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大志扶了五次眼鏡,磨蹭了半天出的上聯居然只是耳熟能詳的——“孫行者”,郝西夏一聽這還不容易,不待凌大志話音落地,就搶着叫道“白骨精”,引起一陣鬨堂大笑。郝西夏於是越發得意,又對了一個“如來佛”和“紅孩兒”,還待繼續深入,卻被凌大志威嚴的目光鎮壓下去,於是悻悻的從抽屜裏摸出一本《多情劍客無情劍》,然後把一大撂《黃岡兵法》和《海淀考王》鋪滿課桌企圖瞞天過海,甚至還有在孫安妮面前炫耀自己“博覽羣書”的意思。
秦若虛眼見郝西夏出盡洋相,不由得心中暗喜,就在他冥思苦想之間,突然腦海裏靈光一閃,好像記得從哪本文學雜誌看過對的是“胡適之”,秦若虛於是緊步錢愛書的後塵把這三字經喊出來之後,心中十分得意,心想“胡”和“孫”都是《百家姓》裏的姓氏,再加上一個左犬旁就成“猢猻”,所謂“樹倒猢猻散”,絕妙!至於“適”和“行”都是動詞,“適可而止”不就有“行”的意思嗎?至於“之”和“者”都是語氣助詞,“之乎者也”一氣呵成,堪稱絕對!
秦若虛心道自己這下是要風頭出盡了,看來自己這博覽羣書的效果就是與眾不同。秦若虛念及如此,於是非常輕蔑的瞟了自己的同桌——正沉醉在莫測高深的天機老人和李尋歡之流“無招勝有招”武學境界中的郝西夏一眼(秦若虛瞟這一眼可謂居心叵測,他是在暗示講台上的凌大志有人在看課外書),然後滿懷期待的等候着恩師凌大志的溢美之辭。
秦若虛這回怕莫是要失望了,因為凌大志只是先眉頭一皺,然後微微頷首道:“對仗還算工整,但還不夠完美,再想想有沒有更好的。”
就在秦若虛挑釁的眼神和凌大志失望的表情中,這時,孫安妮緩緩的舉起了右手,得到凌大志的首肯後,孫安妮非常安靜的回答道;“我認為——‘孫行者’對‘祖沖之’可能更好些,因為祖孫父子都屬於‘九族’的範疇,‘行’和‘衝’都有‘走’的意思,只不過一個是“快走”,一個是“慢走”罷了,至於‘者’對‘之’我就不解釋了。”
凌大志滿意的示意孫安妮坐下後,意味深長的看了秦若虛一眼,不動聲色的施展李尋歡也自愧不如的輕功躡手躡腳的走到郝西夏的課桌前收繳了他的《多情劍客無情劍》,一邊嚴肅的對全班同學説道:“大家應該向孫安妮同學好好學習,因為只有孫安妮同學的知識面比較廣!‘孫行者’對‘祖沖之’是我國文壇上的一段佳話,很多報刊雜誌都轉載過這件雅事的!”
凌大志頓了一頓,等台下的議論紛紛稍稍平息後,接着緩緩説道:“請大家把課文翻到第八十八頁,這節課我們上第十八課——獨立閲讀課文《祖沖之》。祖沖之是我國魏晉南北朝時期傑出的數學家,他首先把圓周率精確到了小數點後七位數字,比西方要早一千一百多年……
孫安妮本待為秦若虛辯護,被郝西夏大叫“夫唱婦隨噢”,於是紅着臉低着頭不再做聲。有兩種看法都認為有道理的,有認為都沒有道理只有自己才最有道理的,有騎牆的一會兒首肯凌大志一會兒傾向秦若虛的,有攪局的既不點頭前者又不承認後者的,場面蔚為壯觀,好不美麗。
初三的學生大都喜歡開夜車,孫安妮這類勤奮的學生是覺得白天的時間實在不夠用,而像郝西夏和秦若虛之流往往卻是借温書之名讀古龍的小説,美人與酒,英雄無敵,比枯燥的分子原子ABCD有趣多了。
秦懷楚偕夫人秦太眼見自己的寶貝兒子如此發奮,一邊欣喜家門有幸兒子總算出息了,一邊擔心秦若虛會把身子骨熬壞不由暗罵這教育制度真他媽的害人,一邊逢人便告自己家秦若虛是如何的刻苦考省重點一定是“蕎麥地裏捉王八——十拿九穩”。
凌大志這一堂課上的是的閲讀課文《海濱仲夏夜》。凌大志在解釋這個課文標題的時候,旁徵博引,從仲夏延伸到“仲父”,告訴學生“春秋五霸”的齊桓公就尊稱大政治家管仲為“仲父”,説到這裏,他又介紹説“春秋五霸”有兩種説法,這兩種説法我們不要搞混淆了,只是把宋襄公和秦穆公換成了吳王闔閭和越王勾踐,至於另外的齊桓公、晉文公和楚莊王是不動的,講到晉文公和楚莊王,他自然又涉及到了“退避三舍”和“一鳴驚人”兩個成語,告訴學生“一舍”在古代是“三十里”後,凌大志還待延伸,一看時間差不多了,才言歸正傳説從我國古代開始把一年分為四季,每個季度是三個月,從夏曆的正月開始到三月為春季,然後四、五、六月是夏季,以此類推,每個季度的第一個月就做“伯”、第二個月叫做“仲”、第三個月叫做“季”。
秦若虛聚精會神的聽到這裏,好象感覺到有點不大對勁,可是又不知道毛病出在哪裏。冥思苦想好一陣子之後,終於知道問題就出在“伯”上面。
秦若虛雖然早有表達想法的意向,由於對凌大志的知遇之恩耿耿於懷,所以隱忍不發了好幾分鐘。最後還是在愛情力量的鞭策下,秦若虛決定在孫安妮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猶豫了許久之後,終於勇敢的站起身來向凌大志提出了異議,説每個季度的三個月的別稱不是“伯、仲、季”而應該是“孟、仲、季”!
凌大志由於讀的書太多,所以不時會有些同類的知識搞混淆,似乎也覺得自己的介紹有些彆扭,但又不知道究竟是哪裏不對勁,好像又覺得秦若虛的提議也不完全對,也不巧言令色的掩飾自己知識上的一些缺陷,而是非常民主的組織全班同學進行自由發言。
秦若虛的提議很快在三(A)班激起軒然大波,大多是贊成凌大志提法的,譬如説郝西夏;少數是同意秦若虛意見的,譬如説孫安妮。孫安妮本待為秦若虛辯護,被郝西夏叫道“夫唱婦隨噢”,於是紅着臉低着頭不再做聲。有兩種看法都認為有道理的,有認為都沒有道理只有自己才最有道理的,有騎牆的一會兒首肯凌大志一會兒傾向秦若虛的,有攪局的既不點頭前者又不承認後者的,場面蔚為壯觀,好不美麗。
正當討論進行得難解難分難以收場時,腦袋裏一向渾渾噩噩的秦若虛忽然靈光一閃,終於知道問題的癥結所在了,生怕一下子又忘記了,於是連忙舉起手示意凌大志把熙熙攘攘沸沸揚揚的場面給鎮壓了下去,説凌老師您是把“孟、仲、叔、季”和“孟、仲、季”給搞混淆了!因為“孟、仲、叔、季”這兄弟間的排序很容易和“伯仲之間”、“伯伯叔叔”糾纏不清,所以您一下子給犯迷糊了!
秦若虛説完之後很是後悔自己的冒昧,不料凌大志竟絲毫沒有怪罪他的意思,在自我批評沒有昨夜沒有認真備課之後,居然還表揚了秦若虛的膽識和學問,這樣的知遇之恩使秦若虛感激涕零,覺得殺身難報。
這一堂語文課後,秦若虛的人氣開始在三(A)班不斷飆升,風頭似乎已為辯論賽一戰成名的郝西夏所不及。
秦若虛無疑是這場討論最大的贏家,他的慷慨陳辭旁徵博引不但贏得了許多同學的敬重,而且在孫安妮的印象中頗也佔得了許多的便宜。
從此以後,眼高於頂的孫安妮似乎與秦若虛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每當秦若虛有事無事轉過頭去找孫安妮搭訕時,孫安妮的表情漸漸有些和顏悦色起來,甚而至於偶爾還會找秦若虛藉藉墨水或是問問作業什麼的,明察秋毫的秦若虛對孫安妮態度的轉變自然是心裏有數,看在眼裏,喜在心上,思量着如何尋求更大的突破。
秦若虛正在處心積慮的想要和孫安妮有個什麼“名分”之類東東的時候,這天下午上完最後一節課,秦若虛依依不捨的目送孫安妮遠去的背影后去車棚推車,驀地發現自己新買不久的自行車車胎懶洋洋的早泄在那裏。
秦若虛開始還以為是氣門漏氣了,或是哪位要好的同窗學人和他開玩笑把氣放掉了,因為最近和孫安妮越説越投機、越想越有戲的緣故,所以心情特別燦爛,當下也不計較,咕噥了幾句之後,然後一邊哼着艾敬的“你是我的天使”,一邊把車推到學校附近的一個修理店去打氣,可是打了半天怎麼也打不上。
修自行車的老師傅把自行車的氣門嘴扭下來一看,説“沒有壞”,在徵得秦若虛的同意後把車胎取下來,水裏打了一個滾,然後慢慢的給車胎灌氣,於是有不少美麗的小泡泡洋洋灑灑的脱穎而出。
老師傅仔細檢查後,告訴秦若虛他的車胎可能是被繡花針之類的玩意刺破了整整十三個小洞洞,問他是不是得罪了誰,秦若虛立即回答説沒有。老師傅雖然老大不信,可是頗懂人情世故的他生怕惹“上帝”不高興了放走了這宗“大買賣”,於是也不再堅持自己“歌德加巴赫”這兩位天才的藝術家的猜想,巧言令色的不再表現自己心中的疑惑。
秦若虛本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相安無事了,不料他的敵人因為沒有車胎可供刺破一下子失去了奮鬥目標,不由得非常憤怒,於是不惜犧牲暴露身份的慘重代價,屈尊降貴的來接見秦若虛。
秦若虛花了一個小時加十三塊錢的慘重代價總算把傷痕累累的車胎補好,比平時晚了許久回家。秦太惟恐兒子在路上出了什麼狀況,要求老公秦懷楚騎車到去學校的路上找找看。秦懷楚雖然老大不願意,奈何拗不過秦太的執着,正心不甘情不願的推車出門間,與一臉沮喪的秦若虛狹路相逢。
秦懷楚頗是不悦的對勞動自己大駕的秦太唸叨什麼“我説這麼大的人怎麼還會出什麼事呢”,一邊聲色俱厲的拷問秦若虛做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才回到家裏。秦若虛這時大約也猜到可能是有哪位仁兄嫉妒自己和孫安妮走得太近而吃乾醋了,不敢把事情鬧大,誠惶誠恐的説車子不知怎麼出了一點小問題。
秦懷楚還要繼續追問新車怎麼會壞,真是個敗家之子,秦太眼見寶貝兒子一副可憐兮兮的無辜的表情,心下不忍,於是祭出“吃飯,吃飯,不要説廢話了”的免死金牌救駕。秦若虛一邊感激老媽對自己真是好啊,一邊暗暗發誓一定要把這個暗下毒手陷害他的小人揪出來狠狠的教訓一番。
秦若虛當夜睡在牀上冥思苦想,認為最大嫌疑人一定是自己的同桌兼情敵的郝西夏這廝。秦若虛第二天不動聲色的觀察了郝西夏一天,居然沒有發現他有任何反常的症狀,還問他吃不吃朱古力,秦若虛不由得在心中暗罵這小子真是會偽裝啊。
秦若虛亦步亦趨的跟蹤了郝西夏一天,根本就看不到郝西夏有去車棚的跡象,以為這下子天下太平了,不料放晚飯學後來到車棚一看,赫然發現自己的車胎又再鑄輝煌腹內空空了!秦若虛排除了潛在的敵人郝西夏後,頓時有些失重的感覺,有種獨孤求敗般的滄桑和寂寞。
雖然也是破了昨天同樣多的十三個小洞洞,但慈眉善目的老師傅卻大方的給秦若虛打了個八折,只收了區區的十塊錢,並且慷慨激昂的連四毛錢的零頭都誠懇的表示不要了,最後還態度非常曖昧的對秦若虛説“歡迎您再來”!
秦若虛氣不打一處來,心想這車胎要再破了還能補嗎?如果不是擔心壞了自己“五講四美三熱愛”的共青團員形象,影響到自己一班同學表率的班長身份,差些就忍不住衝出一句“歡迎你爸再來”之類有傷大雅的美麗語言。
秦若虛連連遭到小人暗算,本待請老爸老媽來找學校交涉,但是又投鼠忌器害怕會有郝西夏這等不懷好意的仁兄在他老爸面前告御狀,把自己對孫安妮的那麼一層意思給捅了出去,那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秦若虛權衡輕重利弊,想想還是啞巴吃黃連算了。
秦若虛車胎被刺破的故事又重播了好幾回之後,只好避實就虛,天天早上跑步來上學,放學則坐與自己同班的鄰居梁浩的順風車。
秦若虛本以為這樣一來就可以相安無事了,不料他的敵人因為沒有車胎可供刺破一下子失去了奮鬥目標,不由得非常憤怒,於是不惜犧牲暴露身份的慘重代價,屈尊降貴的來接見秦若虛。
這一天放完下午學之後,秦若虛在校門口等梁浩推車出來,不知從哪裏鑽出來幾個秦若虛久仰大名的逃學、賭博、抽煙又打架的其它畢業班的男生。
秦若虛誠惶誠恐的被帶到一個黑暗的小衚衕,幾個小毛賊輪番羞辱他折騰到差不多了的時候,一個留着小分頭、長着絡腮鬍的顯得十分憂鬱的威猛男生被七八個嘴裏叼着紙煙的小青年簇擁着從一個角落裏轉了出來。這個人秦若虛可謂是聞名久矣,是文星中學一個喚作“十三太保”組織的龍頭老大哥,大名叫做吳睞。本來以吳睞的惡行,至少可以被開除十次以上,可是由於他爸是個頗有資財的建築包工頭,而文星中學由於蓋新教學樓欠了他爸八萬塊錢的工程款遲遲沒有到帳,因為有這個因果在裏頭,所以吳睞這傢伙一直得以“刀下留人”。
吳睞為了給秦若虛一個下馬威,於是故作高深的面無表情的學武俠劇中綠林好漢的口吻道:
“來者自何處來?”
秦若虛也是個武俠迷,古龍金庸梁羽生的每一部小説幾乎都如數家珍,自然不把這等小兒科的切口放在眼裏,於是頗是輕蔑的回答道:
“自來處來!”
吳睞繼續自以為得意的發問:
“到何處去?”
“到去處去!”
吳睞眼見秦若虛對答如流,不信自己難不倒他,於是加深難度:
“你喝的是什麼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