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真假天水城主
真假天水城主
桌椅小几,雕花的窗欞,什麼都沒變,仍是莊內自己的房間,不同的是,窗外陽光燦爛,這一睡醒來,竟恍然如隔世。
温暖的陽光斜斜照入房間,身上蓋着薄薄的錦被,蘭二小姐卻全身發冷,顧不得腹中飢餓,飛快翻身下牀:“小湖!小湖!”
“小姐醒了?”兩名白衣侍女進來,手上捧着菜餚。
這兩人根本不是莊內的丫鬟!蘭二小姐驚疑:“你們是誰?”
“城主讓我們伏侍小姐的,”侍女神態恭敬,“小姐既醒了,就先用些飯吧,我們這就去稟報城主。”
城主?水風輕?蘭二小姐心一沉:“江小湖呢?”
兩侍女莫名。
她們不知道?蘭二小姐不理二人,抬腳就往門外走。
迎面進來一個人。
雪衣金帶,一張臉俊美而冷漠,正是水風輕。
“水城主?”
“蘭小姐。”
看見他,想到父親為自己定下的尷尬的婚事,蘭二小姐頓覺不自在,後退幾步:“我爹呢?”
水風輕不答,揮手讓兩侍女退下。
蘭二小姐又問:“江小湖呢?”
水風輕淡淡道:“我沒記錯的話,蘭小姐此刻是我的未婚妻子。”
蘭二小姐愣了愣,低聲:“那是爹爹的主意,我不能嫁給你。”
水風輕道:“若是江小湖死了呢?”
江小湖死了!蘭二小姐面色慘白,呆呆地看着他。
水風輕看她:“你真喜歡沒用的江小湖?”
蘭二小姐恍若未聞。
水風輕走近她面前,輕聲:“江小湖那麼沒用,我難道比不上他?”
蘭二小姐目光微動,抬臉盯着他。
還是那張冷漠的臉,可不知何時,那雙冷漠的眼睛裏竟然也有了笑意,他拉起她的手:“嫁給我,跟我回天水城怎麼樣?”
蘭二小姐不答,突然纖手一伸,又快又準地揪住他的耳朵,恨恨道:“江小湖,原來你是有武功的!”
水風輕果然慘叫,撕下面具,赫然又變回了沒用的江小湖:“老婆!”
蘭二小姐哼了聲:“是你點了我的昏睡穴?”
江小湖摸摸耳朵,點頭。
蘭二小姐道:“我爹爹明明已經替你散過功。”
江小湖點頭:“不錯,但他卻沒想到,我的真氣原本就用‘金針定穴’之法,被封在了那幾個地方。”
蘭二小姐大驚:“真氣怎能被封在那裏?”
江小湖道:“那幾處穴道對我沒用,所以我便用金針暫且將真氣封在那裏了。”
蘭二小姐色變:“你是……”
江小湖微笑:“老婆聰明。”
但凡習武之人,都有幾處“死穴”,那是真氣彙集至丹田的必經之路,所謂廢人武功,也正是根據這個道理來的,要穴一經摧毀,再難復原,真氣行不通,武功自然就廢了,當然廢人武功並非易事,下手的人需要有足夠深厚的內力和巧妙的手法才行,那幾處穴道雖非真正意義上的死穴,但習武之人失去內力也就和死了差不多,稱之為“死穴”並不過分。
有一種人偏偏不同。
他們天生任督二脈自通,真氣凝集直達丹田,根本不需要經過這幾處“死穴”,因此修習內力比普通人快了一倍,這種人堪稱天生的武學奇才,十分罕見,也只有在傳説中出現過,蘭二小姐萬萬想不到,如今面前竟真的有一個。
“怪不得我們一直都感覺不出你有武功,這麼説,我爹爹那日非但沒有散掉你的功力,反倒使封住的真氣被激活了。”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江小湖抱住她:“正是。”
蘭二小姐發呆,忽聽得旁邊傳來一聲冷哼:“沒用的窮小子,竟敢調戲本城主的老婆?。
水風輕一襲黑袍,站在門口冷冷看着二人。
蘭二小姐驚慌,看江小湖。
出乎意料,見到水風輕,江小湖非但沒有緊張,反而瞪眼:“朋友妻,你倒不客氣得很。”
水風輕走進來:“本城主拿聚水寶劍作聘禮,蘭大老爺親口答應婚事,窮小子不肯認,蘭二小姐莫非也不記得了?”
蘭二小姐見狀,似乎明白了什麼:“你們……認識?”
二人對視一眼,都笑起來。
江小湖眨眼:“我們當然認識,早就認識了。”
蘭二小姐疑惑地看了水風輕半晌,忽然橫眉:“四隻手!”飛快扯下他的面具,果然如願以償看到那張痞痞的俊美的臉。
金還來板着臉:“無禮,本教主治你的罪!”
被水風輕抓去的死對手,此刻卻活生生站在面前,怎麼回事?蘭二小姐總算不笨,轉向江小湖:“金教主被水風輕抓走,也是你們故意定下的計策,好騙過我爹爹。”
江小湖點頭。
蘭二小姐好奇:“水風輕到底是誰?”
江小湖道:“是我。”
蘭二小姐愣。
江小湖笑道:“水風輕只是一個身份,誰都可以扮,而我,才是真正的天水城主。”
蘭二小姐道:“那聚水劍……”
“自然是我的,否則誰敢拿它當聘禮?”江小湖微笑,“聚水成江,‘天水劍法’本就是根據我江家祖傳絕學‘白日驚風劍’變化而來,只不過這三張面具都是老金做的。”
蘭二小姐道:“你用千年暖玉杯作餌,使人相信水風輕與金教主結了怨,為的是引出我爹爹。”
江小湖點頭:“那時你爹想必還不知道我與老金的關係,但江家院外有千手教的人,他或許以為千手教也對那件寶貝感興趣,所以暖玉杯事出之後,才會找上水風輕,為的就是利用他對付老金,何況後來從你這裏又知道了老金和我關係,就更要與水風輕合作了。”
蘭二小姐想起一事:“那……那個人,那個水風輕……”
江小湖神秘:“是我們的朋友。”
“是他的朋友,做交易的朋友,”金還來突然開口,語氣平淡,“天底下,也只有我這樣的笨蛋才肯白費力氣替他做事。”
這話説得實在有些不好聽,然而江小湖卻一個字也沒有反駁,反倒露出愧疚之色。
金還來不是笨蛋。
蘭二小姐聽着不像,皺眉:“你……”
“你不必為他不平,”金還來冷笑,“我就是揍他,他也要認着,你問他可敢還手?”
發覺事態嚴重,蘭二小姐驚疑地看江小湖。
江小湖點頭:“對不住。”
金還來冷冷道:“此人砍過我千手教三十三隻手,我若答應解毒,便不好跟教中兄弟們交代。”
江小湖道:“是我答應的解毒,叫你為難。”
金還來道:“若不能解,他會不會宰了你?”
江小湖道:“會。”
蘭二小姐聽得不對,忙問:“他……那個人不是你的朋友嗎?”
江小湖道:“當初我報仇心切,急於引出兇手,跟他做了筆交易,讓他假扮水風輕幫我的忙,如今我就該幫忙解半月露……
半月露!怪不得那個“水風輕”一心要得到千年暖玉杯!這“半月露”本是一位使毒高手所創,在江湖上名動一時,其性陰寒狠毒,凡中者半個月後便會寒氣入骨,全身血凝,必死無疑,除非有他的獨門解藥,但這句“除非”已經被江湖中人公認為廢話,因為那個有獨門解藥的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死在幾十位高手的刀劍之下——擁有這樣一種可怕的毒藥,江湖上幾乎人人自危,特別是他的仇人,必定天天如坐針氈,誰敢再容他活着?
一件武器再厲害再可怕,不代表它就可以無敵。
水風輕不會無緣無故幫江小湖,千年暖玉杯此刻在金還來手上,身為千手教教主,金還來本就精於使毒解毒,自然該求他幫忙。
蘭二小姐震驚:“半月露竟然還在世上!他真的中了半月露?”
江小湖搖頭:“不是他。”
妻子,小如?蘭二小姐隱約猜出了些:“金教主跟他有仇?不想借暖玉杯?”
江小湖拍拍她的腦袋:“老婆,你莫非還不明白,那只是我們引出兇手的計策罷了,什麼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世上哪有那麼神的東西!當初我花大價錢買了塊寶玉,專程請人雕成這杯子,再故意派人從關外運回,讓老金去偷,只為讓外人相信水風輕與他結仇,好引出兇手。”
蘭二小愕然:“但我那日中毒,分明就是用它解了。”
“你忘了老金是用毒高手,那日你故意中毒試探真假,他也就故意用暖玉杯替你解,其實是趁機在杯中放了解藥而已,”江小湖鬱悶,“一個杯子真這麼神,千手教所有人都該找根繩子上吊了。”
金還來道:“但凡中了‘半月露’,至多能活半個月,想不到用温泉也能續命至今,難得有人想到這法子。”
江小湖道:“是我出的主意,當年我曾聽爺爺説過,‘半月露’其性至寒,若每日在温泉裏浸泡一個時辰,外加用真氣護持,再服些祛寒的藥,或許能續命。”
金還來挑眉:“現在你們約定的時候到了,你的仇已報,就該替人解毒。”
江小湖點頭。
金還來道:“你會解?”
江小湖搖頭。
金還來道:“你打不打得過他?”
江小湖還是搖頭。
金還來道:“那我們聯手殺了他,如何?”
江小湖苦笑:“你還是殺了我吧。”
金還來冷笑道:“利用朋友的人早就該殺了,死一個少一個。”
江小湖道:“對不住,當初我跟他談成交易,答應解毒,但普天之下半月露只有你能解,所以才故意接近你,但不論如何我總不會逼朋友……”
金還來打斷他:“你這樣的人,也配做朋友?”
江小湖沉默片刻:“不配。”
金還來看了他半日:“本教主要走了,你會幫他拿我?”
江小湖搖頭。
金還起起身便走。
蘭二小姐慌得攔他:“他不會解毒,那人會殺他!”
金還來道:“這小子利用本教主,不該殺?”
私下拿朋友和別人做交易,的確不是什麼光彩的事,蘭二小姐也不知道該説什麼好:“是他行事不妥,可是金教主素來大量,該不會眼看他死……”
金還來瞪眼:“收回去,本教主不聽這些馬屁。”
蘭二小姐抿嘴。
“這小子雖然又窮又不是個東西,但我也不會讓他死這麼快,”金還來冷冷看江小湖,“本教主不喜歡被人利用,你他媽最好從現在起就在本教主眼皮底下消失。”
江小湖道:“什麼時候再出來?”
金還來沒好氣:“至少半年。”
江小湖鬆了口氣,笑:“多謝。”
蘭二小姐放心,略作遲疑,忽然問道:“你就沒想過,除了我和小湖,還有別人也知道你和靈靈的關係,想置你於死地?”
金還來靜靜站了會兒,鼻子裏低哼一聲,轉身出門:“回頭我會安排她早些嫁過去,省得留在教裏給我惹麻煩。”
第三十章尾聲1
網絡版尾聲
“老婆看什麼?”蘭二小姐痴痴地望着門發呆,冷不防一雙手臂突然從身後將她抱住,這才發現房間裏只剩了兩個人。
江小湖轉身看她:“老婆。”
蘭二小姐別過臉:“我曾聽爹爹説,江家外還有一批人在暗中監視你,你可知他們是誰派來的?”
江小湖搖頭:“自然是易輕寒,怪道這兩年他來江南走動這麼勤,説是做生意,只怕更多是奉易老爺之命,前來打探我們江家寶貝的,數年來‘南江北易’鼎足而立,説易家對我們江家沒有野心,是不可能的。”
蘭二小姐道:“他與我爹做交易,意在江家財富與《白日驚風劍譜》。”
江小湖笑笑:“易輕寒是什麼人,他答應與你爹合作,提供財力支持,絕不只是為江家財富與劍譜這麼簡單,我一直以為那些人都是你爹派來的,若非見到本人,也想不到會是他,一切安排毫無破綻,連你爹都查不出來,他果然不是個簡單人物。”
蘭二小姐擔心:“你不怕他將來……”
江小湖挑眉:“當你知道江家財富已經被我用來興建天水城,江家寶貝又是個拿不走的大活人,而這個人還是天水城主的時候,你還會想做什麼?”
蘭二小姐想了想,道:“什麼也不做。”
江小湖笑:“易輕寒也是聰明人,比你更聰明。”
蘭二小姐幽幽嘆息:“原來江家那個寶貝竟是你。”
江家長孫天生武學奇材,怪不得江老太爺會喜極大笑,稱“天降異寶”,卻不想此話會被產婆誤傳出去,待要阻止為時已晚,幾百年未曾現世的練武奇才突然降臨江家,會引起怎樣的轟動?江湖上總有一些人是容不得別人比自己強的,又怎會容這個武學奇才長大?江老太爺始終對此事緘口不談,竟是為了保住他的性命!他總將孫子帶在身邊,形影不離,為的就是怕別人發現這個秘密。
江小湖道:“當年爺爺早已擔心會有此禍,因此在暗中安排好一切,若無事便好,若出事,必要忍耐,留得性命,將來為家門報仇,好重振我江家之風,但他老人家沒想到,那人會這麼狠,江家一百四十二口人竟無一個逃脱。”
他笑得悲哀:“如今我總算能讓江家名揚天下,江家人卻只剩了我一個,為了保住我一個,他老人家放棄了一家人。”
蘭二小姐垂首。
這一切都是父親造成的,但他若知道自己費盡心機尋找多年的寶貝竟是面前這個大活人,又將是什麼樣的滋味?而從他找上那個“水風輕”合作開始,江小湖便已知道了兇手是誰,為什麼到現在才動手。
“我睡了多久?”
“兩天。”
兩天,足以發生許多事,蘭二小姐目光漸漸悲哀,喃喃道:“我把莊裏的機關都告訴了那個水風輕。”
“他告訴了我,”江小湖承認,“他把這些機關佈局畫了張圖,放在了地牢牆上的縫隙裏,害我足足找了兩日。”
“我是想救你。”
“我知道。”
“可你只是利用我,”蘭二小姐仰臉看着他,“你早已明白我是爹爹派來的,卻一直不揭穿,其實是在利用我,對不對?”
她搖頭:“你有武功,卻一直瞞着我,你知道這莊子裏處處機關,所以故意設計,讓人假扮水風輕和他聯手,藉此機會探路,但爹爹並沒將機關告訴他,所以你和金還來就故意讓我們抓去,你知道我會想法子救你,為你們指路,對不對?”
江小湖不答。
蘭二小姐流下淚,哽咽:“你全都知道的,你故意拿金釵試探我,利用我引我爹爹出手!”
江小湖看了她半日,輕聲道:“從你主動找上門要嫁給我的時候,我就懷疑你了……”
蘭二小姐打斷他:“你娶我是被逼的,因為你不能施展武功趕我走,所以就讓金教主想法子嚇我,想讓我自己走。”
江小湖伸手欲抱住她:“是,但後來……”
“不用什麼後來!”蘭二小姐躲開,“你就是想利用我引爹爹出手,打探莊內機關,好向我爹爹報仇!你明知道我是想救你,卻故意羞辱我,要我陪你……”哽住。
江小湖皺眉:“老婆。”
蘭二小姐終於問出心底盤旋許久的話:“我爹爹呢?”
江小湖不答。
等了這麼多年,終於可以報仇,他會怎樣對待自己的仇人?蘭二小姐望着他,聲音顫抖:“還有我姐姐,你把他們怎麼了?”
江小湖看着她:“他是我的仇人,不只江家一百多條人命,這些年他為了培植勢力,需要大量的錢財,蘭家早已大不如前,為了供給,他不知私下做了多少殺人的勾當,手上人命幾百條,難道不該死?”
“可他是我爹。”
“他並沒把你們當女兒,你看他怎樣對你姐姐?”
蘭二小姐別過臉。
江小湖嘆了口氣:“你已經是我們江家的人,莫非在你心裏的地位,我還及不上他這樣一個爹?”
沉默。
蘭二小姐拭拭眼睛,大聲:“但你可知道,他死了,我娘也活不下去,她們人呢!”
江小湖道:“無人倖存。”
“好,”蘭二小姐慘笑,“蘭家於你有滅門之仇,如今你也害了我全家,是我先騙了你,但你也利用過我,現在扯平了,今後我們再沒有關係!”轉身衝出門外。
江小湖沒有追出去,只是靜立片刻,然後緩步走回桌旁,坐下。
“你怎麼不告訴她?”頭頂傳來金還來的聲音。
江小湖默然。
不共戴天之仇,豈是那麼輕易就放下的,他需要太多時間去忘卻。
尾聲2
“城主,王護衞回來了。”
“叫他過來。”
曲橋上站着個年輕的公子,雪衣金帶,兩隻眼睛明亮似星星,正拿着塊糕點喂池塘裏的金魚,姿態優雅。
很快,侍女帶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快步走到他身旁。
“城主。”
“外頭可有什麼大事?”
“易公子攜夫人來江南遊玩。”
沉默。
“老金呢?”
“金教主去崑崙山了。”
江小湖沉默。
整整兩年,一切都已成為過去,誰都想放下,卻是誰都放不下。
他想了想,開口:“那邊怎樣?”
王護衞明白他的意思:“屬下前日去看過,夫人和大小姐還好,就是那老頭挑三揀四,太不知足!”
江小湖回神:“怎麼不知足?”
王護衞説了實話:“他抱怨沒錢賭。”
江小湖氣得丟掉那糕:“我饒他一命,他還想拿我的錢去賭?”
王護衞道:“正是。”
江小湖哼了聲,改問別的:“貨都買回來了?”
“都辦好了。”
“她那布莊的生意怎麼樣?”
“我們總是照顧她的生意,不會太差。”
江小湖不語,眼睛看着池水,池底游魚在白雲中穿梭,竟是別有天地。
許久。
他忽然抬腳就走,走出兩步又停下:“回去跟那老頭説,我沒錢給他賭!。
熱鬧的江南小城,熱鬧繁華的大街,高大的牌匾高高掛着,這是城裏最高檔的布莊,掌櫃是個姓蘭的美麗姑娘,此刻客人稀少,她正坐在櫃枱裏出神。
“小湖,我們不能總靠當東西度日,否則你會更沒用的。”
“那我去賺錢。”
……
“那……我們開個布莊好不好?”
“老婆,這幾兩銀子夠買幾塊布的?”
“那等賺多了再開。”
“你看我們什麼都不會,能賺少就不錯了,怎麼賺多?”
……
“掌櫃的,買布!”
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突然在耳畔炸開,她驚得抬眼。
“老婆。”
作者有話要説:原本是想把結局整得細些,但最近實在時間不夠,謝謝各位支持,慚愧,但無論如何,此結局雖與正版有出入,大體還算圓滿,總算能掛個已完結的牌子了:)
大小女兒皆已被制住穴道,江小湖沒有武功,何況園內機關重重,所以蘭大老爺根本不擔心他會逃出去,也正因為如此,蘭二小姐很容易就衝進了那個房間。
有了燈罩,昏黃的光線看上去十分恬淡柔和。
牀上,藍心落的臉卻白如紙,目光呆滯,她喜歡勾引男人,卻並不代表她可以隨便和男人上牀,這具身體從未真正屬於誰,如今竟被親生父親當成了交易籌碼,送到一個男人的牀上,她心中恨極,卻也明白現在的處境由不得自己,什麼也不説,直直地躺着,迷人的風蕩然無存。
江小湖半撐着身體,一隻手還搭在她胸前。
一個將死之人還有什麼不能做的?蘭二小姐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然而見到這樣一副旖旎的場景時,還是升起説不清的憤怒失望,還有傷心,幾乎忘了救人的目的,纖纖手指緊緊抓着門框,腳下的步子卻怎麼也邁不出去。
見她破門而入,江小湖一點兒也不驚慌,俊臉上反露出奇怪之色:“蘭二小姐?”
蘭二小姐不答。
江小湖越發莫名:“若我記得不錯,蘭二小姐此刻應該在自己的房間裏才對,跑這裏來做什麼?”
蘭二小姐終於努力使自己平靜了點兒,二話不説,走過去將他拖下牀,“啪啪”扇了兩耳光。
就在她要扇第三下時,江小湖抓住了她的手。
蘭二小姐根本沒料到這個結果,一時愣住。
江小湖丟開她的手,淡淡道:“蘭二小姐莫非是專程來扇我耳光的?”
江小湖不再怕她了!望着那雙平靜陌生的眼睛,蘭二小姐心中突然升起無數恐懼,江小湖是最沒用的,而且是最聽她的話,她罵他,他會笑,她打他,他會叫老婆饒命。可如今,他竟然已經不怕她了!
她倒退兩步,垂下眼簾,輕聲道:“跟我走,我帶你出去。”
江小湖詫異地看着她,彷彿看見了極好笑的事:“你?又要帶我走?”停了停,“還是,這又是萬不得已的時候?”説到這裏,他終於笑起來,“回去告訴蘭大老爺,他既然捨得女兒,我説過的話自然算數,明日一早他便會知道那個秘密了。”
“他知道以後,絕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
“若是現在我們趁夜出莊,説不定把握會大些。”
“原來蘭二小姐是想救我?”江小湖恍然,搖頭自嘲,“倒忘了,蘭二小姐一直都很擔心我。”他特意加重了“擔心”兩個字,其中嘲諷之意明瞭。
蘭二小姐急了,上前抓住他的手:“我求你,跟我走。”
江小湖不説話。
“就相信我這一次,”大大眼睛裏隱約有花光流動,“最後一次,好不好?”
江小湖看着她的手:“就算現在走,你以為我能逃多遠?”
無論逃出多遠,我都會陪着你,蘭二小姐沒有回答。
“你走吧,”江小湖拂開她的手,坐回牀上,“我既已答應了蘭大老爺,今夜你姐姐就要好好陪我,春宵一刻值千金……”
“啪!”蘭二小姐扇他一耳光。
江小湖摸臉,繼續往下説:“你若願意,也可以一起留下來。”
“啪!”又一耳光過去,蘭二小姐轉身就走。
纖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江小湖默然坐了片刻,回身,牀上的蘭心落正定定地看着他,精神臉色竟都好了許多。
她居然又恢復了嫵媚的模樣,還衝他眨眼:“她是真的想救你,難得這傻丫頭真喜歡你了,你怎麼不跟她走?若到了明日,只怕你連一成活命的機會也沒有。”説到這裏,她哧哧笑,“難得如今你肯為我捱揍,竟連命也不要了。”
江小湖喃喃道:“母老虎總算沒了,蘭大老爺既這麼捨得女兒,我寧可不要命。”
蘭心落笑得暗淡:“我是他的親生女兒,幫他做了很多事。”
江小湖轉臉望着門外,嘆氣:“人有時候就是這樣,為了利益,什麼兄弟親人都可以不顧的。”
蘭心落默然半日,突然道:“我可以告訴你出莊的路。”
“不必,”江小湖俯身,笑着勾起她的下巴,“現在我已經什麼都沒有,老金被抓走了,我不會武功,就算出去又能躲到哪裏,蘭大老爺始終有法子殺了我,不如留下來跟她女兒風流一夜,也不枉死。”
蘭心落看着他,不緊不慢道:“你不行的。”
“不行?”江小湖差點跳起來,哭笑不得,“你敢説我不行?”
蘭心落咯咯嬌笑:“啊喲,忘了男人最怕聽這個,我的意思是,你絕不會碰我。”
江小湖不懷好意地笑,將臉湊近她,手緩緩向下移動:“這筆交易開始要我的命,若果真不碰你,我豈不是虧大了。”
蘭心落閉上眼,無奈:“那你就碰吧。”
江小湖瞪眼:“你以為我真不敢?”
“若是半年前,你當然敢,”蘭心落忍笑,“但你如今喜歡那傻丫頭,不會碰我。”
江小湖道:“我也喜歡聰明的美人。”
蘭心落道:“你不必再懷疑她,其實當初都是我與爹爹故意設計,讓你誤會,好叫她死心,如今你改快些去哄她才對。”
江小湖點頭:“你總算説了實話。”
蘭心落嘆氣:“沒良心,人家還不是為了幫你。”
江小湖好笑:“你是在幫你自己,為何不直接求我放過你?”
“為什麼要放過?”蘭心落媚眼如絲,幽幽道,“現在我改變主意了,你不去找她也好,我已經喜歡上你了,陪你一夜應該不算太壞……”
江小湖苦笑:“夠了夠了,你的話果真太多,應該好好睡一覺才對。”
大手從她身上摩挲而過,睡意如潮水般席捲而來,動人的眼睛閉上之前,蘭心落終於驚覺事情不對勁,這中間存在一個極大的問題,可惜當她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朦朧中,她聽到江小湖的聲音。
“這就是那個秘密。”
夜沉沉,莊子周圍那些亂山也看不見了,西風陣陣,秋蟲聲聲,時而有落葉從頭上飛過,不遠處的燈火照着周圍的亂石雜草,整個園子更添寂寥。
蘭二小姐坐着發了會兒呆,緩緩伏下,將臉貼在一塊石頭上,哽咽起來。
江小湖真的不喜歡她,因為他已經不怕她了,在他眼裏,她就是個心如蛇蠍的壞女人,無論他對她多好,她還是會出賣他,還害了他的朋友,他寧可死,也不打算再相信她,甚至還當着她的面,要和她的親姐姐上車。
可惡,他既然那麼聰明,所有事情都猜到了,為什麼就看不出來,一切都是爹爹他們設下的圈套而已,她其實是真的相救他。
心中越發委屈,蘭二小姐哭得更大聲,狠狠地抓起身邊石塊丟出去:“你這混蛋!你去死!你再不管你!”
不行,不能讓他死!
一個“死”字,猶如冷水澆頭,立時讓她清醒了,理智終於戰勝情緒,蘭二小姐倏地站起來,擦擦眼睛——恨就恨吧,總不能真的眼睜睜看着他送死,反正江小湖不會武功,就是拎,她也能把他拎出去。
“隨你信不信,我就把你丟出莊去,今後再不管你!”
“老婆都不管我,我就真的要死了。”嘆氣。
蘭二小姐呆了呆,迅速轉身,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老樹底下,笑容熟悉又温柔,如春天的太陽。
“你怎麼跑出來的?”震驚。
“我想跟老婆走,所以就偷偷跑出來了,”江小湖伸臂抱住她,和往常一樣有力,“老婆快把我丟出莊去吧。”
“誰要丟你出去!”蘭二小姐回過神,使勁推他,柳眉倒豎,“你想死,沒人攔着你!”
“好容易才溜出來求老婆救命,老婆生氣不肯救我,我只好回去等死了。”他果真放開她,轉身就走。
一隻小手迅速將他拉住。
他順勢停下:“老婆。”
“你少裝模作樣!”蘭二小姐橫他一眼,不自在地咬了咬唇,低聲道:“我姐姐她……你真的……”
“怎麼?”莫名。
蘭二小姐臉上發燙,聲音小得如蚊子:“你們有沒有真的……那個……”
江小湖恍然,一本正經地點頭:“當然。”
蘭二小姐倏地甩開他的手,又急又氣,一耳光扇過去:“你竟然……”
“老婆饒命!”江小湖慌得矮身躲開,哇哇低叫,“是假的!假的!哄你的!”
心裏久久堵着的一塊東西總算落下,蘭二小姐忍住笑,拎起他:“真的沒有?不許騙我!”
江小湖不停點頭:“真的。”
蘭二小姐收了手,正色道:“我們快走,她要是叫人……”
江小湖笑道:“這裏處處機關,我若不知道破解之法,根本就逃不出去,她既不是真的想陪我,我肯放過她已是求之不得,又怎會叫人?”
蘭二小姐想想覺得有理:“那我們走吧,天亮讓爹爹知道就遲了,你跟我來。”
江小湖拉住她:“老婆,我帶你去個地方。”
“哪裏?”剛剛問出這兩個字,蘭二小姐便覺得全身發軟,不由大吃一驚,“你怎麼……”
江小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她唇上,眨眼道:“時候還早,老婆先好好睡一覺吧。”
躺在温暖的懷抱裏,温柔的聲音就在耳邊,熟悉的氣息在鼻端縈繞,竟似有催眠的作業,腦中昏昏沉沉,蘭二小姐真的睡過去了。
馨馨的香味,還有流水聲。
睜開眼,蘭二小姐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極其寬大的牀上,頭頂是雪白的紗幔,銀色的帳鈎,身上蓋着薄薄的錦被。
不遠處的桌邊坐着個人,十分眼熟,白衣換成了黑袍,只有那張臉依然俊美而冷漠。
蘭二小姐吃驚,掀開錦被跳起來:“水城主!”
水風輕斜斜看她一眼,竟淡淡笑了:“蘭小姐駕臨天水城,在下榮幸之至。”
蘭二小姐更震驚:“這裏是天水城。”
跳下牀打量四周,她這才發現,這並不是什麼卧室,而是個極其空闊的房間,簡直就像個大廳,可容納幾百上千人,階下,八根巨大的鑲金圓柱高高矗立,立左右兩邊,每排間距相等,柱上設有燈架,燭火明晃晃的,亮如白晝,地板由大塊大塊的白石鋪成,簡單而整潔。
最令人不可思議的是,大廳中央居然還有個池子,正冉冉冒着熱氣,其中竟開着蓮花!白玉瓣,金絲蕊,靜靜浮在水面,旁邊襯着幾片碧玉雕成的圓葉。那片最大的葉子中央,竟冒出一股水流,順着葉脈上的褶皺,均勻地從各個方向灑下,落入池中,濺起圈圈漣漪,淅淅瀝瀝的聲音如同小雨。
池邊站着一個人,雪衣金帶,似在看着蓮花出神,雖看不清臉,那背影卻彷彿熟悉得很,他的腳畔還鋪着塊漂亮的純白地氈。
蘭二小姐呆呆地望着面前這一切:“我怎麼會在這裏?”
“蘭大老爺已收了在下的聘禮,蘭小姐當然應該在這裏。”不知何時,水風輕已站在了身旁,竟輕挑地伸手,作勢要摟她。
蘭二小姐驚得躲開:“你……”
大約是聽到了這邊的聲音,池畔那白衣人迅速轉過身來。
與此同時,蘭二小姐也望過去,待看到那張臉之後,她頓時駭然,立即扭臉看身旁的人,沒錯,這兩個人竟然擁有同一張臉!
兩個水風輕!
江小湖哪去了?為什麼自己會在這裏?為什麼會見到兩個水風輕?蘭二小姐發現自己的腦子快要炸掉了,根本已經忘了害怕。
“是不是很奇怪?”身旁,黑衣水風輕伸手搭上她的肩膀。
蘭二小姐猶未回神,就見人影一閃,白衣水風輕已經站在了面前,迅速將那隻手從她肩上拎開:“這隻賊手再亂動,我宰了它。”
黑衣水風輕若無其事,很巧妙地掙脱了手,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蘭二小姐:“想不想知道江小湖在哪裏?”
蘭二小姐看看兩人,點頭。
黑衣水風輕摸摸下巴:“你猜我們誰是真的水風輕,猜中了我就把他還給你。”
一模一樣的臉,連身材也差不多,究竟誰才是真的?
蘭二小姐淡淡道:“都不是。”話音剛落,她突然纖手一伸,又快又準地揪住其中一個人的耳朵,恨恨道,“江小湖,原來你是有武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