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看!咱們的家修整好了呢!”
“可不是!任丫頭,你瞧,完好如初吧!呵呵……”
“什麼完好如初?應該説比以前更新、更美、更好、更大!唉……咱們真是多才多藝啊……”
一羣人佇立在修繕完整、煥然一新的竹屋前,評頭論足地連連點頭讚美,一干人對自己佩服得不得了,只差沒歌功頌德了。
“謝……謝謝你們……”環視一切恢復井然有序,就連竹屋前的小藥園亦被悉心整理照料,任圓有絲感動,心中滑過一股暖意。
“説啥麼謝?任丫頭,你對咱們的照顧可不只這些……”“酒肉和尚”拍着大圓肚,呵呵直笑。
“就是説啊!別説這竹屋,就算那啥撈什子的玄夢宮找你麻煩,老乞丐我頭一個擋在你身前。”“瘋老丐”挺起胸膛,一副捨我其誰的義氣狀。
“那可得算上我一份了!”噙着笑,“金劍俠客”也説話了。
“還有我……”
“我亦是……”
其他人見狀,不甘示弱地紛紛表態,就怕被別人給笑孬種,一時間雜聲嗡嗡,熱鬧得不得了。
“小姐,這樣咱們應該不用離開了吧?”笑眯着眼,銀歡悄聲低問,心中還是覺得不用走是最好的了。
離開嗎?先前曾有此打算,可如今大概想走也走不成了!驀然想起“白髮魔剎”説要帶她離開時,越原大吼不許的發怒樣,任圓忽地感到一陣羞澀……
沒聽到她的反對,銀歡認定應該不會離開了,心中大喜,高興得直拍手。“這樣太好了!我去找小清子……”話落,人已經跑開。
微覺奇怪地看着她跑遠,任圓心中有點迷惑……以前只要一提起小清子,她就橫眉豎眼的,怎最近兩人感情好成這樣?
“小清子來啦?”在場眾人聞言,霎時間雙眼一亮,神色興奮地也各自找了個藉口走人,一下子,竹屋前就僅剩下任圓一人了。
何時小清子這般受歡迎了?微愣了下,她搖頭不已,不知這些人在玩啥把戲?
“總算你身邊礙眼的傢伙全都走人了!”忽地,一抹偉岸身影落在她跟前,懶洋洋地微笑道。
有些嚇了一跳,但瞧清是誰後,她不禁露出淺笑。“你何時來的?”還以為他尚在鑄劍房呢!今天從石屋過來這兒也是伯父一路護送她過來的。
“來好一會兒了,見你身邊一堆煩人蒼蠅,就不出面了。”攬着纖腰,越原一路將她帶往溪畔邊、樹叢茂密的隱密處,不願被人瞧見打擾。
知他一向不愛與那些愛找他贈劍、比武的江湖人打照面,任圓僅是搖頭,轉移話題。“你完成困擾你許久的寒玉短匕了嗎?”
神秘一笑,他沒回答,將她抱至溪邊大石上坐定,而後伸出了左臂……
“什麼?”低首垂眸看着瞬間矮了自己半個頭的越原,她不懂他伸出左臂是啥意思?是要她看他臂腕上那圈似金似鐵、隱隱閃着森然銀光,雕有奇花異卉的精緻腕飾嗎?
“很漂亮!我以前怎沒看你戴過?”很捧場地給予讚美。
斜睨一眼,他沒説話,右掌輕輕地往腕飾上雕有圓月圖紋的地方一按,忽地,腕飾彈出,變成一把短匕被握在掌心,匕身散發着瑩瑩流光,神姿清靈、如悽似訴、如水似冰、如幻似真。
“好美……”忍不住輕撫短匕,任圓低喃嘆息,怎麼也想不到精緻腕飾在瞬間能變成一把靈幻動人,宛若有着魂魄氣息的匕首。
“給你的!”見她眼中的驚豔痴迷,越原泛着笑痕,將寒玉短匕貼於她纖細臂腕上運勁一震,就見原本筆直的匕首竟硬生生地彎曲,回覆成漂亮的腕飾,緊貼着主人的手腕。
“我、我的?”有些驚訝地瞅着他。
“是的!你的。”回以一笑,提醒她。“前些日不是説要送你嗎?這寒玉短匕是以你為姿所鑄成,當然是你的。”
“謝謝!它好美……”
“如你一般!”
“你又胡説……”忍不住綻放笑花,她輕撫着腕飾,卻在雕有圓月圖紋的上面,觸摸到細微的凹凸不平,似有小字鏤刻在上頭。她定睛細瞧,竟是……驀地,她以手捂唇,怔怔然地抬眸瞅凝,眼中有着隱隱淚光。
“記得以前我説咱們的名兒合起來就是‘月圓人圓’,也記得你説這句話永遠不適合用在你身上……”似乎知她心中所思,沉沉黑眸深凝迎視。“如今我將這個四字刻上匕首,希望你隨身佩戴的同時也能將這句話鏤上心頭,永遠記得只要我們兩人在一起,就是完美無瑕的‘月圓人圓’。”
他……他這是在定情嗎?淚珠兒成串滾落,止也止不住,心中温暖情潮滿漲,幾乎快潰堤。
“我……我沒東西送你……”淚濕衣襟,她卻漾着笑,訴説自己沒有信物可以與他交換。
“怎麼沒有?你將自己送我就得了!”伸掌拭抹清淚,越原揚眉而笑。“圓兒,你願意收下我的信物嗎?”呵……其實是多此一問,東西都戴上了,就算她想説不也由不得她了。
噙淚點頭,任圓感動萬分,沒想到他一直牢牢記住她那時黯然染愁的話語。
見她螓首輕點,越原心下一鬆,勾唇揚笑地將她自大石上抱下,緊緊擁抱在懷,呢噥低語。
“圓兒,你合該是我的人……”温柔低嗓一頓,忽地口吻一變,朝另一方濃密樹叢哼笑。“老魔頭,該滾出來了!別以為躲着,別人就不知你在偷窺!”哼哼!
早就發現他藏在那兒,只是不想説破而已,誰知他竟然就這麼賴着不離開,偷聽人家情話綿綿,也不怕耳朵長繭、眼生針眼。
“什麼躲着?這兒可是我先來的!”自樹叢後旋出,“白髮魔剎”冷眼嗤聲。
“伯父!”見是他,知道兩人方才的言談全被聽了去,任圓粉頰赧紅,心中羞澀不已。
“丫頭,姓越的小子還算可靠,將你交給他,我也能安心了……”看着她噙着淚又漾着笑的幸福樣,“白髮魔剎”知道侄女的一顆心叫人給拐了,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感慨。
其實越原早知他在樹叢後卻不説破,主要也是要讓他聽明白自己對任圓的心意,否則哪會讓自己的表白大戲任由他觀賞。
“姓越的小子,你可得好好對待丫頭,否則我絕不饒你!”話鋒一轉,凌厲撂下狠話。
“放心!老魔頭,你絕對沒那種機會!”哼聲冷嗤,越原可也沒給好臉色。
這兩個男人……任圓既覺好笑又感動、窩心不已,正待説什麼來拉攏兩人的感情時,驀地,十幾道鋭利劍氣由四面八方直襲而來……
“啊!”驚叫一聲,她只覺身子一輕,被人給提抱在懷,往上飛竄,避開了襲擊,而耳中不斷傳來砍殺的吆喝聲。
“姓越的小子,你護着丫頭離開,這兒交給我就行了!”一掌擊退好幾人,“白髮魔剎”猖狂大笑。“玄夢宮的毛賊,本尊許久未大開殺戒了,今天就拿你們血祭。”話音未歇,已有好幾人中掌倒地。
揮袖震開好幾個追殺上來的黑衣人,越原沒多廢話,抱着任圓直往竹屋方向而去,欲將她先帶離危險之地。
“伯父……”焦急擔憂,不放心讓“白髮魔剎”一人獨自對付數十人。
“放心!老魔頭若連這樣的場面都應付不了,哪還配稱老魔頭!”越原還有心情閒閒涼涼地調侃,可見是信心十足。
如閃電急射,速度飛快,一瞬間,兩人已經回到竹屋前,而原本被小清子吸引而去的眾人此刻也聽聞打鬥聲再次齊聚現身,不同的是,人人手上皆握着刀劍,一臉興奮地飛掠前往溪邊而去,加入戰局。
很快的,原本由“白髮魔剎”獨戰數十人的打鬥,一下子變成好幾十人的大混戰,而藉此時機,“白髮魔剎”退出戰局,來到兩人身邊。
“鳳水瀲還是不死心哪!”冷眼旁觀大混戰,越原搓着下巴沉吟。
“哼!不死心就儘管來,本尊會好生招待!”“白髮魔剎”血腥殘笑。
“她還是不放過我……不放過我……”任圓黯然低語,眼中的羞澀喜悦已被愁緒取代。
撫慰地輕擁着她,越原神色冷然。“看來這事不作個了結不行了!”
“什、什麼意思?”任圓迷惑不解。
“圓兒,”驀地低頭笑瞅着她,他慢條斯理地道。“想不想見那個要殺你的女人?”
啊?他、他的意思是……任圓瞠眼、搖頭。
“難道你寧願一輩子被她擾亂你自己的生活嗎?”
“我……我……”她再次猛搖着頭,卻説不出話來。
既不想見那個賜她骨血卻又毫無親情,一再派人追殺她的女人,但又不願平穩的日子被打擾,任圓這會兒思緒紛飛雜亂、六神無主,只能猛搖着頭,一汪清淚又要落下。
“你別慌!”一把捧住她的臉蛋,越原眼中有着堅毅與深藏的温柔。“不管發生何事,我都在你身邊,沒什麼好怕的!”
瞅凝着他認真眼眸,最後她落淚點頭。“好……聽你的……”不怕的!越原會陪着她;不怕的……也該是面對她此生最大夢魘的時候了,她不能再逃了。
將她壓進懷中,任淚水濡濕胸前衣衫,越原抬眸卻對上“白髮魔剎”那雙利眼。
“將她毫髮無傷地帶回來!”緩緩的,“白髮魔剎”提出唯一的要求。
“當然!”越原揚眉,目光移向溪邊的打鬥,然後他突然覺得在任圓這兒療傷的眾人手中握的刀劍很眼熟。“圓兒,你説小清子最近在忙些什麼?”突然轉移話題。
“啊?”抬起頭,任圓眼眶帶淚,不懂他突然問這毫不相干的問題是何原因,當下微愣。“我不清楚……不過前些天他抱了好些刀劍,急忙忙地離開石屋……”
“原來如此!”危險眯起眼,越原笑得很恐怖,猛地一聲怒喝,“小清子,你給我滾出來!”
綠浪東西南北水
紅樓三百九十橋
小橋流水、粉牆瓦舍、川渠如織,河上舟楫如梭,人們汲水忙碌,織構成一幅絢麗多彩的江南景緻。
人聲鼎沸的酒樓內,幾個跑堂小二穿梭於客人之問,送菜的送菜、倒茶的倒茶,每個都忙得不可開交,恨不得自己有四隻手來幫忙。
相較於一樓大堂的吵雜,二樓就顯得安靜多了,尤其靠窗雅座的那對男女更是靜謐文雅,與周遭的紛亂、喧譁顯得格格不入。
“從不知道我會這麼懷念山林生活。”輕嘆了口氣,任圓久居山野,一時不大習慣城鎮的熱鬧、吵雜。
“我們很快就會回去的。”微笑安慰,越原本身也是喜歡清幽山林生活的人,否則就不會在三年前,帶着小清子隱到深山去,成了她的上游鄰居,製造麻煩給她一展所長。
“嗯!”輕應了聲,她突然漾笑。“小清子現在不知如何了?”
想起他,任圓就忍俊不禁的笑意,萬萬沒料到他竟然揹着越原,拿那些越原不滿意、吩咐重熔,他卻留下、偷藏起來的刀劍,去賣給在醫堂療傷的江湖人。呵……難怪上回見他和銀歡神神秘秘地扛着大木箱時,總覺那木箱好眼熟,原來就是她曾見他用來放刀劍、藏在牀底下的木箱啊!
“哭爹喊娘,苦苦哀求人家將兵刃退還吧!”咧嘴殘笑,越原早撂下狠話了,若這回他回去前,小清子還沒將擅自賣出的刀劍收回,以後可有得樂了!
“若人家堅不退還呢?”其實那些他不滿意的刀劍對其他人而言,已是斬金斷銀的好兵器,只是若與他鑄劍房裏的那些相較,就覺得少了刀劍本身所獨具的靈比,只是死物一把而已。
“用偷用搶也得給我收回來,若真取不回來。”睞覷一眼,聳肩嘆氣。“從我這兒出去的兵刃可沒那種次極品,只好拿鑄劍房內的那些去換回了。不過,小清子將會有段很‘刻骨銘心’的日子。”説到後來,嘴角又浮現狠戾笑痕。
忍不住輕笑,任圓連忙為人説項。“你別對他太嚴苛,其實他會這麼做也是你逼的。”
“我?”詫異地挑高眉頭。
“可不是!”想起小清子為五斗米折腰,偷賣刀劍賺取生活費還要被罰,任圓就覺得很悽慘。“小清子説你不懂賺錢之道,為免你們主僕倆三餐不繼,他只好勤儉持家、開源節流。”
聞言,越原突然很認真地反省了下,開始回想自己多久沒交給小清子家用銀兩,然後心虛地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了。
“看來真是我的錯了!”他笑睇她一眼,隨即用皇恩浩蕩、大赦天下的口吻道:“好吧!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牽扯起一抹淡笑,她不再説話,偏首凝向窗外不遠處那座佔地廣大的華宅,眼中凝聚了些許輕愁。
順着視線望去,知她心中的癥結,越原伸手將她的臉扳回來。“用飯。”自踏入江南後,她心情益發沉重,本就不是好胃口的人,如今更是沒了食慾,單薄的身子更加瘦弱,讓他瞧了為之心疼。
凝着他,看他動手忙着為她佈菜、盛湯,任圓明白他心意,就算沒胃口也不願辜負,當下緩緩拿起碗筷強逼自己用些,免得他擔心。
“別愁着臉!你是存心要我吃不下飯,好自己獨佔這一桌的好菜嗎?”佯裝一張怒臉,他故意説笑。
任圓聞言不禁笑了起來。“你別逗我!”
“逗你又如何……”
“唉……你這模樣一點也不像別人口中那個古怪鑄劍師……”
“難不成你要我以那模樣待你……”
在越原説笑調侃下,任圓不知不覺愁緒輕拋,振起了精神。一時間,兩人言笑晏晏,神態親匿……
“哎呀!沈莊主、少莊主大駕光臨,真是稀客!快請進、快請進……”驀地,一道響亮的逢迎巴結聲音響徹雲霄,灌進每個在座客人耳裏,越原、任圓二人當然也聽得一清二楚。
兩人不約而同地往樓下瞧去,就見掌櫃哈着腰,滿臉奉承地轉出櫃枱,來到門口迎進兩名衣冠不凡,一看就知是父子的客人。
看清兩名貴客面容,越原笑了,任圓卻心中一沉。
“這可真巧,不是?”精芒乍現,他懶洋洋地説道。
輕嘆無語,任圓一時間也不知該説什麼,只是靜看着兩人被掌櫃一路奉承地迎上樓,心中不無感慨……那中年俊秀男人是她爹心中亦覺愧對的人啊!
“兩位貴客這邊請,本樓已經為你們備好二樓雅座……”
“任姑娘?越公子?”掌櫃喋喋不休的奉承被一道驚訝的嗓音給打斷,沈聿大步來到他們面前,這下更加確定自己沒認錯人。“真的是你們!”
“沈公子。”任圓微微點頭,神色波瀾不興;而越原則僅哼了聲,算是招呼了。
“你們……怎麼來江南了?”忽憶起任圓曾被孃親派人追殺,沈聿心中微凜,深怕他們是尋麻煩來的。
“怎麼,這江南是你們‘問劍山莊’的地盤,我們來不得?”越原冷眼斜睨,話意可挑釁了。
“原……”悄聲低喚,任圓眸中有着請求。
放心!暗使眼色,要她別擔憂,越原正待再説些什麼時,尾隨沈聿而來的俊秀中年人——沈馭風卻開口了。
“越公子言重了!若小兒言詞有哪兒不當,就讓在下作東陪罪,你説如何?”沈馭風滿臉的誠意,他曾在幾年前於好友住處見過越原一面,是以認得。
“沈莊主,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哪!”越原也記得他,似笑非笑地招呼。
“越公子好記性,還認得在下。”温文一笑。
“沈莊主不也是!”
“這位是?”好奇地往任圓瞧了眼,沈馭風不知他們是何關係,只覺越原對她似乎頗為在乎。
“爹,這位是任圓,任姑娘!”怕被越原説穿孃親派人追殺之事,沈聿趕忙搶言介紹。
“原來是任姑娘。”微笑點頭示意,沈馭風眼中卻迅速閃過一絲異色。“越公子、任姑娘,難得你們相偕來到江南,不如到寒舍作客住下,讓在下好生招待,也算是為小兒方才的不當言詞來陪罪,你們説如何?”
“爹……”沈聿心覺不妥想阻止,卻被爹親一記眼色給止住。
住進“問劍山莊”?任圓直覺就要婉拒,忽感桌面下的小手被黝黑大掌緊握,因而偏首凝睇大掌主人。
那異彩一閃即逝,快得讓人察覺不到,然而卻沒逃過越原鋭利的目光,只見他握住了纖白小手,唇角卻勾起慵懶笑痕。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轉頭看着身旁人兒迷惑不解的神色,他緩緩輕笑。“圓兒,咱們作客去!”
深沉的夜、皎潔的月,清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聲響,“問劍山莊”某間客房內則傳出喁喁噥噥的交談聲。
“為何要住進這兒?我不懂!”眉宇間承載輕愁,坐在牀沿邊的任圓有些不安。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混進‘問劍山莊’,想找鳳水瀲作個了結就不是難事了。”扯起一抹笑,越原狀若無意地問道:“圓兒,你爹和你的事兒,沈馭風知道嗎?”
“我不清楚……”怔然一嘆,她自己心境也很複雜。“一直只有玄夢宮有所行動,倘若沈莊主知道我爹……”頓了下,無法繼續,只好直接跳到最後。“我想沈莊主應該不至於沒動靜,所以我猜他大概不知吧!”
“不知嗎?”越原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心中卻不那麼想。白日在酒樓時,沈馭風聽到她的名兒後,眼中閃過的異樣,他絕對不會看錯。
“怎麼了嗎?”覺得他有些怪,任圓輕問。
“沒事!”輕笑了聲,要她趕快上牀躺好。“夜深,該睡了!”
順從躺上牀,擁着薄被,見他欲起身離開,小手忽地探出,微微顫抖地拉住他。“別走!”
“嗯?”發覺她神色不安,越原坐回牀沿邊,大手反掌緊握住她的。
“我怕,別走!”牢牢抓住他,似乎怕他一眨眼便消失不見。
“怕什麼呢?我在這兒啊!”瞧出她眼中的驚惶與恐懼,越原索性不回房,直脱鞋上牀,在她身邊躺下。“我會一直在這兒陪你。”
“謝、謝謝!”有些害羞,縱然心知這樣於禮不合,任圓卻情願如此,微偏着螓首,迷濛的眼望進兩潭黝黑深水,像解釋又像似自語。“我……我以前不怕的!從前爹爹要我好好活着,不許把命賠給她,我雖遵從了爹爹的遺言,可心中卻清楚知道自己是什麼都不在乎了,就算讓她取了命,我也不怕的……甚至……甚至希望那個時刻趕快到來,好讓我能早日去找爹爹,可如今……如今我卻怕了……
“有了你後,我好怕以後再也見不着你。我怕自己死了,在幽冥黃泉徘徊,流淚成河、苦等數十年才能再見你的身影。如今的我怕死,怕她取走我一條命,讓我無法再貼着你的胸膛,聞着你的味道……今夜的我,睡在離她如此近的地方,我好怕當我合上眼後,再也無法醒來瞧着你……”
“圓兒……”早知她存厭世想法,如今又聽她發顫着身子,低訴着這番話,越原大受震撼,心神激盪地將人給緊擁入懷,感動深情的呢喃低語……
“我喜歡你的怕……喜歡……安心的睡,明兒一早,當你睜開眼時,瞧見的依然是我……”
“爹,這事兒不妥!”深夜的書房,沈聿焦躁地來回踱步。
“何事不妥?”相對於兒子的浮躁,沈馭風倒是一身的沉着,靜心凝神地揮舞丹毫。
“就是邀越公子與任姑娘至山莊住下之事。”急急叫嚷,深怕會出事端。
“咱們‘問劍山莊’向來好客,聿兒,你亦喜廣交朋友,為何這回反應卻如此異於尋常?”不疾不徐地繼續沾墨揮毫。
“這……”遲疑了下,沈聿心想與其最後惹出事端,倒不如將一切説與爹親明白,好讓他能有所提防。“爹,娘不知為何原因,曾派人追殺任姑娘,我怕他們這回是來尋仇的。”
筆下一頓,隨即繼續書寫,恍若無意地問道:“你知道些什麼?”
“爹,孩兒就是什麼都不知曉,所以才心急啊!”總算爹親有反應,雖然還是一副無事樣,但至少開口問了,表示有聽進心裏去,是以沈聿趕忙道出自己的憂慮。“任姑娘雖是弱質女流,完全不懂武藝,但她身邊有不少人願為保護她而拚命,別説陪在她身邊的越原,就連‘白髮魔剎’亦出言警告,明白表示只要任姑娘有絲毫損傷,便要前來尋仇。真不知娘為何要殺任姑娘?我曾問娘,她卻什麼也不肯説。”
“不準追問你娘!”擱下筆,沈馭風嚴肅地看着兒子,沉聲囑咐。“關於任姑娘與你孃的事,他們自會解決,你不許插手也不許問。”
“爹……”凝看着爹親,沈聿心覺有異,沉默許久後,才遲緩問出口。“您是不是知曉原由?”
看着書案上墨跡方乾的字,沈馭風未給答案,卻若有所感地道:“聿兒,人有時得學會怎麼裝糊塗哪……”
沈聿不解,順着他目光而下,卻見紙上只寫着蒼勁有力、直透紙背的兩個大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