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蛟幫新進好手和浪翻雲接觸後,才知悉浪翻雲厲害到這種匪夷所思的地步。
屋內傳出浪翻雲的聲音道:“上官幫主,這是我最後一次要求,你肯不肯聽我公開解説今晚的箇中因由?”上官鷹毫不猶豫答道:“我令出如山,你若再不棄械投降,我將治你以叛幫的大罪,凡我幫眾,都可將你格殺勿論。”他也是勢成騎虎。
浪翻雲的聲音從屋內傳出道:“幫主呀幫主,你有子如此,恕我浪翻雲無從選擇了。”人人都知道他叫的幫主是上一任幫主上官飛。
上官鷹鐵青着臉,他動了真怒,決定不惜任何代價,要把浪翻雲留下來。
翟雨時勉強站起身。他勝在底子夠厚,兼有時間立即封閉穴道,阻止劍毒蔓延,所以一輪行功後,毒素已迫出了大半。增援的人手不斷趕來,心下稍安。這些日以來他為了應付尊信門的突襲,加強了人手防衞和應變,想不到卻是用來應付這樣的場面。
超過三百精鋭,把小屋團團圍着,空出了小屋和高牆間一大片空地,以這樣的人手實力,即使以浪翻雲的厲害身手,也是插翅難飛。
在翟雨時的指揮下,五十多個武功較高的好手,紛紛撲入院中,佔取有利的位置,靜待血戰的來臨。
火光掩映,殺氣騰騰。
嘩啦一聲。
一個人從窗中平飛而出,直向院落中撲來。
這立刻牽動了全場的目光和動作。
蓄勢待發的刀矛劍斧,滿場寒光,一齊向這人攻去。
兩柄劍,一把斧,與上官鷹的長矛,戚長征着名的刀,不分先後同時刺入這人的身體內,各人同時一怔,這怎麼可能?突變再起。
嘩啦另一聲巨響,浪翻雲一手挾着赤條條的幫主夫人,另一手舞動名震天下的覆雨劍,撞破了屋頂,直衝空中,帶起了一天的碎石瓦片。
當眾人還來不及思索這是怎麼一回事,天空中爆出千百光點,跟着無數碎石瓦片向四方激射,佈滿四方牆頭的好手紛紛被擊中,跌落牆下,火把紛紛熄滅,場面紛亂。
原來浪翻雲利用凌空的一剎那,把覆雨劍展至極限,以劍尖刺挑碎瓦碎石,射向四周的敵人。
火把熄的熄、滅的滅,其餘的也因為主人左搖右擺,閃滅不定。
整個院落難以見物。
即使以上官鷹、戚長征的眼力,亦難以判斷快如鬼魅的浪翻雲的行蹤去跡。
當火把重燃時,浪翻雲失去蹤影。
浪翻雲着着領先,令人大感氣餒。
他們這時才看到早先從窗中躍出的人,竟是凌戰天手下大將曾述予,衣衫不整,面目灰黑,早已中毒多時。
上官鷹面色煞白,沉聲道:“不論生死,一定要把浪翻雲找到。”遠方隱隱傳來喧叫打鬥的聲音,西北方里許處火把的火焰熊熊,照亮了半邊天。街道上不斷有武裝的衞士策騎飛馳,形勢緊張。
楚素秋摟着兒子令兒,驚得心緒不寧。丈夫凌戰天去後第二日,幫中便一片混亂,不知是否尊信門大舉來犯,但細想又不像,外來的攻襲沒有理由一開始便發生在這深入內陸的住屋區。
忐忑不安。
其實自從知道凌戰天外調開始,她沒有一晚能安睡。
她的長劍被她拿了出來。自嫁與凌戰天后,她愈來愈少練劍,生了令兒後,幾乎連碰也沒碰過。凌戰天一走,一種缺乏安全的感覺,才使她又把束之高閣的劍拿了出來。
窗户倏地打開。
一個人一閃而入,卓立廳中。
楚素秋一聲嬌呼,一手摟着兒子,另一手提起長劍,反應相當不錯。
那人平靜地説:“素秋,不用怕,是我浪翻雲。”楚素秋提起的心,又放了下來。她最信任兩個人,一個是丈夫,另一個人便是浪翻雲,在這非常時刻見到他,意識到有大事發生了。
浪翻雲望楚素秋秀美的面龐,見到她眼中射出勇敢無畏的光芒,心中暗讚了一聲,道:“我沒有解釋的時間,你隨我來,我們要立即逃離怒蛟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來!將令兒交給我。”楚素秋表現了果斷的性格,一言不發,將令兒交給浪翻雲。
浪翻雲一把挾起令兒,同時問道:“令兒,你怕不怕?”令兒才只六歲,天真的道:“娘常説你是天下第一高手,我怎會怕。”浪翻雲一愕,望向楚素秋。
她面紅過耳,很不好意思。
浪翻雲若有所悟,但時間分秒必爭,不容他多想。低喝一聲:“跟着我!”便由窗户竄出。
浪翻雲伏高竄低,穿房過舍,直向島南觀潮石處奔去。
這下可苦了楚素秋,她當年雖以輕功最出色見稱,可是這些年來早已丟疏,浪翻雲雖然遷就,也追得她心跳力竭,不過,憑着堅強的性格,她咬着牙根,苦苦支撐,緊跟着浪翻雲,向南撲去。
浪翻雲回首望向楚素秋,灼灼目光洞悉了楚素秋的實況。當年這美麗的女孩子,令他們這羣年輕人神魂顛倒,浪翻雲也是其中一個,最後楚素秋揀上英俊的凌戰天,令浪翻雲也失望了好一會。
浪翻雲微微一笑,心想自己究竟怎麼了,居然想起這些陳年舊事。
月夜下楚素秋見到浪翻雲回過頭來,不知想到什麼居然微笑起來,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在他棕黑的臉上分外悦目。
浪翻雲道:“前面敵人重重關鎖,這翟雨時果然是長於佈置的人才,一遇緊急事故,便顯出強大的應變能力,大大不利於我們逃走。我必須要以最快速的身法,抓着小許空隙,乘機竄逃。所以要你伏在我背上,以使我能夠全力展開身法。”楚素秋看着他堅定的面容,絕對沒有半點的猶豫,這正是浪翻雲一向的行事作風。
她一言不發下,順從地伏在他背上,雙手緊纏上他寬闊強壯的頸背。
兩人一時默然無語,浪翻雲感到楚素秋動人的肉體毫無阻隔地緊貼自己背上,連忙用意志控制自己的思想,轉移到敵方的佈置上。
這時他們離開南岸的觀潮石才不過兩裏許,但也是以這段路封鎖得最是嚴密。因為怒蛟幫所有設施都是針對敵人從海上攻來,故在沿岸一帶置有重兵,愈近岸邊的地方,愈難安然闖過。
楚素秋伏在浪翻雲雄偉的背上,心中生出一種安全的感覺。他的身體微弓,蓄勢待發,果然一聲“小心了”,便像伏在一隻騰空起飛的大鳥背上,兩耳虎虎生風,忽高忽低,忽停忽行,速度比之剛才快了不知多少倍,使她益信浪翻雲是無法可施下,才要自己伏在他背上的。
浪翻雲停了下來。
遠處傳來狗吠的聲音。
楚素秋知道出了問題。
浪翻雲把頭略略仰後,嘴巴剛好湊在楚素秋的耳邊道:“前面是觀潮石,只要你在石上現身,自然有快艇來接應,如果我估計沒錯,快艇正在恭候我們。你一下艇,將會被帶到安全處所。”楚素秋聽出他語氣並不打算和她與令兒一齊逃走,雙手下意識一緊,把浪翻雲摟個結實,悄聲急道:“大哥不和我們一齊走嗎?”聽到她嬌呼大哥,心下一軟,又迅速堅強地説:“敵人在前面有重兵,又有巡島惡犬,即使我們能登上快艇,亦難逃過他們巡艇的追截,所以我目下要現身引開敵人。
當你聽到我嘯聲,立即直奔往觀潮石處,切記!“楚素秋知道這不是糾纏不清的時刻。
她對這大哥素來信服,尤在丈夫凌戰天之上。
終於咬牙點了點頭。
浪翻雲欣賞地笑了笑,淡淡道:“記着,我是覆雨劍浪翻雲,何況我還有一張王牌在手。”腦中浮現出乾虹青玲瓏浮凸的赤裸身體。但同時間背部感到楚素秋柔軟的胸脯,正緊壓背上。
楚素秋心中歡喜,這大哥終於回覆當年豪氣。這時浪翻雲側身把她卸下背來。
楚素秋一陣空虛,無論如何,在漫長的人生路上,她和這個一向尊崇的大哥,有一段最親密的接觸。
浪翻雲一聲珍重,身形消失在黑夜裏。
不一刻一聲長嘯在東北方響起,外面立時一陣紛亂,狗吠聲逐漸遠去。
楚素秋再不遲疑,一把抱起令兒,往觀潮石奔去。
為了防禦敵人從水路攻來,怒蛟幫除了在山勢高處設立了望站,又以快艇穿梭巡湖,在沿岸重要的戰略據點建有了望樓,俯視着沿岸一帶水域的情形。
這次變自內來,故此佈置都掉轉槍頭,反過來監視島內活動,防止浪翻雲逸走。瞭望樓上最少有四至五人在站崗;瞭望樓下燃起了十多盞風燈。一隊為數三十多人的怒蛟幫眾,手持各式各樣的利器,牽着兩隻巨犬,扼守着通往南岸觀潮石的信道,如臨大敵。
時間緊迫,他必須立時行動。
浪翻雲藉着房舍的掩護,迅速向瞭望樓掠去,一到了六丈之遙,兩隻巨犬已有所覺,向着那個方向“胡胡”低嚎。
數十人手中利器一振。一齊望往浪翻雲那個方向。剛好看見浪翻雲有如天神下降,在半空中平掠過來。
兩隻巨犬狂撲而上,浪翻雲正中下懷,覆雨劍閃電兩下,兩隻巨犬在鮮血飛濺中,打着旋轉外跌出去。不殺這兩犬,楚素秋如何可避過它們靈敏的感官。
浪翻雲身形絲毫不停,一下撞入如狼似虎的幫眾內,覆雨劍灑出點點銀光,對方紛紛中劍倒地。他所刺的都是穴位,非常刁鑽,中劍者傷雖不致命,短期內休想能行動。
瞭望樓上敲起警報鐘聲。
敵方援手轉瞬即來。
鐘聲倏然而止,原來浪翻雲殺上了望樓,解決了站崗的守衞。
分秒必爭。浪翻雲一聲長嘯,直向東北方馳去。他知道此舉會引起敵人的大舉追截,這正是他的目的。
浪翻雲把速度增至極限,對遇上幾股搜索他的敵人,都是採取一擊遠走的方式。他武功又高,行動如鬼魅,很快將敵人弄至疲於奔命,無從捉摸的混亂局面。
上官鷹和戚長征等一羣武功較傑出的好手,站在東岸的高台上,這處是怒蛟島的主要碼頭,聚集了數十艘大小船隻。
翟雨時面色蒼白,肩上以白布紮好。
上官鷹發出命令:“將所有人手召回,分佈在沿岸重要據點。待天明才派精鋭分子逐屋搜索。”這一着不愧是高明的手法。
怒蛟幫一眾默然不語。浪翻雲將他們打個天翻地覆,人人面目無光。
他們一向上承怒蛟幫先輩創下的虎威,縱橫得意,以為自己這輩人後浪會勝前浪,故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內;加上舊人被他們削去勢力,使他們更是驕橫自大。
這次可以説是第一次遇上真正的高手,才發現己方着着失錯,無論在武功上或才智上,比之浪翻雲都是大大不如,怎不教他們心膽俱懾,自尊和自信大受打擊。
上官鷹還有更深一層的憂慮。一向以來他都不把浪翻雲和凌戰天看在眼內,連帶他也不太把乾羅、赤尊信等人放在心上。就是在這種心理下,他以為可以把乾羅加以利用,對付赤尊信,可是眼下和浪翻雲一接觸,他自認為智勇兼備,無可與敵的一羣,莫不棄甲曳戈,卻連敵人的邊兒也沾不上;更可懼的是他每一着都是難以捉摸,令他們盡失先機,無從應付。浪翻雲如此厲害,進而推之,乾羅、赤尊信等也無不是老辣成精之輩!他們何能抗衡。
上官鷹勉力振作,自忖一定要周旋到底,這時另一得力手下楊權走近來説:“幫主,龐過之、謝成就等人一齊託病不出,我們要如何對付?”眼中射出憤憤不平的怨恨。
上官鷹心想現下還怎能對付這班舊人,他們託病不出,隔岸觀火,已是上上大吉。
一邊應道:“他們同為舊有系統,不出面助我,乃意料中事。”戚長征在旁插嘴道:“所以浪翻雲的事一定要迅速解決,早點了結這班舊人,否則夜長夢多,另生枝節。”島上約有三千幫眾,舊人只佔一小部分,約有二百至三百人,但是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江湖,力量不可輕估。
翟雨時心中暗罵戚長征廢話,可以不拖下去,誰願意拖。一邊道:“幫主,梁秋末率領大批好手,在趕回島上途中。他一返來,我們實力大增,可無懼於浪翻雲。”梁秋末駐在離怒蛟島南洞庭湖邊的陳寨,打點外界與怒蛟島的聯繫,手下帶領了最精鋭的好手。
所以上官鷹一見局勢難以控制,立即飛鴿傳書召他返島協助。
上官鷹心下稍安,翟雨時藉機把他拉在一旁道:“檢驗曾述予屍體的弟兄説,他是中了一種不知名的劇毒致死……”頓了一頓,似乎有點難以啓齒地道:“他下身仍黏滿精液,顯然死前和女人有合體之歡。”上官鷹緊咬嘴唇,一言不發,眼中閃着怒恨的兇光。
翟雨時道:“我吩咐了嚴守秘密,所以絕不會傳出去。”上官鷹道:“雨時,你做得好。”翟雨時道:“如果我們能把浪翻雲亂刀格殺,便一切妥當。”古往今來,滅口是最佳的保密方法。
上官鷹點頭同意。這個贓,鐵定要栽在浪翻雲身上,他丟不起這個臉。
但要打垮浪翻雲,談何容易。
洞庭湖上一輪明月高掛。
海風徐來。
一點也不因人世的險惡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