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行列與範良極分道揚鑣後,漫無目的般在街上溜逛着,似乎又回到了認識靳冰雲前那段獨往獨來的日子裏。
不知是否因靳冰雲的關係,他對女性生出了一種抗拒,若非谷倩蓮為他不惜犧牲一切,情深義重,怕亦不能打開他緊閉的心扉。
而情火開始點燃後,加上體內匯聚的三氣,他有點不克自持地先後戀上了白素香和谷姿仙,與他們結為夫妻。
白素香之死對他的打擊比厲苦海求仁得仁的光榮戰死,更是嚴重。
小玲瓏是一種補償。
而他已感心滿意足,再不作他求。
他與戚長征和韓柏雖同是英雄之輩,但性格卻很不相似。
戚長征乃慷慨激昂的豪士。今朝有酒今朝醉,不大理世俗觀念,我行我素、放浪不羈,視男女之防有若遊戲,與女人歡好就若呼吸吃飯般自然而然。
韓柏則是另一類型,在他的天地裏只有愛而沒有恨,就算對敵人他都大方得很,充滿了妙想天開的主意念頭。
他要追求是生命美好的一面,而對他來説,那隻能在美麗的愛情裏求得。他既重舊情亦貪新鮮,兼之身具魔種,使他變成浪漫多情的人。偏又是這種性格,使美女們一給他纏上,便情難自禁,給他迷得死心塌地。
這小子在一般事情上沒有什麼原則,全憑心之所好,恣意而為。但他絕非貪色誤事的人,在重大的事情上,總能穩守不移,堅持目標和理想,不怕犧牲,令人激賞。
風行烈對這兩位好友最欣賞的地力,正是他們的“真”。
大部分人都多多少少口説一套,做又是另一套!但韓、戚兩人卻絕對言行相符,所以有時説出來的話頗為驚世駭俗,只因他們不會以美麗的謊言,掩飾自己真正的意圖罷了。
初到媚孃的香醉居時,風行烈本亦有意荒唐一番。但終不能像他們兩人般與尚未發展到互愛相親階段的女子苟合。
他並非滿口道德禮教之士,亦不會認為韓、戚兩人不對,根本男女間事乃人之常情,只要沒有強迫的成分,便沒有絕對的“對與錯”。
正想得入神時,耳內有傳音道:“風施主!可否過來一見?”
風行烈嚇了一跳,這悦耳的女聲為何這般耳熟,環目四顧,終於看到久違已久,當日被龐斑重創後,由廣聞大師送去讓她照顧了一段日子的玄靜尼。
她赤足在左旁一所寺朝的入門處,手持佛珠,寶相莊嚴,清麗出塵如昔,一點不變,就像重演那山雨迷茫的當日送別的一幕,只不過山雨換上了雪花,在她的光頭和粗布造的灰色尼衣上。
吸引了風行烈的目光後,她轉身走進寺內去。
風行烈心中一熱,追了進去,穿過無人的殿堂,在白雪皚皚的後園方亭裏,找到了她。
玄靜尼低喧佛號,和他對坐亭心的石桌兩旁。
風行烈大訝道:“文靜師傅為何會離開空山隱庵,踏足到這滾滾紅塵的京華之地?”
玄靜尼數珠唸佛的手停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恬然道:“風施主尚未知道貧尼主持的空山隱庵乃慈航靜齋分出來的旁支,才會對貧尼忽然履足應天,感到驚異。”
風行烈這才明白,難怪當日廣渡會把自己送到那裏去。想起玄靜尼那種保持着距離卻又悉心關懷,無微不至地照顧着他的恩情,心中湧起感激,忙出言道謝。
玄靜尼容顏素淨、恬寧無波,清澈的眼神凝視着他,油然道:“有恩必有緣,風施主勿着相了。”
風行烈微笑道:“玄靜師傅説得好,有因必有緣,有緣當有因,這次師博遇到在下,自非偶然的事,不知是何因何緣呢?”
玄靜尼垂下目光,單掌作出法印,低喧道:“五塵障成作之智,人思蔽妙觀之境;往來火宅無安,漂流苦海何極。”
風行烈盯着她清麗素,不染半點人世華彩的容顏,訝道:“為何在下感到師博禪心裏隱有不安和痛苦呢?”
玄靜尼仰起俏臉,嘴角飄出一絲安詳的笑意,油然道:“罪過罪過,貧尼竟忍不住向施主吐露心聲,使施主因貧尼的孽障心生困惑。阿彌陀佛。”
言罷眼神投往雪花紛紛的園裏,神色一片平靜,但又似帶着淡淡的悽然。
風行烈心中一震,難道這拋棄塵世的方外美女,竟愛上了自己,那真是罪過了,一時間説不出話來。
玄靜尼輕柔地道:“真心不動,則是光明,一經妄動,即生諸苦:不動時,無所謂見,一經妄動,便生妄見。”
幽幽一嘆,別過俏臉,凝眸看着風行烈,靜若止水緩緩道:“世間諸相,無非幻象,惜吾等夢夢不覺耳。妄心一動,境界妄現,即起分辨之心,故有愛憎苦樂之別。愛則生樂、憎則生苦,念念追逐,欲欲驅迫,無有窮時。即生苦樂,便有執着,或困於苦境不脱,或耽於樂境不捨,施主能體會貧尼的心意嗎?”
風行烈心頭劇震,終於知道這美麗的女尼真的對自己動了情,天啊!怎辦才好若換了是韓柏,那管對方是否出家之人?可是風行烈卻感到罪孽深重,充滿壞了人家修行的歉疚。
玄靜尼露出一個美的笑容,幽幽道:“業相既起,境界為緣,業起緣生,重重束縛,何有自在。貧尼這次發下宏願,下山來尋施主,就是要對症下藥,針治妄念。”
(圖檔模糊,這一行看不清楚。)接着垂頭道:“施主當日不理貧尼勸阻,逞強離去,貧尼竟因此捏斷佛串,貧尼便知墜入情障,生出妄念。此後難加勤功課,絕食七天,可是顛倒妄執,卻仍有增無減,才知解鈴還須繫鈴人,於是下山尋來,終於見到風施主。孽障孽障!”
風行烈目瞪口呆看着她,但心中卻不但沒有絲毫看她不起之意,反因她高尚的情操生出景仰。
她對自己的愛,令人感到是一種超越了慾念或佔有的愛戀,完全發自良心,沒有絲毫偽飾,心中憐意大起,柔聲道:“師傅想在下怎麼辦呢”玄靜尼仰起俏臉,露出一個深情甜美的笑容,平靜地道:“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諧之六根六塵,因人而在,因在而生出世間諸般幻象。玄靜這次此來,非是要求施主憐惜受寵,而是要見施主一面,把心中愛戀之思,徹底抖淨。今日一會,貧尼即重返空山隱庵,永不出世。行列明白玄靜的意思嗎?”
風行烈心中一陣激動,用力點頭。
文靜尼俏臉泛起神聖的光輝,美目閃耀着奪人神魂的採芒,盈盈起立,走出亭外,任由雨雪再飄到她身上。
風行烈湧起衝動,追了出去,叫道:“師傅。”
玄靜尼停了下來,緩緩轉身,走了回來,當嬌軀抵上風行烈時,深情温柔地輕輕一觸,吻了它的唇,低頭淺笑,緩緩轉身,輕移玉步,瞬即遠去,沒入雨雪交融白茫茫的深遠裏,雪地上被她赤足踏出來的印跡,轉眼被新雪蓋掉了。
戚長征找了間僻靜的小酒鋪,先付了只有多沒有少的酒資,獨據一桌,看着外面雪雨迷漫的世界,一杯杯苦酒灌落喉嚨裏去。
他很想笑笑,無奈滿腹辛酸過於濃重,無法哭得出來。
自出生以來,他還是首次慘嘗失戀的滋味,剛才對着韓慧芷説氣話時,他還能擺出不在乎的姿態,其實只是在心裏吞嚥着淚。
酒人愁腸,那種胸口被重壓堵塞的感覺,更是難過得差點要了它的命!。
我是否比不上宋玉呢?為何他可輕易便把韓慧芷奪去?
想到這裏,不禁暗恨起韓慧芷來。
好!我老戚為她再多喝三杯後,以後便把她徹底忘記,以後她走它的陽官道,我自過我的獨木橋。
可是三杯下肚,忍不住又繼續喝下去,早忘了先前自己立下的決心。
忽然一個脆響悦耳的女子聲音在旁道:“這位兄台衣衫單薄,如此狂喝不怕傷了身體嗎?”
戚長征勉力睜開醉眼,模糊間身旁出現了幾條影子,其中一人身材窈窕,似乎就是那出言的女於,便揮手道:“傷便傷吧!不要你們理。”心中湧起一陣悽苦,腳步踉蹌,奔出店外,走了十多步,一腳踏空,撲倒雪地上。
隱約中聽那女子道:“救人一命,勝過七級浮屠,找輛馬車來,先送他回道場去,我辦妥事後,才回來看他。”
按着被人扶了起來,他正要拒絕,一陣天旋地轉,已不省人事。
韓柏離開月榭,正要去找七夫人,前面出現了一位美女,只看她玉步輕移,婀娜動人的美姿,便認得是白芳華。
想起昨晚她叫自己莫要管她的事,以他這麼不記仇的人,仍要心中有氣,忙閃人道旁的園林去,才走了十冬步,白芳華的嬌喝在後方叱道:“韓柏!給芳華站着。”
韓柏攤開雙手,擺了個無奈的姿勢,轉過身來。
白芳華臉罩寒霜,來到他身前,怒道:“芳華那麼討你厭嗎?一見人家來便要避道而走?”
韓柏一向吃軟不吃硬,冷言回敬道:“白小姐想我怎樣對待你呢?既不准我管你的事,我避開又不獲批准,究竟要怎樣才可令你滿意。”
白芳華兩眼一紅,跺腳道:“好了好了!什麼錯都錯在芳華身上,你走吧!以後都不用你管了。”
韓柏大感頭痛,她既決定了不離開燕王棣,還來找他作什麼?搖頭苦笑道:“記着!是你叫我走,叫我不要管你,不要下次又忘記了。”
白芳華氣得差點給他再來一巴掌,掩臉痛哭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死你!”
韓柏那見得女人眼淚,立即無條件投降。踏前三步,展開雙臂,把她摟入懷裏。
白芳華象徵式地掙扎了幾下,便伏入他懷裏委屈地哭成了個淚人兒。
哭得韓柏心都痛了,又逗又哄,才勉強令她止着了眼淚,摟到一旁的小亭內緊挨着擁坐一起。
韓柏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覺得這次接觸,比之以往任何一次更刺激熱辣,使他心頭神動,體温騰昇,心跳加劇。
只恨不能立即她融化為一。
白芳華變得温婉嬌痴,無限柔情道:“都是芳華不好,累得專使大人這麼氣惱。”韓柏被她一聲”專使大人”叫得魂魄不全,在她臉蛋親了一口道:“好姊姊!離開燕王吧!他根本不尊重你,充其量姊姊不過是他另一件用具而已!”
白芳華輕輕道:“離開了他又怎樣呢?”
韓柏一手捉着她的下額,仰起她的俏臉,迫她看着自己,大喜道:“當然是嫁給我哩!我包保你會幸福快樂。”
白芳華俏臉霞飛,羞喜交集,但叉黯然搖首道:“你想得事情太簡單了,你見燕王肯送你金髮美人,以為他對女人大方得很,那就完全錯了。若我改從了你,他必然會懷恨在心,想辦法報復。”
韓柏聽得籲出一口涼氣,這才明白京官們為何這麼怕燕王登上帝位。想起這傢伙連老爹都要宰,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燕王找人殺他,雖説是為了他的大局着想,但亦隱然含有對他的恨意,説不定便因白芳華愛上白己而引起的。
如此説來,白芳華不跟自己,可能只是不想他受到傷害,完全是他錯怪了她。
憐意大起,先來了一個火辣熱烈的長吻,才看着臉紅耳赤,雙目充滿情焰慾火的白芳華道:“哼!別人怕他燕王棣,我才不怕他!而且他一天做不成皇帝,便一天不會和我反臉,嘻!説不定我有方法教他自動把白小姐送給”浪子”韓柏哩!”
白芳華聽到他充滿男子豪氣的情話,更加迷醉,情深款款道:“韓郎啊!芳華這幾晚片刻都沒有睡過,因為一闔眼便見到你,人家差點苦死了。幸好現在有了你這番話,芳華縱死也甘願了。”
韓柏湧起不祥的感覺,責道:“不准你再提”死”這個字。”
白芳華千依百順地點頭,回吻了他一口道:“芳華領命。”
韓柏嗅着她熟悉的體香,包心又起,俯鼻到她敞開的領口,邊向內裏窺視,同時大力嗅了幾口,一本正經地道:“那以後白小姐是否全聽我的話呢?”
白芳華對他充滿侵略性的初步行動擺出欣然順受的嬌姿,含羞點了點頭。
韓柏喜出望外,這個似是有緣無份的美女,忽然間叉成為他房中之物,還發生得如此突然,如此戲劇化,心中一熱,把她拉了起來道:“隨我來!”
白芳華大力把他反拉着,悽然道:“若這樣就背叛燕王,芳華會覺得很不安。”
韓柏像給一盤冷水照頭澆下。不是已答應了全聽從我韓某人的話嗎?
為何心中還想着燕王,怕他不高興?白芳華見他臉色一變,大吃一驚,撲上去縱體人懷,歉然道:“韓郎千萬不要生氣,若華再不敢説這樣的話了。”
韓柏想不到她呵以頓時變得比朝霞、柔柔更馴服,那還可以惱得來,抱緊她道:“好吧!待你再沒有半點心事後,才和我好吧。”
白芳華幽幽一嘆道:“韓郎你不要説話口輕輕,剛才你説過有方法教燕王自動把我給你,不要説過便忘記了。”
韓柏暗暗叫苦,剛才衝口而作的豪言壯語,其實主要是為了安她的心,完全沒有具體的計畫,而且燕王棣如此厲害精明,他韓柏那有資格擺佈他。
白芳華見狀駭然道:“難道你只是説來玩玩的嗎?”
韓柏硬着頭皮道:“當然不是。”怕她追問,岔開話題道:“那盈散花和燕王間有什麼所發展,上過牀沒有?”
白芳華沉吟片晌,道:“應該沒有,否則燕王不會明晚在燕王府設宴款待。”
韓柏鬆了一口氣,陪忖待會怎也要見她一面,弄清楚她何苦要不惜獻身給燕王。
白芳華奇怪地瞧着他道:“你和盈散花究竟是什麼關係?”
給她看穿了,韓柏尷尬道:“總之沒有肉體關係,就像和白小姐那樣。”
白芳華嬌哼着白他一眼道:“但卻是有男女私情啦!花心鬼!”
韓柏想不到她會吃起醋來,大喜道:“好姊姊真的下了決心從我了,所以才露出真情來。哈!原來白小姐這麼兇的。”
白芳華郝然道:“芳華以後都以真心待韓郎好嗎?”
韓柏笑道:“算你還有點良心!原來一直在騙我,真正的白芳華其實這麼乖。”
白芳華似感到和這風流浪子調足一世情都不會有半點沉悶,喜道:“知道就好了,看你以後還會不會避開人家。”
韓柏差點以為她是虛夜月扮的,這麼小心眼兒,失聲道:“和我算賬嗎?那你欠我的賬韓某人找誰算?”兩人對望一眼,忍不住笑作一團。
所有怨恨立時不翼而飛。四片嘴又纏綿起來,白芳華的體温不住高升,還劇烈扭動着,顯然抵不住韓柏催情的魔氣,像中了媚藥般動情起來。
韓柏亦是慾火焚身,心中大奇,以往他每逢湧起情火時,人變得更靈澈,更清醒,為何這次卻像有點不克自持呢?究竟是自己魔功減退,還是白芳華有誘惑力?
難道她比虛夜月和莊肯霜更厲害嗎?白芳華開始發出動人魂魄的嬌吟。
腦際似“蓬”的-聲,韓柏整個人都燃燒起來,體內魔氣似脱野馬,隨處亂竄,嚇了一跳,忙運起無想十式中的“止念”,回覆神朗清明,心中一凜,表面仍裝出急色姿態,兩手侵犯着她峯巒秀麗處,趁機輸入勾魂的魔氣,同時暗察她體內真氣運行的情況。心中的寒意不住轉濃,同時記起了鬼王剛説過了的一番話。對方真氣流動的情況,儼然竟和媚孃的媚功大同小異,但卻是強勝百倍。
他可肯定白芳華若不是天命教的“法後”單玉如,必是兩位護法之一。
天命教真厲害,竟能打進鬼王和燕王兩股勢力的核心處。而如鬼王所言,連他都真的給她瞞過。難道她就是那單玉如,否則誰可這麼厲害?
白芳華狠狠齧了他的耳珠,道:“人傢什麼都不理了,立即要嫁你呢。”
齧耳的痛癢傳遍全身,韓柏的神智立時迷糊起來,慾火熊熊燒起,嚇得他暗咬舌尖,笑道:“我不能這麼急色!怎可令姊姊心內不安呢?”
白芳華驚異地看着他,通:“不准你再提這句話,韓柏,我帶你到閨房去。”
韓柏被她拉着朝虛夜月小樓的方向走去,暗暗叫苦,剛才地只略施手段,他使差點給攝了魂魄,而自己的魔氣卻對她一點抗拒都沒有,上牀後,豈非更不是她對手。
何況鬼王説過單玉如武功和他相若,那即是和裏赤媚同級,反臉動手更是不成。
我的娘啊!怎辦才好呢!還有一個問題是她是否單玉如,或只是其中一個護法妖女。
只看她隱藏得這麼好,便知她如何可怕。他感到自己像被帶往屠場的小羊。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遍鬼王府的上空:“在下鷹飛,望能與韓柏決一死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