥仍舊沒回頭,後來女孩死了……死於心臟病……哥哥至她死都沒有去看過她一眼。……再比如説那個演過《睡美人》公主的女孩吧,哥哥要求她每天對他説一句‘左戈左戈,你是騎着漂亮白馬的王子,我是騎着英俊王子的睡美人。你要記得守護我喔,一輩子。’然後有一天,女孩子忘記説了,想當然就被哥哥GetOut!女孩子哭得驚天動地,天天跑到我家門口來等,一個月後受不了垮了下去。因為身體嚴重虛脱,她停學了。再比如説……”
“別説了!別説了!求求……求求你……”我的頭一點點的往頸子上耷拉下去,彷彿腦袋上頂着個千斤重的鐵球。我握成拳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尖利的指甲深深的陷進了肉裏,可我感覺不到疼。只有眼淚,不住的往外流往外流。
“姐姐,小布姐你怎麼了?是我讓你哭了嗎?對不起,對不起!不要哭了嘛~~~”左翼急忙扯了一大截紙巾,手忙腳亂的往我臉上抹。
“説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我什麼也不知道……嗚~~~我都不……知道……”我低着頭,一動不動,淚水一簌簌落下。該死的,為什麼是這樣?難道韓湛遠那傢伙欺騙了我?~
“是我説話語氣太重了,我沒有考慮你的立場……可是姐姐,我現在是很着急,因為自從可可她見過哥哥以後,就瘋狂的迷戀上了哥哥。我告訴她不行,我也跟她説了哥哥和你的事,可她就是不聽。後來她居然瞞着我向哥哥表白了,而哥哥居然也答應了!小布姐,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是因為可可笑起來的時候有兩個梨窩!我簡直要瘋了!可可她這個笨蛋,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看她受傷害啊……”
“可是怎麼辦?左戈説他不原諒我了……他説無論我做什麼,他都不原諒我了……”我的心像萬丈深淵,再大的石頭掉下去,也聽不到回聲了。
“小布姐……眼下也只有你能救哥哥和可可了……”左翼嘆了口氣,扯了一大截紙巾遞給我。“別哭啦,我一點都不怪你的,我想小布姐不打電話給哥哥肯定是有自己的苦衷的……”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一千一萬個對不起……對不起……”我緩緩閉上眼,眼前慢慢浮現出左戈痛苦而又憂傷的眼神,淚落了一片。
左戈……我這樣深深的傷害了你……你……還會再原諒我嗎……
……學校前的小飯館……
“小布,你牛B,居然翹課了,還是化學課耶!哎呀呀,看不出來我們的優等生也會……咦?小布?你哭了?!怎麼眼睛腫得這麼大!天哪,發生什麼事了嗎?是哪個王八羔子爛屁股欺負你的?是不是左戈?是左戈那混小子吧?”一見到我,袁旦就扯着嗓子一驚一咋的叫喊起來,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哭了似的。
“湛遠呢?”我低着頭,揉了揉痠痛的眼睛。
“什麼?湛遠?韓湛遠?原來是那個傢伙欺負你了啊!好小子,別以為我喜歡他就可以無法無天了。他怎麼能欺負你呢,你可是我最好的好朋友啊!説,他怎麼欺負你的,我幫你找他算賬,我一定要扒了他的皮紅燒清蒸然後油炸了再餵狗……”袁旦兩隻嘴一張一合的説着,像一隻上了膛的激光槍,“突突突”朝我掃射。
“我問你他在哪裏!”我白了袁旦一眼,估計就快被她氣暈過去。
“哦,他沒有來上課,他這兩天都沒有來上課。我打聽了一下,好像是前兩天被一隻瘋狗咬到了腿,在家靜養。哎喲喂~~~我可憐的湛遠,居然跟一隻瘋狗打架,別惹上了什麼狂犬病才好啊。不對,他惹我們小布這麼傷心這麼傷肝,要是惹上了狂犬病才好呢,你説是不是?是不是?嘿嘿!”
“吃你的醬板鴨吧,一説話嘴巴就沒完沒了。”我站起身,準備要走。“中午我不去畫室畫畫了,替我請下假。”
“喂,你要去哪?”袁旦扯住了我的衣袖,滿嘴是油的嘴巴嘟嚷着。
“找韓湛遠那混蛋算賬!”我磨着牙齒一字一頓的説。
韓湛遠,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五年前那件事情,害我和左戈天人兩隔的事情,我不會放過你的!
我從包包裏掏出手機,一個電話朝韓湛遠砸了過去“臭小子,十二點半,我們家屬樓的天台見!不來的話,等着替我收屍吧!”然後不等韓湛遠雞婆,我已經迅速的蓋掉了電話。
……家屬樓的天台上……
透明的陽光像一隻温柔的大手,在我的身上緩緩撫過。粗糙的水泥地板上,印着被拉長的黑影。
“嘿,小布,怎麼中午不要畫畫嗎?捨得來看我啦。今天我媽媽煮了魚丸喔,我知道你最喜歡吃魚丸了,所以我偷偷幫你帶了一份。”韓湛遠手裏端着個青瓷碗,正跛着腳一瘸一拐的朝我走過來,明亮的眼睛裏盛滿了笑意。
“我不要。”我冷冷的回絕,再用仇恨的目光盯緊了韓湛遠。
韓湛遠已經走到了我的面前,突然神色凝重的大叫:“你哭了?你怎麼哭了?眼睛腫成熊貓啦。”
“還不是你害的!”我仰起鼻孔,憤怒吼到。不提好還,一提我心裏就來氣。
“怎麼?我害的?是因為我受傷的緣故嗎?對不起……害你擔心了,呵呵~~~我該死,我不好。”韓湛遠騰出端着瓷碗的一隻手,輕輕撫摩着我腫痛的眼睛。
“別碰我!”我甩掉韓湛遠的手。想到他曾今那樣欺騙我,我的心都碎了。
“好,好,你叫我不碰我就不碰。來,吃魚丸。張開嘴”韓湛遠依舊嘻皮笑臉的,握着勺子勺了一個魚丸,就往我嘴裏送。
我別過臉,手一揮,青色的瓷碗從韓湛遠的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四分無裂。乳白色的湯汁從破碎的碗裏流出,那些圓圓的魚丸也彈跳着滾開,像一個個調皮的孩子。
“小布,你……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韓湛遠尷尬的饒了饒頭,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別在我面前假惺惺的,五年前你做了什麼好事,你心裏有數。”我鎖緊韓湛遠洗得乾乾淨淨的臉,眼神中寫滿指責。
韓湛遠先愣了一下,然後扯開僵硬的唇角微笑,眼神清澈流動,像一個不涉世事的小孩子:“你……你説什麼傻話啊,什麼五年前,你腦袋脱線的厲害哦。”
“你還在裝?五年前那個企鵝娃娃,那個娃娃是左戈送我的,是不是?為什麼……為什麼當時你要騙我那是你送的?”我努力抑制着自己不要激動,可我還是激動的全身發顫。
我只希望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這只是左翼在跟我開的一個玩笑,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韓湛遠,他怎麼會是這種人……嗚……我一直那麼相信他……
韓湛遠的眼睛裏流露出無法掩飾的慌亂,他退後了幾步,然後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你終於……還是知道了?是左戈那小子告訴你的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只要那小子回來了,你遲早會知道一切的……”
“為什麼?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那麼做?你為什麼要傷害左戈傷害我?你告訴我啊。”我揪住了韓湛遠的衣領,不住的撕扯着。
“對不起,小布……我是無奈的……對不起……”韓湛遠清澈的眼眸慢慢變得渾濁起來,聲音也哽咽了。“你知道這幾年來我有多內疚嗎?即使他退出了,我卻因為內疚不敢説喜歡你……我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我不會原諒你的。”
“不要……你不原諒我那我怎麼辦?”韓湛遠突然用力把我抱在懷裏,似乎要把我揉碎了。“我什麼目的也沒有,我就是愛你,僅此而已。”
“放開我,你這個騙子,你是個騙子!”我掙扎着,捶他,打他,咬他。可他就是不鬆手,反而把我抱得更緊了。
“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我比左戈更喜歡你!早在他三年級轉學過來之前我就喜歡你了,我那麼那麼喜歡你,為什麼……你卻不喜歡我……該死的……”幾滴滾燙的眼淚掉到我的脖子上,沿着肌膚一直往下流。“我恨左戈……恨他……是他把你從我身邊搶走的……”
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把韓湛遠從我的身上推開:“不準哭!韓湛遠,你這個混蛋!你喜歡我沒有錯,錯就錯在你用錯了方式。我不會原諒你的,絕不!”
然後我轉身,大步大步的向前走。
“小布,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罪人!你打我吧罵我吧,哪怕你殺了我也好,就是不要不理我……小布!”韓湛遠一邊喃喃着,一邊慢慢把身子弓成蝦子狀,哭得不能自抑。
難過像兇猛的海嘯,從身體某個不知名的角落,一點一點的侵蝕了我的靈魂。
我邁着疲憊的腳步,無奈的搖着頭……不能,我不能……絕不能……原諒。
“小布!小布”韓湛遠絕望的叫喊穿越了天空,在藍藍上空的雪白雲彩裏盪漾開來。
……家屬樓後的臭水溝……
我拿着根樹枝在臭烘烘的水溝裏挑來挑去,除了黑乎乎的污水和一些爛菜葉子加雜七雜八的東西,別的什麼也沒看到。
怎麼會沒有呢?按照地理位置來看,企鵝娃娃應該是掉在這裏的啊!
該不會是被水流沖走了吧?恩,只要沿着這條水溝找個遍,我就不信找不到。
於是我揮舞着樹枝,這裏挑挑那裏挑挑……真的是臭的要命。特別是什麼破塑料袋或破罐子被挑起來的時候,那種惡臭味令人作嘔。
這裏……沒有……
那裏……沒有……
到處……都沒有……
就在我失望灰心加懊惱的時候,看到水溝過去一點的黑水上,漂浮着一個黑白相間的東西。
我兩眼一亮,趕緊屁顛屁顛的往那邊跑。一看原來是一顆發了黴的大白菜!鬱悶!
更鬱悶的還在後頭這時候一隻黑不隆冬的大惡狗從天而降,正吊着一條猩紅的大舌頭,“哈哧哈哧”地朝我逼近……
媽媽呀這就傳説中那隻經常神出鬼沒的大惡狗!它一身黑不吧唧的毛亂蓬蓬的,又髒又臭……聽説它有事沒事就愛在這條水溝邊到處轉,逮什麼咬什麼,有時候還往牆上撞,恐怖極了。
聽媽媽説,這隻母狗……精神分裂了……也就是人們通常説的……瘋了……
其實動物也有愛情的,這隻母狗就是。她戀愛來着,卻被無辜拋棄了,然後它想不開,最終控制不住自己……瘋了!
我一邊往牆邊上退,一邊在心裏默默哀求着: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顯然,這隻瘋狗是沒聽見我的哀求,齜着牙就朝我撲了過來。我一驚,一腳踩到了臭水溝裏……嗚~~~我新買的鞋子,阿迪達斯的鞋子……
還沒等我來得及哀悼鞋子的不幸,瘋狗甩了甩腦袋,眼看着又一個猛撲要撲過來了……我嚇的“哇哇哇”大叫,眼淚都擠了出來……完了,完了,我要被咬了。
“刷”,一個石子飛了過來,落在瘋狗的頭上。被砸到頭的瘋狗馬上被激怒了,“汪汪”亂叫着,目標掉準了擎事者。
韓湛遠站在不遠處,不停的朝瘋狗發射石子,瘋狗勃然大怒,想要攻上前卻找不到空隙。被韓湛遠發射的石子連連打中腦袋之後,終於“嗷嗷”地跑走了。
“你來幹什麼。”我冷冷的撇過頭。
一個黑白兩色的企鵝娃娃亮在我的眼前,圓嘟嘟的身子,呆頭呆腦的樣子。我驚喜的一把奪過娃娃,抱在懷裏……企鵝娃娃,這就是左戈送給我的那隻企鵝娃娃……
“對不起……”韓湛遠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然後轉過身,一跛一跛的往家屬樓走去。他落寞的背影,像落單的孤雁一樣淒涼。
“喂,小英,看到沒有,剛剛那傢伙又用石子去招惹那隻瘋狗。哈哈~~~有病吧那傢伙,前兩天居然看見他跟那隻瘋狗扭在一起打架。莫名其妙。”
“好像是為了搶一個娃娃吧,那隻瘋狗也不知道從哪裏叼來一個娃娃,在小區裏到處亂竄……”
兩個女生一邊對遠去的韓湛遠指指點點,一邊嬉笑着走過。
她們的話語像柔軟的沙,一遍一遍漫上我的心。
我突然覺得陽光很刺眼,只好用力揉搓着眼睛,可是越搓眼角越痛。我蹲下身,緊緊的抱緊了手中的企鵝娃娃,就像溺水的人抱住了一塊求生的浮木。
對不起……湛遠……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