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珞珞,對不起,今天我不能陪你去道場運動了。”夏璃略感抱歉地説。
自從她和唐水陽“建交”後,就三天兩頭往唐家跑,無形中冷落了孫珞。
“沒關係,你有別的事,總不能老和我在一起。”孫珞好脾氣地回道。
夏璃望着善體人意的好友,心中頗感過意不去,她上前湊在孫珞耳邊小聲地説“我跟喔,其實,我今天是要去…。”
“你要去水陽伯爵家玩?”孫珞驚訝地揚起聲音。
“噓…。”夏璃跳了起來,緊張地指住孫珞的嘴,左右張望了一下,見四下無人,才放心地鬆手,説:“你想害死我啊!那傢伙是J校特級偶像,如果讓大家知道我天天和他在一起,我不馬上被那羣瘋狂的大小姐分屍才怪!”
“可是,”孫珞面帶疑惑。“小夏,你不是一直很討厭水陽同學嗎?”
“這……”夏璃不好意思地搔搔頭。“我以前識人不明,以為有錢人家小孩都像範安妮那樣臭屁………總之,是我不好啦!”
總不能告訴小珞,她是在把唐水陽痛毆一頓後才得到這個結論吧。
“可是……。”孫珞還想再問。
夏璃連忙打斷好友的話頭搶着説:“小珞,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唐家?明天要德文小考,正好找唐水陽幫我們補習。”嗯,她真聰明,如此一來既可以玩又能應付考試,而且不會冷落孫珞,真是一三得。孫珞聽到夏璃的邀約,眼現興神采,卻又馬上畏縮地説道:“我…。我不敢去。”
“為什麼?”夏璃不解地問。她知道孫珞一直很崇拜唐水陽,希望和他結交的啊。
“水陽同學的哥哥,是個可怕的人。”孫珞吶吶地説道。
“那隻好算了。”夏璃聽了,聳聳肩説。
唐水陽的生父早逝,他的家人除了母親外,還有兩個同母異父的哥哥,這兩人年令比唐水陽大了七,八歲,目前皆任職唐氏企業。這兩兄弟和唐家的女主人一樣,每天早出晚歸,所以夏璃到目前為止,都還未見過任何一個和唐水陽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造訪唐家,從來不會有“唐媽媽”笑容親切的端着蛋糕。水果出來招呼的場面,也沒有“唐哥哥”出來説聲“嗨!你是我老弟的同學嗎?”的普通家庭場景。
每回,都是孫婆婆插着腰的矮小身影在門口相候,尖刻地説:“野猴女,你今天又弄得一身髒,先消毒再上樓去見少爺。”
真是奇怪的家庭。
然而,夏璃卻不討厭造訪唐家,因為,唐水陽的微笑就像魔法一樣,能把這一座冰冷的城堡變成和風薰人,可以暢所欲言,談天説地的小世界。
***
唐水陽寢室。
“媽的!德國人是不是飽了沒事做,好好的名詞還分什麼陰性,中性,陽性,這下好了,桌子是公的,枱燈又是母的,天底下幾千幾個名詞,我要背到死啊!”夏璃將德文課本摔到地上,不耐煩地嚷道。
明天要德文小考,所以她今天一放學就跑來找唐水陽求救。朋友就是要於危難之中伸手援救嘛!可惜孫珞不能同來。
“常用就記住了。”唐水陽好脾氣地彎身撿起地上的課本,放在夏璃面前,安慰道:“再忍耐一會兒吧,馬上就複習完明天要考的部分。”他在夏璃身邊坐下,繼續解説課文:“KatijaspieltsehrgutKlavierKatja彈得一手好鋼琴,因為是第三人牆,所以動詞要用spielt,而不是spiele…。”
夏璃苦着臉,將唐水陽所説的記在課本空白處。唉,她幹嘛浪費時間念這個,聯考又不考,全台灣也碰不到幾個德國老。
“我終於明白為何義和團要‘扶清滅洋’了。”念沒幾分鐘,夏璃又開始抱怨:“這些洋鬼子的語言真他媽的莫名其妙!你看,光是一個定冠詞,就有四四十種化,真他媽的複雜。”
“語言的學習主要靠理解和熟習。”唐水陽温和地説道:“由於你生長的環境不需要用到德文,沒有機會熟習,學得辛苦是正常的。像我是在維也出生長大的,每天使用,自然説流暢。所以,小璃,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差勁。”
“我從不覺得自差勁。”夏璃嘟喃着。“是J校的規定差勁。那些老師們難道都沒發覺嗎,J校學生的中文破爛的可以了,還在那邊炫耀了半調子的洋文。”
“其實,中文句法變化自由,無明顯文法,反而難學多了。德文句法結構嚴謹,動詞變化雖然麻煩了點,但是一板一眼,就如同日耳曼的民族性,全訓照規矩來,反而好學。小璃,你中文這麼好,區區的德文算什麼嘴,對不對?”唐水陽微笑,手臂輕搭在她的肩上。
“別來這招激將法!”夏璃了他一眼,手肘頂了過去,唐水陽笑着傾身閃開“伯爵閣下,還是趕快幫我惡補吧!”
温習完功課之後,唐水陽便帶她參觀藏書室。
“哇,好多。好多的書,”夏璃仰頭望着佔滿房間四面牆,連到天花板高的書架,書架前還一架活動小樓梯,她不禁讚歎連連。唐家的藏書,簡直媲美一間小型圖書館。
“當初將這些書全部從維也納運過來,着實花了不少時間和人力呢!”
“可是,”夏璃東瞧西瞧,看着一本本書背上彎彎曲曲的外國文字。“怎麼都是外文書,一本中文的也沒有?”
“母親禁止我看中文書籍。”唐水陽温雅的臉龐掠過一抹複雜神色,温和的聲音中帶着黯然。
“那你中文怎麼會這麼好,真是怪哉。”
“你跟我來。”唐水陽微笑,帶着夏璃走到其中一面書架前,將架上的德文原版“相對論”推開,裏頭赫然藏着整排大部頭的中文書。
“史記,戰國策。諸子學説,唐宋八大家選集是大哥送我的,”唐水陽指着他的“藏”書介紹着。“唐詩宋詞,紅樓夢,金瓶梅則是二哥給我的。”
看來,他這兩位兄長的喜好差蠻多的,不曉得孫珞説“可怕”的是哪一個,是“史記”還是“金瓶梅”?夏璃心想。
“去年二哥送我一整套金庸小説,我看得入迷,整晚窩在這裏,結果隔天發高燒,害得二哥大哥狠狠了一頓。”唐水陽笑道。
夏璃挨在唐水陽身邊,探頭看着那些精采的藏書。
“咦,這本好像蠻有趣的。”她踮起腳尖,想抽出上層架的其中一本,不料卻引起整排的“書崩”。
“小心!”唐水陽摟着她的腰,背轉過身,修長身軀覆在她身上,替她擋下了掉落的書本。
“好險!”夏璃吐了吐舌頭,旋即發覺自己被唐水陽圈在懷中,鼻尖觸及他襯衫領口,形成親暱的相擁姿勢。
她的臉徽微發熱,手抵着分的胸膛,匆忙説道:“我們離開這裏吧!”
唐水陽點頭,手輕扶着她的背,走出藏書室。
感覺到背後那隻温柔護持的手,夏璃心中再起騷動------如同他們相識的那晚,唐水陽情急之下握住她手腕時的奇妙感覺。
這幾天下來,她發覺自己並不討厭。呃,老實説,她喜歡和唐水陽在一起的氣氛。
她原本以為,富家子弟由於天生環境優渥,舉止言談之間自然而然會有一種自負;就如同大學教授瞧不起高中老師,高中老師瞧不起小學老師,法官瞧不起缺乏法律知識的人。
只要是人,多少會藉由某方面的自負來建立屬於自己的尊嚴。就像她,不時以“家境困窘,奮發向上”的無產階級小市民的驕傲來對抗J校的貴族風。
然而,她在唐水陽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一毫的優越氣味。
人如其名,他就像一池清澈的水,毫無偏見的映照出周圍的事物,像温暖的太陽,和煦對待性情各異的人----包括粗魯無禮的她。
幾天相處下來,夏璃發覺自己無法不喜歡上唐水陽,這樣的性情,這樣的胸懷,不論何時都令她覺得舒服,如沐春風,尤其當他輕喚着她的名時,夏璃覺得一顆心彷彿浸在温水是,暖洋洋的。
她不覺抬眼望着走在身旁的唐水陽,他正低頭翻閲着適才取出的書,襯衫袖子斯文地捲到手肘下方,深色長褲襯着他修長的腿。
夏璃沒見過比唐水陽更適合穿純白襯衫的男生,俊容配上白衫,更顯得斯文温雅。
等等,她在想些什麼,在覬覦唐水陽的“美貌”?夏璃心中然響起警訊。
喜歡唐水陽是一回事,像J校女生那樣迷戀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我們是好朋友,哥兒們,我不能用有色的眼光來看待他。”夏璃葉自語。
“小璃,你在説什麼?”唐水陽聽到她説話,轉頭問道。
“呃………沒有啦!”夏璃連忙岔開話題。“咦?上那本是什麼書?”她湊過去,看到書皮上寫着“金剛經”三個大字。
“老天!”夏璃秀眉拱起,臉上是受不了的神情。“你年紀輕輕,居然在看種東西。”
“什麼叫‘這種東西’?”唐水陽劍眉微揚,略感有趣地問道:“又為什麼年輕就不能看經?”
“這種書……”夏璃一時之間找不到適合的形容詞,胡亂説道:“應該是失戀,破產,自殺未遂,或者病得一隻腳踏進棺材的老頭子看。”她口不擇言地説完後,得自己好像重貶低了佛教人士。
唐水陽笑出聲來,黑褐頭髮微微晃動。
“我想我比較接近‘病得一隻腳踏進棺材’的那一類。”
“好吧。我承認,我失言了。”夏璃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可是,一般的高中生,會看這種書嗎?”雖然J校名媛三不五時在她面前大談尼采,叔本華,還有什麼“斯多葛主義”,但是也以炫耀的成分居多。夏璃很清楚,唐水陽並不是為了炫耀學養而看書的人。
“這本書很好看啊!”唐水陽挨近夏璃,一手搭着她的肩,將翻開的<<金剛經>>湊到她鼻尖下,修長的手指着其中一行説:“你瞧,這裏説‘善護念’------好好照顧你的起心動念。你不覺得這短短三個字就把所有修身養性的道理都包括進來了嗎?文字簡潔優美,道理博大清深,嗯,這本書的確很好看。”
“是喔,是喔。”夏璃朝唐水陽扮了鬼臉,“水陽上人,請問我們可以下樓喝飲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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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如果每個人都能像唐水陽這般温良恭謙,懂得尊重他人,這個世界就不會有任何紛爭了。夏璃看着朝她走來的大小姐集團,心中如此想着。
“夏璃同學,你最近成績突飛猛進,尤其是德文。”範安妮皮笑肉不笑地説道。
“好説。”夏璃聳聳肩,神態輕鬆。“我最近比較用功。”
她不得不用功,因為唐水陽總是堅持先幫她複習完一天所學,才和她談天説地。害得她現在比幼稚園學生還乖,完全失去了以往開夜車趕作業的瀟灑。“雖然夏璃同學用功的精神很令人佩服,可是…。”範安妮不好意地拖長語尾。“我想不任何理由,可以讓沒錢請家教的學生,成績突然有如此大的進步。”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夏璃皺眉。難道成績是以家教的多寡來決定的嗎?
“我只是懷疑,有人用投機取巧的手段,得到高分。”
“你是説我作弊?”夏璃沉下了臉。她討厭作假,更痛恨被誣指。
“我沒這麼説。”範安妮神情狡猾。“是你自己承認的。”
“媽的!我承認了什麼?範安妮,你不要跟我玩這種言語陷阱!”夏璃怒道,雙拳開始收緊。
“哎呀,又是髒話,你們這種人,就是粗魯沒教養。”範安妮掏出帶着香水味的手帕,作態地掩住鼻子,好像髒話真可聞得到臭味似的。
夏璃終於忍無可忍,她朝範安妮走近,手臂微抬,臉上是瀕發的怒意。
“夏同學,請不要在學校動粗。”班長查理即時擋住她的路。
“約翰班長,請你開。”夏璃一把推開礙事的班長。
“我是查理,不是約翰…………哎喲。”
班長查理唉聲跌坐在地,大小姐集團們驚聲尖叫,夏璃還未出手,整個教室已然亂成一團。
“善護念。”就在這時,温和好聽的男聲徐然響起。
夏璃聞聲,拳頭硬生生停在半空中,她的臉色古怪,似乎是又生氣又好笑,最後,她緩緩放下拳頭,不甘心地嗔了一口,低聲罵道:“媽的!又不是唐三藏,念什麼緊箍咒。”
唐水陽修長的身影出現在教室門口,那雙清澈温和的眼眸正凝視着夏璃,而他的身邊站着J校名花羅莎蘭,她仍舊是一臉淡漠神情。
所有的人都因為唐水陽的出現而安靜下來,收起了慌張失態。女同學們因窘地摸摸頭髮和裙子,男同學們拍拍上衣灰塵,整整領帶,每個人都以仰慕眼光望着門外並立的俊男美女。
範安一見到唐水陽,馬上收起挑釁的嘴臉,討好地笑道:“水陽同學,你這堂沒課嗎?”
“嗯,我順便來向夏璃同學要回筆記。”唐水陽朝對峙的夏,範兩徐步走來,温和地説:“夏璃同學,希望我的筆記對你有所幫助。”他朝夏璃眨眨眼,手指了一下地面。
等一下留下來。這是他們之間的暗號。
夏璃微點頭,她從書包中胡亂掏出一本筆記,遞給唐水陽:“謝謝你的筆記,它使我的德文進步不少。”她狠狠地瞪了範安妮一眼。
範安妮見誣指不成,馬上開始別的話題來令夏璃難堪。她故作親熱地説:“夏璃同學,暑假快到了,我們全班決定去歐洲玩兩個月,你也一起去吧,人多才熱鬧嘛!”
好的,高中生集體去歐洲度暑假,真是錢太多沒地方花。夏璃心中暗罵,,嘴裏卻客氣地説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惜我已經另有計劃。”
“喔?夏同學,你準備去哪裏玩呢?”
“港泰一日遊。”夏璃淡淡地回答。
“去泰國啊?夏同學,你怎麼想去那種地方呢?衞生不好,又落後,雖然…。”範安妮不懷好意地睨了夏璃一眼,續道:“去泰國的費用是很便宜啦………咦?一日遊?當天來回台,港,泰三地,這是不可能的啊!”
“範同學,我想你會錯意了。”夏璃雙手環胸,神情輕鬆地説:“是南港,泰山一日遊。”
正當範安妮等人還在思索南港,泰山究竟是處名勝時,唐水陽黑瞳已然笑意閃動,他輕咳一聲,忍住笑,朝範安妮等人説:“等一下的英國文學改在隔壁棟上課,同學們還是早點去免得遲到了。”
不着痕跡地支開了閒雜人等,唐水陽得以和夏璃自由獨處。
“什麼善護念嘛!”夏璃不甘心地朝唐水陽肩頭輕捶一拳,埋怨道:“兄弟,你叫唐水陽,不叫唐三,在我耳邊叨唸什麼!”
唐水陽伸手輕握住她的粉拳,微笑説道:“你比孫悟空還衝動,我自然要比唐三藏實力些來盯住你嘍!”他語氣停頓一下,續道:“小璃,放學後到我家來吧,今晚二哥在家,我想介紹你們認識。”
“是是是!聖僧的命令,老夏我不聚有違。”夏璃俏皮地回答,繼而嘆道:“唉,跟你這個校園偶像做朋友還真辛苦,見面説話還偷偷摸摸,我看我們不是在演西遊記,是在演西廂記。”
唐水陽聽了俊容展顏,他伸手親暱地揉了揉夏璃的短髮,隨即步出教室。
教室旁的角落轉出羅莎蘭高佻優雅的身影,她的眼眸冷淡如常,美麗的容顏卻因嫉妒而顯得陰暗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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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夏璃第N次從唐家圍牆躍下時,她聽見“哎喲”一聲男人的低呼。
“小姐,你差點壓壞了我俊美無暇的臉龐。”慵懶的男子聲在她身下響起。
“啊,抱歉,你沒事吧!”夏璃連起身,手忙腳亂地扶起被她當墊背的男子。
眼前男子容和唐水陽有幾分相似,而且更為俊美,唇邊慵懶的笑容荼發成年男子的魅力。
“你就是那位常來探望水陽的小姐嗎?”男子打量着夏璃,黑瞳閃着興味。
“嗯。”夏璃點關坦承。
“很榮幸與你見面,我是唐雅人,水陽的二哥。”唐雅人很紳士地為她撿起書包和從中掉落地上的書本及錄音帶。
原來他就是“金瓶梅”啊,嗯嗯,的確有當西門慶的本錢。夏璃打量着唐人俊美的長相,心中暗道。
可是,他並不可怕啊!夏璃想起孫珞的評語,不禁有些納悶。眼前的唐雅人,瀟灑輕鬆,感覺上是個隨和好相處的人。“灌籃高手,神行太保,還有陳雷,葉啓田的專輯?”唐雅人挑眉望着手中的漫畫和錄音帶,聲音帶着疑惑。
“那是我帶來借你老弟的。”夏璃從他手中接過書包,解釋道。突然覺得,“老弟”這種粗俗的稱呼,用在唐水陽身上有點奇怪。
“嗯,想不到幾天不見,我親愛的‘老弟’品味有了如此大的轉變。”唐雅人模仿她的口吻,悠閒地説道。
彼此彼此啦!夏璃心中暗道。昨晚她在家裏聽唐水陽借她的“柴可夫斯基精選集”時,老媽還特地跑來問她是不是發燒了。
“小璃,你今天有帶書過來嗎?咦?二哥,你們已經見面了。”唐水陽修長的身影在門口向兩人招手,神情愉悦。
“水陽,你叫她什麼?”唐雅人詫異地眨眨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個總是客氣稱呼“某某同學”的弟弟,居然如此親暱地喚着這女孩的名。
“我叫她小璃。”唐水陽温和地回答,隨即走上前幫夏璃提起書包,很自然地牽起她的手步上二樓。“二哥從英國帶回來幾張影碟,你要不要看?”
唐雅人看着弟弟和女孩愉快地談笑走入房內,不禁搖頭嘆道:“羅家小姐如果看到這一幕,不知有何感想。”
他們的母親相當中意羅莎蘭,總是命令小兒子陪伴那名高雅的女高中生出席各式公開宴會。但身為水陽親近的哥哥,唐雅人心是明白,弟弟對於和母親氣質相似的羅莎蘭,僅止於“親切有禮”,就像他對待其他同學的温和態度,儘管這位自視甚高的美麗女子不止一次地向唐水陽暗示。
但是這名叫“小璃”的女孩…。唐雅人形狀優美的唇微揚,他邁開長腿,像只黑豹似地躡足步上二樓。
“內山姑娘要出嫁……,”唐水陽典雅的,中古歐洲風的寢室裏,放着熱鬧低俗的台語歌曲,感覺有些突兀好笑。
“怎麼樣,好聽吧!”夏璃很得意的向坐在牀邊的唐水陽眨眨眼。
“很有趣的歌。”唐水陽温和笑道,“直接坦率,樸素可愛,而且,充滿活力”他突然想到-----這也正是夏璃的個性。
“我跟你説喔,唱這首歌,有個訣竅。”夏璃親熱地挨着唐水陽在牀沿坐下,“就是那句‘啊,嫁別人’那聲‘啊’要恰恰在那個拍點上,才能唱得俗擱有力。”
“嗯,”唐水陽側耳聽着旋律,微笑説道:“看來,的確需要練習。”
“來,我們一起來唱……啊,嫁別人……”夏璃興高采烈地引吭高歌。
悄立在門外的唐雅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個從小聽柴可夫斯基,威爾第,普契尼長大的小弟,此刻居然很認真地練着台語歌。他不敢想像,他們徹底洋化,貴族化的母親若聽到她的伯爵兒子居然在唱“內山姑娘會出嫁”時,美麗的臉龐會出現什麼表情?
“二哥,你的影碟能借我和小璃看嗎?”水陽俊雅的臉探出門。
“喔,好。”唐雅人回過神來,假裝在欣賞牆上的油畫,隨口問道:“你要哪一張?”
“嗯,”唐水陽沉吟了一會兒。“‘天鵝湖’和‘蝴蝶夫人’雖然音樂優美,但對小璃來説可能有點悶,‘卡門’好了。”
“卡門”的劇情緊張,而熱情的西班牙曲風,比較適合這名看起來有點莽撞的女孩。唐雅人心想。
當唐雅人再次經過弟弟的房間時,已經是兩小時以後了,而歌劇“卡門”也將近尾聲。
“殺啊!一劍給它刺下去。”夏璃興奮的叫聲從唐水陽房裏傳出來。“要殺不趕快殺,羅羅嗦嗦的唱個沒完!”
“小璃,這是歌劇,不是武俠片。”唐水陽温雅的聲音帶着笑意。
“好吧,演男主角這個叫卡列拉斯的洋鬼子武功太爛,算不上武俠片。不過這內容是一個女的移情別戀,然後被原來的男朋友幹掉,算社會寫實片吧!”
“好好好,你説的都有理。”
“你倒提醒我了。唐水陽,你還沒看過武俠片吧?下次我帶‘太極張三丰’來給你看好不好?”
“我的確沒看過武俠片。嗯,會不會太殘暴血腥呢?”
“這片不會啦!而且,裏面的太極拳動作很漂亮喔!對了,你心臟不好,不能做烈運動,倒是可以練練太極拳…。”之後不知夏璃又説了些什麼,引得唐水陽愉悦大笑。
唐雅人聽見弟弟的笑聲,不禁訝然。唐水陽來温雅內藴,總是微微而笑,似這般開懷大笑的時候,幾乎罕見。
“看來,水陽的生命有了些許彎化,而且是有趣的變化。”唐雅人嘴角微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