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家大家長年冠宇雙唇微啓、兩眼圓睜地溜着滿桌的菜看,對那一盤盤綴飾得清脆、爽口的“藝術精饌”歎為觀止;面對色、香、味俱全,更兼消暑的食物,他猛然覺得能和鄒雋易“換”女兒當媳婦也不算虧。
坐在一旁的陳月倩睨着老公貪食的嘴臉,順手拿起湯匙,往他嘴邊就了過去,一邊挖苦地説:“口水就要滴成一行啦,還不趕快合上嘴。別教鄒妍見了,心裏大喊:‘哈!
原來姊姊的公公是這等好吃的老饕啊!沒嫁進牟家算是對的。’喂,你留一點形象吧!”
鄒妍被陳月情的俏皮話逗笑了。“牟媽媽,怪不得牟伯嘴饞的,連我都忍不住食指大動呢!”
“就是嘛!只有你這個味覺差的人才沒感覺。”牟冠宇斜睨陳月倩一眼,然後眉開眼笑地對剛從廚房踏入飯廳的鄒嫺説:“小嫺啊,辛苦你做了這麼多可口的菜。來,趕快過來坐着吧!”
鄒嫺從容地先舀了兩碗桂花涼粉湯送至長輩面前,解釋道:“其實這都是簡單的家常菜,只是我多雕了一些五顏六色的擺飾。天氣熱,沒敢做些大魚大肉,希望能合爸媽的胃口。”
“放心,絕對會的,自家人,別跟爸媽客氣了。只要我説好吃,那東西一定不差。”
牟冠宇歡天喜地喝了一口湯,閉目品嚐數秒,然後有感而發的説:“現在我終於瞭解,為什麼允中那麼害怕帶你回家過年了。原來是怕了他媽媽煮的菜!”接着,很快地以肘碰了身邊的老婆一下,“別吃醋啊!我説的都是實在話。”
鄒嫺擔心地看了婆婆一眼,原以為她會滿臉尷尬,沒想到她斜眄了公公一眼後,警告地捏了他的手臂一下,笑嗔道:“對,就你倒楣,逢人就要訴苦!不過嘛,誰教你那麼挑食,偏娶我這麼一個嘗不出五味、手藝又差的老婆,這是老天有眼!”
“胡説八道,那是老天沒眼!”牟冠宇一邊扒飯,仍忍不住和太太拌嘴。
鄒嫺見狀,和妹妹交換了一個有趣的眼神,兩人雙雙會心一笑,舉箸夾菜。
直到牟冠宇盛了第二碗飯重新入座後,鄒妍清了一下喉嚨,宣佈道:“牟伯,牟媽,姊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您們。”
“什麼樣的好消息?”兩老如小頑童般馬上掉頭往鄒嫺望去。
本來已和妹妹套好譜的鄒嫺臨場遇事卻又畏怯起來了。她支吾片刻,然後頭一轉,向鄒妍求救。
鄒妍微瞪了姊姊一眼,回頭幫腔道:“我姊懷孕了。”
不料,鄒嫺反而扯後腿地搶白:“只是有這個可能性而已,因為正式的報告還沒出來。”
這對老夫妻聞言,表情先是一愣,既而露出欣慰的微笑,接着陳月倩忍不住以手指輕拭奪眶而出的淚水。
牟冠宇非常實際的問:“允中知道了嗎?”
鄒嫺不敢回視公公婆婆,只説:“他還不知道。”
這時,門鈴突然大響,四個人同時驚異地抬頭互望。
牟冠宇受到這種不預期的干擾,眉頭微皺了起來,“會是誰?”
“大概是允中吧!我有留言説要回家過夜。”鄒嫺連忙放下筷子,起身要去開門,但她太緊張了,一不小心,把椅子撞翻了。
陳月倩見狀,體恤地拍了拍鄒嫺的手,“坐着!坐着!我去開門。”
她穿過客廳來到門前,拉開門看見佇立門前的人果然是大兒子時,高興地説:“回來得正是時候。你還沒吃吧!”話畢,她稍退一步,讓兒子進門。
牟允中一臉抑鬱地扯下肩頭的西裝外套,在空中抖了幾下,心浮氣躁地説:“媽,謝了。不過沒時間吃,因為等一下我還得出去辦件事。”
陳月倩接過兒子的西裝和提袋,關心的探問:“瞧你累成這樣。高雄的事談得不順利?”
牟允中以雙手罩住臉,來回摩挲了幾下後,沒精打彩地説:“跟那個沒關係……”
話到此,他突然警覺地回頭問:“媽怎麼知道我去高雄?”
“鄒嫺已跟我和爸爸解釋了。”
“鄒嫺?”牟允中一聽到老婆的名字,總算又冒出些活力來。他急着間:“媽知道她在哪裏嗎?”
“在家裏嘛!還能在哪裏?”陳月倩不知道兒子找媳婦,已找到快跳河的地步了!
“可是我照她的留言去隔壁找過了,但她根本沒回孃家。”
陳月倩一臉好笑地看着沮喪的兒子。“她當然沒回孃家,她是來看我和爸爸的,還特別煮了一桌子的好菜。允中,你怎麼……”
牟允中沒等母親説完話,連忙跨起大步往飯廳走去,當他親眼瞥見鄒嫺好端端地坐在餐桌彼端時,一身的焦慮與疲憊頓時撤去。
這時,他以一種多年不曾顯露的目光緊緊地盯着蛾眉低垂的老婆瞧,那清秀、靦腆的面容勾起了多年前的回憶。
“啊!允中,來來來,你老婆做了這麼些好菜,趕快坐下來吃吧!”牟冠宇對兒子招招手,然後對媳婦説:“鄒嫺,幫允中準備一副碗筷吧!”
“好。”鄒嫺見到老公,心裏是高興的,但他的目光咄咄逼人,教她不敢明目張膽地回視,起身就要去盛飯。
尾隨着牟允中而入的陳月倩出聲阻止了。“不用忙了,小嫺。他説沒時間吃,等一下還要出去辦事呢!”
鄒嫺很失望,抬起頭靦腆地問:“你很趕嗎?多少吃一點東西再出去吧!”
牟允中實際上根本沒事要辦。他剛才對母親説要出去,是出去找老婆的,既然老婆已近在眼前了,哪還用得着出門!
但是他仍是擺出慎重考慮的模樣,等了兩秒才説:“其實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我想不去也是可以的。”説着就要往父親身旁的位子坐下。
“等等,這是你媽坐的,”年冠宇伸手壓住了椅子不讓兒子坐,嘴朝鄒嫺的方向一努,不客氣的説:“你坐你老婆旁邊吧!”
於是牟允中被彆扭的老爸打發到對面。他入座後,和小姨子打了一聲招呼,接過鄒嫺遞給他的碗筷後,耐心地等待老婆安坐好,才低頭將嘴湊近她耳朵邊,輕聲問:“你一整天跑哪兒去了?我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找不到你。”
鄒嫺沒什麼好隱瞞的,老實地告訴他下午的行蹤。“下午時我和鄒妍去喝咖啡,然後再去買菜,買完菜就直接回這裏了。”
“哦!”牟允中輕點了頭,這才低頭扒了一口飯。
牟冠宇靜坐在餐桌一側,審視這對在玩辦家家酒似的夫妻良久,打破沉默問起兒子的事業。
“最近生意如何?東西還賣得出去吧?如果玩膩了骨董,歡迎你回‘禾雋’,我馬上‘掛冠求去’,總經理換你做。”
陳月倩莫可奈何地瞪了老公一眼,回頭對兒子和媳婦笑説:“別理你爸,他這人專打落水狗,見不得人家好。”
牟允中早習慣他父親那種酸溜溜的語氣,根本不介意。“一切都很順利。只不過一批柬埔寨來的石刻像被我打了回票。”
這時靜悄悄的鄒嫺突然開口,“為什麼要拒絕呢?你這樣不就虧大了。”
“其中有幾件斷頭佛像沒有產地證明,我怕是不肖商人從古寺偷運出來的。這種東西利潤雖高,但若不抵制的話,鐵定會助長盜賣歪風的。我做骨董生意本是想延續傢俱、器皿的生命,以達到節約的效果,當然不願見到完整的文物被肢解。”
“對!這種觀念是對的,別人要賺,那是別人的事,但你沒必要跟着走。”牟冠宇稱讚兒子的觀念後,轉向媳婦問道:“鄒嫺啊,那件事……你跟允中提了沒?”
鄒嫺清了清嗓子,搖搖頭。“因為還沒確定,所以不敢太早提,怕是虛驚一場。”
牟允中敏感地觀察着父親和鄒嫺之間的一舉一動,為他們之間存在的默契吃起醋來,他頭一轉,雙眉挑起,質問起鄒嫺:“你打算跟我説什麼?”
由於他咄咄逼人,口氣略帶要脅,害鄒嫺猛吞口水。“我等一下再告訴你。”
牟允中以為鄒嫺接受了他昨天的離婚提議,心裏惱得要命。“爸媽也在,現在説不更好。”
“我們已知道了啦!這種私事等你們夫妻進房裏再討論會更恰當。”牟冠宇搶了白,意有所指地説。
陳月倩輕睨了他一眼,要他別三八多嘴,便開始收拾碗筷了。
鄒嫺乘機接過婆婆手裏的盤子。“媽,我來洗碗。”
陳月倩不好意思再讓媳婦忙。“你去休息吧,累到可不好。”
“沒關係,我喜歡洗碗。”鄒嫺語氣堅定,不容人反駁,還順手對妹妹打了一個手勢。“鄒妍,你來擦盤子吧!”
鄒妍會意後,很快起身,但被牟允中阻止了。
他雙手撐着桌沿,慢條斯理地直起頎長的身子,“來者是客,怎好意思要小姨子擦盤子。鄒嫺,我看還是我來吧!”説着,他從容地挽起襯衫袖子,走向侷促不安的老婆,大手往她的腰間一擱,半強制地推她往前走。
來到洗碗槽前,牟允中在鄒嫺耳邊低聲調侃,“喜歡洗碗?既然喜歡洗碗,家裏為什麼還多一台洗碗機?老實説,鄒嫺,你到底在賣什麼關子?就算要離婚,也沒必要把場面弄得那麼隆重吧!”
鄒嫺將洗碗精倒入水盆裏,不高興地應了他一句,“你知道我沒有要離婚的意思。”
然後將洗淨的盤子遞給丈夫。
牟允中接過盤子,不再作聲。於是,兩人如大小悶鍋一般,把躍躍欲出的心事給蓋了起來。
碗筷洗不過半,鄒嫺開始心不在焉起來,手在遞盤子給牟允中時,不小心滑了一下,瓷盤直墜而下,頓時跌個四分五裂。
牟允中照往常慣例地念了一句,“歲歲平安!”
鄒嫺以為他笑她笨手笨腳,不暇思索就蹲下身子。
牟允中一見她徒手去撿碎物,連忙出聲喝阻,“擱着別撿!”
但已來不及了!鄒嫺手一伸,再縮回來時,食指已多了一小道傷口,鮮紅的血滴像小洪流似地兀自湧出。
牟允中急忙摔開布巾,將西裝褲一拉,蹲身探看鄒嫺的傷口。他蹙着眉,抓起鄒嫺蹺起的食指高舉過她的肩膀,然後以嘴吮去凝在傷口邊的血漬,嚴厲地瞅着她,輕斥一句,“你太不小心了。”
鄒嫺僵着臉説:“對不起。”
“跟我説對不起就有用嗎?看,被割了一個小缺口。”
這時,聞聲而至的陳月倩探頭問道:“沒受傷吧!”
“鄒嫺的食指被割傷了。”牟允中語帶不悦地回答。
“那還不趕快帶她去擦藥?”
“不嚴重的,只是小傷而已。”鄒嫺想縮回手,但牟允中緊掐着不放,甚至擁着她往外走。“允中,你先放手,我跟你去擦藥就是了。”
牟允中有充分的理由顯示他放不得。“現在一放,就沒法止血了。咱們先進房裏,給你找個繃帶貼了再説。”
接着,不顧三雙關注的眼睛瞪得有多大,牟允中半推半擁地攙着鄒嫺上樓。
他的卧室一向是鄒嫺熟悉的,不過,截至今日,她只進來兩回;第一次是她出嫁時,第二次便是此刻。
鄒嫺坐在牀沿,依令行事地高舉着指頭,哭笑不得地看着牟允中從牀頭櫃裏翻出一包繃帶,跪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為她包紮傷口。
最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他猛地在她指間處落下一個吻,輕聲叮嚀:“下回別再那麼傻了!”這舉動雖做得漫不經心,卻大大震撼了她整個人。
不過,天雷勾動地火般的撼動沒讓她的口才更流利,她仍是笨拙地説了聲:“謝謝!”
“我們……一定得這麼相敬如賓嗎?”牟允中抬頭看了鄒嫺一眼,足足五秒後,感慨萬千地説:“鄒嫺,我不是鐵打的,你不能指望我就這麼跟你過一輩子;這一秒你對我殷勤備至,下一秒又躲我遠遠的。我們是一對三十而立的夫妻,不再是十七、八歲的青少年,你得讓我明白,究竟是哪兒出了岔子。”
鄒嫺頻頻點頭,表示他説得是,而她也正考慮如何去跟他提起十三年前那段無疾而終的往事,只是一直沒頭緒。
等到她睨着牟允中已等得發僵的臉時,才猛然迸出一句,“范姜雲現在過得好嗎?”
牟允中被她這麼一個八竿於打不着的問題問倒了。他一臉不解,但還是大致説了一些范姜雲的近況。“應該很好吧!她上次帶兒子、女兒回台灣省親時,氣色不錯。”
“她還是像以前一樣那樣搶眼、口才流利嗎?”
“我想那是她天生改不掉的性子……等等,鄒嫺,你問這些幹嘛,不會又故意要扯開話題吧?”
“不是。相信我,這件事很重要的,特別是有關你女朋友的事……”
“鄒嫺,如果你要重提往事,麻煩請你注意措辭好嗎?她不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人家早在五年前就結婚、生子了,和我完全扯不上關係。”牟允中連忙否認、澄清。
“但你們以前好過一陣子,這總是事實吧。”鄒嫺的口吻是很酸很酸的。
牟允中不懂她以前為何不計較,要拖到現在才借題發揮。“我沒有否認過啊!而且我跟她之間的情況你應該最清楚了。”
“不,我並不完全清楚你和她之間的情況。”鄒嫺斷然否認。
牟允中一臉不可置信,甚至覺得鄒嫺要開始賴皮了。於是,他冷冷地説:“沒想到你除了反應遲鈍外,記憶力更差,這也就難怪你當年會把應允我的承諾忘得一乾二淨!”
鄒嫺莫名地瞪着蹲在眼前的丈夫,激昂地反駁,“我什麼時候忘記應允你的承諾過了?”
牟允中緩緩起身,雙臂環抱,俯瞰一臉委屈的鄒嫺。“好,既然你終於肯提以前的事,那我們就趁着今日把它談個明白。我問你,當年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那樣耍我?”
鄒嫺的脾氣倔了起來。“當年是哪一年,你要説清楚。”
“還有哪一年?!”牟允中的嗓音提高了半度,“當然是你高二升高三的那一年!
我們認識那麼久,就只有一年有交集,難道你數不出來嗎?”
“被耍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那麼大聲幹嘛?而且,是你老在吊我的胃口。無聊沒人陪時,就來找我出去;有安排活動後,卻又把我擱在一邊。更差勁的是,你一人把我和范姜雲玩弄股掌間!説要跟她斷,卻又斷得不乾不淨。”鄒嫺毫不遲疑地告訴丈夫自己的想法。
“什麼跟什麼?我從沒做過這種腳踏兩條船的缺德事,就算讓你有這種感覺,那也是無心之過。最初和范姜交往時,我只是個國二生,預料不到會有衝突,等到問題冒出頭時,又有説不出口的苦衷而不能和她一刀兩斷,要不是因為和你有了進展,我會拖得更久,直到她找到合適的對象,再對你表白心意。只是我太心急,唯恐你被別人搶走,沒等塵埃落定就對你做些暗示,要你再等我兩個月……”
“你哪有這樣要求過我?”鄒嫺理直氣壯地反問。
牟允中竭力忍着不大聲嚎啕,無可奈何之下,只能扯着領帶以緩和那股堵在喉間的激動。
“鄒嫺,你這樣一概否認到底很過分哦,雖然這事已過了很久,但我記得很清楚,自己不但徵求過你的意思,你還親口跟我説:‘好啊!’結果呢,兩個月一到,小姐你的態度幡然一變,讓人無法承受。”
鄒嫺看着老公狂怒的模樣,久久不語,突然,她起身抓過他的手臂,為他重新整理發皺的袖子,小聲地問:“再告訴我一次,你那時究竟是怎麼要求我的?”
牟允中的目光挪到自己的手臂上,被鄒嫺細嫩的指尖給分了神,思緒中斷數秒才説:
“我因為允諾范姜雲等日大聯招結束後才算正式分手,所以有兩個月不會去找你,希望你能接受這樣的提議。鄒嫺,我可以指天發誓,你親口對我説好的,你真的有説好!”
他反手一扣,穩穩抓住老婆的手,詰問:“我不懂為什麼你後來要改變主意。”
鄒嫺有口難言,秀眉微蹙了起來,衝着丈夫苦笑了一下,老實的説了。
“因為我剛巧漏聽了那一段話。”
牟允中起初是聽而不聞,等意識到鄒嫺説了什麼後,驀地鬆開了老婆,雙手往腰間兀自一放,失了神般地來回走着,還喃喃自語:“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哪一句不好漏聽,偏就漏聽那一句!天,你這不是整人嗎?”
“還有……”鄒嫺繼續解釋,“我去你家找你問與范姜雲分手的情況之前,范姜雲有來找我説一些話,起初我是不打算聽的,只是當她把你們前一晚做那種事的證據露給我看的時候,我就再也把持不住了。”
牟允中猛地回頭,語氣冷硬地詰問:“那種事?!那種事是哪種事?你説的證據又是什麼?”
“就是……就是在牀上做的事嘛!而且你還在她頸間留了一個吻痕。”
牟允中一個箭步衝到鄒嫺身邊,猛地搖晃着她的身子,“什麼吻痕?我那晚根本沒和她發生關係!就連那晚之前,也不曾對她做出逾矩的事。你有疑問,為何不先找我問清楚?”
“可是你明明知道範姜一畢業就要出國的,卻還跟我説她要參加聯考。我完全被你們的兩套説法給搞胡塗了。”
牟允中聽到這裏,大手一拍,哭笑不得地説:“鄒嫺,看來我們倆都被范姜雲狠狠整了一頓。我再強調一次,你別又給我漏聽了。范姜雲從沒跟我提出國的打算,我是七月三號那天下午去她家按了門鈴後,她媽媽才告訴我她走了。現在,我給你三十分鐘的時間把這件事想清楚,想完後,你如果相信我的話,那麼這件事談完後,就不許再提了。
如果不相信的話,今晚這張牀暫時讓給你睡,我直接窩澡盆,明天一早,再找律師了結清楚。”
牟允中話一説完,不睬鄒嫺,逕自朝門跨步而去。怎知用力開了門後,當下逮到雙親縮在門邊的糗狀,他擋在門中央,愠然地問:“爸,媽,你們偎在門邊幹什麼?”
“這個嘛……”牟冠宇面對一臉陰霾的兒子,佯裝鎮定地尋思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右手還不停地在胸前轉着,“我和你媽非常關心鄒嫺的傷,啊,所以想來問看有情況。”
“只是一個小傷,我已經替她包紮好了,你們不用操心,晚安。”
牟允中這道“驅逐令”一下,等待雙親自動離去,心裏揣測這四隻“隔牆之耳”到底黏了多久的門?又偷聽了多少?
陳月倩假裝沒聽懂兒子的話,急忙地從他的腋下鑽過,朝媳婦走去。“雖説是小傷,但懷孕的人最怕動到胎氣。”
牟允中莫名其妙地看了老媽一眼,不解的問:“誰懷孕了?”
“怎麼,難道鄒嫺還沒跟你説嗎?”陳月倩來回看着兒子和媳婦。
“説什麼?”
鄒嫺以手撫着頭,急忙看了婆婆一眼,搶白道:“媽,我還不確定……”
怎知陳月倩撇過頭來對她眨了眨眼,示意她別開口,然後回頭跟兒子解釋:“你要升格做爸爸了!”
牟允中愕然一驚,“我要做爸爸了?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還能問話?這要問你自己啊!”陳月倩一臉正經八百地對兒子説教,然後拉起鄒嫺的手説:“來來來,媽煮了點甜湯,先跟我下去喝了再説。”
她們走至門口處時,被牟允中阻止了,他有技巧地牽住老婆的手腕,扯開母親的手,不容人反駁地説:“再給我們一點時間,等會兒我會親自下去端甜湯上來給她喝。”説完,不給雙親反駁的餘地,門一推,便把他們擋在門外。
現在,房裏又只剩下他們,兩人對峙而立片刻,回覆平靜的牟允中半信半疑地輕問了鄒嫺一句,“你真的懷孕了嗎?”
鄒嫺遲疑了數秒,最後滿面羞愧地説:“對不起,我根本沒去檢查。”
“那你為什麼要對老人家這樣説?”
“因為我想留住你嘛!這次回家也是想給自己製造機會。我不是故意要欺騙你爸媽,只是這似乎是唯一可以留住你的法子了。”
牟允中聞言默不作聲,良久抬手覆住鄒嫺的秀髮,往自己的胸膛收攏了過來,輕嘆一聲。“你真傻,如果過了三個月後,肚子仍是平的話,怎麼辦?”
“我根本沒想到那麼遠,”鄒嫺強忍住淚水,輕泣了起來,“你若不接受我的話,我即使把日子想得再遠,也不再有意義了。”
牟允中玩味着老婆的話,温柔地拉拽着她的秀髮,盯着她含淚凝視的目光良久,才問了句,“你相信我剛才對你説的每句話嗎?”
鄒嫺緩緩地點點頭,“相信,而且這次沒有漏聽一個字。”
“如果我親你、抱你,你還會再拒絕我嗎?”他問完,馬上傾下頭,在鄒嫺耳邊摩挲着。
鄒嫺暗抽了一口氣,忍下酥麻的觸電感覺,囁嚅地建議道:“你可以試着自己找答案。”
他聞言停下了動作,偎進鄒嫺的髮間輕笑了起來,温厚的唇往她小巧的耳垂滑了過去,低語道:“既然你這麼説了,我想我沒有理由再拒絕你了。”説完,他抱起鄒嫺,快步往牀走去,將她擱在牀上,隨即如猛虎撲羊似地欺了上去。
哪知,鄒嫺身子一轉,大喊一聲,“暫停一下。”
牟允中以為他的“春閨怨”NG版又要重新上演了,認命地以手遮住茫然無神的眼珠,無奈地問:“鄒嫺,你別又來玩這套了。”
鄒嫺起身拍了拍他,要推他起來。“不是啦!你不是答應你媽一會兒要下去端湯上來給我喝嗎?”
牟允中嘆了一口氣,從手縫睨了鄒嫺一眼,問:“你真的想喝嗎?”
“不是很想耶!”
“那簡單!”他説着跳下牀,走了幾步將門一拉,便往外頭大吼:“媽,我和鄒嫺先睡了,湯明天再喝!”然後反身將門一關,上了鎖。
接着,再次以飛鷹捕鼠的英姿迅速飛躍至牀上,但又被鄒嫺一個纖纖“玉女掌”給擊下牀。
“這回又怎麼了?”他咬牙切齒地問。
鄒嫺兩眼一輕,朝透明潔淨的落地窗一比,央求道:“把百葉窗拉下,好不好?”
牟允中哭笑不得地呻吟了一聲。“鄒嫺,距離很遠,別人看不見我們在做啥的。”
鄒嫺咬着唇,老實的説:“可是當我還是‘別人’時,偷窺到了不少養眼的鏡頭呢!”
牟允中以為她純粹在説笑,便無奈地起身。“好!好!好!我這就去拉下百葉窗。
娘子的毛病還真是多。”
百般不情願地拉上百葉窗,牟允中不讓鄒嫺再有“藉口”,急急跳上牀,用棉被蓋住兩人,也將旖旎春光圈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