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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再被出賣

    嚴無懼向高踞龍桌上的朱元璋伏地跪稟道:“龐斑已經入城。”

    朱元璋兩眼精芒亮起,一掌拍在桌上,大喝道:“好!”

    嚴無懼心道何好之有,龐斑此來,頓使形勢複雜無比,再沒有人能預測事情發展的方向和結果。

    自大明建國以來,朱元璋便下了密令,絕不去碰與龐斑有關的任何事,這河水不犯井水的政策,直到此刻仍維持着。

    朱元璋閉上龍目,沉思了好一會後,再張開眼來,微笑道:“無懼平身!”

    嚴無懼站了起來,仍垂着頭,避免與這天下至尊對視。

    朱元璋舒服地挨在椅背處,悠然道:“查到他們落腳的地方沒有?”

    嚴無懼答道:“找到了,那是遙對着清涼山鬼王府的一所院落,位於雞籠山半山處,屬於一名富商所有。”

    朱元璋嘆了一口氣,神思飛越地道:“真想立即讓浪翻雲和他拚上一場,看看結果如何,可惜眼下絕非適當時機。”頓了一頓道:“你給我把韓柏找來,朕有事要他辦。”

    嚴無懼領命後道:“臣屬應對龐斑採取何種態度呢?”

    朱元璋微微一笑道:“無懼你話氣中隱含憤慨;可是仍氣惱方夜羽等昨夜竟斗膽公然在你眼皮子下襲擊韓柏呢?”

    嚴無懼心中一懍,惶然道:“臣屬只奉皇上旨意辦事。”

    朱元璋出奇地温和道:“此乃人之常情,朕絕不怪你。”接着微微一笑道:“千萬不要惹龐斑,這是整個遊戲最精微妙的部分。”

    嚴無懼聽得大惑不解,當然不放出言詢問。

    朱元璋龍顏轉寒道:“現在我們掌握了藍玉勾結外人、密謀造反的證據,只是仍欠了胡惟庸的,所以尚未到最後攤牌的時機,此二賊分別在文武兩方有龐大影響力,一下錯失,天下會立時陷進萬劫不復之境地。”

    嚴無懼忽地跪伏在地上,高聲稟道:“臣屬有一事稟上,但先請皇上賜旨,永不提升臣屬,無懼才敢説出來。”

    朱元璋龍目光亮起,嘴角逸出一絲笑意,點頭讚許道:“你想説的事必與楞統領有關,怕誤會你有取而代之的心,才有這麼一個要求,不過朕一向賞罰分明,怎能答應如此要求。説吧!誰忠誰奸,誰能瞞得過朕?”

    嚴無懼深吸一口氣道:“楞統領與胡丞相關係密切,臣屬的人根本沒法打入他們重重的系統裏去,所以縱然懷疑胡丞相一直與倭子密勾結,仍拿不到真憑實據。”

    朱元璋兩眼閃過森寒的殺機,冷哼道:“只要是人為的事,便有破綻,以龐斑通天徹地之能,不是仍有言靜庵這絲破綻嗎?天命教雖然隱厲害,還是逃不過韓柏勝人一籌的”福命”,可見我大明氣勢如日中天,非是人力所能破壞,無懼不須將此事擺在心上,朕自有主意。”

    嚴無懼心中不由湧起對這主子的佩慕之情,朱元璋的權術,便若龐斑和浪翻雲的武功,教人看不清摸不透。朱元璋微微一嘆道:“朕與秀秀小姐午膳後,會到鬼王府與若無兄一見,你給我安排一下吧!”嚴無懼愕了一愕,連忙應是。

    朱元璋眼中射出複雜的神色,再嘆了一口氣後緩緩道:“給我喚素冬進來吧!”

    韓柏和範良極溜到街上時,虛夜月、莊青霜和碧天雁剛由橫街轉了出來,韓柏向人反應何等敏捷,立時閃入一條小巷去。

    範良極一拍他肩頭道:“讓我來應付月兒她們,你立即去找盈散花,我拖她們一陣子才來與你會合。”匆匆告訴了他盈散花落腳之處。

    盈散花寓居的莊院位於城北珍珠河之畔,風景幽美。

    韓柏心中焦急。

    舍開正門逾牆而入,出奇地連婢僕都碰不上半個。

    他由靜寂的睡廊進入屋內,到了一個空廣無人的大廳處,只見右側有道門户,隱有聲響由內傳出。

    韓柏定了定神。

    來到門前,伸手一堆,側門應手而開,原來是個露天院落,四周圍以高牆,林木婆娑中有一個小亭。

    盈散花獨坐其內,灼灼的美目直瞪着他。

    韓柏嚇了一跳,又喜又驚。

    喜的當然是這麼容易便找着盈散花,驚的卻是盈散花似在專誠地等候着他,一點意外和不安的神色都沒有,顯是早有了心理準備。

    韓柏搔着大頭,來到盈散花對面的石凳坐下,隔着石桌瞧着這詭莫測的美女。

    盈散花臉色有點蒼白,但卻多了平時沒有的一層豔元和桃紅之色,使她看來更是嬌豔誘人。

    她一點不讓地和韓柏對視着,眸子內藏着令人難明的情緒,但亦多了幾分落寞和無奈。

    韓柏忽然劇震道:“天啊!是否燕王已奪去了你處子之軀?”

    盈散花神情轉為冰冷,毫無表情地道:“吹縐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若換了以前,他只會以為白芳華情報有誤,但現在就知她乃天命教的人,自然猜到自己被白芳華騙了,其實燕王早做了盈散花的入幕之賓。

    他雖有妒忌之心,但卻不強烈,使他提心吊膽的是不知盈散花究竟用了何種手法對付燕王。一陣心疲力累的感覺襲上心頭,使他頹然道:“秀色呢?”

    盈散花平靜地道:“你究竟是來找我還是找她呢?”

    韓柏感覺到盈散花對自己的態度生出劇烈的變化,不知是因為下了某個決定,還是因為已獻身給了燕王,對他再沒有了以往那種着緊和情意,甚且對任何事物都不再關心的樣子。

    他的胸口像給千斤重擔壓着般,好一會才深吸一口氣道:“盈小姐給藍玉騙了仍如在夢中呢!”

    盈散花秀目寒光一閃道:“怎樣給騙了?”

    韓柏兩手按在石桌邊沿,俯前道:“他早和倭子有協議,事成後把你的高句麗雙手奉給倭子,你還要為他連身體都賠了去。”

    盈散花一震道:“你終猜到我是誰了!”

    韓柏愕然道:“你究竟聽到我的話沒有?藍玉只是在利用你,勢將過橋抽板,你還不明白嗎?”

    盈散花一點不為所動,冷笑道:“韓柏!你太多事了!”

    韓柏大感不妥,難道自己猜錯了,定神看着她。

    風聲在後方響起,一道人影從院落奔出,一掌往韓柏的背脊隔空按來,掌勁狂韓柏泛起哀莫大於心死的感覺,冷哼道:“好!盈散花,算我識錯了你。”鷹刀離背而起,頭也不回,往後劈去。

    這一刀看似隨意,卻是夾着滿腔怨憤出手,且又喑合失天無意的心法,刀氣條擴,迎上對方掌勁。

    “蓬!”的一聲,那人悶哼下踉蹌後退,而韓柏只是微晃了一下,高下立見。

    風聲響起,十多個人由宅內湧出來。

    偷襲者正是“金猴”常野望,這時他返到“妖媚女”蘭翠貞和“布衣侯”戰甲的中間,運氣調息,勉強壓下翻騰不休的內息。

    領頭者當然是被譽為朝廷中鬼王之下論武技穩坐第二把交椅的藍玉,見韓柏仍不回過頭來,怒喝道:“你這小子自投羅網,看你這次又有什麼逃命的妙法?”

    盈散花眼中首次掠過哀然之色,站了起來,避過韓柏懾人心魄的眼神,繞過了他,來到藍玉之旁。

    韓柏動也不動,揹着藍玉等坐着,心中喑暗叫苦。

    敵人雖全集中到身後,可是看似毫無攔阻的前、左、右三方的高牆外,説不定便埋伏了水月大宗等高手,這一仗如何能打?

    這時禁不住暗暗後悔,若肯聽鬼王的話,現在就不會陷身在這種困獸之局裏。

    驀地豪氣湧起,暗忖你盈散花要害死我,我韓某偏不如你所願,一聲長嘯,霍地立起轉身,盯着藍玉喝道:“一齊上吧!看我韓柏怕了誰來!”

    藍玉等均怔了一怔,持着鷹刀的韓柏忽然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氣勢強橫,豪氣干雲,一副對生死成敗毫不介懷的樣子。

    蘭翠貞的鳳目立時亮了起來,想起那晚在媚娘房中的遭遇,芳心湧起難以言喻的感受。

    盈散花亦是心中抖顫,一片茫然,有點不知自己是做了好或歹事出來的味兒,事實上韓柏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使她心動的男人,縱使她為了國仇家恨不得不犧牲韓柏,仍不能抹掉對韓柏的情意。一時間心亂如麻,心痛得俏瞼更是半絲血色都失去了。

    藍玉點頭道:“好!你要逞英雄,我便讓你得償所願吧!擯來!”

    後面其中一名隨從忙把肩着的重鐵棍交到他手上。

    韓柏知道這次難以善罷,仍想不到第一個出手的人就是藍王自己,登時知道對方是要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冷笑一聲,提刀冷冷瞧着藍玉。

    藍玉空着的手打了個訊號,其它人齊往後退,騰出更大的空地讓兩人決一死戰。

    韓柏收攝心神,元靈倏地提升到萬念俱寂的道境,戰神圖錄一幅一幅湧上心頭,手中鷹刀又變成了有生命的靈物,那種血肉相連的感覺,尤勝昨夜。

    藍玉眼中露出訝異之色,不敢讓對方的氣勢繼續積聚,往前挺棍邁步,忽地一棍掃出。

    韓柏知他欺自己功力及不上他,所以出手便是硬拚的招數,亦想試試對方勁道強大至什麼地步,夷然不懼,連刀封格。

    “當”的一聲激響。

    兩人收回兵器。

    盈散花等人均露出不能置信的神色,韓柏硬擋了藍玉力能裂石開山的一棍,竟只是上身微晃了一下,表面看去一點損傷也沒有。

    藍玉更是心中駭然,當鐵棍掃上韓柏的厚背刀時,就像擊在汪洋大海里,擊中處雖只一點,但對方的潛力卻像是無窮無盡,使他感到難以在功力上壓倒對方。

    韓柏卻是有苦自己知,刀棍相交時,藍玉潮水般的真勁,重重湧至,一波比一波狂猛,若非運起捱打神功,勉強將對方侵入的真氣化去,只是這一棍便可教他當場出醜,登時英雄氣短,生出逃走之念。

    藍玉那知他這般窩囊,伸天長笑道:“好!自蒙人退出中原後,你還是第一個能硬擋我一擊的人,便讓本帥看看你還有什麼本領。”倏地衝前,揮棍當頭砸下。

    韓柏暫時收起逃走之意,心神集中往敵棍上,連刀一架,又當的大響一聲,立時全身氣脈逆轉,連捱打功都運不起來。

    原來這一棍暗含藍玉獨門的“大正罡真氣”,包含了正反不同的勁力,藍玉的武功已晉身宗師級的境界,剛才和韓柏短兵相接時,早摸到幾成他化解自己罡氣的法門;所以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棍,實是精妙無倫,代表了高明的眼力和數十年的經驗。

    韓柏差點噴血卸勁時,丹田處忽地升起一絲奇異無比,至陰至純的真氣,逆轉的勁氣立即給導回正軌,身體一鬆,夷然無損地架了這一棍。

    同時湧起明悟,知道這救命真氣,來自與秦夢瑤交歡後凝結於魔核心虛的道胎。正大喜時,藍玉的鐵棍彈上半空,棍頭生出變化,幻起無數棍影,把他完全籠罩其下。

    一時勁氣迫蕩,風聲呼嘯,既細膩綿密,又有泰山壓頂的威勢。

    旁觀的盈散花等見韓柏力擋了藍玉兩棍,已是日瞪口呆,這刻藍玉使出如此精巧細緻的棍法招數,均知藍玉因師老無功,動了怒火,誓要當場擊斃韓柏。

    蘭翠貞心叫一聲罷了,自己雖有放過韓柏的心,但眼下的情勢,卻使她全無插手的機會。她終是心狠手辣的功利主義者,拋開對韓柏的絲微好感,與戰甲、常野望和其它好手散往四周,隱成圍截之局。

    盈散花往後退開,既矛盾又痛苦,尤其想起兩人曾度過的歡樂時光,更是黯然神傷!雖説為的是自己王族的血仇,使她不顧一切與藍玉合作去害韓柏,但當韓柏陷身如此絕境死地時,一直壓下對韓柏的深愛,再不受控制地狂湧心頭,熱淚由眼角瀉下。

    此時的韓柏卻渾然不知藍玉鐵棍外的任何事。

    他的魔種是遇強愈強,兼且現在魔內含藴着來自秦夢瑤道胎的種子,這是連集體創出道心種魔大法的魔門先輩亦夢想不到的異事。更加上來自鷹刀“戰神圖錄”的精神烙印,使韓柏的魔功突破了重重限制,踏足玄妙和高不可測的境界。連他自己亦不曉得自己是如何厲害。

    際此生死關頭,他魔道交融的元神精瑩通透,不含絲毫雜質,眼耳鼻舌身意的感覺比平時敏鋭了無數倍,就若昨夜與秦夢瑤同登極峯時所攀上的至境,渾身精氣澎湃暴漲,但要體而出時,他把真氣全導引至手持的鷹刀之上,一聲長嘯,劈出了魔功渾成後精采絕倫的一刀。

    刀光驀盛,奇奧變幻處,教人無法測度,有若天馬行空,把厚背刀的特性發揮得淋漓盡致。

    而更驚人的是這一刀包含着深無盡極的感情,充盈着被所愛的人無情出賣的憤慨,對生命的祈求和熱戀。

    藍玉正猛施殺手,駭然間驚覺對方生出滾滾刀浪,刀未至,先天刀氣已襲體而來,更使他心寒的是對方有種與天地渾成一體那無懈可乘的氣勢,任自己棍法如何精妙,除了硬拚一記招外,再無別法。

    如此刀法,他還是首次遇上。

    他一生大小不下千百戰,心志堅凝,當然絕不會臨陣退縮,立把大天罡真氣提升至極限,化巧為拙,一棍搗去,破開了對方的刀氣,電射在刀鋒處。

    擯刀相觸,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藍玉悶哼一聲,往後“嚓嚓嚓”急退三步。

    韓柏則像斷線風箏般往後拋飛,同時刀隨人走,化作一團寒芒,護着全身要害,便往守在後方包括“布衣侯”戰甲在內的三名高手撞去。

    最清楚韓柏意圖的自是藍玉,知道韓柏功力雖稍遜自己,仍不至如此不濟,分明是要借勁逃走,大喝道:“截着他!”可是自己仍要再退一步,才能提氣追趕。

    “布衣侯”戰甲功力最高,手中長劍貫足全身功力,若雷霆電閃般一劍向韓柏劈去,其它兩名高手一斧一矛亦由兩側往韓柏硬攻過來,只要能擋他剎那的光陰,所有人圍攏過來,任他有通天本領,亦難活命。

    韓柏亦知此乃生死關頭。

    攔截的三人中,自以戰甲的劍最具威脅性,有足夠阻截他的力量,豈敢以身試險,倏地橫移,避開了戰甲的劍,改向以常野望為主約五名高手衝去。

    包括藍玉在內,沒有人想到他能如此突然改變方向。

    魔種的特質就在於變幻無窮,教人無從揣度,這種隨意改變體內真氣的奇招,以致可任意變化速度和方向,等若超出了人類體能的侷限,自使攔截者措手難及。

    常野望早先吃了喑虧,功力仍未全復,防守力大大打了個折扣,見他忽然取自己的方向攻來,人未至刀氣已臨身,一時心膽俱寒,只是虛應故事地一掌抽出,同時往後退去,指望其它人先擋其鋒鋭。

    其它四人均是藍玉座下的一流高手,多年來隨藍玉轉戰天下,實戰經驗豐富無比,絕不因常野望的退縮而生出混亂,一刀兩劍配上長矛,起一堵有若銅牆鐵壁的兵器網,一無所懼地迎上韓柏疾劈而來的鷹刀。

    藍玉此時已緊躡而至,只要這四人能擋他片刻,他便可立下殺手,置韓柏於死地。其它人亦圍追而來,不再給韓柏任何機會。

    此非是一般江湖仇殺,沒有人再理會身分和規矩。

    蘭翠貞知道韓柏難逃此劫,放緩了腳步,不欲沾上韓柏的鮮血。

    盈散花如遭雷擊,退後了兩步,靠在牆上,嬌體乏力,心內一片空白,淚珠卻不受控制地滑下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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