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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鄒嫺再次和范姜雲面對面,是在上課外活動的時候,距離那次尷尬的週末午後已隔了十天之久。

    這段時間,鄒嫺忙着和同學制作校慶所需的道具,所以難得離開教室一步。現在,她又窩在自己的桌前,埋頭將亮片、緞帶及珠珠縫到啦啦隊隊服上。一個心不在焉,她粗心地將針戳進自己的指縫裏,痛得她將拇指放進嘴裏吮乾血。

    這時,有同學叫她,“鄒嫺,外找。”

    “喔,謝謝。”鄒嫺輕應了一聲,把針別在衣服上往桌面一擱,起身走出教室。

    當她發現找她的人是范姜雲、小胖鬥牛犬及兩個陌生學姊時,臉色頓轉慘白,旋身就想躲進教室。

    “等一下,學妹,我有事要跟你説。”范姜雲上前兩步,握住鄒嫺的手將她帶到一邊。

    鄒嫺一句話都不吭,只是盯着范姜雲俏麗的臉龐。

    范姜雲自信滿滿的粉頰泛起一抹抱歉的微笑,狀似誠懇地説:“別緊張,我沒有找你麻煩的意思。事實上,我是特地來跟你道歉的。那天我真是缺乏風度。”

    她這一招倒是鄒嫺始料未及的,不多想之下,鄒嫺也就和氣地説:“沒有關係。我沒有放在心上的。”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麼小氣的人。那天晚上,我和牟允中就在電話線上把事情談開了。我好傻,竟然懷疑他會變心。只是牟允中非得要我來跟你道歉不可,可是我又不知道你是哪一班的,問了好多人,拖了好幾天才找到你班上。”她眸光閃耀,舉止坦然又大方,口才流利得不得了。“我承認那天自己失態,在大街上跟你爭那種無謂的飛醋,害你下不了台。可是女孩子嘛,將心比心,任誰都沒辦法的,對不對?”

    鄒嫺點點頭,不善辭令地附和,“對,如果換作是我的話,也受不了的。”

    范姜雲精明的眼睛在鄒嫺秀氣的眉間溜了一下。“你真好!那麼善解人意。我想牟允中説得對,像你這樣乖順的女孩,還輪不到他追哩!”

    鄒嫺一聽,眼神黯了一下,笨笨地問:“他這樣説嗎?似乎太誇張了。”

    范姜雲嘴角掛着一抹淺笑,保證似地點點頭。“一點也不。那天我在候車處,就覺得你很有氣質,渾身帶着一種古典美,有股像小説裏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韻味。”

    不食人間煙火?她又不是妖怪、狐狸精,不食人間煙火怎麼過活!鄒嫺在心裏咀嚼范姜雲的話。

    老實説,雖然她外表看來很好騙,但是還沒真笨到聽不出對方言不由衷的讚美。為了不弄擰氣氛,她還是僵着不自然的笑容説:“謝謝。”

    “不過,我還是憋不住想問你一句,真的……是他堅持要載你的嗎?”

    鄒嫺很快地抬眼看了范姜雲一眼。“嗯,那天幾乎等不到公車。”

    “那你們為什麼沒馬上回家呢?”

    鄒嫺這才明白她在對質求證。她想斥責對方不該懷疑牟允中的話,但終究還是決定解開她的疑慮。“因為我得先到美術社買廣告顏料,後來下起大雨,我們才去吃飯的。”

    “你們一起去吃飯?”范姜雲的口氣嚴肅得像是揪到一個間諜。

    顯然牟允中和大部分的男生犯了同樣的毛病,不愛鉅細靡遺地把事情説得那麼仔細。

    鄒嫺只好又補充一句,“是我提議的。”

    范姜雲的花容這才恢復一些血色。“也對,他那時肚子一定是餓扁了。吃完飯之後,你們就去看電影了?”

    不需要范姜雲問得那麼清楚,鄒嫺主動地説:“看電影是他提議的,因為他只想耗掉那個下午。”

    “喔,原來如此。”

    當然是如此,前因後果你早知道了,只是疑心病太重,不敢確定罷了!鄒嫺心裏嘀咕着。

    顯然鄒嫺將范姜雲的心態揣摩得相當成功,像范姜雲這麼精明能幹的聰明女孩要的當然不是一個好聽順耳的結果,而是真實性,而她又不甘心露出善妒的醜態,只能扮笑臉找答案了。

    確定牟允中沒説假話,而且鄒嫺不具威脅性後,范姜雲這才換上了誠心的微笑。

    “學妹,真謝謝你。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別跟他提我來問你這些事?”

    鄒嫺沒跟范姜雲解釋她和牟允中住得雖近,但並不常碰面,更沒熟到無話不談的地步,僅會意地説:“你只是來跟我道歉的。”

    “學妹真聰明,一點就通。那我就不打擾你了。如果你在學校裏遇到麻煩事的話,記得找我哦。”説着,她身子一扭,領着那三個跟班走了。

    鄒嫺的情緒一下子跌進了谷底。她暗暗發誓,下次遇見牟允中時,一走得躲他遠遠的。這麼做的原因不為他和范姜雲好,而是為了她自己。

    不過老天爺偏愛跟鄒嫺作對,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了!同樣是週末午後,只不過事發地點換在一輛公車上,除非跳車,鄒嫺即使想躲都沒處藏。

    那天鄒嫺的繼母童玄羚要她下課後,先去一家位在中山市場附近的鞋店買雙新鞋再回家。一如往昔,鄒嫺上了公車,站定不過五秒,便發起呆,對周遭所發生的事一概不予理會。

    就因為如此,鄒嫺沒能及時瞄到范姜雲和牟允中兩人也在同班車上,一直到她發現時,對方早已注意到她了。

    他們倆坐在車尾,牟允中首先抬手跟她打招呼,示意要把位子讓給她坐,但鄒嫺來個置之不理。靠窗口而坐的范姜雲則是睨到他的行動才側過頭探個究竟,一發現鄒嫺也在同班車上時,她的表情乍然一變,然後才慢慢地對鄒嫺擠出一個微笑,緊接着挽住牟允中的手臂,仰頭在他耳邊説些悄悄話。

    鄒嫺把他們兩人親密的舉動看在眼底,迅速地挪開視線,她暗中慶幸自己站在車中間,而他們坐在車尾,中間擠了七、八名站待至歪倒倒的乘客,為三人省下了招呼。

    但禮貌性的招呼就算現在不打,下了車還是得正面相對的,因為從車站到鄒嫺和牟允中研住的社區起碼得走上十分鐘,這漫長的十分鐘要怎麼熬啊!

    鄒嫺沮喪得不得了,為了這檔小事鬱鬱寡歡,無心去留意車上的乘客不見增多,卻還是有人硬要緊黏着她的臀部站立。等到對方伸手摸它的後腰時,鄒嫺才驚覺自己遇上了公車之狼!

    她不敢聲張,只能暗地用手肘撞他,但對方經驗老到,一下子就閃掉了。鄒嫺第一次在車上碰到這種事,心慌得不得了。

    這時,她不得不睜着一雙驚嚇過度的大眼,轉頭朝牟允中那個方向望了過去。

    牟允中一接收到鄒嫺眼裏所傳達的求救信號時,張望了一下情況,但視線被擋,他根本不明白鄒嫺的遭遇。於是他警覺地起身,竟赫然發現有一個身着體面西裝的矮男人貼着鄒嫺而站,狡猾地以公事包擋在鄒嫺的左側腰間,公然大施變態把戲。

    他想都不想,低沉地對不知所以然的范姜雲説:“范姜,我到前面看一下。”不等她反應,逕自擠過一排人羣,往鄒嫺那個方向而去。

    他沒有貿然行動,反而繞到鄒嫺和那男人的右側,一手抓着車頂的鐵環,低頭確定這色得陶陶然的傢伙的確是頭無恥的狼時,才沉着聲問對方:“你在幹什麼?”

    對方聞聲,愣了一下,張眼回視牟允中一眼,馬上收回了手。

    但牟允中的動作更快,他一把攫住對方的賊手,朝車頂舉了上去,順便大喊一句:

    “有色狼!”

    眾人被他那句中氣十足的大喊震醒了,紛紛轉過頭來探視情況。

    那人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時,老羞成怒地抽回自己的手,大聲駁斥:

    “神經病,誰是色狼了?你才是!”

    牟允中理直氣壯地瞪着對方,“你被我當場逮到了,還敢強辯!”

    “你放屁!我看你這個飛仔才是色狼!”

    “咦?你這人還真是死不認帳。”

    “我沒做錯,幹嘛要認帳!你説,我對誰不軌了?”這男人口齒清晰,講話條理分明,單憑外表,還真猜不出他有這樣差勁的癖好。

    牟允中對女生雖然很體貼,但這時他只想到必須揪出這惡人的真面目以杜絕此現象,無暇顧慮鄒嫺的感受。

    他將她拉到自己的身邊,以保護者的姿態問:“鄒嫺,這男的有沒有欺負你?”

    所有目光頓時向她掃去,鄒嫺緊咬住唇,強迫自己別掉淚。

    “如果有的話,你説啊!”那男的也不屑地睨着她,好像所有的錯都是她自找似的。

    鄒嫺迎視對方邪惡的眼神,肚子裏一陣翻滾,一股酸味從胃湧上她的喉嚨,羞憤的淚水便如滾豆般奪眶而出。

    見她遲遲不發聲地飲泣,牟允中也急了起來,“鄒嫺,你説話啊!”

    男人見狀得意的説:“説不出來吧!哼,根本是子虛烏有,沒這回事。”

    牟允中豎起一指,警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怎麼?你敢打我嗎?”對方擺出挑釁的姿態。

    “我怎會不敢!你這衣冠禽獸!”牟允中説完,拳頭直直一出,讓對方往後顛躓了兩步。

    驚呼聲隨之響起,這時才有一箇中年女人附和:“對!打死他!這痞子,我注意他好久了。”

    牟允中沒有因為她這句遲來的支持而得意,反而語重心長地反問一句:“那你怎麼不早説?”

    對方愣了一下,辯道:“咦,奇了,這笨女孩都沒抗議,我幹嘛多管閒事啊!”

    女人話一説完,本來只是暗地飲泣的鄒嫺終於忍不住崩潰,哭號出聲,她從牟允中和那男人之間鑽了出來,奔向車首,歇斯底里地對司機喊道:“我要下車,放我下車,司機先生,我求求你!”

    司機被哭得淚人兒似的鄒嫺嚇了一跳,同情地伸指扳下車門開關。不待門完全打開,鄒嫺便倉皇地逃下了車。

    牟允中微愣了一下,從窗口往外看到鄒嫺拔腿狂奔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的舉止重傷到她,也追下了車,邊跑邊吼:“鄒嫺,等一等,停下來!小心車子!”

    鄒嫺充耳不聞,一個勁地猛往下斜的坡道奔去。

    在後面追趕的牟允中眼睜睜地看她絆了一跤,書包的揹帶纏住了她的膝頭,讓她跌坐路旁起不了身,正當此時,遠處卻有一輛疾飛的車迎面而來!

    連捏把冷汗的時間都不敢耽擱,他彈身一個大跨躍朝鄒嫺的背後撲抱了過去,環住她的腰,往山道旁的陰溝滾了過去。

    一句兇惡的“趕着超生啊!”,外加響過十秒之久的刺耳喇叭鳴聲,倏地飛過兩人的耳際。

    一腳跨在山溝、整個背部平懸在溝槽上的牟允中,花了整整一分鐘的時間才從驚嚇的狀態恢復到正常,死裏逃生的那一幕讓他忍不住喘息、呻吟,並且猛吞口水,飢餓感突然侵襲他的腸胃,讓他四肢俱疲。

    他等了半晌才挪動一下虛脱無力的身子,將平趴在他身上的鄒嫺扶到一邊後,撐臂起身,倚着厥類苔癬滿布的山壁而坐。

    鄒嫺與他面對面,兩人灰頭上臉,四足同時放進山溝裏。

    牟允中平合着眼,微帶怒意的目光從眼簾間射出,不發一語地打量眼前的女孩。

    她的短髮凌亂地黏在淚水乾涸的頰上,白嫩的手臂和小腿被粗糙的石粒颳得淤青滲血,套了白襪的纖足缺了一隻鞋子,楚楚可憐的模樣可直逼一個被人遺棄的破布娃娃了。

    牟允中忍住脾氣,拔腿起身往山道走了幾步,趁沒車經過時,快速撿起她失落的那隻鞋子和書包,回來蹲在她身邊,將鞋子遞上去。

    鄒嫺手一伸,接過鞋子後便緊握在手上。

    牟允中兩手交握地垂在大剌剌岔開的腿間,想了好久,才説了一句,“下次別再這樣亂跑,很危險的。”

    鄒嫺沒反應,一意瞪着捧在手心上的鞋子,沒多久,眼淚撲簌簌地流出,垂直地墜進鞋身裏面。

    牟允中見她又哭了,無奈地垂肩呆坐在她旁邊。

    好久,她才小聲地開口,“我太沒用了。那女人説得沒錯,我自己不站出來,還指望別人能出面制止,當別人出面制止後,我又沒勇氣去指認對方。説來説去,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

    “你以前沒碰過這種事,當然會被嚇到。該怪我的,沒去想到你們女生的立場,一味地當着眾人的面逼你承認這麼難為情的事。但是你要知道,你沒做錯任何事,所以該難為情與羞愧的人絕不該是你。”

    她點了點頭,啞着嗓子説:“謝謝你……幫我,不僅在車上,還有剛才發生的事。”

    “好了,有了這次經驗,下次若遇上這種事,你就知道該怎麼應變了。現在快把鞋子套上吧!我們走到前面一站去搭車。”

    “你先去搭車好了,我用走的。”

    牟允中的眼睛突然睜大。“雖然只有三站,但得走上二十分鐘,你的腿又受傷……

    看,膝蓋的皮都磨去了一大塊。”他兩指小心地捻起她的裙襬,審視她的傷口,嚴厲地反對。“不行,你得趕快回家敷藥才是。”

    鄒嫺一想到要搭公車,噁心的感覺又回來了,反嘔兩聲,她往一邊趴了過去,將胃裏的東西全數吐了出來。

    牟允中大駭,四處掏着衞生紙,最後才在她書包裏翻出一包,遞給她應急用。“好,你要走路,我就陪你走。反正有小路可鑽,快又安全。”

    鄒嫺擦拭嘴角後,才提醒他一句,“可是你女朋友……”

    經她一提醒,牟允中這才想起范姜雲還在那輛公車上。

    他懊惱地將額前的頭髮往後爬梳,不是擔心她會迷路,而是唯恐她又使性子,説些無中生有的話。

    他隱藏好自己的憂慮,向她伸出大手,“沒關係,她去過我家好多次了,精得很,要迷路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來,我扶你起來,小心別讓裙襬碰到傷口。”

    “喔!”鄒嫺猶豫了一下,小手才放進他厚實的掌心裏,任他扶着重心不穩的自己爬上坡道,等到站穩後,很快地便要抽回自己的手。而他剛好要放鬆力道,所以讓鄒嫺的動作不至於顯得太倉卒。

    他們一個在前,一個在後,走約五百步後離開大道,彎進一條靜謐的小徑。

    這條小徑旁植了好多松林,有各種喊不出名字的鳥在此處築巢,鄒嫺五歲時曾經為了追一隻小鳥,誤闖進林子迷了路,幾乎被困兩個小時,才被新搬來此地、在附近閒逛認識環境的牟允中和他爸爸年冠宇發現。

    當然,現在她已大得不會再追着小鳥跑了,不過膽子小了很多,若沒人陪着,她連進入這片林子都不敢。她希望牟允中忘了這檔事才好,因為她仍記得自己當時抖縮地靠着牟允中大哭的糗模樣,説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沒多久,他打破沉默。“啊!我記得這片林子,你小時候曾在這裏迷過路。”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嗯,好像是。”她泄了氣地含糊應一聲。

    牟允中興匆匆地回憶童年往事,揚手撥開一枝挑揚而起的樹枝,讓她先過。

    “我們那時剛搬來沒幾天,爸帶我四處逛逛,逛到一半時竟然聽到娃娃的哭聲,找了好久才看到你抱着一個快被兩柱淚水濕透的玩具熊蹲在樹根邊。我還沒走上前,你就朝我撲了過來,渾身打顫地緊掐住我的脖子,我差點沒辦法呼吸。”

    鄒嫺想像那滑稽的畫面,也忍不住偷笑了幾聲。

    “喝,還敢偷笑!後來我爸好不容易把你抱起來,問你‘尊姓大名’、‘家住何方’時,你像雲雀似地啾啾啾個半天,啾不出任何名堂。”

    “不是啾,我那時一定是想跟你爸説我的名字是鄒嫺。”

    “但沒人聽得懂。後來問你住哪裏?你説‘住家裏’。要哄你説出家裏電話號碼是幾號,你又一個勁她哭。天啊!若想從你嘴裏套出話,比撬開蚌殼還難。”

    鄒嫺斜着頭回眸睨了他一眼,“沒那麼誇張吧!”

    她的話彷佛指控他在亂掰,牟允中不客氣地告訴她,“真正誇張的是你哭得慘兮兮的模樣。”

    “那後來我是怎麼到家的?”

    “問不出頭緒,只好先把你抱回家了。我爸那時一路上大作白日夢,説什麼若真找不到你家人,乾脆收你做養女。結果不到十分鐘,他的夢就在我家大門口被你爸的出現打破了,因為你二話不説,淚水自動關緊,掙脱我爸的手朝那個匆忙下車的男人跑了過去。老實説,我爸那時想女兒想瘋了,一看到那種天倫之樂的景象羨慕得要死,回家還跟我媽賭了一晚的氣。”

    “不會吧?”

    “就是會。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爸是重女輕男嗎?我還好,回為常順着他,所以被罵得少,反觀定中,不拘小節外加固執,吃了不知多少次皮鞭……”牟允中自然而然地對鄒嫺侃侃聊起家中的情況。

    這些林林總總鄒嫺都耳聞過,畢竟多年鄰居一場,送往迎來、交頭接耳後,對彼此總該略悉一二。但她始終耐心的聆聽着,不願也不甘心打斷他的話,因為她喜歡聽他温厚的嗓音所傳送的熱力節奏,更欣賞他豪放不羈的灑脱儀表。

    她突然期望這林子能在瞬間被魔法施咒,冀盼兩旁的樹木能暫時封住朝家的那個路口,別讓他們太快返家,哪怕是多施捨給她短暫的十分鐘都行。

    但現實殘酷,往往不留給人討價還價的餘地,一分鐘不到,他們已站在鄒家的後院了。

    牟允中等着她進去,但鄒嫺抱着書包不肯行動。

    他見狀,不解地問:“怎麼了?你沒有後門的鑰匙嗎?”

    鄒嫺看了他一眼,咬唇慢吞吞地説:“請你先回家吧。我不要家人為我操心,尤其我還沒想好要怎麼解釋這傷口,等我想好後,會自己進去的。”

    牟允中啞口無言好半晌,終於語帶不耐地説:“如果你到晚上都想不出藉口的話,是不是打算站在這裏喂蚊子?”他板着一張臉,上前扣住她的手腕。“走,先跟我回家,請我媽幫你上些藥,再想想怎麼解釋你這一身傷。”

    鄒嫺一聽到要去他家,深怕又要去面對范姜雲,她的臉蛋在捻指之間白得像張紙。

    “不行,我不要再去叨擾你家人了。”她低頭翻着書包找鑰匙。“我馬上開門進去……”

    “然後偷偷溜進自己的房間,帶傷爬上牀,對不對?”

    他隨口的推測讓鄒嫺的罪惡感瞬間流露。於是,他連拖帶拉地將鄒嫺帶離原地,朝隔壁的家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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