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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遇見,遊戲剛剛開始

    第六章:遇見,遊戲剛剛開始(Beginningofthegame)

    1,龜兔賽跑,烏龜勝利

    "維拉斯加"的清晨永遠這麼陽光明媚,鳥語花香,煥發着勃勃生機。在牧場的住房小區裏,坐落着幢幢歐式風格的建築。此時各幢住屋的窗台和圓弧形陽台上,都探出了一隻只好奇的腦袋——

    "看啊,帥得冒泡泡的美少年……"

    "快去拿數碼相機!"

    "帥哥,哦喲,帥哥看過來。樓下的帥哥,看過來——"

    夏水希打開院子的大門,推着自行車走出去的時候,看見一輛藍色敞篷車停在屋門口。絕美少年抱着一束火紅玫瑰,倚着車身,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圍在他面前的一羣女生。聽見動靜,他在晨曦的光線中轉過頭來。

    就像有金芒在眼前劃過,夏水希不自覺地眯起眼睛——金芒中,她看見風夜炫魅惑邪俊的面龐,白皙的皮膚,就像瑩白剔透的白玉。手一揮,他將手中的花束朝夏水希拋去,拋花的帥氣動作引起女生的抽氣和驚呼。

    夏水希下意識地伸手接住花束,眼中有錯愕的光芒一閃而過。這時,風夜炫側身拉開車門,霸氣地朝她勾了勾唇角:"上車。"

    夏水希站着沒動,明顯感到圍在四周的女生投遞過來的吃人目光!

    風夜炫不悦擰眉:"喂!藍茜茜……"

    話音剛落,夏水希已經揮手將花束扔回他手中。在所有人發怔之際,她飛快地騎上自行車,就這樣飄飄然地離開了!

    這可是風夜炫第一次送花被拒絕!有沒有搞錯——居然還當着那麼多女孩的面!

    風夜炫將花束扔回座椅,飛快地哐門上車,一邊低咒一邊朝自行車駛去的方向追去。幾分鐘後,他追上了夏水希——

    "我説過:在從我視線消失以前,要通知我,最起碼,要留下讓我找到你的線索!我討厭找人,討厭有人一聲不吭地不見!"彷彿怕她聽不見,他聲音響亮地説道,"你沒有把我的話放在腦子裏嗎!"

    夏水希偏偏跟他作對,彷彿沒有聽到他的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蹬腳踏車上。

    藍藍的天空,雲絲潔白,這時他們經過一片草原,巨型風車突兀地立在旁邊的田園,各種顏色的鬱金香將整個視野渲染得繽紛多彩——這裏簡直可以稱之為花卉之國,在花田之外是廣闊的草原,白羊和花肚皮的牛隨處可見。

    風夜炫壓住怒氣,耐心地再次出聲道:"至少我們認識一場!你要搬家,連道別都不會?你小時候學的禮貌跑哪裏去了?!"見她一直都不理自己,他生氣地將跑車橫在自行車面前,"藍茜茜——"

    夏水希逼迫停下車,左腳抵着草地。風從後面吹來,草地連綿不絕地翻滾着,她四方形的衣領輕輕翻飛。她側臉看着風夜炫,大大的眼睛靈動地眨了眨,像是在打什麼鬼主意:"風夜炫,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到學校好不好?"

    風夜炫揚眉,奇怪她態度的突然轉變:"比賽?"

    "嗯!"她點點頭,"穿過這片草原的盡頭就是我的新學校了!我的自行車和你的跑車比賽,誰先到學校的為勝利。"

    風夜炫更奇怪地揚高眉:"你的自行車和我的跑車比賽?!然後呢?有獎勵和懲罰的嗎?"

    "當然!"夏水希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眼眸在霎那黯淡下來,"如果你輸了,以後,你當作不認識-藍茜茜-,將-藍茜茜-的所有記憶從你的腦海中抹除。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見我。如果你贏了,你可以開任何一個條件。"

    "你——就這麼不希望見到我嗎?!"風夜炫的眼瞳猛地縮緊,聲音因為惱怒變得低啞,"你後悔認識我?"該死!他就這麼讓人討厭嗎?!

    夏水希沉默着垂下眼瞼。風輕輕將她額前的髮絲吹得飛揚,她白色的裙角也輕輕揚着,美得無聲無息。

    "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咬住下唇,握着車把的手指收緊,"很遙遠……"如同天際那般遙遠,她沒有飛翔的翅膀,永遠接觸不到他和成淡星的世界。

    "OK!我們比賽!"

    風夜炫懶得再聽夏水希莫名其妙的對白,反正只要他贏了就可以開任何條件吧?!那麼,他一定會贏,一定會好好懲罰她的突然離別以及現在對他的漫不經心。閉了下眼睛,在眼瞼一開一合的霎那隱去怒氣,他微笑着説道:"烏龜和兔子的賽跑,我不會大意的。藍茜茜,這場比賽一定是兔子取得勝利!"微笑光一樣照亮了他的臉,"到時候,你所要做的是——回皇族學院,做我的書童。"

    夏水希訝異地抬頭看他。

    陽光突然由明亮轉為金黃,將草原照得無比燦爛。風夜炫坐在車內,側臉望着她。他的眼珠靜靜的,明亮剔透,眼底彷彿閃爍着一束銀花:"怎樣?接受挑戰嗎?!"

    夏水希被那束銀花晃花了眼,在瞬間停止了呼吸:"嗯!"

    藍藍的天空,金色的光芒灑滿整個草原。在風夜炫喊出"GO——"的那一刻,藍色敞篷車以箭的速度衝了出去,不過沒跑出多遠,車輪爆胎,只能立即停下。而在跑車剛剛駛過去的草地裏,靜靜躺着一堆泛光的玻璃碎片!

    夏水希騎着自行車悠悠上前,在經過跑車時,她停了停:"勝利往往是留給有準備的人。不好意思,兔子的腿不幸骨折,只好由烏龜努力爭取了。"她微笑着朝風夜炫擺擺手,"再見。"

    "你——"

    風夜炫瞪圓了眼睛,憤怒地跳下車:"藍茜茜,你是故意的!你早就看見地上有玻璃碎片,所以才説什麼比賽的對不對?!"

    夏水希沒有回答他,騎着自行車飄然遠去。

    "藍茜茜——"風夜炫瞪着她的背影怒吼,"可惡!你別想就這樣贏過我!我會追上你的,一定會追上你——"夏水希小小的身影徹底不見了,他滿眼怒火,抬腳狠狠地踹上車輪。

    廣闊天空上的雲朵,很低很低地漂浮在空中,居然在草原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風一吹草地連綿翻滾,草屑在金色陽光下悠然飄飛。一條波光粼粼的小河將草原斷開,在河對面是一大片向日葵花田,陽光下,一幢尖尖塔頂的教堂式的教學大樓矗立在花田中。

    此時,從附近村莊裏走路或騎車而來的學生,紛紛過橋,去到河那邊的教學樓。夏水希在不遠處的草原裏停下車,眺望她未來的學校,唇角漸漸染上温暖的微笑:"未來的生活,未來的老師同學們,我來了,加油——"

    她一蹬腳踏板,正準備朝前駛去,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噠噠噠"的馬蹄聲,聲音兇猛而壯烈。然後"呼"的一聲,六匹被繩子串在一起的馬兒拖着一輛藍色敞篷跑車,從夏水希的身邊囂張跑過!

    坐在駕駛車座上的風夜炫迅速轉過身來,朝夏水希拼命招手:"嗨,烏龜你好慢啊……"他誇張的笑容令太陽都黯然失色,"勝利只留給奮鬥的人。兔子午睡了這麼久,你怎麼還沒到終點?!"

    夏水希臉色一青:"你!"她迅速蹬着車朝前追去,"你等一下!喂,怎麼可以這樣,喂——"

    風夜炫繼續朝她招手,搖晃着腦袋,一副勝利者的洋洋得意姿態。馬兒拖着跑車朝前飛馳,距離夏水希越來越遠。而就在這時

    拼命蹬車的夏水希猛地瞪大了眼睛!正湧往學校的學生站在橋邊,也在那刻驚呼出聲——

    有着金色陽光的早晨,六匹馬兒拖着一輛藍色敞篷跑車,衝進了橫亙在草原和學校的小河裏!河水濺起一米多高的水花,像無數碎裂的水晶,在陽光下閃着耀眼奪目的光。

    站在河邊的學生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再見,勝利只留給最後堅持下來的人,兔子先生……"夏水希拼命忍住唇邊的笑意,騎着自行車過了小橋,在風夜炫的嚎叫和瞪視中抵達終點。

    2,合同的期限是終身

    "喂——"

    放學後,風夜炫表情陰鬱地堵在教學樓的樓梯口,攔截準備回家的夏水希。正在下樓的學生紛紛投來疑惑的目光,然後在看到風夜炫那張帥氣俊美的面孔時,怔住——

    少年單手插兜,一手攔在女孩面前。他的頭微微側向一邊,陽光旋轉在他的身邊舞蹈,白皙面龐被陽光照得晶瑩剔透。深藍的眼眸,在望着女孩的時候,翻滾着大海般深沉的情感。

    "再見!"夏水希招招手,和新認識的同桌揮手告別,然後側身從風夜炫的身邊走過,風夜炫隨即跟了上去。

    身後的教學樓裏,響起同學們誇張的尖叫和吸氣聲!

    "不是説好嗎——如果你輸了,以後,你當作不認識-藍茜茜-,將-藍茜茜-的所有記憶從你的腦海中抹除。不要再來找我,不要再來見我。"夏水希在車篷裏拿好車,抬頭望向風夜炫,"你是男生,約定的事必須做到!"

    風夜炫皺眉:"那是意外。"

    "沒有意外,只有輸贏。"

    "喂,藍茜茜——"見夏水希推車要走,風夜炫着急地拽住了她的手腕,"你要把我一個人丟在這種地方嗎?跑車掉進河裏弄不出來,我對這裏地形也不熟悉……"

    "按照約定,我們現在已經不認識了對嗎?"

    夏水希眼睛晶亮地看着他:"我不認識你,你也不認識我。請放開我的手好嗎?"她表情安靜,眼底彷彿盛着無數耀眼的鑽石。

    風夜炫的手猛地一僵,下意識地放開手,眼底在霎那劃過受傷的神色:"你……"他的聲音低啞,有着輕微的顫抖,"你確定,不是在跟我開玩笑?"

    夏水希的心突然狠狠地揪痛了一下。垂下眼瞼,她狠心道:"對不起,我要回家了。"

    黃昏將教學樓的塔頂勾勒出尖尖的輪廓。四周的向日葵探長的脖子,追尋着最後的落日餘輝。教學樓前的操場被草分成一格一格,灑滿了温暖的金光。

    夏水希騎着自行車飛快地穿過操場。轉彎時,眼角餘光掃到車篷前僵立的頎長身影,她的心口猛地一窒:對不起。

    鄉村裏的黃昏是美麗的。

    夕陽散發着誘人的金光,給天邊的浮雲塗上一層瑰麗的色彩。燈光星火般搖曳,炊煙開始嫋嫋升起,鄉村裏母親呼喊孩子回家的聲音輕輕地縈繞着,很弱很弱,卻聲聲入耳,在河邊和草原裏嬉戲的孩童們趕緊回家——

    淡星哥,鄉村裏的黃昏不但美麗,還有温馨的感覺。

    夏水希伏在三樓天台上,眺望鄉村景色。忽然,一輛載着一男一女的自行車駛近了她的視線——風夜炫不知道搭着哪家女孩的便車,悠悠朝這邊駛近。

    他的臉色看起來很臭,隔着這麼遠的距離,都能感受到他渾身散發的怒氣!

    夏水希雖然心裏充滿了愧疚,還是忍不住笑了。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他被她氣壞的模樣,她就會很想笑。

    就在這時,響起門"嘎吱"打開的聲音,好像有人進來天台。因為昨天游泳池砸壞了天台,這裏今天一天都在修整中,有一大塊裂斷的牆壁正好遮住了夏水希的視線。

    "你説宗則他被關進了監獄?"門剛掩上,一個驚呼聲就炸在夏水希的耳邊。

    "噓,你小聲點!"是李阿姨的聲音,"可能是希希書童身份暴露,害那家小姐被退學,所以她遷怒到宗則身上,將他……"聲音立即變得哽咽起來,"我不想讓希希知道這件事,這孩子太會為大人着想,小小年紀就揹負這麼多……"

    "可是……下午御衞找到這裏,説債要儘快還的呀!"那個聲音變得焦急起來,"房子賣了,宗則也抓去坐牢,現在還欠下一屁股債!這麼大的事,你瞞得住嗎?"

    "唉,先想想辦法吧……"李阿姨的聲音越發哽咽了,漸漸地開始啜泣,好一會才止住,"……算了,我們先去做飯,讓希希好早點寫完作業休息睡覺。"

    "嗯……"

    門"嘎吱"一聲打開,然後又輕輕掩上。

    夏水希手腳冰涼地懵在那裏。

    昏黃的光線好像突然變得明亮起來,明晃晃的,似乎要晃瞎人的眼睛。她臉色煞白地站在那裏,輕輕閉上眼睛,一滴眼淚溢出眼角,帶着毀滅重重墜落。

    在霎那天色暗了下來。

    就像有一張大口將所有光線吞噬進去,吐出黑暗。隱約地,只有最後一絲亮光將雲朵鑲上血紅的邊。在經過一片密密的橘園時,夏水希終於追上了那輛自行車。

    "風夜炫——"

    她臉色煞白,弓身撐着膝蓋,大口大口喘着氣。因為剛剛瘋狂跑步,心臟在她的胸口"噗通噗通"劇烈跳動,她的聲音在夜裏微微顫抖:"如果我做你的書童……你……可以付我工資嗎……"

    她累得蹲下身來。汗水順着她的臉頰拼命流下,她只覺得腦子眩暈胸部缺氧快要窒息而死了。

    風夜炫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夜色間,他的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也看不見他的表情。

    夏水希喘着氣:"我可以做任何事……什麼都可以,我……"

    忽然一隻手拽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拉站起來,她迎面對上他的眼睛,星光紛揚的眼睛。

    "是你跑來我身邊的。"他聲音低沉,伸手拭去她臉頰邊的汗水,深藍的眼睛在剎那光芒四濺,"當你選擇了一樣東西的時候,就要面對它帶給你所要承擔的後果——書童合約的期限是終身。你不要後悔,我不會給你機會後悔。"

    他眼底的星芒照亮了她的臉,她驚愕地睜大眼睛。夜,徹底沉寂了下來。只有一顆心臟"噗通——噗通——噗通——"

    3,大海深沉的情感

    那天以後,夏水希轉回了皇族學院,成為風夜炫的貼身書童。

    她的出現,在學院裏掀起了一陣軒然大波。私底下,無數暗戀風夜炫的女生痛心疾首,哭喊一片,而男生則搖頭惋惜他視線脱窗,千挑萬選,居然挑中全校最醜的女生——夏水希依舊是以"藍茜茜"的形象出現:粘軟塌塌的酒糟鼻,戴大大的黑框眼鏡,臉上星星點點地長滿了雀斑。

    奇怪的是風夜炫並不對她的打扮在意。

    而家裏那邊,在夏水希成為風夜炫的書童的第二天,他就動用權勢將李叔叔從監獄裏解救出來,債務還清了,被賣掉的房子也贖了回來!夏水希搬回了海邊,和李阿姨李叔叔過着甜蜜温馨的生活,只是中間多了個風夜炫。每天早晨他都準時來家裏接她上學,放學後再送她回家。有時候會突然送她一束嬌豔欲滴的花,有時候拉着她躺在沙灘上看黃昏時的大海。

    幸福得……就好像他們在"戀愛"一樣……

    這天早晨空氣清新,陽光明媚,藍色敞篷跑車飛速行駛在去學院的路上。

    "把這些全部吃掉!"

    一個五層的便當盒被放在夏水希的膝蓋上,每一層都裝着不同味道和款式的糕點,還有一杯冒着熱氣的純牛奶。這些,全都是夏水希最愛吃的食物!

    她驚訝地抬高眉。

    風夜炫開着車,眼睛沒有看她,卻彷彿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還不快點,是想讓我餵你嗎?"

    夏水希看着便當裏各式各樣的食物,眼中仍舊是滿滿的驚訝:"為什麼……"近幾天風夜炫對她的態度真是奇怪。他不是她的主人嗎?像早點這些東西,都應該由他吩咐她呀……可是為什麼,好像一切都逆轉了?!

    在經過一個綠燈時,跑車停了下來。風夜炫轉過頭,伸出一隻手扣住了夏水希的下頜,帥氣地壞笑:"知道嗎?我只會用嘴巴喂。"

    夏水希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然後臉倏地一紅。

    她臉紅了——風夜炫説話輕佻,以前這樣類似的對話不是沒有。可現在不一樣,當他説話時,看她的眼神格外認真,雖然嘴角還是掛着悠哉的壞笑,可那雙深藍的眼眸……卻無時無刻不在翻湧着大海深沉的情感。

    "已經……已經二個星期了。"她垂下眼瞼,不敢與他對視,下意識地在逃避什麼,"為什麼這二個星期裏,你並沒有要求我做任何事呢?我……不是你的書童嗎?"

    "你要做的事?!你要做的事很多,你不知道嗎!比如——陪我聊天,陪我上學,陪我吃飯,陪我玩,陪我開心,陪我不開心……如果這些你還嫌不夠,那就陪我更多更多!"風夜炫眯起眼睛,壓低聲音道,"不如,搬去我家怎麼樣?"

    "啊?"夏水希驚訝得差點跳起來。這怎麼可以!

    "這樣才更好照顧我!"

    "可是——"

    "喂,你到底要不要吃!"風夜炫忽然打斷她的話頭,指了指便當盒裏的食物,"還是,你想我用嘴巴喂?!"

    就在他伸手拿過一個壽司要往嘴裏送的時候,夏水希先一步將壽司奪了過來,聲音小小的:"我自己來。"

    風夜炫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像寵溺一隻小狗般:"很乖。"

    夏水希徹底沒轍,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説話才好。跟他在一起,那種感覺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她不能隨心所欲地跟他鬥嘴,也不太敢直視他的眼睛。

    為什麼會這樣?

    她胡亂朝嘴裏塞着食物,想要將腦子裏亂糟糟的東西統統擠出去!

    綠燈變了紅燈,跑車再度向前駛去。

    正在安靜吃食物的夏水希不知道,這幾天,風夜炫盡力討好李阿姨和李叔叔,才打探到她的喜好,然後照着她喜歡的食物吩咐家裏的廚子做!當然她也不知道,她書童的職責,就是接受他對她的好。

    透過反光鏡,他看着一點兒一點兒地將食物往嘴裏送的夏水希,眼眸明亮,臉上的笑容加深。真的……是很帥氣的笑容啊。

    上午,一隻小鳥啾啾叫着落在教室的窗台上。

    在靠窗邊的座位,夏水希緩慢站起身。此時一年B班裏氣氛沉重,所有同學都一臉幸災樂禍地看着她。(因為風夜炫比夏水希高一屆,正在讀一年級的她不能轉到他所在的班級。)

    授課老師敲着教鞭,惱怒的聲音再次在教室裏穿梭迴盪:"藍茜茜,我在問你,是不是你動了講台上的電腦,將儲存在裏面的教科資料刪除了——"

    夏水希回答乾脆:"不是我。"

    "不是你是誰?"老師繼續將教鞭甩得"啪啪"響,"上來,站到講台上來!"

    夏水希聲音響亮地重複道:"不是我!"

    "我叫你站到講台上來,你聽不懂嗎——"

    夏水希沉默地咬緊下唇,正準備出去,坐在外面的同桌擋住了她的路。她禮貌出聲:"讓一讓好嗎?!"

    "哼!狐狸精!"

    同桌女孩坐得筆直,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狐狸不是喜歡鑽洞的動物嗎?你鑽桌底出去啊,鑽桌底啊……"

    班裏的同學全都笑了起來,特別是男同學,起鬨地插嘴道:"如果她是狐狸,也是隻醜狐狸!"

    夏水希更緊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咬出一條清白的痕跡。

    因為她之前做書童時,代替主人PK滑雪然後被退學一事,在學院裏留下了極壞的案底,老師們都十分討厭她。又加上她現在成了風夜炫的書童,很多仰慕風夜炫的女生也怨恨她,不願意跟她做朋友。

    在學院裏,她是徹底被孤立的。

    陽光從窗户灑進教室,爛漫地閃耀。夏水希背脊僵硬地站在講台上,左手平攤,教鞭接二連三地打在她的手心上。她的手隨着教鞭的重擊而下落,但很快又會彈上來,毫無畏懼地接受每一次責罰。

    即使老師因為討厭她,每一記教鞭的落下都那麼重,她也不會屈服!

    即使同學們幸災樂禍的眼神,針刺般紮在她的身上,她也不會屈服!

    即使此刻委屈,即使感到孤獨,即使還會遭受更多……只要做風夜炫的書童能保住自己的家,她就堅決不會屈服!

    突然,原本嘈雜的教室安靜了下來。

    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原本視線落在夏水希身上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轉過頭去,然後在看到立在教室口的高大身影時,露出同一副驚愕的表情——

    "啪——"

    一個藍皮本子囂張地甩在講台桌上。一隻手顫巍巍地拿過本子,翻開,是班級轉證書!

    授課老師訝異地抬起頭來,看着眼前那張英挺的面龐:"皇子要給藍茜茜轉到王族A班嗎?她現在可是一年級學生,怎麼能轉入二年級……況且她是書童,根本沒有資格……"

    後面的話,被一道冰冷的視線扼殺在咽喉。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説了算!"風夜炫輕輕地托起夏水希的手,輕輕將她的小手包裹在手心裏,"怎麼回事?!"

    夏水希逆光而立,光線將她剪輯得瘦弱單薄。她站在風夜炫的面前,火辣辣疼痛的手心,被他的大掌包裹着,彷彿自己的心,也被包在一個温暖的繭子裏。

    温暖得,就要燃出火焰。

    側臉,風夜炫朝授課老師看去,眼底翻湧着怒吼的波濤:"為什麼打她!"他的視線冷冽,口氣冷得就要結出冰霜,"誰給你打學生的權利?!"

    拳頭收緊,他極力剋制自己不要動手揍人!

    授課老師被那股氣勢懾住,嚇得連連退步:"這個學生她……她刪了儲存在電腦裏的教科資料,所以……"

    "刪資料?"風夜炫伸揪住了老師的衣領,"這種事,你憑什麼認定是她做的?"

    "這個……"

    "我看到了!"

    突然一個女生從座位上站起來:"昨天下午放學,她趁同學們都走掉後,動了電腦!"

    風夜炫冰一樣寒冷的眼神掃向了那個女生:"左眼還是右眼?"

    "呃?"

    "我問你是左眼看到還是右眼!"他甩開老師的衣領,老師被力道震得連退了好幾步,"你要想清楚了,到底是留下哪隻眼睛比較好!"

    安裝了監控器的電腦,此時將昨天下午放學過後的事情再演了一遍。動用了電腦的是那個指控夏水希的女孩,刪除了教課資料的也是她。真相大白,所有人都一臉驚愕的神情。

    穿越一排排桌椅,風夜炫走到女孩面前,緊握拳頭。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女孩當場嚇哭。

    "風夜炫——"

    在拳頭距離女孩只有0.1釐米時,夏水希及時叫住了他,拳頭擦風從女孩的臉頰上滑過。夏水希站在講台上,眼神安靜,看不出有任何表情:"我們走吧。"

    風夜炫眼眸縮緊。

    "我們走吧。"她的眼神依舊安靜,可是隱隱透露出一種執拗的神情。

    風夜炫回頭,視線懶懶地落在嚇得臉色鐵青的老師臉上:"誣陷別人的學生,要受到怎樣的懲罰,老師應該知道該怎麼處理吧?!"

    老師臉色蒼白,拼命點頭:"是是……"

    風夜炫走到夏水希的座位,拿出書包,胡亂地將桌面上的書塞進書包裏,然後走上講台,拽着夏水希的手朝教室門口走去。

    就在這時——

    "我……我喜歡你……"

    那個女孩滿臉淚水,哭着喊道:"為什麼是她。只要是比我完美優秀的任何人,我都會甘心的,為什麼要是這麼醜的女孩子……"她嗚咽,肩膀一聳一聳地拼命顫慄,"她是個騙子,不但會滑雪,而且有人看到她偷偷在音樂室練鋼琴……她是有預謀地進來這裏……"

    陽光從教室口湧進來。

    在旋轉的金色陽光中,風夜炫微微側臉,看夏水希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副迷人的畫:"她撒謊——是編織給家人掩蓋傷口的謊言,卻把痛苦留給謊言背後的自己。你撒謊,只會用謊言加諸給別人痛苦和屈辱。這樣的你,怎能看到她的美麗?!"

    女孩失聲啞住,眼淚旋在眼角。

    "我們走。"風夜炫眼神一斂,在眾人驚訝的視線中,牽着夏水希的手走了出去。

    4,能抱住的樹

    樹葉飄悠下落,一棵大榕樹獨立成林,綠樹成蔭的樹冠在地上投下巨大的陰影。

    這是皇族學院偏僻的一角,旁邊有一片密密的竹林。

    夏水希和風夜炫席地而坐,陽光透過樹縫的剪輯,細碎地灑在他們身上,似有許多精靈仙子在浮動着。

    他執起她的右手,皺眉——

    她的手掌腫了厚厚一層,裏面彷彿充盈着空氣,在陽光的照耀下呈半透明。將她的手疊在自己的手掌上,用冷飲在手心腫脹的地方輕輕地滾動着。

    "喂,謝謝你了。"夏水希盡力笑得燦爛,盡力讓自己的口氣聽起來輕鬆一點,"嗯,算作我欠你一次!下次你遇到麻煩的話,我一定幫你!"

    風夜炫滾動冷飲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剛剛的動作。

    夏水希從沒見過這樣的風夜炫!自出了教室後,他就黑沉着一張臉不説話。平時不管發生什麼讓他生氣的事,都大吼大叫就會過去!可是現在……這樣沉默的他,讓她覺得壓抑和不知所措……

    靜了半晌,風夜炫聲音低沉地問道:"你的手不痛嗎?!"

    "呃?"

    "被人誣陷,不會感到委屈嗎?!"

    "呵呵,有一點點……"

    "受到老師和同學這樣的對待,你不會感到孤獨無助嗎——"他突然抬起頭來,幾乎是吼着説道,"既然是這樣,你笑給誰看!"

    夏水希嘴邊的笑容僵住。

    為什麼三言兩句,就將她所有的感覺都講了出來!她明明隱藏得好好的!痛、委屈、孤獨、無助,這些東西,如果可以兑換幸福的話,又有什麼關係!

    沒關係的,她告訴自己,一點也沒關係!

    太陽光斜射過來,榕樹一半都處在陽光之中,夏水希白皙的臉被篩落的陽光照亮,眼睛裏再度閃爍着碎鑽。

    "有些東西用盡全力也一定要抱住,可是有些東西即使用力抱住也會不見!"她微笑,眼睛望向身後那棵枝椏茂密的榕樹,"但樹是我能抱住的東西,是我絕不放棄的東西!"

    風夜炫詫異揚眉:"樹?"

    "對,樹。它像家人一樣,永遠站在一個地方等着你。儘管你飛走了飛遠了,儘管你可能會消失不見,它還是在同一個地方等着你,不會變。"陽光穿過葉縫,在她的皮膚上浮華出星星點點的光影,她眼底劃過一抹奇異的神采,"所以我要抱住它,抱住我能抱住的東西,抱住我應該獲得的幸福。"

    風夜炫啞言。

    胸口忽然湧起一股異樣的東西,哽住了他的喉嚨,他的眼睛也彷彿被吹進了沙子,迅速瀰漫出一層薄霧。

    痛楚地閉上眼睛,他的臉色在剎那蒼白一片。

    夏水希沒有察覺到風夜炫表情的不自然。她眯起眼睛望着天空,彷彿透過天空看到了幸福天國:"你也有想要用力抱住的東西吧?像樹一樣用力抱住的東西……"

    風夜炫聲音暗啞:"我沒有。"

    "有的。"

    "我沒有。"

    "怎麼會沒有呢!一定有的,每個人都有的啊,你……"她忽然喉嚨哽住,因為在她轉頭看向風夜炫的時候,看到他煞白的臉色,以及微微顫抖的雙肩。他彷彿掉進了噩夢裏的孩子,眼神茫然,拼命想要逃出那個夢魘,卻怎麼也逃不掉!

    夏水希的心忽然空落落的痛。

    雖然他就在她的身邊,輕輕伸手就可以觸到的距離,可她仍覺得他那麼遙遠,像夜空一樣,捕捉不到他的想法和思維。

    伸出手,她的小手輕輕搭上他的額頭。她的指尖有着暖暖的温度,被那樣的温暖觸碰着,就彷彿一直漂浮在半空的軀體突然找到了依靠。

    "真的沒有嗎?"她的聲音微風般拂過他的耳邊,"如果沒有想要抱住的東西,生活就沒有追求了……那麼,該怎麼辦呢?"

    風吹過,榕樹葉子"沙沙"作響。

    夏水希跪坐在風夜炫的身邊,眼神柔和,忽然説道:"我可以嗎?"她嘴角漾起微笑,"風夜炫,讓我成為那棵能被你抱住的樹……"

    風夜炫彷彿遭遇雷擊般全身一震,緩緩睜大了眼睛——

    榕樹下,夏水希睜着大大的眼睛歪着頭看他。她的唇好看地上揚着,一雙明亮的眼睛閃着細小的碎鑽。光影浮動中,她在如蘑菇般盛開的大榕樹下朝他微笑,於是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沉澱着細碎的金光。

    在榕樹另一邊,一個金髮少年同樣靠着粗大的樹身坐着。他的腿上平放着一本厚重的書,右手輕輕託着書底。

    光線從樹葉的縫隙中篩下,沿着成淡星稜角分明的臉龐滑落,灑滿一地的璀璨。

    他長長的睫毛低垂着,視線停留在密密麻麻的字體上,好像在看書,又好像沒有在看。從夏水希和風夜炫坐在榕樹另一邊那刻起,他就保持着這個姿勢,一動不動。

    一片落葉晃悠悠地下落,落在書上,正好覆蓋住了他視線停留着的那幾行字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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