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八折房票單都需要潘經理簽名,着實是件麻煩事,想必潘經理也煩這個。那次錢小紅拿一疊單找潘經理,潘經理簽名時嘮叨千山賓館都快要改名為八折賓館了,錢小紅就發現長此以往對形勢不利,於是與吳櫻阿杏等人商議。
咱們當中應該有人把經理的簽名拿下,取部份單子讓經理籤,餘下的咱們代勞,你們認為怎麼樣?好啊當然好啊!吳櫻阿杏齊齊喝彩。但這檔子事誰最能勝任?三人你一言我一語,都把對方往死裏捧,不管用,少數服從多數,吳櫻阿杏一致認為錢小紅字寫得比她們好,模仿能力強,一定能簽得比潘經理本人的還像,這事就這麼敲定了。面對大夥無理由的厚愛與無條件的信任,錢小紅哪裏好意謙虛,馬不停蹄買了練習本,連夜操練,把潘經理的名字寫得鋪天蓋地。上班寫,下班回宿舍還寫,虔誠得像個失戀的女人。朱麗野看在眼裏,疑在心裏,終於憋不住問了,錢小紅,還是早點醒悟吧你,那潘經理有家有室,在千山村有頭有面,人也長得有鼻有眼的,你暗戀他,不是明擺着跟自己過不去嘛?再説了阿紅,潘軍是老虎嘴裏的牙啊,你敢去拔他,潘安一出手就會把你廢了。朱麗野穿件布少得可憐的玫瑰色背心,扭着豐滿的屁股,最近把頭髮染黃了,皮膚越發白得耀眼。男人看我一眼就要勃起,我若連發三聲嗲扭兩下屁股準能讓男人立馬打炮,男人就是喜歡用身體調情的女人。朱麗野曾毫無羞恥地吹噓,錢小紅髮現不無道理。
錢小紅故意裝作被朱麗野看透了,很羞怒地捅了朱麗野一拳頭,你才暗戀他哩,説不定他都搞過你了,你有事沒事總往人家辦公室騷,他的辦公桌比我們的牀寬大多啦!朱麗野耳朵上穿了第三個窟隆,一共戴了三對耳環,朱麗野哈哈大笑,在四隻垂吊的耳環不斷晃悠。他想搞我也沒這個膽,泡下屬員工是最愚蠢的懂不懂啊你?所以你也別打他的主意,他正在競選全市十大優秀市民和十大文明家庭哩!龜兒子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搞風流韻事!
説歸説鬧歸鬧,這個簽名還差點火候,肯定還得練下去。白粒丸,求你別聲張,讓我以這種抒寫的方式排遣我對潘經理濃濃的愛戀,我總得有條發泄的通道吧,吃飽了總要屙的吧?再説我這樣不影響任何人。一週後,錢小紅把她模仿的簽名與潘經理的簽名擺在一起,吳櫻與阿杏左看右看,橫看豎看,分不出真假,大家確信,這樣的手法,完全可以以假亂真,連潘經理本人都看不出破綻了。
自從千山村的千山股份制模式在報上公開並推廣後,全國各地的考察團陸續來到千山村,學習、調研、取經,千山賓館幾乎天天爆滿,客人絡繹不絕,鈔票收得手軟。千山村數千山賓館最為高檔,這些公派的政府工作人員都是削尖了腦袋往千山賓館擠,他們的高貴的身軀早已不是招待所能容納得了的。由於是公派,自然不計較費用高低,早上睡得遲遲的起來,在千山賓館吃了早點,精神飽滿,從容地出去轉一圈,興高采烈地回來,在二樓中餐廳轟轟烈烈地狼吞虎嚥,發自肺腑地感慨食在廣東,吃完喝完玩完,也就把千山賓館的聲名帶到了五湖四海。
官員們對S城的夜生活神往已久,但每次活動總像放羊一樣,有統一的時間安排,再説都知道S城的夜生活豐富曖昧,誰都怕不小心弄點風流事成為把柄,於自己的仕途不利,所以這羣羊沒有一隻掉隊的,一個個比總統來我國訪問還嚴肅。不過有一回錢小紅和吳櫻值夜班,來自浙江的某政府官員在夜裏十一點打電話到服務枱,説小姐,能不能給送幾罐生力啤酒到807房來?電話是吳櫻接的,吳櫻説那我只有到外面替你買。官員説謝謝你,正是這個意思。
官員到底是哪個意思,錢小紅提着五罐啤酒進了807房後就明白了。807是豪華間,這位官員獨霸一間,可見級別很不一般。當時官員開着電視,電視是什麼會議的重播,官員將近五十的樣子,穿着白背心與西裝短褲,一身肉膘,腰像水桶一樣滾圓,整個人像個大寫的“S”。S出手闊綽,把一張整的給了錢小紅做跑腿費,主動提出要聽聽錢小紅的打工生活。錢小紅翻看着手中的人民幣,對着牆上大鏡子裏的官員説,這五十塊錢我們要幹三個班才行,現在我只跑了五十米的腿就得到了,打工生活也這樣,有的賺錢靠血汗,有的賺錢很簡單。S用手摸了摸沒有頭髮的腦門頂,相當和藹地説,你喜歡哪種賺法?錢小紅早就嗅出了S的慾望,故意含笑避而不答。S在十七八歲的少女面前沉不住氣了,夜晚的誘惑使情慾發酵,迅速地在體內膨脹。
我們談談吧,什麼數字才是你心中所想的?S很理智地靠近錢小紅,飽滿的肚皮首先頂上了錢小紅的身體。
我麼,我不知道,我沒試過,什麼數字才是你願意掏的?迎着S沉着的剋制,錢小紅不慌不忙,玩弄着手中五十面額的鈔票。
十塊就十塊,紙巾自己帶,一百就一百,姿勢任我擺,一千就一千,讓我幹一天,一萬就一萬,幹得你完蛋,小姐,你喜歡哪種?S笑着唸了一串順口溜。
此刻陷進潔白的牀與柔軟的枕頭裏銷魂,肯定很爽,遺憾的是,男主角有點糟。錢小紅故作稚氣地咬咬嘴唇,猛一伸手,把S的背心脱了,接着解下了S的短褲,S立刻像只扒光了皮的青蛙王子。S要脱錢小紅的衣服,錢小紅躲開了,羞澀地説,讓我先好好看看你。這具五十歲男人慾望的S型裸體,肌肉鬆弛,屁股軟塌,肚腩飽滿光滑,扯平了皮膚間應有的溝壑,那東西像剛插進田裏的一柱秧苗,狀態介乎直立與疲塌之間。錢小紅憋着對S和S型裸體的滿肚子笑,很深沉地説,叔叔,我還是處女,我只是對你的身體好奇。我把你的衣服脱了,麻煩你幫我穿上,這五十塊錢是給你的辛苦費。錢小紅扔下玩弄了半天的鈔票,轉身跑了。
你玩過份了阿紅,你是在羞辱他啊!他給你小費是善意的。吳櫻聽了錢小紅興奮的描述,驚恐地睜大單眼皮眼睛。不是,吳櫻,不是的,他想以小費為誘餌,他要我賣!錢小紅把S唸的順口溜背了一遍,繼續説,他在羞辱所有女性,他以為操着xx巴就操縱權利,他以為人民幣就是他的xx巴,可他的xx巴偏不是堅挺的人民幣。
S,這位父母官似乎在精神上受了重挫,進出千山賓館,直到打道回府,再也沒有正眼往服務總枱瞧過。
生活表面上平靜與簡單,實質上充滿了複雜的鬥爭與喧譁。單看吳櫻,上回的眼睛變成熊貓寶寶,有回耳鳴了整整三天,再有一回跌傷了腰,都是與顏高個戰鬥的結果。但吳櫻還是把平靜還給生活,揹着這些複雜的因素,微笑着工作與生活。這是個持續的過程,誰也看不見鬥爭的發展線型,不知道吳櫻走到哪一步。一天下午阿杏與錢小紅當班,兩個弄了些酸不溜秋的小李子在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吳櫻興沖沖地過來了。哎,不忙的話我進來聊一會。吳櫻停在服務枱前。當然不忙,快點進來啦,有什麼好事情快點講!阿杏自從休息了那半個月以後,對新聞的渴求欲變得異常強烈,錢小紅説她正向大嫂級別大滑坡,或者是大挺進。吳櫻進來首先説到了八折票據簽名的事情。姐妹們,最近八折單太多,手下留點情,悠着點,別搞得到時候渣都撈不着。還有,儘量讓潘經理籤大份,錢小紅經理籤小份,這樣隱蔽些。吳櫻,我不信這個時間跑過來,就為了講這個。錢小紅朝她擠眉弄眼。你們都是妖精!我來例假了,算不算個事啊?吳櫻笑着罵了一句。啊哈!放鞭炮慶賀啊,哪月不紅哪月黑,大姨媽不來心惶惶,你坐你坐。阿杏很殷勤地搞笑。死妹仔呀,誰都沒你快活,你就折騰你家修文哥哥吧,吳櫻我最近清心寡慾,吃素,早就知肉滋味了。不過,快解放了,他同意離婚。吳櫻終於説出了心裏話。好啊,吳櫻,大喜呀!是呀吳櫻,我也覺得這樣好!阿杏錢小紅紛紛表態。但是亮仔跟他了,到最後他還要在我的心上剜一刀。吳櫻黯然,旋即笑道,不過沒關係,亮仔始終是我生的,血緣關係是切割不斷的。我也正好放開手腳學點東西了!
果然沒多久吳櫻就像個少女一樣生動起來,剪了一個乾淨利索的短髮,挎上了比較時髦的黑色手袋,直起了被家庭、孩子、感情逼壓的腰桿,挺起了哺乳過後再也沒有挺起過的胸脯。精神改變面貌由面貌看到精神,吳櫻跟精神搞上了外遇,不明內裏的只道吳櫻發了情,想打野食。吳櫻自己説,我要開始第二春!吳櫻像只小雞在婚姻破裂的蛋殼裏誕生了,打量這方天地,嶄新得讓小雞知所措,小雞憑着直覺向着陽光與食物奔去,吳櫻參加了電腦培訓,並報了夜大的名,讀什麼企業管理,小雞開始了她的成長路程。
男人除了偷窺,永遠不能知道公共女澡堂形態各異的維納斯是如何誘人。當然可以想象,但想象也終歸是想象,平時看着誰的xx子大,誰的xx子小,只是糊模的大小而已,大小有很多種,它是呈杯狀,碗狀,還是垂掛狀?這些具體的形狀不是能想出來。公共澡堂外洗衣服的那片空地,離澡堂近,離想象近,因而也有些曖昧的吸引力。那裏有濕漉漉的年輕女人,露着膝蓋以下的小腿和一整條幹淨的手臂,披着飄散着洗髮香波味的濕漉漉的頭髮,開着濕漉漉的玩笑,連笑聲也是濕漉漉的。有時她們像搗衣女一樣搓着衣服哼起歌,xx子在寬鬆的睡衣裏震盪,領口稍大的,一彎腰不留神就讓人穿過領口一眼望到肚臍以下。看到了的故意驚叫一聲,被看的在後背扯一下衣服,輕鬆地回擊,有什麼奇怪的,你也有。洗完澡洗衣服,這是千山賓館的女孩子最好的休閒,她們就這樣慢慢地搓洗衣服,搓盡滿身疲憊與煩惱。
自從那次在澡堂朱麗野抖動自己的白xx子口無遮攔地説李思江長着兩個桔子以後,李思江就自動遠離了澡堂這片樂園,她極力避開人多的時候去澡堂,尤其是不與朱麗野和錢小紅這兩個“波霸”在澡堂碰面。自家孩子長得醜自己説説沒關係,別人説醜當然就不是滋味了。李思江從來沒覺得這兩點有什麼大作用,她常常忽略它們像忽略鞋子裏面的腳,不像錢小紅她們沒事就自我撫慰和檢驗,説是科學的檢查活絡血液筋脈,摸着摸着就很忘我,摸着摸着就有了炫耀的意味。
澡堂是個天然大浴堂,沒有一點隔離,一長排水龍頭高高在上,水從蓮花心裏噴灑出來,把女人罩在水霧裏。每一朵蓮花下都有一具虔誠擦拭身子的軀體。李思江愣愣地看誰不像誰,看誰又像誰,覺得誰都熟悉,誰都陌生。一般她總是躲在最裏面的那個水龍頭下洗,一邊漫不經心地洗自己,一邊細緻地看別人。這樣的澡堂不是到處都有,這樣的場面不是人人都享受得到,所以某種意義上李思江是個絕不吃虧的人。她看遍看清了千山賓館所有女孩子的裸體,掌握了每個人的Rx房大小和形狀。結合xx子與人的現狀歸納總結,李思江得出一個結論:xx子,與命運有關。李思江覺得,她的兩個小桔子,前路仍很挫折。
朱麗野甩開膀子,晃動兩個大白xx子目不斜視地行走於澡堂,李思江覺得她有穿着法國最時尚的貴族服裝的自信與傲慢;而李思江穿着自認為最好的衣服走在朱麗野面前,都感覺是在澡堂子裏,在朱麗野的目光中洗澡。朱麗野,錢小紅,她們的命運肯定不是桔子的命運。李思江想明白了,就埋頭自考教材,把書翻得鹹菜一樣,狗屎樣的字寫了一堆一堆。到十月份的時候,李思江的蘋果臉瘦一大圈。要是誰有兩三個月沒見過李思江,肯定會被她嚇一跳。
思江耶,你變乖噠!現在發現你的小眼睛蠻好看,再把掉的肉長到胸脯上就兩全其美啦,那時候你的殺傷力你自己都想象不到!錢小紅誇李思江把自己搞出了一點韻味。
吳櫻搬到阿杏的牀鋪住下後,宿舍又熱鬧起來。朱麗野戲説宿舍都快成學生寢室了,吳櫻你這隻獲得新生的小雞專心練翅膀不用説,錢小紅這小淫婦居然也報了自考,吳櫻同學成天尼姑修行一樣在宿舍翻書唸經,一副進京趕考的架勢。你們這些人,該讀書的時候不務正業,該調情戀愛享受美好性生活的時候,卻在這裏人模狗樣地讀起了書,錯位啊嚴重錯位!照我看,不如趁機賺點錢,回家搞個什麼店,賣服裝,做美容幹什麼都好,照樣安頓自己。朱麗野不可思議地晃動雙乳。
你這小潘金蓮,一天到晚想的就是性生活,你遲早會搞膩。拿張文憑學點東西后再搞性生活,搞起來可能不一樣啦!像吳櫻這樣的,搞膩了離了,當然曉得該搞什麼了。只有錢小紅才能對付朱麗野。吳櫻的口頭禪是“你們還小”,對於朱麗野的觀點,常常一笑置之。
十月底雄赳赳氣昂昂赴考場的有錢小紅、李思江、吳櫻三位,錢小紅如敗戰的公雞回宿舍,嘮嘮叨叨,考題難啊!真他媽的難!錢小紅有點頹喪,忽然就想瘋狂地跟誰幹一次,幹一次後重新振作起來。錢小紅煩躁着走到千山賓館,徑直上了潘經理辦公室。潘經理在翻書,見錢小紅進來就拿起了筆,以為錢小紅找他簽單。潘經理,我是找你借書的,這次考試考得不好,閲讀面太窄了,不是窄,是壓根兒沒讀過什麼文藝作品。錢小紅也不轉彎抹角,一瞬間她以為自己真的是借書來了。參加自學考試了?這樣好這樣好。要借什麼書,你自己看看。潘經理你推薦一下嘛!潘經理眼睛亮了一下,你真的要讀?錢小紅狠狠地點頭。潘經理就帶錢小紅進了裏面一間不大的書房,説,這裏都是文學著作,你可以隨便挑。書房窗子是茶色玻璃的,光線呈黯淡的褐色,好像天忽地黑了下來,人就突然產生回家的衝動。錢小紅的身體想回家。她很膽大地將目光停在潘經理身上,立即發現潘經理神魂不定。錢小紅故意靠近他,讓他聞得到她的氣息,然後裝模作樣地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翻一翻,又放回去,這樣搞了四五個回合,潘經理鼻孔裏發出一聲沉重的呼吸。錢小紅偏過頭,發現潘經理閉上了眼睛,似乎正在與體內的慾望作抗爭,又像是在品咂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激情,總之,錢小紅輕輕地稍微靠過去一點,就牢牢地粘在了潘經理的懷裏,因為潘經理的雙手緊緊地箍住了她。潘經理仍在猶豫要不要幹錢小紅,錢小紅已經扒下了潘經理的襯衣,繳下他最後一批理智的槍械,先是靠着書櫃,站立着,然後轟然倒在地毯上,可以説是錢小紅把潘經理收拾了。
錢小紅出來的時候夾着三本書,跟潘經理幹一回,竟然幹出個上進青年的好形象。經過一樓服務總枱時,被吳櫻神色凝重地叫住了,吳櫻張牙舞爪地焦急地招手,錢小紅心裏一緊。什麼事情?錢小紅進服務枱笑問。事情可能有點不妙,今天我到財務室對賬,會計老頭起了疑心,他説怎麼搞的,八折單越來越多,潘經理手也太鬆了。他一張一張地看吶,我好擔心他看出麻煩來!吳櫻緊張得聲音都變了。錢小紅覺得潘經理還貼在自己身上吶,只覺踏實,更談不上恐懼,她心想,與潘經理幹得真巧,真有點鳥事,潘經理一頂,也就狗屁一樣散了。
吳櫻,我們每人分了多少?數目大不大?錢小紅從不算金錢帳。
一萬多一點。吳櫻壓低聲音。
啊?!六個人總共六七萬,我們也太黑了!錢小紅的確吃了一驚,練一個星期的簽名,居然就練出好幾萬來。
但是阿紅,如果我們突然把八折單減下來,這又太不正常,我們還得保持目前比例,再慢慢下調。吳櫻畢竟想得仔細些。
吳櫻,我覺得事情搞到這個份上,留在千山賓館肯定提心吊膽,不如趁勢再撈一把,大家走人。錢小紅雙目炯炯。吳櫻模稜兩可地點點頭,很明顯,這份工作是挺不錯的,捨棄它有點無奈。我們賺了錢,也贏得了時間啊,吳櫻你想想,一萬多,要幹兩年啦!千山賓館只是個驛站,我們都只是過客,早過遲過終得過。
名是錢小紅籤的,主要責任在於錢小紅,這個錢小紅很清楚。為免夜長夢多,馬上開始了兩手準備。首先是匯寄了八千元錢給父親,然後暗地裏尋找另一份工作。這件事情暫時還不能跟李思江講,畢竟她是千山賓館的員工,萬一她一激動,跟哪個自認為要好的朋友一説,這事就捅出去了。走了的無所謂,留守的幾位會落個雞飛蛋打的下場。
連續兩天不見朱麗野性感的身軀晃動,宿舍裏就有種空蕩蕩的感覺。如果説朱麗野被哪位大官人纏上了,不奇怪,但是縱慾歸縱慾,朱麗野是從不曠工的。朱麗野比任何人都需要這份工作,她天天戴着千山賓館的工作證,無聲地證明自己是幹正經事的,為她的兼職職業起了很好的掩護作用。錢小紅已經隱約知道朱麗野的兼職內容,朱麗野拼命地用肉體賺錢,偶爾戀愛,像她的西門大官人平頭仔就是她偶爾的情感慰藉。
吳櫻,朱麗野這傢伙不會出什麼事了吧?朱麗野徹夜不歸很正常,朱麗野無端曠工,有點蹊蹺啊!看着朱麗野的牀位,錢小紅有種莫名其妙的不祥預感。
朱麗野是個人精,你用不着擔心她,她一向散漫,肯定是在牀上起不來了。吳櫻不以為然。
吳櫻你不夠我瞭解她,朱麗野其實很有原則性,對有些事情很認真的。她直爽,也善良。
我看她沒你可愛,我不喜歡她濫情或者濫交。吳櫻説得錢小紅説不出話來。
當廖正虎和一撥警察進入宿舍,吳櫻和錢小紅都嚇得骨頭髮軟,八折票據的事情已經在她們的心裏種下了一枚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兩人直愣愣地盯着來者,被點啞穴似的。
廖正虎用目光跟錢小紅打招呼微笑。
朱麗野睡哪張牀?警察之一問。
錢小紅用手指了指,並不開口。
朱麗野平時跟些什麼人來往?有沒有可以聯繫的方式?
獵鹿酒吧有個剃平頭的四川仔是朱麗野的男朋友,見過,不知道他的名字。
還有其他的沒有?
沒有了。
幫忙將她的遺物整理一下,我們要帶回派出所,等她家人領取。警察總算問夠了。
什麼?遺物?衣物還是遺物?錢小紅跳了起來。吳櫻由於驚愕臉色霎時發青。
是遺物,朱麗野的遺物。廖正虎口吻不容懷疑。
朱麗野死了?她死了?這,怎麼回事?
是的。朱麗野死了,案件正在調查中,這件事你們不要大肆宣揚。
警察們撿好朱麗野的遺物,退出了宿舍。
等我叩你,面談。廖正虎給錢小紅留下一隻BB機。
錢小紅忽覺得屋子裏充滿陰冷。
她不可能死了,吳櫻,小潘金蓮她肯定賴在誰的牀上。這個小騷貨,她説過要帶我去峨眉山的!錢小紅低聲地罵,不知道眼淚已經在她的臉上滾落。在房間裏轉來轉去,忽覺得那張空牀像副棺材,隔着蚊帳彷彿仍看到朱麗野潔白軀體在手淫。錢小紅大熱天打了個寒顫,一身汗毛都豎起來了。
阿紅,牀位風水不好,這間宿舍我們不能再呆,得抓緊時間撤,免得看到警察就心裏發慌。吳櫻話單剛落,BB機突然響了,把兩人嚇得魂飛魄散。錢小紅左手摸着胸口右手摸着BB機,屏幕顯示:速到避風塘茶館,我等你。
想知道朱麗野的情況嗎?廖正虎小心翼翼地問,小眼睛異常肅穆。
很想知道,她是我的朋友,她真的死了嗎?怎麼死的?人呢?緊張和害怕使錢小紅想知曉事情真相的想法更為迫切。
阿紅,首先我要告訴你,像朱麗野這樣的案件,已經發生多起,由於外來人口的不穩定因素,給案件的偵破增添了很大的難度。像朱麗野,不知道她與什麼人來往,平時幹些什麼,無疑少了很多線索。廖正虎咂口茶,嘆口氣,聲音和眼神一樣肅穆。朱麗野的屍體是在五里外的樹林裏發現的,赤身裸體,體內發現有男人的精液,下體有撕裂的傷痕,初步斷定被先強xx後殺害。我們在現場撿到朱麗野的工作證,她才不至於成為無名女屍。
很久前被高個和短腿帶到荒野的那個黑夜在心底浮上來,錢小紅又打了個寒顫。
要看朱麗野嗎?現場拍下的圖片。廖正虎從資料袋裏拿出一摞照片,説我挑兩張不至於引起你生理反應的給你看。錢小紅拿起一張,是朱麗野上半身,兩隻堅挺的大xx子掐得紅一道黑一道,脖子上一圈很深的瘀痕,顯然是窒息而死;另一張是朱麗野的側臉,那側緊貼着泥土,耳環不見了,耳朵上留下暴力的血跡。死人的蒼白和血污混在一起,錢小紅立刻覺得有股東西從胃裏反湧出來,她有強烈的嘔吐衝動。她喝口水,把一切嚥了下去,終於低沉地喊出了聲音:天啦!
這是一個什麼地方啊?黑夜裏發生的,並不僅僅只是孤獨的睡眠,或者頻繁的做愛;不僅僅只是一個早上醒來便已忘卻的夢,或者心血來潮的手淫;不僅僅只是一段他媽的呼嚕,或者對於慾望的極力控制;並不僅僅是一次豔情的歡愉,或者一次失敗的攻擊。黑夜帶走了活生生的人,把恐懼與不安還給白天醒着的人們,把迷惑與謎底留給活着的朋友。多麼美麗的面紗啊,像肥皂泡泡一樣飄浮。
天啦,我不能在那裏呆下去了,我會被噩夢嚇死。朱麗野她喜歡晚上裸睡,像照片上的樣子。我不敢回去不敢回宿舍了呀!錢小紅語無倫次,她喝了烈酒般暈頭暈腦。
晚上怎麼在廖正虎這裏住下來的,錢小紅真記不清楚了。只是有一股來歷不明的風,把小舟一樣的她推向廖正虎這個小島。小島上風和日麗,温情脈脈,錢小紅所有緊崩的神經,肉體一起鬆緩,釋放。廖正虎原準備打地鋪,錢小紅説這麼寬的牀打什麼地鋪,好像是做給別人看的。你從來沒有好好和女人做過嗎?朱麗野死了,説不定我哪天也死了。錢小紅説着,一下子把氣氛搞得哀怨和悲傷。廖正虎被感染了,忽然很動情地説,我一定要和你好好做一做。他強調好好做,自然是克服上次的病態,正兒八經地像模像樣地幹一次,像個男人乾女人,像個情人幹戀人,像個丈夫幹妻子。
廖正虎聽到了錢小紅快樂的呻吟,他知道那不是裝的,真的與假的是聽得出來的,假的呻吟是取悦別人,真正的呻吟是發自內心與忘我的。錢小紅顫抖着喊了一個陌生的名字,事後廖正虎問錢小紅,你剛才在喊誰?錢小紅説,我喊誰了嗎?我喊的誰?
我聽不清楚,但肯定是人的名字。廖正虎答不上來。
我喊誰呢?我會喊誰呢?我根本沒有喊誰!錢小紅堅決地否認了,她對自己呻吟時的呼喚也來了興趣,她仔細想了每一個認識的男人,但她自己搖搖頭否掉了喊他們的可能性。是你聽錯了,我肯定沒有喊誰!
你真的喊了,可惜沒有錄下來。
算了算了不爭了,睡覺,明天我還得找工作。錢小紅有點煩,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喊誰了。
怎麼要找工作呢?不是幹得好好的,有充裕的時間學習嗎?廖正虎大手盲目地摸着錢小紅。
朱麗野死了,我也看到了她活着的樣子和死着的樣子,我怕,也很難受。朱麗野死得真是時候,讓錢小紅離開千山賓館有一個令人同情的理由。廖正虎默默地思考了三分鐘,認為錢小紅的想法不無道理。
那到婦幼醫院掛號窗口收費你有沒有興趣幹?
在哪個地方?
市區邊上,我叔叔在那裏當院長。
像醫生那樣?
對,像醫生那樣穿着白大褂。比在酒店的職業正經多了——當然我不是説你不正經——酒店聽起來,始終不是那麼回事。
哼!原來你也有偏見!錢小紅一翻身壓在廖正虎的身上。
你去還是不去?自己考慮!廖正虎把眼閉了。
當然去!還用問嗎?我哪次不聽你的!錢小紅貼下身體。
你不傻嘛,實話跟你説吧,多少大學生等着應聘這個窗口呢,不信你去人才市場看看,填份表格都擠出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