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謝了春紅,匆匆太匆匆。
煙波浩渺的大運河,依舊是熙熙攘攘,連接天下南北的水運。
蘇曠站在岸邊,新換的長衫上摺痕宛然。他這邊瞧瞧,那邊看看,兩艘小船一南一北向着視線的極限駛去,漸漸的,都只剩下遠影。
這裏原本是舟擂所在,但現在只剩下一片白地,遠處碼頭上來來去去的江湖客還不時向這邊張望着。他們錯過了一段傳説,揚州城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了都一泡。兄弟三人家產充公,流徙嶺南。
但他們離去的時候並沒有太多的悲慼,反而像鬆了一口氣一樣,説是終於可以放下一些東西,還來得及再活一次達能説,最後一次行使戒律院首座的特權,十四年前的約定,可以解除了。
達能大師已經老了,再加上這一回的折騰,徹底進入了風燭殘年。他説,反倒是生死關頭,破戒之後,才明白了佛法真諦。大家都知道,等他這一次返回少林之後,江湖上再也不會有達能大師的名號,但釋門之中,或許會多一位大德。
“怎麼,不去道個別?”鐵敖饒有興致地看着自己的小徒兒。
“身份所限,多有不便。”蘇曠長出口氣。還好,他本以為自己會忍不住流淚,“我終於明白顏大哥説的那句餘非好酒,唯恨別腸……這世上能像泡叔那樣殊途同歸的兄弟,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孤帆消逝在碧空中,蘇曠只瞧得眼睛都痠痛了,才終於低頭,“我們還能再見麼?”
“出家避罪的不是他一個,有慧權師父在,多少有個照應的。”鐵敖招呼,“走吧,這次回去就是六扇門的鷹犬嘍,怕不怕?”
“自然不怕,若能像師父一樣,盡一己之力,維護法度正義,也不枉費此生。”蘇曠臉上浮現出少年人特有的憧憬和堅定。
鐵敖滿意地點點頭。在當日蘇曠説出“只怕蒼天無眼,豈怕因果報應”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這孩子必定是這條路上的人了。
“二位客人是剛到揚州吧?買一枝桃花吧,只要一文錢。城裏的花都謝了,我這是山裏的呢。”停岸的烏篷船上,有半老的婦人殷勤道。紗窗綠的短襟夾襖洗得乾乾淨淨,似曾相識。
“大嬸,我們這是要離開揚州了。”蘇曠接過花來,笑笑,遞過半串銅錢去。
“夠了夠了,這許多錢,小客人連桶拿了去吧。”婦人感激地道,“這就走了?小客人玩夠沒有?”
“哪裏能玩夠呢?”蘇曠隨口回答,一笑,然後跟上了師父的步子,離開老遠的時候才輕輕説了句,“終究是……永憶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