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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深不可測

    陽光漫天下,碧波萬頃的洞庭湖中,兩艘戰船一逃一追.全速而行。

    上官鷹和翟雨時都來到舵室裏,看着凌戰天冷靜地掌舵操舟。

    攔江孤島已由一個小黑點,變成一座黑黝黝像只浮在湖面烏龜般的怪物,隱可看到環岸的沙石灘和衝擊四周礁石的白頭急浪花。

    上官鷹緊張起來,悄聲向翟雨時道:“你説妖女會否看破我們的計謀。”

    翟雨時搖搖頭。沒有回答,顯是心情沉重。

    反是凌戰天嘆了一口氣道:“有長征這小子在就好了。”

    兩人明白他的意思,因為若有戚長征在,就可和他二人聯手擋截敵人闖上船來,但現在凌戰天卻要離開船舵,應付敵人,欠了他天下無雙的操舟之技,顧得阻截敵人,便有給黃河號追上之虞。

    他們早看出敵人的最後法寶,就是放下快艇,由武功高強者親自催舟趕上來。

    知道歸知道.對這現實卻絲毫沒有改變的能力。

    如在怒蛟號的最佳狀態下,早把黃河號不知甩掉到那裏去了。

    凌戰天傳令道:“張帆!”蓄勢以待的怒蛟幫徒忙撲到僅餘的三枝船桅下,叱喝着把帆扯起來。

    凌戰天一扭舵盤.怒蛟號藉着風勢,速度猛增,彎往攔江島的方向。

    上官鷹駭然道:“好妖女!”凌戰天不用回頭去看,便知道敵方果然放下快艇追來,豪氣湧上心頭,他已頗有一段日子沒有和人生死相搏了。

    三艘快艇品字形斜斜截往怒蛟號和攔江島之間處,乘風破浪,聲勢迫人。

    “紫瞳魔君”花扎敖和“銅尊”山查嶽兩人居中:“寒杖”竹叟和“獷男俏妹”廣應城與雅寒清在右,由蚩敵和強望生在左。他們不用運漿操舟,純以內力催動,已勝過數十大漢的膂力。

    快艇的速度不住增加,花扎敖和山查嶽兩人功力最是深厚,不片晌已超前了十多丈,接着是強望生和由蚩敵,最後才輪到竹叟等三人。

    黃河號亦逐漸攀上速度的極限,箭矢檑石火炮全都準備就緒,只要怒蛟號因快艇的攔截減慢了速度,立時便可對敵人發動雷霆萬鈞的無情痛擊。

    兩艘大船和三艘快艇,遂漸形成了一個三角形,而怒蛟號和快艇正不住靠近着。

    上官鷹和翟雨時一矛一劍,和從船上精英選出來的五十多名好手,在甲板上嚴陣以待,監視着正不住接近的快艇,和上面形相各異的高手。

    兩人看得眉頭直皺.只是對方催舟顯示出的內勁,已知對方的難惹。

    這種以內功運舟之法,只可支持上一段短時間,但在阻截他們往攔江島這情勢下,卻剛好派上用場。

    而他們亦已力盡筋疲,不得不冒駛往攔江馬之險,因那已成了他們唯一逃走的機會,只要進入攔江島的水域,便可憑那裏的急流,助他們逃離險境。

    上官鷹低聲向翟雨時道:“假若我們借水肺之助,潛入水中,逃生的機會有多大?”

    雨時苦笑道:“我們船上備有的水肺,每人最多可分到兩個,潛游不及兩裏,便要冒上水面,那時將成為趕上來的其它敵船的獵物,或者二叔與你我三人還有機會逃生,但其它人卻休想有一個人能活着。”

    上官鷹嘆了一口氣,放棄了這誘人的想法。

    三艘快艇逐漸接近。

    花札敖那艘快艇倏地加速超前,往怒蛟號前方三十丈許處。

    敵人快艇如此快追上來,主要原因是預悉怒蛟號的目的地是攔江島,故能以直線航行,兼之艇速輕快,自然勝過揀取弧線彎往攔江島的怒蛟號"眼看要給花扎敖兩人的快艇截着,怒蛟號忽來了個大轉彎,船頭激起濺雪般的浪花.竟朝着敵艇直撞過去。

    花札敖和山查嶽兩人邀功心切,想不到對方有此一着,忙躍離快艇,凌空往怒蛟號躍上去。

    “啪喇”一聲,小艇四分五裂,化成碎片。

    就在此時,凌戰天由舵室撲了出來,凌空躍起,鬼鞭幻出千萬道鞭影,往武功最強的花扎敖迎去。

    上官鷹、翟雨時的一矛一劍,亦往掣着銅攻來的山查嶽激射而去。

    若讓這兩大高手闖上船來,定然凶多吉少了。

    這時其它兩艇仍在五十丈開外趕來,否則若一齊搶上船來,情勢便更不妙了。

    其它怒蛟幫徙,紛紛發出弩箭飛刀一類暗器,往兩人身上招呼。

    凌戰天和花扎敖兩人首先在船頭的上空相遇。

    花扎敖看着變成了十多個小圈的鞭形,一聲長嘯。覷準虛實,一拳打在其中一圈的正中處。

    “波”的一聲勁氣相遇爆破的聲響,使兩人同時一震.在內功上鬥個旗鼓相當。

    鞭影倏地散去,收回凌戰天手裏。

    兩人再猛提一口真氣,在空中短兵相接,一時拳腳交擊之聲,在眨眼間的一刻裏爆竹般響起,絕無絲毫留手或取巧的餘地。

    凌戰天向與浪翻雲齊名,只是給浪翻雲光芒所掩,所以沒有被列進黑榜裏.其實他的武功絕不遜於黑榜裏莫意閒、談應手之流,現在遇上這個花刺子模的超級強手,立時顯出他的真本領來。

    這邊廂的“銅尊”山查嶽,亦撲至船頭上空,眼前一花,一技長矛標至面門,他獰笑一聲,手上銅往矛尖送去,暗忖以上官鷹這般乳臭未乾的小子,功力有多厚,我一招便要教你當場吐血了。

    豈知長矛晃了晃,矛尖移側了少許,撥在銅上。

    山查嶽戰鬥經驗何等豐富,暗忖你這小子目的不外阻我上船,用的定是硬手震勁,務要把我迫離船頭,冷哼一聲,銅鎩全力反打對方刺來的矛尖。

    上官鷹一聲長笑,喝了聲來得好。倏地側移,施出帶勁,竟是卸勢.把山查嶽帶往甲板上。

    這一着大出山查嶽意料外,一來因凌空之勢,無處着力,二來用猛了力道,收不住勢子,變成像和上官鷹合力把自己扯往船頭似的,心頭難受之極,哼一聲,失勢下往船頭跌墮而去,心中的窩囊感確是提也不用提了。

    尚未接觸實地,森寒劍氣漫天而起,把他捲入其中。左後側一點寒氣射來,原來翟雨時的長劍又攻至。

    山查嶽至此才收起輕敵之心,知道眼前這兩個小子有一套渾若天成的聯擊之術,更想到他們曾得浪翻雲指點,都還敢託大,銅一提,接下了翟雨時的長劍,後腳踢起,腳淨撞在矛尖上,化去了對方第一波的攻浪。

    空中的凌戰天和花扎故齊聲慘哼,各皆嘴角逸血,分往兩邊跌墮。

    兩人鬥個難分軒輊,問題是凌戟天是跌回船上去,花扎敖卻是墮往湖面去。

    此時怒蛟號再轉了一個彎。仍是朝攔江島馳去,當花扎敖落到水裏時,怒蛟號早衝出十多丈外,追之不及。氣得花扎敖咬牙切齒,差點便想自殺。

    凌戰天一個翻身,安然落到甲板上,一聲長嘯,往正與上官鷹和翟兩時戰得難分難解的山查嶽撲去。

    匆忙間山查嶽抽空一看,見到最接近的強望生和由蚩敵那快艇仍在二十丈外趕來。心中叫了一聲娘後,使出同歸於盡的拚命招數,便迫開了兩人。

    黑影一閃,凌戟天的鬼索借一蹬之勢,鞭尖有若流星,朝他咽喉奔來。

    山查嶽銅迎上。

    “波”的一聲,兩人真勁交聲,同時往後仰。

    只此一試,山查嶽便知對方功力絕不遜色於他,再加上翟雨時、上官鷹和其它怒蛟幫好手,足可在援兵趕上前殺死自己,那敢逞強.乘勢一個倒翻,來到船頭,再側飛往左舷外的虛空,逃往湖水裏去。

    怒蛟幫眾人齊聲歡呼,士氣大振。

    快艇上的強望生看見這情景,氣得大罵花山兩人因求功心而失策,那敢造次,放慢船速,和另一艇平排往怒蛟號的船尾追去。

    他們若要把花山兩人接回艇上,勢將趕不及在攔江島前追上敵人,所以惟有任得兩人浮沉湖水,咬牙切齒了。

    凌戰天等一眾移往船尾,注視着迫近至二十丈內的兩艘敵艇,只要再追近十多丈,敵人便可撲上船來了。

    韓柏一肚疑問呆瞪着這只是背影便使人不敢小覷的人,泛起深不可測的感覺。

    他身具魔種,靈覺比一般人敏鋭百倍,每能憑直覺在第一眼時把對方定位,可是眼前這揹着他挺如杉柏,靜若淵海的光頭男子,卻便他無從分類。

    甚至不知他武功的深淺。

    總之這絕非常人,看形態亦似不屬影子太監內的人。

    他為何會在這裏呢?

    朱元璋差自己來此,是否就是要探這人的虛實?

    他和影子太監又是什麼關係?

    這人明明可隱藏起來,偏偏卻要在自己打退堂鼓時現身,究竟對自己有什麼目的呢?

    凡此種種。使他的頭登時大了幾倍,正要説話,那人已移入樹叢去,倏忽不見。

    韓柏搓揉了眼睛,渾身冒出冷汗,這時才想到會否是撞到山精鬼魅那類傳説中言之鑿鑿、卻虛無飄渺的東西異物。

    他移入的那樹林,雖是茂盛,但絕不會一移了進去,便消沒了影蹤,聲息全消。

    深吸了一口氣後;韓柏抵不住好奇心,追進林內去。

    裏面隱有一條小路,鋪滿落葉,濃濕陰蔽,踏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

    轉了幾轉後,出了林外。又是另一番景色,一間小石室背山孤立,屋前石徑曲折,溪水縈迴,兩旁茂林修竹,景色清幽,屋前有棵鐵杉,頗有參天之勢。

    那人坐在溪旁一塊大石上,赤着雙足濯在水裏,閒適寫意.好奇地看着跟來的韓柏。

    韓柏終於看到他的顏容。

    最特別是他的眼睛,閃動無可比擬的神,充盈着深邊廣袤的智能和靈氣。

    那是熾熱無比的眼神,藴滿了好奇心,對生命深情的熱戀。

    他的天庭廣闊,鼻樑挺直,膚滑如嬰孩,看來很年青,但偏有種使人感到他經歷了悠久至自字宙初開時他便已存在着的奇異感覺。

    若説龐斑完美的冷酷,浪翻雲是然的飄逸,厲若海是霸道的英雄氣概.他擁有的卻是一種絕無方法具體形容出來的特質和靈動不羣的氣魄,超越了言語能及的所有範疇。

    這是個沒有人不能見而不動心的人物。

    只可用深不可測去形容他。

    而更使人心神顫動處,是這個人渾身散發着一種説不出來、無與倫比的精神感染力。韓柏的魔種受到刺激,倏地提升至極限。靈台一片清明,福至心靈,來到那人身旁的一塊石上坐下。謙虛地道:“小子到來受教。”

    那人微微一笑,露出雪白好看的牙齒.深深看了他一眼。

    韓柏全身一震,駭然道:“大師對我做了什麼事?”

    那人臉容回覆止水般的安然,沒有説話,望進溪水裏去,看得專注情深。

    韓柏壓不下心頭的驚駭,追問道:“為何剛才你看我一眼時,似若把某種東西傳入了我眼裏呢?”

    那人搖頭淺笑,只是在水裏輕輕踢動笠足,寫意至極點。

    韓柏感到自己的元神不住提升.忽然豪情迸發,再不發問,踢掉靴子,踢去長衫,把雙足學他般浸進水裏。

    在這一刻,他難以遏制地想起了靳冰雲,憶起那天在溪旁共度時光的醉人情景。

    她是否回到了苦思着的家呢?言靜庵的仙去,會對她做成什麼打擊。

    想起她嬌秀悽美的玉容,一股強烈的悲傷狂湧心頭。

    溪水緩緩流動。清涼舒適。

    整夜奔波勞累一掃而空。

    接着他想起了秦夢瑤,一種超越了肉慾的深刻感情注滿心湖,接着他回到了黃州府的牢室裏,赤尊信一拳拍在他頭上。

    “轟!”他的元神提升上無窮無盡的天地裏.由自懂人事後的所有悲歡情景,剎那間流過他的心靈。

    他忘記了心靈外的所有事物,全心全意品味着一切。

    忽然間他又回到現實裏,坐在溪旁濯洗雙足,淚流滿臉。

    那人蹤影已渺。

    只留下靈山清溪,雀鳥鳴唱的美妙歌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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