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爺爺身子愈來愈不好了!」少女憂慮,愁容滿面。
「別想太多!薛爺爺不會有事的。」冷峻男子輕聲安慰,不敢言明老人家年事已高,生老病死是必經之路。
「我還是擔心。」搖搖頭,少女清楚老人家這一兩年來屢有病痛,飲食漸少,精神已大不如前。
「不如我待會兒去請個大夫來,瞧瞧薛爺爺的身體狀況,也瞧瞧-的眼睛……」
男子想辦法安慰之時,一旁微啓的房門內突然響起一陣咳嗽聲,像是聽到外頭兩人的交談,氣虛卻依然頑意十足的老嗓傳了出來--
「請什麼大夫?你們兩個儘快成親;請老頭子我喝杯喜酒,老頭子我一高興下,肯定身強體健,當個百年老妖都沒問題……」
老人的逼婚調笑聲還在持續不停,少女與男子已雙雙染上一抹紅,逐漸地擴大加深中……
幾日後,兩匹駿馬來到了隱於山野秘境的竹屋前。那竹屋雖清幽雅緻,可旁邊偏偏有棟以茅草蓋成,擠了一大堆聒噪喧鬧的傷患的醫堂,兩屋相傍而立,卻有着偌大回異的趣味感。
翻身下馬,玄蒼抱下阿蘇後,根本不等另一匹馬上的南宮易,直接摟着她進竹屋;看得南宮易唉嘆連連,鼻子摸一摸,自動下馬乖乖跟着進去。
一入竹屋內,只見佈置簡樸淡雅,一片安靜無聲,當下玄蒼揚聲道:「越夫人,玄蒼尋得『淚眼凝』來向-求醫了!」
話聲方落,後堂忽走出一位清秀少女--銀歡,她眨巴着大眼微笑,「我家小姐現下不在這兒,想找人可得到上游的石屋去。不過我先説了,你若到石屋,可能會先被我家姑爺給打下溪水去。」呵呵……別怪她沒事先警告喔!
「哎呀!這打鐵的老毛病還是沒改啊?」南宮易搖頭調侃,卻在某人冷睨下再次鼻子一摸,乖乖舉手接下任務。「好!我去石屋找人來,行了吧!」
真糟!遇上蒼弟,他只有認栽的份。
哀怨暗忖,乖乖出去找人了。
見狀,銀歡徑自留下一句「兩位慢等,我忙兒去了」的話,便急急忙忙朝喧鬧不休的草屋奔去,打算大展雌威。
一時間,竹屋內僅剩下他們兩人,玄蒼才扶着阿蘇至竹椅坐下,阿蘇便有趣地開口了,「這兒和南宮府好像,似乎也有一大堆吵吵鬧鬧的人呢!」
「嗯。」輕哼一聲,也不知是贊同還是不以為然。
不深究他那聲輕哼究竟代表什麼意思,説到南宮府,阿蘇不由得想替某人美言幾句。「玄蒼!」
「嗯?」
「別擺臉色給南宮大哥看!我被擄去並不是南宮大哥的錯。」唉……她雖眼盲瞧不見,但依然可以感覺出來,玄蒼心中對南宮易還是有氣,所以一直冷冷淡淡的不太理人。
而南宮易似乎也感受得到他的怨怒,是以一直遲遲不敢向他提起兩人可能是親兄弟之事,就怕他連聽也不願聽,直接甩袖走人。
「……」又不説話了。
老半天等不到他應聲,阿蘇不禁淡淡取笑。「你明明對南宮大哥有好感,作啥還是故意不理人?莫非你在和南宮大哥鬧彆扭?」
他若真不喜歡南宮易,早帶着她獨自上路了,哪還會讓某個飽受冷臉相待的可憐人陪在身旁?
「胡説!又不是小孩子了,還鬧啥彆扭!」尷尬,絕不承認。
「蒼,其實你很有資格向南宮大哥鬧彆扭的。」若他們兩人真是兄弟,弟弟向哥哥鬧些小別扭也挺正常的,不是嗎?尤其以南宮大哥「求弟若渴」的心思,只要玄蒼以弟弟的身分鬧,他肯定會很開心的。
「胡説什麼?我不懂!」皺眉,被她沒頭沒腦的話給弄胡塗了。
微微一笑,阿蘇不再説了。這種事,還是得讓南宮易親自找他談清楚才是恰當。
見她不説,玄蒼也不追問,轉移話題又聊了一會兒後,終於,南宮易護送任圓回來了。
至於某個惹人厭的傢伙,因為正在鑄劍房裏努力揮汗打鐵,便沒跟着一起來。
一見人,玄蒼連忙自懷中取出一玉盒給任圓。「越夫人,請瞧瞧裏頭是否就是-説的『淚眼凝』?」但願他不會看走了眼。
輕淺一笑,任圓點頭打開玉盒一瞧,就見裏頭躺了幾朵花形奇特的嫩黃小花,因一直置於寒玉盒中,是以還嬌嫩欲滴,絲毫沒有枯萎之相。
「沒想到玄公子果真尋到了這奇花,看來夫人復明有望了。」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淚眼凝」,任圓雙眼一亮,有着為醫者見到珍奇藥材的興奮。
確定真是「淚眼凝」後,玄蒼心下先是一鬆,隨即又強忍激情地對阿蘇道:
「阿蘇,-聽見沒?不久之後,-就可以重見光明瞭!」
聽聞確定是「淚眼凝」,阿蘇不禁恍惚一怔,隨即豆大的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滾滾滑落……
她終於可以瞧見他的模樣了,可是……可是她可以瞧多久呢?身中奇毒,她不知自己還能活多少日子?
老天!她多麼想瞧着他到兩人頭髮灰白,相視互笑細數對方臉上又多了哪些皺紋,可是……可是這個平凡的願望,看來是不可能實現了……
心中憂喜參半、百感交集,心情萬分複雜,五味雜陳,讓她頓時唇瓣漾笑,眼中的淚卻直掉不停。
以為她是喜極而泣,玄蒼眼眶也有些濕,安慰柔笑道:「別哭!再過不久,-的眼睛就能看得見了,該高興才是!」
是啊!該高興的!老天爺也算是待她不薄了,在死之前還能見到玄蒼的臉,她沒遺憾了……真的沒遺憾了……
「嗯!我……我好高興……」又哭又笑的點着頭,心中百般滋味,無人明白。
「弟妹,這是喜事,該笑得盡興些才是,別再掉淚了!否則我還真不知-究竟是高興還是難過?」南宮易也為他們欣喜不已,忍不住打趣笑道。
「我明白……我不哭、不哭了……」急忙抹去淚水,然而泉湧而出的淚珠卻止也止不住,依舊不停落下。
「傻瓜。」柔聲笑斥,幫着她擦拭臉上淚跡,玄蒼很能體會她的激動。事實上,努力尋醫十多年,終於找到可以讓她復明的方法,連他都幾乎快抑不住心中的狂喜與感動了。
「蒼!」驀地,她抓住他的手,噙淚綻笑。「我……我的眼睛若能重見光明,第一眼瞧見的一定要是你。」
只要她的眼睛一好,她一定要仔仔細細看他、時時刻刻看他、日日夜夜看他,因為……因為她真的沒剩下多少時間了……
「好!」玄蒼感動應允,心情與她同樣激盪。
好一會兒,等他們兩人的心緒都稍稍平復後,任圓微笑來到她身邊,纖指搭上細白手腕診起脈象來,然而愈診,眉頭愈皺,最後竟然輕「咦」了聲……
「怎麼?有啥問題嗎?」玄蒼心思細密,馬上警覺詢問。
「玄夫人她……」才要解釋,手腕忽地讓人給悄悄反手握住,任圓微頓了一下,心下有些明白,登時轉個彎。「身子較虛寒,現下又有孕在身,得多吃些補品補補身子才行。」
「是嗎?我明白了!」不疑有他,玄蒼點頭記下。唉……她身子虛,又在玄極門吃了好些日子的苦,懷了身孕卻反倒消瘦,難怪大夫會皺眉搖頭,以後可得多買些營養的東西給她補回來。
知他不再懷疑,阿蘇突然微笑催促道:「蒼,南宮大哥有重要的事要找你談,你和他去外頭聊聊吧!」
有事和他談?
懷疑的覦向南宮易,玄蒼如今全心繫在她的病情上,哪有心思和旁人閒聊,正要搖頭拒絕時--
「去吧!那事真的很重要,你一定得和南宮大哥談談。」彷佛早知他的反應,阿蘇不禁又柔聲微笑。「至於我這兒,有越夫人幫我診治,沒問題的。」
知她有意製造機會給他向玄蒼探問兩人是否為親兄弟之事,南宮易不禁朝她投以感激的一瞥,隨即馬上慎重道:「蒼弟,為兄真的有重要事想和你深談一番。」
淡覷一眼,見阿蘇滿臉鼓勵、南宮易一臉企盼神情,玄蒼總算是給面子了。
「最好真是重要的事!」淡淡説了聲,直接轉身朝外走去。
南宮易見狀,極為高興地正要跟上去時,忽又聽阿蘇開口--
「蒼。」
「嗯?」立在門邊的身影回頭。
「待會兒不論南宮大哥説些什麼,就算再如何不信,也得聽完,好嗎?」
她在隱約暗示些什麼?玄蒼心中疑惑卻也沒説什麼,只是輕應了聲便步出屋外,算是回答也算是答允了。
「弟妹,多謝了。」南宮易感激一笑,也出去了。
眼見兩人出了屋外,就站在藥草園前方不遠處「面面相覷」,任圓這才將目光移回阿蘇身上。
「玄夫人,-知道自己被下了毒,是吧?」否則剛剛就不會暗暗求她別説出來。
苦笑點了下頭,阿蘇冷靜詢問:「這毒可有解?」
瞧她能如此鎮定,任圓也不避諱了。「-中的是一種叫『血杜鵑』的毒。此毒甚為厲害,會慢慢侵入五臟六腑,尋常人頂多拖個一年半載便會體衰氣虛、吐血而亡。
「前兩年,我採到一顆『紅丹果』,恰巧可以解『血杜鵑』的毒,只不過……」猶疑了一下,似乎在考慮該怎麼説才好。
「只不過什麼?-儘管説無妨!」
「這『紅丹果』有着極糟的副作用,有孕在身之人一旦服下,不僅會小產,更有極大的可能會血崩不止而喪命……」頓了頓,不禁嘆氣命運捉弄人。「若是尋常的身子就萬無一失了。」
服下那「紅丹果」,不僅孩子沒了,亦不保證一定能逃過血崩的威脅而活下來……
苦澀一笑,搖頭否決了這個極可能雙輸的方法。「若不服下『紅丹果』,我還能活多久?可以撐到生下孩子嗎?」
「這很難説,端看每個人的身子而有所差異。不過大部分的人中毒後約略半年,便會衰弱死亡。」
半年啊……她如今身孕已三個多月,如此算來……
「越夫人,可有辦法讓我多撐個一兩個月,直到產下孩子?」語氣堅決,心中已有了決定。
「-決定選擇保全孩子?」沉靜瞅凝着她,任圓輕聲道:「就算我想辦法讓-撐到足月產子,屆時,-的身體早已孱弱不已,説不定根本沒體力將孩子平安生下。」
「越夫人,-能幫我接生嗎?」微微一笑,阿蘇毫不猶豫。「若我在生產之時捱不過去,請-剖了我的腹,説什麼也要將孩子搶救出來,好嗎?」
驚奇的看着她,任圓被其堅強所撼動,不由得嘆笑。「好!我答應。」女人啊……為了孩子,真的什麼都可以犧牲呢!
「謝謝!」頷首致謝,阿蘇輕聲要求,「可以答應我,不告訴玄蒼這件事嗎?」
「為什麼?」
「因為他一定不會贊同的!」黯然一嘆,神情哀傷。「他肯定會選擇要我服下『紅丹果』,寧願犧牲掉孩子。可就算犧牲了孩子,亦不保證我能活命,不是嗎?屆時,我和孩子都沒了,那他該怎麼辦?兩權相害取其輕,我寧願保下孩子,至少還有一個人能活着陪他……」
「我明白了!」看着她,任圓點頭保證。「我會幫-保守這個秘密。」
「謝謝。」
「其實……」認真想了想,突然福至心靈。「只要-求生意志夠,再加上運氣夠好,或許我們還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
「給我看這玉佩作啥?」瞪着南宮易掌中的碧綠玉佩,玄蒼渾身僵直,臉上生硬無表情,可心底卻隱隱有了個底,只因為那玉佩……那玉佩和他自小戴在身上的那塊,幾乎如出一轍。
「蒼弟……」輕聲一嘆,南宮易緊盯着他臉上神色變化。「你該明白我給你看這塊玉佩的用意。」
「不明白!」斬釘截鐵,直接當不知。
「蒼弟!」忍不住責難輕斥,南宮易將玉佩翻面,現出雕刻着「易」字的另一面,隱忍着心中的洶湧親情,低聲訴道:「這玉佩是我爹親自雕制,在我出生滿月時,親手掛上我脖子的。我五歲那年,歡喜增添了個血親弟弟,我爹也雕了塊同樣的玉佩掛在弟弟身上,只是他那塊背面刻的是個『蒼』字。
「然而,就在我那親弟剛滿三歲之時,我爹攜同全家出門拜訪好友,卻在途中遭人尋仇,在一片混亂中,我爹帶着我,我娘則抱着弟弟各自走散了。待我爹解決了敵人,四處尋找他們時,只見我娘已死在斷崖上,而我那三歲的親弟則失去蹤影,任我們找遍整座山,還下斷崖去察看是否跌下崖去,可卻依然無所獲。
「從此,我和我爹一直沒放棄找回弟弟的希望。幾年前,我爹臨終時,心中還記掛着此事。」
「那……又如何?」大拳悄悄緊握,玄蒼依然死不認帳。
「弟妹身上那塊玉佩是你自小就戴在身上的吧?」微微一笑,温文的雙目有着些許濕潤。「那玉佩和我那從小就失散的弟弟身上那塊是一樣的。」
「僅憑一塊玉佩就認定我是你失散的親弟?」眉頭一擰,玄蒼冷哼挑明。
笑話!這種認親法未免也太隨便了。
再説,一個玄極門所培養出來的殺手,會是名聞江湖的南宮世家之後?「勾魂修羅」和「武林孟嘗君」如此截然不同的兩人會是親兄弟?説出去誰也不信!若非答允阿蘇再如何不信也要聽完,他早甩袖走人了。
知他不可能輕易接受,南宮易索性和他對質驗證。「蒼弟,你可知屠霸天在哪兒將你撿回去的?」
在哪兒?微微一愣,憶起似乎曾聽屠霸天提過,玄蒼有些不甘願,但還是回答了。「雪峯山。」
「這就是了!」微笑,更加確定。「我們被仇敵圍困,幼弟因而失散的地方就是雪峯山。」
「也許這一切都是湊巧罷了!」死鴨子嘴硬。
「好!就算這一切都是湊巧,我那親弟右肩上有塊月形胎記……」頓了一下,睨覷一記,笑得好温文無害。「蒼弟,你該不會也有吧?」
若敢説沒有,就脱衣證明啊!
戳中死穴!該死的,他真的有!
無話可説,玄蒼悶不吭聲良久,想到自己是江湖上人人推崇的南宮世家之後,不禁有股惡寒上竄。
「怎麼了?真的有?」笑得好開心,好想撲上去泣訴兄弟情。
可惜某人「鐵血心腸、六親不認」,只是冷冷地問:「説完了?」
「完了!」期待感人相擁。
「很好!」總算守住對阿蘇的信諾,終於聽人-唆完了!玄蒼點頭,在某人的錯愕之下,直接掉頭走人。
「啊?蒼弟……蒼弟……你還沒叫我一聲大哥啊……」
在任圓藉口宣佈阿蘇身子孱弱、胎兒不穩,得長期調養後,經過一番的商討,最後眾人決定阿蘇還是先回到南宮府,一來可以安心地調養身體,二來又能進行眼疾的治療。
是以一行人又返回了南宮府邸,而其中不僅多了任圓相隨,當然還包括了某個惹人厭的打鐵師。
一路上,他們震驚地耳聞了一件令人驚奇的江湖大事--玄極門被滅,屠霸天身首異處。
究竟是何人幹下?沒人知道!
反正這件無頭公案在好事的江湖人之間,沸沸揚揚地傳開了。
這件事讓南宮易心中不免納悶。畢竟在那夜,眾人只不過丟丟轟天雷,炸炸房舍來干擾玄極門人的注意力而已,並沒有當面與之交戰。
不過,玄蒼聽聞後,心中已然有數卻沒多説什麼,只是慶幸從此以後,他和阿蘇終於可以過着平凡的日子。
這日,才回到南宮府,大氣都還沒喘上一口,某個惹人嫌的打鐵師的嘀咕就來了,「怪了!明明我家圓兒天生和江南八字不合,怎會願意來這兒一待就半年多?害我也得跟着來,大半年沒法鑄劍。」
搓着下巴,越原百思不得其解。
「打鐵的,你若不想來,大可以滾回去!我們請的只有令夫人,你可不包含在內!」南宮易笑得人畜無害,神態爾雅温文,可嘴裏吐出的話卻一點都不斯文。
聞言,向來脾氣古怪的越原反倒大笑起來。「老子就不滾,偏要賴在你這兒當食客!」
呵……人人都説他陰晴不定難討好,可他偏偏就愛南宮易這個老友不愠不火的冷言嘲諷。
兩個無聊男人!冷眼旁觀,玄蒼不理他們,徑自扶着阿蘇往裏頭走,準備回「雪松院」休息,忽地,一道欣慰笑嗓驟起--
「蒼弟,把這兒當家,是不?」呵……瞧他毫無作客的生疏樣,熟門熟路、一派自在地在南宮府內活動,根本就是把這兒當家了才會如此啊!
聞言,玄蒼身子驀地一僵,考慮着到底是要繼續往裏走,還是乾脆去住客棧算了?
正當他凝着臉考慮之際,就見阿蘇笑着拍了拍他,不知低聲説了什麼,最後他僵硬地摟着阿蘇往「雪松院」而去了,直接當作沒聽到。
「嘖!你這個當兄長的怎麼這麼孬?人家根本不想認你呢!」大笑,越原毫不留情調侃老友。關於某人苦苦認不到弟弟的趣聞,這些天來,他是照三餐拿出來揶揄找樂子的。
「我家蒼弟是害羞,不好意思將兄弟之情展現出來!」白眼,很想把某人踢回他自己的老窩去,免得在這兒礙眼。
「你們慢慢聊,我去看看玄夫人。」搖搖頭,任圓不想理會這兩個大男人,徑自也走了。
「蒼,你真不認南宮大哥啊?」回到「雪松院」的房內,阿蘇才坐下椅子便忍不住笑問。「還是你不相信南宮大哥真是你的親人?」
倒了杯熱茶讓她解渴,玄蒼沉默了良久,像似在想些什麼,最後終於開口了。「突然冒出一個親人,感覺很怪!我不知該用啥態度去與他相處。」
言下之意,算是間接承認南宮易和他的關係了。
知他從小在玄極門,沒有所謂至親之人的相處經驗,阿蘇不禁柔聲道:「就用待我、待薛爺爺的態度去對待南宮大哥就行了!」
想了想,他還是搖頭。「那不一樣!」
對她,是自小的感情與情愛;對薛爺爺,是尊敬與感激,總不能叫他用情愛、尊敬、感激這些感覺去與南宮易相處吧?
清楚他內斂的性情,感情並不容易釋放,需要時間來累積培養,阿蘇只好微笑,作最低的要求。「至少別冷冰冰地對待南宮大哥,你們終究是親兄弟。」
「我儘量!」淡淡勾起笑痕,玄蒼清楚南宮易是真心對他好,只是他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兩人間的這層新關係。
聞言,阿蘇不禁笑了,正要再説些什麼時,門外忽傳來敲門聲。
「我去開門。」上前去打開房門,就見任圓提着藥箱前來,玄蒼連忙請她進入,口裏關心的詢問,「越夫人,今日就要開始診療了嗎?」
「是啊!早一天開始,也好早一天讓玄夫人重見光明。」微笑響應,任圓來到阿蘇身前,撩了撩她眼皮察看好一會兒。
不久,她從藥箱裏取出一朵玄蒼辛苦尋回的「淚眼凝」,在玉缽裏搗至碎爛後,又取了一些碧綠色的膏狀物與之混合均勻,最後將那些藥膏塗抹在阿蘇的雙眼上,隨即拿了乾淨白布將眼睛纏繞起來。
「就樣就成了?」玄蒼探問。
「是啊!這藥還得換個兩三次,待一個月後,玄夫人的眼睛應該就能瞧見了。」笑着解釋,又從藥箱裏拿出一張早已寫好的藥單給他。「還有,麻煩你拿着這藥單到藥房抓藥。」
「這是?」浮現疑問。
「給玄夫人補身子的!對她和胎兒有極大幫助。」任圓面不改色回答。其實那帖藥的效用是要幫阿蘇對抗「血杜鵑」的毒性,好能撐到生下孩子。
「我馬上去!」一聽對阿蘇和孩子有益,玄蒼立刻飛快出門去了。
眼見他眨眼沒了蹤影,任圓不禁莞爾一笑,而阿蘇纏着白布的小臉則嚴肅了起來。
「越夫人,蒼他走了嗎?」
「早不見人影了。」
「那麼該請南宮大哥來一趟了。」
「是啊!」任圓點頭淡笑,出去叫住個小丫鬟,要她去請南宮易前來。
不多久,南宮易心情愉悦而來,然而一盞茶時間過後,就見他一臉凝重地出了「雪松院」,急急忙忙朝府中眾多食客所居的院落而去。
半個時辰後,才剛轟炸完玄極門的眾多食客紛紛整裝離開南宮府,各自朝四面八方而去。
是夜,萬籟俱寂,夜闌人靜之際,一抹月光透過窗欞,迤邐至牀楊上未眠的人兒,像是為他們裹上了一層銀亮的迷濛光輝。
「感覺怎樣?」側身斜躺着,藉着迷濛不明的月光瞅凝身旁的人兒,玄蒼眸心漾着柔情,只覺從沒如此心滿意足過,卻又從沒如此恐懼過。
沒有了玄極門的追殺威脅,阿蘇的眼睛即將復明,再幾個月後,孩子就會出世……好吧!再加個突然冒出的親人好了,他們即將過着所向往的平凡日子了。這追求許久的幸福是如此的近在咫尺與唾手可得,真教人忍不住害怕好夢由來最易醒,夢醒後才發現是一場虛幻而已。
「冰冰涼涼的,很舒服。」知他是問眼睛的事,阿蘇微笑回答。
「那就好。」心安了,低首在她唇上落吻。
柔笑承接他的温柔,直到他饜足地抬頭退開後,阿蘇忽地將他推平,摸索着爬上他的身,密密實實貼躺在矯健身軀上,再也不下來了,彷佛今夜就要這樣睡在他身上。、
有些驚訝,玄蒼雙臂圈住她纖腰,嘴角勾起似有若無的淺笑。「怎麼了?」以往,她不曾這樣過。
「我想靠着你。」粉頰貼在厚實胸膛上,聽着那沉穩的心跳聲,阿蘇不禁怔然……她還能這樣貼着他、趴在他身上、聽着他心跳多久呢?她所剩的時間不多了……不多了……
想到這裏,鼻子一酸,嘴上卻揚着笑意。「今晚,我要睡在你身上。」
「傻瓜!」柔聲笑斥,卻任由她趴卧。「夜深了,睡吧!」雙臂圈緊,打算真讓她睡在自己身上一整夜。
「我還不想睡!陪我聊聊吧……」時間不多了,她想把握與他在一起的每個時刻。
「聊什麼呢?」微笑,為她難得的好興致。
「聊聊未來吧……」微頓了一下,隨即又笑。「你説,孩子會長得像你,還是像我?」也許,她永遠沒機會見到孩子了,先想象一下,自我慰藉也好。
「這可問倒我了!」薄唇微揚,實在想象不出,只好反問:「-説呢?」
「唔……」沉吟了一下,回想着小時候對自己與他的五官模樣的僅存印象,她努力拼湊着小孩可能的樣貌。「眉毛像你好了,濃濃的,顯得英氣……」
悄悄摸上自己的眉,玄蒼微微一笑,從沒注意自己有雙英氣濃眉。
不知他的心思與動作,阿蘇繼續形容,「眼睛嘛……像你好了!細長深邃,湛亮美麗如天上星光……」
長指滑至眼角,不懂自己的眼眸哪兒有星光了?
「鼻子也像你得好,挺直有個性……」
摸摸鼻子,懷疑個性在哪裏?
「嘴巴最好也像你,薄薄的,勾起笑來唇形好優美……」
「-根本是希望生個和我一模一樣的小玄蒼吧?」聽到後來,玄蒼忍不住輕笑出聲,從來不知自己在她的記憶中,面貌是如此的俊逸。老實説,有些暗喜,因為讚美的人是她啊!
「你發現啦?」她笑。
如此明顯,很難不發現吧?忍俊不禁失笑,玄蒼撫着她一頭柔亮烏髮,想了想後,終於道:「我希望-生個小阿蘇。」
像她,他會疼之入骨的。
阿蘇微怔,小臉不自覺一黯。「不!孩子還是像你得好。」孩子若像她,以後她走了,他每天瞧見孩子的臉就會想起她,只是徒增心傷罷了!
沉默了一下,玄蒼不禁笑嘆。「瞧我們多傻,談得這麼認真熱烈!孩子究竟會像誰,只要生下來一看,不就清清楚楚了?」
「是啊!」她微笑輕應了聲後便久久不語,久到玄蒼以為她已經睡着了的時候,卻又突然聽她幽幽嗓音響起,「蒼,假如有一天,我……」
遲疑一頓,不知該不該繼續説。
「嗯?」
「沒、沒什麼!」算了!還是別多説,免得引起他疑心。阿蘇又笑了笑,輕聲低喃。「我累了,想睡了……」
「嗯。」大掌自動輕拍着纖背,像在哄孩子入眠。
感受着背上的温暖輕撫,唇辦漾笑卻溢出一道似有若無的輕嘆,在夜色下飄啊飄的,彷佛在低語呢喃--
假若有一天,我出了啥差錯,你不要太難過……不要太難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