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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利舌似聯珠誅求無厭 名花成斷絮浪漫堪疑

    第六十一回利舌似聯珠誅求無厭名花成斷絮浪漫堪疑

    燕西得了這封信以後,又在心裏盤算着,這是否就回秀珠一封信?忽聽窗子外有人喊道:“現在有了先生了,真個用起功來了嗎?怎麼這樣整天藏在書裏?”那説話的人正是慧廠。燕西就開了房門迎將出來,笑道:“是特意找我嗎?”慧廠道:“怎麼不是?”説着,走了進來,便將手上拿了的錢口袋,要來解開。燕西笑道:“你不用説,我先明白了,又是你們那中外婦女賑濟會,要我銷兩張戲票,對不對呢?”慧廠笑道:“猜是讓你猜着了。不過這回的戲票子,我不主張家裏人再掏腰包,因為各方面要父親代銷的戲票已經可觀,恐怕家裏人每人還不止攤上一張票呢。依我説,你們大可以出去活動,找着你們那些花天酒地的朋友,各破慳囊。”燕西道:“既然是花天酒地的朋友,何以又叫慳囊呢?”慧廠道:“他們這些人,花天酒地,整千整萬地花,這毫不在乎,一要他們作些正經事,他就會一錢如命了。因為這樣,所以我希望大家都出發,和那些有錢塞狗洞不作好事的人去商量。看看這裏面,究竟找得出一兩個有人心的沒有?”她一面説着,一面把自己口袋裏一搭戲票拿了出來,右手拿着,當了扇子似的搖,在左手上拍了幾下,笑道:“拿你只管拿去。若是賣不了,票子拿回來,還是我的,並不用得你吃虧。因為我拿戲票的時候,就説明了,票是可以多拿,賣不完要退回去。他們竟認我為最能銷票的,拿了是決不會退回的,就答應我全數退回也可以。我聽了這一句話,我的膽子就壯了,無論如何,十張票,總可以碰出六七張去。”燕西笑道:“中國人原是重男而輕女,可是有些時候,也會讓女子佔個先着。譬如勸捐這一類的事,男子出去辦,不免碰壁。換了女子去,人家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就只好委委屈屈,將錢掏出來了。”慧廠道:“你這話未免有些侮辱女性!何以女性去募捐,就見得容易點?”燕西道:“這是恭維話,至少也是實情,何以倒成為侮辱之詞呢?”慧廠道:“你這話表面上不怎樣,骨子裏就是侮辱,以為女子出去募捐,是向人搖尾乞憐呢。”燕西笑道:“這話就難了,説婦女們募得到捐是侮辱,難道説你募不到捐,倒是恭維嗎?”慧廠將一搭戲票向桌上一扔,笑道:“募不募,由着你,這是一搭票子,我留下了。”她説完,轉身便走。

    燕西拿過那戲票,從頭數了一數,一共是五十張,每張的價目,印着五元。一面數着,一面向自己屋裏走。清秋看見,便問道:“你在哪裏得着許多戲票?”燕西道:“哪裏有這些戲票得着呢?這是二嫂託我代銷的。戲票是五塊錢一張,又有五十張,哪裏找許多冤大頭去?”清秋道:“找不到銷路,你為什麼又接收過來?”燕西道:“這也無奈面子何。接了過來,無論如何,總要銷了一半,面子上才過得去。我這裏提出十張票,你拿去送給同學的。所有的票價,都歸我付。”清秋道:“你為什麼要這種闊勁?我那些同學,誰也不會見你一分人情。”燕西道:“我要他們見什麼情?省得把票白扔了。我反正是要買一二十張下來的。”清秋道:“二嫂是叫你去兜銷,又不是要你私自買下來,你為什麼要買下一二十張?”燕西道:“與其為了五塊錢,逢人化緣,不如自己承受,買了下來乾脆。”清秋嘆了一口氣道:“你這種豪舉,自己以為很慷慨,其實這是不知艱難的紈絝子弟習氣。你想,我們是沒有絲毫收入的人,從前你一個人襲父兄之餘蔭,那還不算什麼。現在我們是兩個人,又多了一分依賴。我們未雨綢繆,趕緊想自立之法是正經。你一點也不顧慮到這層,只管鬧虧空,只管借債來用,你能借一輩子債來過活嗎?”燕西聽她説着,先還帶一點笑容,後來越覺話頭不對,沉了臉色道:“你的話,哪裏有這樣酸?我聽了渾身的毫毛都站立起來。”清秋見他有生氣的樣子,就不肯説了。燕西見她不作聲,就笑道:“你這話本來也太言重,一開口就紈絝子弟,也不管人受得住受不住?”清秋也無話可説,只好付之一笑。燕西就不將票丟下來了,將票揣在身上,就出門去銷票去了。

    有了這五十張票,他分途一找親戚朋友,就總忙了兩天兩晚。到了第三天,因為昨晚跑到深夜兩點多鐘才回家,因此睡到十二點鐘以後,方始起牀。醒來之後,正要繼續地去兜攬銷票,只聽見金榮站在院子裏叫道:“七爺,有電話找,自己去説話罷。”金榮這樣説,正是通知不能公開説出來的一種暗號。燕西聽見了,便披了衣服,趕快跑到前面來接電話。一説話,原來晚香來的電話。開口便説:“你真是好人啦!天天望你來,望了三四天,還不見一點人影子。”燕西道:“有什麼事要我作的嗎?這幾天太忙。”晚香道:“當然有事啊!沒有事,我何必打電話來麻煩呢?”燕西想了想,也應該去一趟。於是坐了汽車,到小公館裏來。進得屋去,晚香一把拉住,笑道:“你這人真是豈有此理!你再要不來,我真急了。”帶説,帶把燕西拉進屋去。燕西一進屋內,就看見一個穿青布皮襖的老太太,由裏屋迎了出來,笑着道:“你來了,我姑娘年輕,別説是大嫂子,都是自己家裏姐妹一樣,你多照應點啊!”她這樣説上一套,燕西絲毫摸不着頭腦。還是晚香笑着道:“這是我孃家媽,是我親生的媽,可不是領家媽,我一個人過得怪無聊的,接了她來,給我作幾天伴。你哥哥雖然沒有答應這件事,可不能説我嫁了他,連娘都不能認。”燕西笑了一笑,也不好説什麼。晚香道:“我找你來,也不是別什麼事,你大哥鑽頭不顧屁股地一走,一個錢也不給我留下。還是前幾天,劉二爺送了一百塊錢來,也沒有説管多久,就扔下走了。你瞧,這一個大家,哪兒不要錢花?這兩天電燈電話全來收錢,底下人的工錢也該給人家了。許多天,我就上了一趟市場,哪兒也不敢去。一來是遵你哥哥的命令,二來真也怕花錢。你瞧,怎麼樣?總得幫我一個忙兒,不能讓我老着急。”燕西正待説時,晚香又道:“你們在家裏打小牌,一天也輸贏個二百三百的,你哥哥糊里糊塗,就是叫人送這一百塊錢來,你瞧,夠作什麼用的呢?”燕西見她放爆竹似的,説了這一大串話,也不知道答覆哪一句好,坐在沙發上,靠住椅背,望了晚香笑。晚香道:“你樂什麼?我的話説得不對嗎?”燕西道:“你真會説,我讓你説得沒可説的了。你不是要款子嗎?我晚上送了來就是。”説着,站起身來就要走。晚香道:“怎麼着?這不能算是你的家嗎?這兒也姓金啊!多坐一會兒,要什麼緊?王媽,把那好龍井沏一壺茶來。你瞧,我這人真是胡鬧,來了大半天的客,我才叫給倒茶呢。”她説時,笑着給他母親了∫積⊙劬ΑS職醋叛轡韉募綈虻潰骸氨鸌擼我給你拿吃的去。你要走,我就惱了!”説着,假瞪了眼睛,鼓着小腮幫子。燕西笑道:“我不走就是了。”晚香這就跑進屋去將一個玻璃絲的大茶盤子,送了一大茶盤子出來,也有瓜子,也有花生豆,也有海棠幹,也有紅棗。她將盤子放在小茶桌上,抓了一把,放到燕西懷裏,笑道:“吃!吃!”燕西道:“這是過年買的大雜拌,這會子還有?”晚香道:“我多着呢,我買了兩塊錢的,又沒有吃什麼。”燕西笑道:“怪道要我吃,這倒成了小孩子來了,大吃其雜拌。”晚香的母親坐在一邊,半天也沒開口的機會,這就説了。她道:“別這麼説啊!大兄弟,過年就是個熱鬧意思,取個吉兆兒,誰在乎吃啊!三十晚上包了餃子,還留着元宵吃呢,這就是那個意思,過年過年嗎。”燕西聽這老太婆一番話,更是不合胃,且不理她,站了起來和晚香道:“吃也吃了,話也説了,還有什麼事沒有?若是沒有事,我就要走了。家裏還扔下許多事,我是怞空來的,還等着要回去呢。”晚香道:“很不容易地請了來,請了來,都不肯多坐一會兒嗎?你不送錢來,也不要緊,反正我也不能訛你。”這樣一説,燕西倒不能不坐一下,只得上天下地,胡談一陣。約談了一個多鐘頭,把晚香拿出來的一大捧雜拌也吃完了。燕西笑道:“現在大概可以放我走了吧?”晚香笑道:“你走罷!我不鎖着你的。錢什麼時候送來呢?別讓我又打上七八次電話啊。”燕西道:“今天晚上準送來,若是不送來,你以後別叫我姓金的了。”説畢,也不敢再有耽誤,起身便走了。回到家裏,就打了電話給劉寶善,約他到書房裏來談話,劉寶善一來就笑道:“你叫我來的事,我明白,不是為着你新嫂子那邊家用嗎?毖轡韉潰骸翱剎皇牽∷今天打電話叫了我去,説你只給她一百塊錢。”劉寶善道:“這我是奉你老大的命令行事啊。他臨走的那天上午,派人送了一個字條給我,要我每星期付一百元至一百五十元的家用,親自送了去。我想第二個星期,別送少了。所以先送去一百元,打算明後天再送五十元,憑她一個人住在家裏,有二十元一天,無論如何也會夠。就是你老大在這裏,每星期也決花不了這些個吧?怎麼樣?她嫌少嗎?”燕西道:“可不是!我想老大不在這裏,多給她幾個錢也罷,省得別生枝節。”劉寶善道:“怎樣免生枝節?已經別生枝節了。鳳舉曾和她訂個條約的,並不是不許她和孃家人來往,只是她孃家人,全是下流社會的胚子,因此只許來視探一兩回,並不留住,也不給她傢什麼人找事。可是據我車伕説,現在她母親來了,兩個哥哥也來了,下人還在外老太太舅老爺叫得挺響亮。那?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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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家裏,便打電話叫劉寶善快來。十五分鐘後,他就到了。燕西也不怕冷,正背了手在書房外走廊上踱來踱去。劉寶善道:“我的七爺,我夠伺候的了,今天一天,我是奉召兩回了。”燕西扯了他手道:“你進來,我有話和你説。”劉寶善進房來,燕西還不等他坐下,就把今天和今天晚上的事,都告訴了他。因嘆氣到:“我老大真是花錢找氣受。”劉寶善道:“她既然是青樓中出身,當然有不少的舊雨。她要不在家裏待着,怎能免得了與熟人相見?”燕西道:“這雖然不能完全怪她,但是她不會見着不理會嗎?她要不理會人家,人家也就不敢走過來,和她貿然相識吧?”劉寶善道:“那自然也是她的過。杜漸防微,現在倒不能不給她一種勸告。你看應該是怎樣的措詞呢?”燕西道:“我已經想好了一個主意,由我這裏調一個年長些的老媽子去,就説幫差做事。若是她真個大談其交際來,我就打電報給老大,你看我這辦法怎樣?”劉寶善道:“那還不大妥當。朱逸士老早就認得她的了,而且嫁過來,老朱還可算是個媒人,我看不如由我轉告老朱去勸勸她。她若是再不聽勸,我們就不必和她客氣了。”燕西道:“那個人是不聽勸的,要聽勸,就不會和老大鬧這麼久的彆扭了。上次我大嫂釘了我兩三天,要我引她去。她説並不怎樣為難她,只是要看看她是怎樣一個人。我總是東扯西蓋,把這事敷衍過去。現在我倒後悔,不該替人受過,讓他們吵去,也不過是早吵早散夥。”劉寶善笑道:“這是哪裏説起!她無論如何對你老大不住,也不和你有什麼相干,要你生這樣大氣?你老大又不是楊雄,要你出來做這個拼命三郎石秀?”燕西紅了臉道:“又何至於如此呢?”劉寶善道:“我是信口開河,你不要放在心裏。明天應該怎麼罰我,我都承認。”燕西道:“這也不至於要罰。你明天就找着老朱把這話告訴他。我不願為這事再麻煩了。”劉寶善覺得自己説錯了一句話,沒有什麼意思,便起身走了。燕西正要安寢,佩芳卻打發蔣媽來相請。燕西道:“這樣夜深,還叫我有什麼事?”蔣媽道:“既然來請,當然就有事。”燕西心裏猜疑着,便跟了到佩芳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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