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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萬中精一

    關上房門,谷尋崖才道:“他們來過了?”謝老三點頭不語。“說什麼?”谷尋崖臉色陰沉,蘊藏著風雨欲來的陰霾。“沒說什麼,只是要我將這封信交給你。”謝老三神色不動地道,遞過一封信。

    谷尋崖抽出信箋,掃了一眼,沉吟不語。“你想怎麼辦?”謝老三憂慮地問。谷尋崖冷笑,目光寒若冰霜,道:“狐狸尾巴終於露出來了!既然他顯身了,那我就按兵不動。我倒要看看他還有什麼居心。”“萬事小心,切不可操之過急!”謝老三道:“猶其是你現在勢單力薄,還不宜與他正面衝突!”“總是這樣瞻前顧後,何時能成事?難不成這一輩子都要受人要挾,不能出頭!”谷尋崖憤憤地道。

    “你別莽撞!”謝老三焦慮地道:“此事不是一日之功。操之過急,往往就要功敗垂成,這些年來的努力也付諸東流,再要東山再起,就難上加難了!”“我自有分寸!”谷尋崖道:“師父不必擔心。”謝老三嘆息不語。

    房門被敲響,古悅修在門外道:“謝前輩,三叔要上路了,不知您老的事交待完畢了不曾?”谷尋崖聞聲,忙將信箋湊到點菸的芯紙上點著。謝老三走去開門,不滿地道:“急個啥!又不是趕去投胎!”說完頭也不回地徑直走了。

    古悅修疑惑地看看谷尋崖。谷尋崖若無其事地衝他笑笑道:“可以上路了。”說著走出房門。古悅修看著地上那片紙灰,若有所思。

    五月的天漸漸熱起來,豔陽照在身上,雖不若七月似流火一般,但被它曬上一半個時辰,也是渾身冒汗。徐扶弱幾人已走了幾天,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喬裝改扮,扮成商販,一路曉行夜宿,倒也沒遇到什麼麻煩。

    看看天到日中,一行人走得口乾舌燥,路邊正好有個小麵館。婁文玉偷偷瞟了谷尋崖一眼。這幾日貪著趕路,他的舊傷癒合得極慢,再加上三叔封了他的穴,又頂著日頭趕路,他剛剛有所恢復的臉色又漸漸蒼白。雖然他從未表露過,但他額頭細密的汗珠已漸漸匯成道道汗漬,雙眉眉峰也在微微顫抖。

    婁文玉心中一動,看著路邊的麵館,便道:“三叔,我走得有些餓了,能不能停下來吃點東西?”徐扶弱看看她,再抬頭看看天色,已過了午時,便道:“也好!大家停下來打打尖,歇歇腳。過了午時這段日頭再走也好。”

    幾人在麵館外停下來,紛紛下馬。谷尋崖卻未急著下馬,輕輕喘息著。古悅修上前攙住他,助他一臂之力,觸手只覺他的衣衫盡溼。

    幾人在桌邊坐下。小二急忙先給他們倒上幾杯涼茶,陪笑著問:“幾位客官,想吃點什麼?”“你這裡除了面,還有什麼?”古悅修看看谷尋崖,問。“包子,饅頭,小店的滷牛肉也不錯。客官可否嚐嚐?”小二忙回道。“那就來一籠包子,切三斤牛肉,另備二十個饅頭、幾斤乾肉,我們帶走。”古悅修道。“好咧!客官少等了!”小二應聲下去。

    幾人趕路趕得渴了,婁文玉首先端起茶來剛要喝。“等等!”古悅己忙叫道。婁文玉疑惑地看著他。古悅己警覺地看看谷尋崖,道:“以防有毒,先用銀針試試看。”古悅修笑道:“二弟,你何時變得如此細心了?”古悅己怨怒地目光盯著谷尋崖,道:“同樣的虧我可不想再吃了!”谷尋崖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知他話中所指。

    雖然試過茶中無恙,可古悅己卻因谷尋崖未動茶水半滴,他也一點也未動。“三叔,”古悅修問:“我們這樣趕路,還要走幾天?”“還要走個七、八天吧。”徐扶弱抬頭望望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藍得有些透明。放眼望去,心胸頓時開闊。可徐扶弱心中卻陰沉不定,離鄉這些年,不知大姐是否安好。此次回去,不知能不能找到他們。也許正是所謂得“近鄉情怯”吧!他總覺得有些忐忑不安。

    谷尋崖漠然無語,轉眼就見古悅己目不轉睛地一直盯著自己,微微一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古悅己仿似鬆了一大口氣,一把抓起杯子,“咕噔噔”一口喝乾。

    這時小二已將飯菜端上來。古悅修先遞給徐扶弱一個包子,道:“三叔。”徐扶弱接過。他又拿起一個,要遞給谷尋崖時,谷尋崖不客氣地道:“不必客氣了,你自己吃吧!”

    古悅修不解,問:“難道你連包子也不能吃?”谷尋崖笑望著他,道:“包子我是吃,只是要看什麼包子了!”古悅修仔細地看看手中的包子,並無異樣,驚奇地道:“這包子怎麼了?”“這包子沒怎麼,只是這包子裡的餡不怎樣!”“你沒吃,又怎知是什麼餡?”

    穀子尋崖笑著看看幾人,古悅己早已一個包子下肚了,婁文玉咬了一口含在嘴裡,聽了他的話,還未下嚥。徐扶弱原本還未吃,這會兒也是皺著眉頭掰開包子,放在鼻端聞了聞,也是不得要領。

    “這包子包你們吃一次,至死難忘!”谷尋崖笑道。“這不是普通的肉包子嗎?”古悅修迷惑地問。“是肉包子,卻不是普通的肉,而是普通人的肉!”谷尋崖面帶微笑,但一語驚天。

    “人肉包子!!”古悅修驚叱。婁文玉聞言,一陣反覆,衝到路邊就是一陣乾嘔。古悅己彷彿吃了死耗子,臉色變得陣紅陣青!徐扶弱一把拋開包子,起身便欲尋找店中的小二。

    鋪子面街的是搭的晾棚,連著後面是一間小草房。剛才小二送完飯菜就走入後面去了。徐扶弱於是就急步往草房中衝去。“三叔,小心有詐!”古悅修忙道。可是比他的話更快的,草房門裡猛地穿出一道刀光。

    徐扶弱衝勢雖快,但應變也迅,刀光剛一露頭,他緊隨著旋踵扭肩,將刀讓開來。緊接著抬手用二指夾住刀背,往外一撥。持刀之人收勢不住,連人帶刀從門裡撲了出來。正是方才的小二。

    徐扶弱另一隻手一探,滿擬拎住他的後衣領,將他擒住。可他的手剛一探出,門內又一道電光飛馳而出。這一下夾風馳電,與小二那一擊可謂是判若雲泥。徐扶弱未曾料到會有高手埋伏,急忙抽手,但還是慢了,那劍光擦過他的衣袖。一片衣袖應風而落。只差那麼一點,他的手臂少則少塊肉,多則缺一截。

    那劍一招未落,一招又繼。上刺下點,左削右挑,如電掣長空,如靈蛇出洞,如長虹貫日。劍式密密匝匝,鋪天蓋地。出劍既快,劍氣也是凌厲非常。徐扶弱被這一陣急攻,只能躲閃,而無還手之餘。劍氣將他的衣襟震得烈烈作響,劍光映得他的臉色慘淡。那小二此時也回過身來,想要兩面夾擊。

    古悅修見此,忙抽劍出鞘,躍身撲過去。擋開小二的鋼刀。古悅己大喝一聲,提著劍氣勢洶洶地衝那使劍之人便衝上去。他見那人劍式也是剛猛雄渾,心想來個硬對硬,打個暢快淋漓。所以一往無前,誓在必得。

    “三弟!”“己兒!”古悅修同徐扶弱異口同聲地喝止。可是為時已晚。他的劍已跟對方的劍碰上。“當”一聲,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手中的劍生生被對方的劍斬為兩截。虎口裂開,一條手臂頓時麻木無覺。而對方的劍勢如破竹,真朝他面門劈來。

    徐扶弱本已退開三尺,避過了對方的劍鋒,見古悅己突然闖入,急身又撲回來,手中已多了支鐵筆,手一撩點向那人的肩井穴。古悅修也急急回身來救。那小二雖被古悅修的劍逼退了好幾步,此時也趁虛而入,又朝古悅修背後砍來。

    他滿以為偷襲得逞,不料婁文玉從旁殺到,劍刺他的左脅。小二手忙腳步亂,慌忙躲避。婁文玉一肚子火氣沒處發瀉,緊緊纏住他不放。那邊徐扶弱和古悅修雖然都趕來援手,只是對方那一劍著實太快。他們的兵器離他還有三尺,他的劍卻已劈上了古悅己的面門。眼看古悅己的腦袋就要被他劈成兩半了。

    突然一道黑影直撲過來。那黑影並不大,來勢也不太急,以徐扶弱等人的眼力一眼就能看清那是一支茶杯。那茶杯飛旋著打在長劍上,“啪”一下被劈為兩半。“噗”一聲,杯中的茶水被劍上的真氣激得飛濺出來,似點點飛箭。

    杯子離古悅己較近,所以茶水打他的臉上居多,居然還麻生生的痛。他又驚又怒,不由得大喝一聲。忽覺右膝一軟,他猛地側身倒下去。慌亂中他想要抓住什麼,卻把草房的門簾扯了下來。倒地那一剎那,他彷彿看到昏暗的房間裡有兩個人影。

    他這一撲,恰恰躲過那致命的一劍。徐扶弱的判官筆已離那人肩井穴不足寸餘,而古悅修的劍也挑開了他的劍。那人劍挽蓮花,磕開古悅修的劍,讓開徐扶弱的點穴筆,躍出幾尺,側目看看坐在一旁的谷尋崖——方才那支茶杯正是他打出來。危急關頭他救了古悅己,但一口氣賭在胸口,半晌也緩不過來。

    古悅己剛從鬼門關上走回來,全不記得害怕。當定神看清房中確實有人後,他就地一滾,借勢彈起,衝進房裡去了。“二弟!”古悅修怕他再出意外,急忙也跟著衝了進去。

    古悅己來到屋角那兩個人影前,不問緣由揮手就朝二人打去。那二人口中唔唔呀呀,蠕動了兩下,卻仍蜷縮不動。古悅修趕上前來,拉住古悅己,細看才發現二人被捆在一起,坐在地上,顯然不是同門外那二人是一路的,便問:“你們是何人?”

    那兩個人支唔難言。古悅修俯身下去,才看清他們口中塞了布團,也看清了二人的面目,不由驚呼道:“忠良!忠義!怎麼會是你們?”那被捆之人正是黃除強的二個兒子——黃忠良和黃忠義!古悅己也是大吃一驚,同大哥慌忙給他們解開繩子。

    徐扶弱盯著對面那人,只見他已過五旬,形容枯蒿,一身灰衣穿在他身上顯得的空空蕩蕩,但雙目如鉤,充滿寒氣。那握劍的手也是枯瘦如柴,根根青筋露著,卻蓄滿勁力。平常無奇的一個人,卻有絕對的殺傷力!徐扶弱心思飛轉,在苦思江湖上是否有這麼一號人物?

    那人卻並未在意他,只是直勾勾地盯著谷尋崖,道:“你又壞老子的事!”語氣非但不怒,反而讚賞居多。谷尋崖剛剛緩過那口氣來,微微喘息著道:“你若干點好事,我也懶得理你!”那人雙眼微眯,透出刺骨的寒光,似要發難。

    谷尋崖視而不見,漠不關心地道:“你的徒弟馬上就要小命不保了。”那人掃了一眼已被婁文玉逼得疲於保命的小二,不以為然地道:“如此不成器的徒弟,死了倒也乾淨!”說著一雙眼又不懷好意地瞄上谷尋崖,問:“你何時做我的徒弟?”“做你的徒弟有什麼好處!”谷尋崖冷哼道:“看不順眼了,你就棄之如敝履。”“你不一樣了。”那人笑誕著臉,幾乎要低聲下氣地乞求了:“老子萬里挑一才看中你這個奇才,老子就是豁出自己的命不要了,也捨不得你啊!”谷尋崖哼了一聲,懶得理他。

    徐扶弱這時才突然想到一個人,驚詫地道:“閣下莫非是‘武林第一殺手’荊萬一?”那人斜掃他一眼,冷冷道:“徐三俠不但眼力不及,記性也差,這半天才記起荊某來。荊某該當感激涕零,還是該惱羞成怒呢?”徐扶弱還未開口,古氏兄弟同黃氏兄弟已走了出來。

    古悅修對徐扶弱道:“三叔,你看看他們是誰?”徐扶弱不再理會荊萬一,而是回身看著黃氏兄弟,沉吟了片刻,便道:“莫非是良兒跟義兒?”“三叔!”黃氏兄弟叫到,雙眼已溼潤。“你們怎會在此?”徐扶弱不解地問。

    “古大哥和古二哥走後,爹不放心,就派我們也到長安打探消息。”黃忠良道:“可到了長安之後,三叔已經離開了。我們沿路跟下來,卻總也追趕不上。昨天我們碰到了他。”說著一指荊萬一,又道:“他不清青紅皂白就動手。我們不是他的對手,就被他帶來了這裡。”

    徐扶弱回頭望著荊萬一,冷冷道:“閣下是何意?”荊萬一卻充耳不聞,一雙眼只盯著谷尋崖。谷尋崖道:“你又想賣人情給我?”“你可別忘了,你答應過我,只要我為你做十件事,你就要拜我為師的。”荊萬一道。

    “那跟他們有何關係?”谷尋崖不為所動。“你去殺他們的老子而失手,這單生意自是沒人敢動了。但是要殺他們,你總無話可說吧。”荊萬一洋洋得意地道。谷尋崖輕笑道:“以你‘武林第一殺手’的身份來殺兩個無名小卒,你也不怕自貶身份?”“只要能令你欠我一份情,叫我去殺頭豬,我都願意!”

    谷尋崖輕笑不語。荊萬一道:“哪!人,我替你保下了。這次總該算是一件吧?”“他們和我無親無故,你殺也好,留也好,怎能算到我頭上?”谷尋崖冷笑道。“你要這麼說,那今天我真就用他們身上的肉給你做一籠包子吃!”荊萬一陰森地道,手中劍已慢慢提起。頓時氣氛又劍拔弩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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