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氏父子有兩隻手,一隻左手,一隻右手。
幾乎所有人都聽説過,嚴世藩並不是左撇子,他也一樣喜歡用右手。
在歷次的行動中,右手所佔的比例大概佔到了七成,而成功率接近百分之百。他出手一千零二十七次,成功了一千零二十六次——這實在是一個可怕的數字,對於一個殺手的頭目而言。
右手手下有五根手指,拇指,食指,點金指,纖纖指,和無名指。和右手一樣,他們同樣沒有名字——名字是一種個性,而代號卻是一種共性,那是殺手們共同使用和遵守的語言。
京冥穩穩的站在一棵高大的楊樹上,黑髮,眼光沉靜,蓄勢代發。霍瀾滄離開他的視線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已經不需要為這個倔犟的女子擔心……他要擔心的也沒用,更危險的是自己。
不會出錯,左邊一股極其強大的壓力正在慢慢迫來。
京冥手心一翻,一枚楊樹葉已呼嘯旋轉着向幽深的黑暗射去。
這棵楊樹,是這廣寒絕域的唯一生數。而樹上的每一片葉子,每一根樹枝,京冥都已經計算好了用途。
又是一頓,七枚樹葉連珠而去,但是破空的聲音總在半路就中止。
“拇指?”京冥靜靜地問:“果然好內力。”
拇指,今年三十六歲,是兩年前才剛剛被網絡入“五指”的,在五個人裏,年齡最大,內力也是最強。
只不過,年齡最大,內力最強的人,配合的一定不會最好,而且……也一定沒有職業殺手的冷酷,和服從。京冥的手穩定,一枚枚的樹葉按照固定的頻率向着那個身影飛去,似乎在漫不經心的比拼着耐性。
“難道你只會玩這種把戲不成?”陰影處,終於有不耐煩的聲音傳出。
京冥不理他,繼續一片一片的樹葉飛去,眼睛裏已經帶了笑意。
黑影倏拉拉的閃開,適才那無數片葉子一起飛回,樹葉後,也隨機閃出了一條修長的身影。
京冥手裏發出的依然是楊樹的葉子,口中卻開始淡淡道:“拇指原來長這個樣子?我還以為你一直不敢見人,是個侏儒。”
拇指接這種樹葉已經開始頭疼,內力貫徹,宛如利刃,他無法聽之任之,但是,對他這樣的高手,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傷害。
“六道使者”,拇指忍不住開口:“你有完沒完?你還有多少片葉子?”
“十九萬七千八百六十三。”京冥準確無誤地回答:“這是我內力的範圍。”
又是七片楊樹葉,打着圈的飛了過去。拇指忍無可忍,手一晃,刀鋒出鞘,七片葉子一起粉碎,但也就在此時,七片碎葉之中,淡紅的煙霧噴薄而出。
京冥也開始動了,一枚血紅的石子呼嘯飛出,幾乎是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入紅霧之中,打在了拇指的肩頭。
丹心石——京冥的成名暗器。這樣的速度和刁鑽和剛才比起來,根本就是毒蛇之於蚯蚓。拇指終於收起臉上狂傲的神色,有些吃驚地望着京冥。
“你的江湖氣實在太濃,殺手氣實在太弱。”京冥冷笑了一聲:“拇指,好像永遠都和其他四個指頭分開的。所以先死的一定是你!”
他右手摺下一根楊樹枝,向着拇指的胸口直刺。
拇指向後急退,京冥雙足一頓,跟着急進,樹枝依舊直指拇指的胸口。
拇指的腳步頓住了,手起,刀光已經翻開,刀本來就是好刀,而這一刀的封力更是極強——楊樹枝幾乎毫無抵禦能力的斷了,刀風帶着寒氣在京冥眉睫前掠過。
只是他的手依舊不變,在樹枝的最後幾寸,閃出了一小段寒芒。在一瞬的時間裏,刺入了拇指的胸膛。
“你有沒有聽説過我的廣寒絕域?”京冥低頭,看着拇指不敢相信的眼神:“那棵樹就是我的桂樹,我就是吳剛。”那眼神一點點黯淡下去,京冥剛要伸手揭下他的面具,卻又頓住。
是的,這一定是一個久負盛名的江湖人,只是他既然死心投靠了嚴家父子,就讓這個秘密帶去地下好了。
京冥身形筆直的飛起,又一次落在楊樹的頂端,他折下另一根樹枝,動用內力將自己的聲音送了出去:“你們已經看見他死了,難道還不滿意麼?出來吧!”
“這小子好狂啊,他真以為一喊我們就要出去?”一個清脆的女音。
“去吧,上頭還等着覆命呢。”另一個男音響起,隨之是夢幻一般的腳步聲。
檔案裏唯一有記載的,是拇指的武學和弱點,這些人呢?這些被訓練了十餘年的殺手呢?京冥開始微微的恐懼,隨之恐懼便轉為了興奮,那是一種奇異的顫抖,來自於對不可知的強大力量的渴望。
他沉默,雙手穩定,站在樹枝上,身形嶽停淵滯。好像清瘦的軀體裏,還藏着不可估量的力量。
前方,左邊,右邊……閃出了三個人。後面絕對沒有……還有一根手指呢?京冥四下搜尋着,還有一根手指,到哪裏去了?
——“京冥,你以為五指裏誰最強,誰最弱?”
“拇指自然是最弱的一個,至於最強,我看是食指,食指是最靈活的一個。”
“錯了。”
“如果不是食指,那麼一定是無名指。”
“京冥,你記住,但凡隱藏的,總比顯露的有力。”
“是……那麼,火鷹,是不是左手也一定比右手有力?”
那個人的臉上,終於展現出難得的笑意,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説:“是的。”
還有一根不見的手指……京冥的手緩緩舉了起來——一定是,無名!
來不及了,不知道無名在哪裏。但是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手舉起來的一瞬,楊樹上似乎爆發出萬丈光芒,京冥的聲音忽然穿透了整個樹林,一字字的,如同釘子砸碎冰凌:
“廣寒絕域!”
這死寂的樹林,忽然動了起來,而且一動就不再停息。
所謂的陣法,就是利用每一點的力量,並使之融會貫通,成為一個整體。説穿了,什麼兩儀、四向、五行、八卦……都並不複雜,也並不神秘,只是要求列陣者考慮到每一點的因素,把力量的爆發點算到極致——這個力量,包括每一個深陷陣中人的心理力量,包括天氣和金木水火土的不同質地。
扳下一根樹枝,做成一道埋伏是最簡單的“陣”,愈是複雜,愈考究佈陣者的思維縝密和心機。
而京冥佈下的廣寒絕域陣,無疑是陣法中的極品。
他所用的道具極其簡單,只是二十八棵楊樹,布成二十八星宿,八棵柳樹,圍繞核心列成八卦。而三十六棵樹又按照四向分為雙正雙反的四個九宮,每個九宮裏的四棵樹都暗含天地陰陽的變數。
這三十六棵樹是活樹,按照京冥坐鎮的指揮而動作,樹林裏其他的是死樹,一共三百六十棵,唯一的一點生路依然在京冥腳下踏着。
陣法已經啓動,驟然出現的三個人都在死門裏——確切的説,這個陣法並沒有為主持以外的人留下生路。
“真是可惜……”京冥嘆了口氣:“左手……他,沒有來。”
“廢話”,正前方的一人再也忍不住,判官筆上閃着金芒:“會用一個九宮,了不起麼?”
他的身形已經徑直向中宮衝去——京冥在默默看着他,身後的兩人也在看他,他忽然間開始恐慌——這唯一動的一個,多半是成為這新奇陣法的犧牲。
一步,只衝出了一步,就看見身邊的樹叢緩緩轉動了起來。點金立即被黑影包圍了,京冥,纖纖指,食指……瞬間在眼前消失了。
不就是樹麼?點金似乎狂躁起來,判官筆急點,一課矮樹瞬間被洞穿,但是洞穿的一瞬,矮樹似乎消失了,地面上出現了一個慢慢闊大的黑洞,無聲蔓延着。
點金一步步後退,後背猛然撞上一課柳樹,碧綠的火苗在後背上猛地燃燒,他連忙一個翻身,在地上連連打滾,剛剛熄滅了鬼火,就看見頭頂上樹枝居然交織成網,向着他壓了下來。
黑洞似乎離他只有一丈,頭頂上那樹叢的密網漸漸露出了一對眼睛,冷笑着,陰寒地掃視着他,一寸一寸的下壓。
黑洞轉眼間離他只有半丈的光景,那幽黑的洞口似乎直通地獄。
不能看!點金對着自己説,冷汗已經順着額角流下。
無盡的黑暗,忽然間和人世隔離,上下左右似乎都不再有路,點金的手一點點軟了下來,他忍不住——向黑洞看了一眼,普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跪下去之後,他再也沒有起來。
三四丈外,纖纖和食指正目睹着這一切——
“他怎麼了?幾棵帶着硫磺的柳樹居然就嚇成這樣?”纖纖皺了下眉頭。
“這是幻術。”食指望着臉上的虛汗越流越多的點金,竟然也有一絲害怕:“他看到的,只是自己最不想看見的東西。”
纖纖正想問“他看見了什麼”,忽然,點金的臉轉向了她——那是一張死青的臉,眼珠幾乎被什麼詭異的力量扼出眼眶,判官筆扔在一邊,雙手互相抓撓,兩隻手居然都抓成了磷磷白骨。
“放……過我……”他的喉嚨似乎被收緊,慢慢發出鬼一樣哀嘆的聲音。
那一刻,纖纖忽然一個哆嗦,不知為什麼,她想起了很久以前,她第一次殺人的情景——她縊死了她的未婚夫,奪得了一本劍譜。
那一刻,他的臉似乎也是這樣的慘青,眼中的怨毒也是這樣的熾烈。
那……已經是十八年前的事情……
“不許發瘋!”食指忽然看見了纖纖的神情,一把抓住她的肩頭,拼命搖晃起來——這個鬼樹林,幾乎所有的人都會產生幻覺,觸及心裏最恐懼,被塵封最久的一個角落。
他們這樣的殺手,手上有多少條索命的冤魂?
食指一邊抓着纖纖,一邊抬頭——正中心的楊樹上,那個黑髮的青年木然看着這一切,高高凌空在月光下,好似紅塵外的神靈。
“京冥!”食指壓制着胸口的翻湧,大聲喊:“過來啊,和我動手啊!”
“哦?”京冥看着他們:“這樣就忍不住了麼?”他雙手齊揮,八段樹枝打在八棵柳樹上,柳樹頓時逆轉起來,外層的星宿和內層的倒八卦產生了一個極大的羈押層,強大的力道聚積在了兩個人身上。
“砰!”一聲巨響,不知哪裏一塊大石向着兩人飛到,兩人不假思索地斜飛開來——京冥忍不住微笑起來。
——“你看不出他們的缺點?”
“是的,我只能看見他們的長處。”
“那……你就再仔細去看看他們的長處。對於沒有缺陷的人來説,他最擅長的,就是缺陷。”
那個人的身軀永遠和他保持一丈的距離,火紅的斗笠燃着妖異的光芒。
他們的長處如果是不可動搖的冷靜,那麼,他們的短處就是永遠不願意並肩作戰,因為殺人者決不會互相信任。
畢竟只是金石土木的力量,如果這兩個人合力,應該足以擋下任何襲擊。京冥心裏忽然一動,若是和瀾滄在一起,無論如何,也會互相信任的吧。
如果……是和他呢?他會不會在生死關頭,相信火鷹?
京冥慢慢的、滿滿的,搖了搖頭。
不能再拖下去!京冥忽然焦躁起來,再等一等,或許這兩個人會被徹底拖跨,可是……瀾滄呢?她面對右手,根本就一點勝算也沒有的!
京冥似乎忘了,其實霍瀾滄的武功和他只在伯仲,他去對付右手,也是一點勝算都沒有的。
揮手,砍下了粗如兒臂的八段樹枝,又一次向着八棵樞紐的柳樹飛去。
柳樹又一次逆轉了轉動的方向,陣法運轉的強大力道立即打開了一切埋伏的機關,弓弩和毒煙一起射出。京冥死死盯着戰場中被分割開來的兩人,左邊的女子似乎略為遲鈍了一下,人已經倒在桃紅色的煙霧中……
廣寒絕域,只要倒下,就決不會有生機。即使是左右手到了,也是一樣沒有生機。
只剩下一個食指還在苦苦支撐,已經一步一個踉蹌,廣寒絕域的全部力量,幾乎都針對他一個人。
不……還有一個人,奇異的直覺在瞬間逼近。
京冥從腳下的樹幹裏忽然拔出一把寒光閃耀的長劍,一飛沖天!沒錯,絕對沒錯,一股殺氣,從腳下襲來!
無名!
無名在內八卦之外竟然打通了一條地道,只抵中宮。他幾乎是跟着京冥的身法直飛而上,手裏的刀正對着京冥。
京冥的劍斜着揮過,噹的一響,和無名的長刀交鋒。那股鋭利的鋒芒無可阻擋,在那極短的瞬間,京冥只來得及做出一個決定,身子微微調整,直撲在無名的刀上,用自己的肋骨鎖住了無名的刀鋒——他的劍也在同一瞬貫穿了無名的胸膛。
那是一副詭異的圖景,兩個人在半空互相刺穿了對方的身體,又幾乎是不假思索的一起拔劍——若是帶着鋒刃摔在地上,身子必定會被割成兩半,“砰”“砰”地雙響,摔在楊樹地上,砸落無數枝葉,又滾落在地上。
無名幾乎不敢相信,這個劍法比自己不知差了多少的年輕人,居然可以同時重創自己。
血水混和着冷風灌進肺部,京冥幾乎全力遏制着會把自己弄死的咳嗽。粉紅的血沫大口的湧出……不要緊,陣列裏的那個人,必定無法逃出,而五指中最可怕的無名,比起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
劇烈的疼痛撕扯着京冥,不知斷了幾根肋骨了,整個胸腔幾乎痛倒失去知覺。
可是……就在這一瞬,他驚呆了,楊樹的頂端,站着一個年輕人,月白的長衫,揹負着雙手,看着他,好像貓看着垂死掙扎的老鼠。
“你殺了我三個手下”,他定定地説:“京冥,我沒有想到,我實在是低估了你。”
右手!京冥的腦子轟的一下——他來了!
不能再躺在地上,京冥忽然抓出一把淡綠色的藥丸吞了下去,胸口的劇痛慢慢停息,一股暫時的力量撐着他站了起來。
“你……你有什麼可驕傲?”京冥微笑了一下,嘴角和鼻孔一起流着血:“你又奈何不了瀾滄。”
“哦?你怎麼知道我沒殺她?”右手倒是真的愣了一下。
“因為……你這個瞧不起女人的傢伙,和瀾滄對手,一定不肯用你的‘龍牙’!”京冥深吸了三四口氣,忽然一躍,落在楊樹之上,腿一軟,又差點摔了下去。他的左手死死抓着一根樹枝,讓自己保持着站在右手對面,竭力控制臉上肌肉的顫抖:“你……你只要不用龍牙,一個時辰以內,一定破不了她的太極流星錘。”
右手皺了皺眉頭,不知這個傢伙拼死跳上來幹什麼——以他的傷,只要第二次落下樹,幾乎就沒有命在。
京冥的眼睛開始發光,他忽然笑了笑:“我一個人,除掉了右手和那無根手指頭,就算是死了……也英雄的很吧?”
右手忽然明白了——那根他死命抓住的樹枝,必定是最後一道玉石俱焚的機關。只是他也不敢上前一步,京冥的全部生命幾乎都握在那根樹枝上,無論如何,也要和他同歸於盡。
鐵肩幫……什麼時候出了這樣的人?
右手一向乾燥穩定的雙手,忽然冒出了冷汗。
“呵呵,上路吧。”京冥手上開始用力,這棵樹下,埋着足以炸燬整個樹林的火yao,雖然……他是一個極其厭惡同歸於盡的人。
“住手!”右手忽然看着他,很輕鬆地喊了一聲。適才的緊張似乎一掃而空。
京冥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渾身的血液幾乎要凝固了——數十丈外的地方,居然是霍瀾滄!
“對不起”,右手慢慢走了過來:“陣法我也會一點,我只是用了一點小小的引導,讓她找回來了而已。你要是真的那麼想同歸於盡,就動手吧……反正你不動手,我也一樣要殺了她。”
一個遲疑,右手已經閃電般抓住了京冥的右肩,猛一用力,右臂已經脱臼。
右手抓着京冥的身體,猛然一揮,向着霍瀾滄扔了過去!“成全你們……”他冷冷地説。
霍瀾滄幾乎已經筋疲力盡,就在這時,京冥的身軀已經扔到,她毫不猶豫飛身衝上去就接——如此遠的距離,如此大的力道,兩人一起重重摔在地下,霍瀾滄只覺得背心猛然和地面一撞,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陣法已經停止,食指也慢慢走了過來——他的體力也消耗到了七成以上,但是,地上的兩個人卻幾乎不用再廢什麼力氣。
“我的……腰帶上……快……”京冥輕聲説,霍瀾滄一伸手,摸到了一個小瓶子。京冥還能動的左手接過瓶子,啪地一下再地上敲開,將剩下的藥丸一股腦倒入口中。
“你還好麼?”黑色的血塊一口口的湧出,京冥皺着眉頭問。
“還好,捱了他一劍。”霍瀾滄低聲回答:“不過他也捱了我一記……”
“還能動?”京冥一口又一口鮮血噴出,但是眼光又莫名興奮了起來。
“能。”霍瀾滄適才幾乎是將兩邊的衝撞一起捱下,才算保全了京冥無恙。而她自己,卻不下於硬生生受了一掌內傷。
京冥撐着地,慢慢站起,聲音顫抖着,卻極是威嚴地命令:“鐵肩幫弟子聽令!”
“在!”身後的百人一起答應。
這些年輕人幾乎都是附近的農民,剛剛加入鐵肩幫,還沒有經過什麼訓練,京冥嘆了口氣,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命令:“跟我誓死保護幫主!”
“是!”這一夜的混戰,幾乎他們都沒怎麼動手,只有一個兄弟慘死,對每個人而言,都是考驗、震撼和煎熬……
京冥的臉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左手一探,接過一把鋼刀,向着右手微微揚了起來。
“京冥!”霍瀾滄猛地站起:“你以為我是什麼人?”
“你是幫主……”京冥不再看她,咬牙盯着右手:“來啊!”他狂吼。
右手沒有動作,食指卻忍無可忍地掠了過來,今夜,對他、對他們來説,都是絕對的恥辱。
“當……”雙刀相交,京冥早就痠軟無力的手臂根本擋不住,鋼刀被打向半空,食指不再猶豫,又是一招跟進——
京冥的左臂,忽然從一個不可思議的方向扭入他的刀陣,一掌,迎上他的胸膛。
那是極其輕柔的一掌,似乎是血一般的綻放……食指一輩子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怪異的掌法,就好像是絢爛的毒蛇盛開了一朵鮮花。
他大睜着眼睛,倒了下去。
他的那一刀,從京冥的左肩划向右腹,只差一點就是開膛破肚——即使是這樣,京冥的胸肌也被重重劃開,腿一軟,跌坐在了地上。
“你!”右手冷冷地説道:“你果然是明教密宗的傳人。”
京冥看了霍瀾滄一眼,似乎想説什麼,又似乎想要微笑,體內的藥力已經用完,他知道……今天,他再也站不起來了。
“京冥!”霍瀾滄想都不想,一掌抵在他背心,將內力度了過去。
“蠢貨……你找死!”京冥用力掙扎着,試圖阻止霍瀾滄這種自尋死路的行為。
“少廢話。”霍瀾滄隨意扣住他的肩頭,不顧體內也已經氣竭力盡,血氣翻湧,把內力送了過去。
“死在一起,又有什麼關係?”霍瀾滄笑了笑,身後,鐵肩幫子弟竟然有幾個已熱淚盈眶。
刷拉拉,他們各執兵刃,擋在霍瀾滄和京冥的身前,直挺着胸膛,面對右手。
“真是不知死活”,右手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不知死活的,恐怕不是他們吧。”他的身後,居然又傳出一個聲音,每一個字都是平平吐出,根本就不是人聲。
右手忽然回頭——身後,一個穿着火紅大氅的人迎風而立,懷裏還攬着個明眸皓齒的少女。
即使是有傷在身,即使是分神……無論如何,也不應該有人到了身後還不知道。右手忽然一怔,那人臉上帶着一副猙獰的面具,似乎,是祭壇上的巫師。右手臉色一變,忽然一踏枝頭,極力掠出,身形頓時隱沒在樹影裏。
“火鷹!”霍瀾滄驚喜地大叫起來。
身後,另一個人似乎是用全部的生命狂吼,那驚喜而詫異的吼聲完全蓋過了霍瀾滄:
“諾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