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世愛知道自己完了,他竟然胡亂給別人籤合同。簽了不算,還給忘了個乾乾淨淨。
昨天當那個所謂摩天商廈的代表律師找人家找上門來,要求履行合同的時候,阿蓋根本就不記得這回事。
其實本來也沒那麼糟,大不了就按他們説的,替他們演出就罷了。偏偏演出時間是在聖誕夜,那可是OPEN參加音樂大賽總決賽的日子。這下完了,那家公司要揚言要狀告OPEN毀約,這可怎麼辦?
此刻校園裏狂風大作、烏雲密佈,一道閃電劃過天幕,雷鳴陣陣。
音樂教室裏非常陰暗,除了COOKIE,其他成員都在。
葉峯象雕塑一樣坐在窗口的位置,凝望着窗外。
蓋世愛縮在角落裏,頭埋得低低的。
楚天歌背對蓋世愛站着,閃電將他的臉照得時亮時暗,就象他的心情一樣晦澀難測。
“我再問一遍,你在何時何地和誰籤的這個混帳約!”
蓋世愛扯着頭髮,痛苦萬分的想着:“想不起來,我實在想不起來,天歌,該不會是他們來詐我們的吧?”
“上面的簽名可清清楚楚是你的筆跡!”
“簽名——簽名——”蓋世愛喃喃地念着,窗外一道閃電劃過,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難道是那次——?”
蓋世愛想起一次陪天歌逛商廈,正巧碰上MAGGIE,結果這兩人聊的一樂乎,把一旁的自己給忘了,百無聊賴之下正巧看見一張招聘啓示,於是就自説自劃代表OPEN簽了合同,嗚……還拿了人家一筆錢,早八百年前就花光了。
楚天歌一把揪起蓋世愛的衣領,“這麼説,你真的簽了合同?”
“我……我……記得……簽了,那個商廈就是咱們買樂器的摩天商廈。”蓋世愛渾身顫抖,天歌好象真的火了。
聽到“摩天商廈”兩個字,一直默不作聲的葉鋒突然抬起了頭。
“是摩天商廈?”葉鋒的聲音異常陰沉。
“對,我看呢,根本就是那個經理個咱們下套!”此時的阿蓋只想盡力把自己撇清。
“給我們下套,我們有什麼好榨的?”楚天歌根本就不一為然。
“你知不知道違反合同是要付法律責任的?!”
“法律責任”蓋世愛有些迷茫“——是什麼東西?”
楚天歌第一次有了一種無力感,“現在只有兩種選擇——要麼去商廈演出不去比賽,要麼去比賽,不去商廈演出。
蓋世愛鬆了一口氣,“還好,只有還有選擇就可以了。”
楚天歌冷哼了一聲,“可是,每一種選擇都要付出巨大代價的!”
話音未落,就見梅君嚴心急慌忙地衝了進來:“阿蓋啊,快逃命吧,那些女生們知道你闖了這麼個大禍,正抗着掃把、拖把往這裏殺過來呢!”
蓋世愛初聞噩耗,在角落裏驚恐地縮成一團,伸出雙手向天歌求助:“天歌,救我!”
楚天歌沉重地走過來,語重心長地拍了拍阿蓋:“做錯了事就要懂得承擔,不要緊張,我——”唉,該怎麼説?——“會在事後送你去醫院的。”節哀順變吧,不挨這頓揍,以後在學校裏怎麼混不下去?
“不,天歌——”蓋世愛坐在地上哭天搶地,象個耍無賴的小孩。可惜這一招已經博得不了同情了。
突然,一直在邊上沉默的葉鋒緩緩的站了起來,拿着吉他朝門口走去。這一動作把蓋世愛、楚天歌、梅君嚴都嚇呆了。三個人忘記自己的動作,張大嘴呆呆的看着葉峯都走出門外,淋在雨中。
“葉鋒竟然救我!”
“葉鋒竟然救他?”
三個人同時在心中形成了疑問。
“英雄,原來你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蓋世愛雙手合十,感謝老天這時派了個救星,最好葉鋒以一當百,橫掃那些囂張女生。
楚天歌則有些吃味看着葉鋒的背影,這個傢伙,什麼時候跑來搶他的角色。
可是,咦?不對!
梅君嚴看着葉峯離去的方向,“葉峯,不是這邊,走那邊,是那邊!喂!!”奇怪,這葉鋒怎麼朝相反方向走了?
此時雨勢風勢更大了,校園小路上兩旁的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雨點劈啪地打在臉上隱隱生疼,許多學生為了躲這場突如其來的雨,抱着頭狂奔着。只有葉鋒,象一縷孤魂,幽幽地承受雨水的侵襲,毫無所覺。
“是他,一定是他!”
葉鋒清楚蓋世愛講的摩天商廈的經理是怎樣一個人。
“樂隊?我可以證明,沒有我的支持,你的樂隊撐不了多久!”這是他曾經説過的話。
一道閃電在遠處劃開沉沉天幕,也象一把利刃劈進葉鋒的記憶。
童年時暗黑的小屋,象一口無邊深井。屋外紛至沓來的腳步聲,輕微的爭執聲,女人的抽泣聲,傢俱被拖動的聲音,混亂地攪在一塊,讓當時年幼的他心裏充滿了惶惑。
門悄悄被打開,一道光刺眼地透了進來。揉着被刺痛的眼,葉鋒看見媽媽輕輕走進來,抱住自己。
“峯峯!媽媽愛你!不管發生什麼,媽媽不會離開你的!”温柔的低語,帶着悽惻,卻給小葉鋒的心帶來安寧。
又一道黑暗的身影進入,爸爸親嚴厲的在耳邊響起“夠了,你可以走了。”
媽媽,媽媽……“葉峯張開雙手想要重回到媽媽温暖的懷抱。
“峯!媽媽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聲音越飄越遠。
“不許再想媽媽,你沒有媽媽!”父親絕情的話語刺痛了幼小的心靈。
猙獰的臉放大,放大,成了疊影,重合再分開——爸爸、奪取母親的人、想要毀滅樂隊的經理——是一個人。
葉峯突然停住腳步,氣憤難抑地大口喘着氣,狠狠的將手拍打着身邊的大樹。
“為什麼!為什麼!我心愛的你都要毀滅!你到底算是什麼樣的父親!!”
血從不斷敲打樹幹的手上慢慢流下,和和雨水、淚水混在一起。
“為什麼會有你這樣的父親?”
盛滿咖啡的杯子打破在地,響起清脆的破裂聲。
男秘書蹲在地上,正收拾着殘局。
摩天商廈總經理,也可説是葉父站在落地窗,望着雨中的城市沉思。
“早上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男秘書將一杯重新泡好的咖啡放在葉父的辦公桌上。
“學校那邊我交涉過了,他們的教導主任打了7、8個電話過來,我都推説您不在,把她給擋回去了。不過——”該不該説?秘書有些遲疑。
“説下去。”
“他們畢竟只是一羣中學生,什麼都不懂,就算不參加演出對我們也沒什麼損失,這樣對他們似乎……,而且令郎好象也是這個樂隊的成員,這樣的話……”
葉父揮揮手,阻止他説下去。
“你不會懂的。”葉父心裏説着,“我何嘗想這樣,可是——記憶中的,總是這樣的場面:撥電話的長音,持續響了幾聲之後被接聽。
“喂?哪位?”
“峯峯,是爸爸,最近好嗎?怎麼沒給家裏打電話?”
“我很好,沒什麼事我掛了。”
掛斷電話後的長短音在耳邊嘟叫。
“兒子在慢慢長大,我們兩個人的卻距離越來越遠。有時候常常會覺得他是不是早已不記得有我這麼一個父親。對於他我是有內疚的,我可以原諒他排斥我,甚至痛恨我。可是,説到底,他是我的兒子,這樣緊張的關係到底要堅持到什麼時候。我總該做些什麼來改變他對我的態度?”
葉父轉過身,有些疲憊的坐在椅子上。
“可是,我這樣做到底對嗎?”
門被大力地推開,渾身濕透的葉峯站在門口,水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淌。怒火沖天的眸子看着父親或仇人?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指使他們乾的?”
“怎麼一看見爸爸就這麼説話,瞧你都濕透了,這麼不愛惜自己?”
“是怕我弄髒你昂貴的地毯吧。”葉鋒桀驁的昂起下巴,泥濘的雙腳在雪白的地毯上留下清晰的腳印。
“這是兒子對爸爸講的話嗎?”為什麼兩人每次開場都充滿了火藥味“爸爸?這樣的事情是一個爸爸對兒子做的嗎?”
“你是指演出合同的事吧。”
“果然是你!”葉鋒抬頭,眼中竟然透着失望。
“峯峯,你聽我説——”葉父忽然感到後悔,也許不該怎麼做。
“你不要叫我峯峯,只有媽媽才配這樣叫!”
“我是你爸爸!”
“你不配做我的爸爸!我來找的不是我的爸爸,是這個摩天商廈的總經理,是那個設圈套讓我們樂隊鑽,不知動什麼鬼心思的老狐狸。”
葉父大怒,拍案而起,咖啡杯和調羹震得乒乓作響。
“你太不象話了!!”
葉峯走上兩步,把臉湊到他面前。
“你是不是又要打我?打呀!是不是這樣你就會很爽?是不是這樣你就會放過我們樂隊?你打呀!”
揚起的手停在半空中又緩緩落下。
“你這算什麼,來求我還是來挑釁?!”葉父的聲音透出了些疲憊。“我們還要爭到什麼時候?其實,我只是想聽你叫我一聲爸爸,就這個要求,我什麼都會答應你的。”
沉默。
兩人都在想着什麼。
許多,葉鋒抬起頭,看着父親,眼中有着鄙夷和決絕:“商人能拿一切作交易,而我,絕不!”
——————————————————————————————一條寬闊的江水,是這整個城市風景的亮點。
江的一邊是高高地大堤,坐在上面可以看見很遠很遠。
此刻微風輕吹着數葉發出沙沙的響聲,江面上也是波光粼粼。
葉峯一個人孤獨地坐在大堤上,望着江水發怔。
遠處傳來遠洋輪經過的鳴號。這時,葉峯的耳邊隱約傳來遠處一對父子的對話。
“爸爸,爸爸!那是什麼聲音?”
“是船的叫聲,很大很大的船。”
“有多大?這麼大嗎?”
“呵呵!比這可要大得多!”
“我要看!我要看!”
葉峯循聲看去,不遠處一個年輕的父親抱着孩子站在大堤上向遠處眺望,旁邊的母親則微笑着看着兩人。一家三口有説有笑,非常幸福的樣子。
漸漸地在葉鋒眼裏這一家三口突然變成了自己年幼時的一家。一些許久未憶起的往事,象電影一般一幕幕在眼前重現:爸爸抱着年幼的自己也曾站在這裏看過大船。
“爸爸!我也要乘大船!”
“好啊!不過現在可不行,要等你長大。”
“長大就行嗎?”
“恩!”
“不許賴皮哦!”
“爸爸一定不賴皮!”
年幼葉峯眺望江面許久,“爸爸,我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一直站在一邊的媽媽笑了,温柔的笑聲象晴天的雲絮,“我們的葉鋒急着長大呢!”
爸爸和媽媽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裏笑着,一直笑着……
葉峯突然從原來坐着地方爬起來,直直地站在大堤上。猛烈的江風迎面朝吹來,長髮和衣角在風中狂舞。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原來那個爸爸?為什麼對於你來説,什麼都可以拿來做交易?為什麼?!”
在這樣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葉峯站在天高水遠的江邊大堤上,背影顯的如此渺小。
“葉峯!”
輕輕的呼喚,葉鋒回頭,叢容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歪着腦袋,奇怪地看着他。
“你站在這裏幹什麼?這樣是很危險的。你知道這樣——”叢容話還未説完就看見葉鋒的身體一個傾斜,直直的掉進水裏去了。
“小心啊!”可惜説得太晚。
雨後燦爛的陽光灑在葉峯家的小陽台上。葉峯的濕衣服此刻掛在晾衣杆上,在微風中擺動,發出劈啪的拍打聲。
廚房的煤氣灶上正燒着水。
客廳的茶几上,兩杯冒着熱氣的咖啡。
空間裏,流淌着舒緩的音樂。
叢容在葉峯的小客廳裏兜了一圈之後,怯生生地坐在了葉峯的沙發上,還沒坐穩就覺得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背後頂來頂去。
一隻粉紅色的嘴從沙發的軟墊後面探出來,東嗅嗅,西聞聞。
叢容奇怪地掀起沙發墊,發現一隻粉紅色的動物正好奇地看着她。一人一畜四目相對5秒鐘之後,只見叢容大叫一聲“大老鼠啊!”,然後在客廳四處逃竄。而這隻“大老鼠”卻絲毫沒有意識到叢容對它的恐懼,益發興奮的跟在叢容身後跑來跑去。
“出了什麼事?”葉鋒一邊擦着頭髮,一邊匆匆從浴室裏跑出來。還沒把河水留在身上的泥腥味衝乾淨,就聽見客廳裏大呼小叫的,急得他隨便抹了兩下就趕出來救急。卻看見叢容象一顆炮彈直直的衝到自己面前,然後雙腳併攏,雙手張開,縱身一跳,穩穩地紮根在自己的懷中,兩手還死命地勒着自己的脖子,一邊緊張地大喊“老鼠,你家一隻大老鼠!快,趕走它!趕走它!”
老鼠?
葉鋒奇怪的四望,卻看見自己的寵物小豬“優等生”正站腳下,好奇地抬頭張望這兩人,還不時地用豬鼻子拱葉峯的褲腿。
哈哈,把“優等生”看成老鼠,這個四眼妹的眼神也太差了。
“看清楚了,是‘優等生’,你怎麼不認識它了?它會生氣的!”
果然,“優等生”的小豬嘴裏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優等生?那隻豬?”叢容聚焦在豬身上的視線由模糊變為清晰,哦,果然是那隻豬!
“它在減肥嗎?怎麼越長越象老鼠?”死不承認錯誤。
葉鋒翻了翻白眼,心裏在説還不是説你眼神差。
兩人就保持着這個姿勢看着優等生,直到叢容突然尖叫“啊,我怎麼在你身上!”
“是你自己跳上來的。”還挺沉的,手臂都麻了。
“快放我下來!”
“哦!”
一問一答非常迅速,太迅速了點,所以叢容還沒來得及雙腳着地,就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咚!
……
混亂持續了好久,叢容終於可以坐下來和葉鋒好好談一談了,今天她可不是來閒磕牙的。
“演出合同的事情怎麼辦?你跟你爸爸的事情……”
葉峯煩躁地放下手中的吉他:“不要提爸爸這種噁心的稱謂。”
從容有些不知所措:“我不知道你們父子之間的事,不過,就算你罵難聽的,我還要把我的看法告訴你。”
葉鋒仰天嘆了口氣,唉,又要説教了!
“我曾經看見過你和你爸爸爭吵的情景,我覺得你的態度有問題,你就象一隻隨時準備發射的火炮,根本不分情況就狂轟濫炸,這樣子,你永遠也沒法和你爸爸好好談。況且——”
從容的滔滔不絕終止於葉峯狠狠摔琴的巨大聲響中,絃音震盪的聲響使兩人都愣住了。
半餉,葉鋒開了口,聲音疏遠而生冷:“不要以為坐在我的沙發上,就可以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
“我——”他怎麼可以這麼説,眼淚在從容眼眶裏晃悠。
“我的事情不需要別人瞎操心,你讓我感到很煩!”
“對不起”,從容真恨自己多事,這樣的人根本不用自己關心。
抹抹眼淚,叢容衝向門口,在打開門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回頭:“我只説最後一句,沒有一個爸爸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你一味地把責任推倒他的身上,有沒有想過自己是否也有問題。一箇中學生樂隊真的值得一個大商廈來和你打官司?你爸爸的用心你不明白嗎?”
關門聲重重地在葉峯身後響起。
背對着門站了良久,葉峯輕聲地對着空氣説了句:“對不起。”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從高處俯瞰,整個城市象被無數個火把點燃。
葉父的辦公室裏,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清幽的歌劇《今夜無人入眠》在室內迴響。
阿郎和葉父面對面坐着,之間是難堪地沉默。
終於阿郎首先打破僵局。
“現在我知道葉峯的音樂細胞到底是從哪裏來的了。”
“恩?”葉父有些不明白。
比了比滿牆的CD,阿郎説到:“葉鋒一定從小受你的音樂薰陶吧?”
葉父搖搖頭:“我並不懂音樂。事實上,這些唱片都是他媽媽留下的。”
目光飄向窗外,有一時間葉父的眼前隱隱出現一個女人彈鋼琴時背影,纖瘦而又落寞。
“她是一個非常愛音樂的人,非常,非常……甚至為了音樂可以放棄一切,包括——”葉父停頓了一下,話鋒一轉:“我不希望葉鋒在音樂上如此執着,這對他沒好處。”
“為什麼?”阿郎帶着探究的眼光看着葉父,“難道你是擔心葉鋒會在這條路上失敗,你應該瞭解葉鋒的才華,我從來沒有見過比葉鋒更適合音樂這兩個字的學生?”
“我當然瞭解,可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少?如果他專注在音樂這條道路上而最終無所成就,他以後能夠幹什麼,成為什麼樣的人。你應該瞭解作為一個父親的這種矛盾心態!”葉父説着,有些激動。
“這些,你都告訴過葉峯嗎?”
“他不會聽!”
“所以你——”阿郎有些明白了。
“對,我的目的只是為了讓葉鋒做出些反應。”
“不敢把自己最真實的感情表達出來,彼此試探、傷害,你覺得這樣做,葉峯會認為你是愛他的嗎?坦誠,難道不是更好的方法嗎?”
臨走時,阿郎並沒有懇求葉父對樂隊手下留情,事實上他已經肯定有些擔心的事情並不會發生,只是這對彆扭的父子,總有人得説些什麼。
門在身後關上,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阿郎最後的那番話再度在葉父耳邊迴響。
“坦誠……”葉父輕輕地低語。
寂寥的空氣裏,樂聲顯得益發輕柔。
今夜無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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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天際露出片片紅霞,似乎昭示着將有一個晴朗的好天。
江面上波光粼粼。江邊的鐘樓準點的鐘聲迴盪在整個城市的天空。
新的一張日曆翻開,12月24日。
鼓點從南華校園的裏隱隱飄出,樂隊了排練進行了一整夜。
樂聲戛然而止。
音樂教室的門推開,楚天歌從門內走出,對着天空伸了一個懶腰,早晨清新的空氣令人神清氣爽。蓋世愛隨後探出腦袋,跟了出來。
“決戰的一天終於到了!”
這時COOKIE也從門內走出:“你們説,葉鋒今天會來嗎?”
楚天歌和蓋世愛對望了一眼,均沉默了一會。
“我們是一個整體,不是嗎?”兩人幾乎一同開口。
失眠了一整夜,葉鋒始終處於一片混亂當中。躺在牀上,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眼前不時出現交疊中的人影。
有時是楚天歌帶着一臉自信和摯誠地話語:“這是我理想,也是你的!”
有時卻看見父親一臉;冷酷地對自己説着:“合同就是合同!”
一忽兒蓋世愛又帶着一臉賊賊地壞笑出現在面前,嬉皮笑臉地説:“別死撐了,到現在你還不承認咱們是哥們?”
接着從容又冒出來,帶着認真的神情向葉鋒訴説:“有些人天生就有着一種光芒,使他耀眼,使他特別,你就是這種人。”
“你屬於舞台,屬於音樂!”
“沒有我,這些小孩把戲你能要玩多久?”
“峯峯長大了,應該會處理自己的事了。”
……
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吵,人的臉也不斷在葉鋒面前晃來晃去,換來換去。
葉鋒終於從牀上一躍而起,對着天花板,大吼了一聲。
今天是聖誕節,這樣特別的日子,街上當然熱鬧非凡。
兩旁林立的商店都掛着“聖誕大優惠”之類的廣告,連聖誕老人也在滿街派送禮物。
最最醒目的要數街上一個個的燈箱廣告——“亞洲青年音樂大賽總決賽”就在今晚舉行。
此刻在電視台內,大賽的彩排工作已經緊鑼密鼓地開始了。
一張非常受歡迎的“開麥拉”FACE正手持話筒,對着攝象機背誦着台詞:“歡迎您來到第8屆亞洲青年歌手音樂大賽。在這裏您將看到來自亞洲各地富有才華的歌手及演唱組的精彩表演。他們有來自日本的”ROCKCOUNTRY演唱組“、歌手廣沫瞳、來自韓國的歌手安田志、金玉善、泰國的演唱組”芭提雅男孩“、菲律賓歌手雷米金,台灣歌手蔡弦、演唱組”GIRLSIIWEMEN“,香港特別行政區的歌手庾澄其以及來自中國北京的歌手謝雨青,上海的演唱組”HAY女生“和”OPEN樂隊——“
手機鈴突然響起,導演大喝一聲停,發現是自己的電話。
接聽了沒幾句就聽見導演一下子提高了嗓門:“什麼,OPEN樂隊的主唱失蹤?”
這可是這次大賽的黑馬,怎麼到這個節骨眼上,鬧出這種事情?
此刻,南華高中也被這個消息炸開了鍋,冷老師急地團團轉。
“家裏呢?電話打過嗎?”
“都打了幾百通電話了,可是他家根本沒有人接聽!”
“去找啊!還愣着幹什麼?”
“馬上就去,馬上就去!”
大家亂成一團。
冷老師摸着自己的心臟,不停的哀嘆:“我的心臟,我再也受不了這樣的刺激了,為什麼每次比賽都會出狀況?為什麼?!現在怎麼辦?彩排就要開始了,我們再不趕到會取消比賽資格的,怎麼辦呢?”
緊要關頭,阿郎終於出現了。
“怎麼樣?”冷老師似乎看見最後一線生機。
“我打電話給他爸爸,他也不知道葉鋒到哪裏去了,不過已經馬上去找了。”
希望落空。
“樂隊其他成員先到電視台參加彩排,其餘人進行分批、分地點、地毯式搜索!”阿郎決定不放棄任何希望。
眾人剛要散去,就發現冷老師摸着額頭搖搖欲墜,一幸虧阿郎及時托住她即將摔倒在地的身軀。
“我的老天——”這是冷老師暈到在阿郎的懷抱之前説的最後幾個字。
“冷老師!!”、“怎麼辦?”……
真是亂得一團糟。
而引起這一切混亂的主角,此刻正孤獨斜倚在江邊的欄杆上,看着遠處孤獨的太陽。
突然,葉鋒肩後的小揹包動了動,“優等生”的小豬頭從裏面探了出來,開始東張西望,併發出豬特有的呼呼聲。
葉鋒伸手將小豬抱出來,從口袋裏掏出了一把乾糧給它吃。
“這麼一會就呆不住了?一定是餓了吧?做一隻豬是不是真的很好?什麼都不用想,有得吃就會很開心。”小豬好象聽得懂葉鋒地話,朝他看了看,又低頭繼續猛吃,“知道我為什麼常常到這裏來嗎?因為小時侯我常常站在這裏等媽媽回來?你知道媽媽是什麼嗎?就是養你出來的那個。你一定不記得了。可是我記得,那時侯我就是看着媽媽坐着大船從這裏走的,總以為有一天她再從這裏回來。你説我多傻,明明知道媽媽根本不會再出現,還是一次次地跑來,看看,發呆,然後失望地回家。後來爸爸也走了,乘着船,我又到這裏來等,以為他回頭看我一眼,或許就不會走了。可是人真的很怪,乘上船就不會回頭了。你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很空,裏面好象什麼都沒有了。你一定不懂,很難受,”小豬對着葉鋒呼哧呼哧了幾聲,葉鋒拍拍他的腦袋,“放心吧,不坐船,我不會扔下你的。”
一人一畜相望了一會。
葉鋒決定了:“我象你這樣有多好?或許,我們可以試試,我們做兩隻一起去流浪的豬好不好?不用理這些煩人的事,怎麼樣?”
“有吃的嗎?會不會餓肚子?”如果“優等生”會説話,大概最關心的就是這個了,可既然它是豬,所以也只能搖搖尾巴。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同意的。就這樣決定了,不過在走之前,我們一起去做一件事。”
黃昏,當麥雲潔走出校門,準備和其他成員趕赴電視台參加比賽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叢容。
‘你怎麼沒給OPEN去打氣啊,比賽快開始了!“
“葉鋒失蹤了!”
“什麼,失蹤?”眾人驚呼。
“走,我和你一起去找!”麥雲潔當機立斷。
夜幕漸漸降臨,滿街的人流,都是出來度過這個聖誕之夜。
相比之下,晚上的公交車顯得空空蕩蕩。
從容、麥雲潔兩人焦急地站在車上,不知道在下一個目的能否碰見葉鋒。
“事情就是這樣,我想葉鋒的失蹤應該和他爸爸有關。你説有沒有可能?”叢容把整件事的始末説了一遍。
麥雲潔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握住叢容的手臂,大聲説:“我知道了!”
這是一個的小區的老式花園洋房的一角。一棵很大的樟樹,在夜風中發出沙沙的樹葉聲。大樹旁是一個鞦韆,年代久遠,已經鏽跡斑斑。
夜,在此時顯得特別寂靜,所以由遠而近的腳步聲顯得特別清晰。
葉鋒的腳步停下了,他靜靜的站在這裏,看着夜色中的這一幕,童年時玩耍的笑聲似乎又從耳邊盪漾。
……
“這是巴黎、這個是……是荷蘭——”
“不對,這張有風車的才是荷蘭。”
“不管啦,反正這些地方我將來都會去。等我長大了,我會帶着這些圖片到每一個我媽媽去過的地方去。”
……
這裏,有着他童年的夢想。
從容和麥雲潔兩人一路在小巷裏穿行,一路談論着葉鋒。
“明星片?”從容有些疑惑。
“對,葉鋒的媽媽很早就離開葉鋒到國外去了。我記得小時侯他媽媽常常給他寄各國的明信片,葉鋒很珍惜,為了怕他爸爸撕了,還把他放在一個小鐵盒裏,埋在他們以前家裏那個鞦韆旁的泥土裏。當時我記得葉鋒最大的願望就是沿着他媽媽的足跡,走遍所有他媽媽走過的城市。”麥雲潔對那段往事記得非常清楚,“那時侯我每次都陪葉鋒來藏他的明信片,一直到他再也收不到為止。葉鋒很重視這些東西,如果它們還在那裏,葉鋒應該不會走遠。”
葉鋒確實在找他的童年夢想。
這時他面前的地面上已經挖開了一個小坑。
一隻鐵盒從泥土你被刨了出來。
輕輕地吹開上面的塵土,小心翼翼地打開蓋子,一面是一疊發黃的明信片。
葉鋒鬆了口氣,“還好都還在。”
把東西放進包裏,葉鋒抱起在一邊玩耍的小豬,一轉身,看見了身後的麥雲潔和從容。
“你以為這樣逃避就可以解決問題嗎?”麥雲潔的聲音透着嚴厲。
“你真的要走嗎?到——”從容輕聲地問着,指了指葉鋒的包,“,這些地方去?”
葉鋒轉回頭,背向她們,故意粗聲地説:“不用你們管!”
麥雲潔生氣了:“你不是我認識的葉鋒。我認識的葉鋒不會因為一點點小麻煩就放棄他的理想。我認識的葉鋒就算沒有人來關心,自己也可以活的很堅強,我認識的葉鋒更不會用逃避的態度來面對自己的問題。他驕傲、他倔強、他甚至有些偏激,卻絕對不會懦弱。”
葉鋒消沉地回答:“對,站在你面前的並不是你認識的那個人。”
“不,你不是——”從容正想開口,卻被麥雲潔一把拉住。
“走,不用勸他,一個連自己的問題都沒有能力解決的人,何必跟他浪費時間?如果自己沒想通,別人又怎麼會説通。”麥雲潔一邊拉着從容,一邊往回走。
“可是,……你等等……哎……”
麥雲潔拖着從容氣咻咻的回頭走着,葉鋒卻捧着盒子背對着她們一動不動。
麥雲潔對自己低聲默唸:“我數一、二、三,你一定會叫住我的,説話呀,快説話呀!”
從容小聲地問她:“喂,你的戲是不是做得過頭了?待會怎麼收場?”
麥雲潔就不相信葉鋒能堅持多久,依舊在數着時間“8,9,10……”
這個傢伙,怎麼沒反應?
連麥雲潔也急了,腳步越走越慢,可葉鋒依然象定住了一樣動也不動。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樹後冒了出來。
“不要怪他,是我的問題。”
葉鋒、麥雲潔、從容同時轉身。
“是你!”
“伯伯!”
從樹後面走出來的竟然是葉父。
————————————————————————————————————
麥雲潔和從容知道接下來的時間是屬於這對父子的。她們能做的事情已經全部完成了。心結只能由心解。
此時葉氏父子面對面站着。
“你怎麼會找到這裏來?”葉鋒真的很奇怪。
“想知道為什麼?其實我不如你想象的那麼不關心你,不瞭解你。”
葉鋒沒有理他的父親,獨自走到大樹邊,背對着父親站着,背挺得筆直。葉父仍留在原地,有些無奈地看着兒子。
“我知道你一直恨我,恨我當年和你媽媽分手,強留你在身邊,又不好好照顧你,把你丟給奶奶,自己出外做生意。我承認我疏忽了你,,但是我對你的關心卻從沒少過一分一毫。”
葉鋒一聲冷哼。
“關於我和你媽的事情,以前我認為你還小,不會理解,所以沒有告訴你。我沒有想到這件是會在你身上留下這麼深的陰影。我是愛你媽媽的。”
“騙人!”什麼叫愛,愛為什麼要分開?!
葉父幽幽的嘆了口氣,往事如潮水般湧入。
“愛她,卻始終跟不上她腳步,這就是我的悲哀。你是你媽媽上翻版。愛憎分明的脾氣,不願受束縛的個性,還有天生的藝術家的氣質。這些曾經非常地吸引我的特質,最終卻成為我們分手的致命傷。我是一個生意人,實際、嚴謹、缺乏想象力。你媽媽和我在一起並不快樂,因為我給她的並不是她要的生活方式。因此她最終選擇了離開。”沉默了一會兒,當年的傷痛現在似乎還在,“當年我的確非常恨她,如此強烈地恨是因為還愛着她。我留下了你,一是想報復你媽媽,讓她品嚐失去親情的痛苦。但是心底深處我也知道對她來説,無牽無掛才是最好的生活。”
葉鋒試圖對自己説,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可心低,他又明白這是真的。
“我們都非常愛你,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只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自己用錯了方式。”説着,葉父的眼眶有些濕潤。
“你越長大,個性中象你媽媽的部分越明顯。常常看着你就好象看到你媽媽。這對我是非常痛苦的。正巧當時有一個做生意的機會,所以我就把你留在了奶奶身邊……”
當年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年幼的葉鋒被奶奶抱在懷裏,站在江邊。
“奶奶,爸爸什麼時候回來……”
“快了,就快了。”
一天天,一年年,就這樣過去了。
再一次站在江邊,葉鋒已經成長為桀驁不馴的少年,朝江裏分奮力地扔着石頭。對着空曠的江面喊着“騙人,都是騙人的!”
葉鋒揉了揉眼睛,不願再回憶這段過往。
葉父卻還在深深的遺憾中,不斷地自責:“……可是等我終於認為自己有足夠能力漠視你母親的存在,同時又能夠提供給你優渥的生活時,我才發現在心中我這個父親已經不合格。我想關心你,我想象其他父親那樣用自己的經歷給孩子一個正確的指導,可是你總是漠視、漠視,甚至不願和我住在同一個屋檐下,於是出於一個父親的尊嚴,同時又為可引起你的注意,我做了許多我以為是正確的事,沒想到卻傷害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帶着期望的眼神看着兒子,可是等待原諒的心卻在時間中冷卻,也許自己做錯太多了,怎麼可以奢求一下子得到諒解。
嘆了一口氣,葉父有些無奈“我知道,現在説這些已經晚了。我,我——”葉父有些哽咽了。
[被屏蔽廣告]葉鋒看着父親,一夜之間他似乎老了許多。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這麼多白髮,這麼疲憊。
所謂的傷害,其實對兩者是對等的。兩個人真的要再這樣僵持下去嗎?
父親是他唯一的親人。
葉鋒的心矛盾不已。
“你還不能原諒我,我知道,我知道。”葉父點了點頭,慢慢往回走着,“我不會再對你施加壓力了,等你哪一天原諒了我,我再——”
“爸爸!”葉鋒打斷了他的父親,印象中他從沒有這樣低姿態的説過話,他一直是個倔強高傲的人啊!
“你叫我什麼——”葉父愣住了,幾乎有些不敢相信,他叫他爸爸,十幾年來,這是葉鋒第一次主動叫他。
“爸爸!”葉鋒看着和父親,又叫了一遍。幕中,隱隱有一種晶亮的東西在葉鋒眼眶裏閃爍。
此刻他已經完全想通了。
一個大大的擁抱,這一對父子的笑聲,連遠處的麥雲潔和從容都被感染了。
遠處,MAGGIE大聲地朝葉鋒這邊揮手、大喊:“葉鋒!時間快到了,你到底去不去比賽?!”
葉父放開葉鋒,輕輕地在葉鋒肩上敲了一拳。
“快去,我的兒子不會是逃兵!”
葉鋒點點頭,轉身朝MAGGIE的方向跑去。
“記住!”葉父在背後大聲喊着,“我一直會支持你!”
葉鋒沒有回頭,他一直往前跑着,但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
尾聲
總有人問,那後來呢?
音樂大賽怎麼樣了?
OPEN究竟有沒有取勝?
他們的將來又如何呢?
其實,這一刻輸贏對於這時OPEN來説,已經不重要了。
在人生最燦爛的年華了,經歷過友情、親情,還有淡淡初戀的考驗,未來的一切就算再波折重重,他們也有足夠的自信和能力去迎接。
生活還要繼續,音樂也會繼續,一切一切其實都只是一個開始,不是嗎?
順便説一句,那一屆音樂大賽OPEN成了一則傳奇,以後的事,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