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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突圍而去

    範良極、韓柏兩人仗着鬼神莫測的身手,悄沒聲息在金陵的民居上走壁飛檐,迅速移動。

    城內一切如常,不同處只是家家户户張燈結綵,街上趁熱鬧的人比平時多了幾倍,尤其是秦淮河畔舉行燈會的地區,更是擠得水不通。

    兩人大為奇怪,大批車馬調進京城,剛才皇城內又是炮聲隆隆,難道這些人只是當作檢閲軍隊和鳴放禮炮嗎?

    不過縱使昇平如昔,但他們均想到曾使天下穩定的關鍵人物朱元璋已死了,天下正陷於四分五裂的局勢中,只能憑實力再定出誰人才是新主。

    只有朱元璋這個人方可鎮着大局,大樹既倒,天下從此多事了。

    兩人迅快來到陳令方在金水河旁的官宅,只見到宅內燈火通明,平靜安詳,都鬆了一口氣。

    範良極笑道:“我費了這麼多工夫才把寶庫打開,才不信允手下有此能人,看來最後都要被迫把那三公找來,由他們開啓寶庫。”韓柏笑道:“當他們起初以為打開寶庫便可見到幾百人擠作一團的情況,卻發現不但空空如也,連櫃內的寶物都給小賊洗劫一空時,那表情定然非常精。”範良極興奮道:“這些奸黨還要擔心詔書落到了燕王手裏,不知會有什麼後果。哈!真好笑煞人了。”兩人笑得撞到一堆,才閃電般飛越大街,落到官宅之內,幾個閃騰,依着陳令方的指示,來到了陳令方那愛妾妮孃的宅院上。

    他們運足耳力,立時聽到下面傳來妮娘那不大純正的語音道:“唉!老爺説過今晚官宴前會先回來洗澡更衣,到現在還不見人影,真讓人家牽腸掛肚呢。”一個似是婢女的聲音道:“夫人和老爺真是恩愛,見少一刻都不行。”妮娘嗔道:“丫頭竟敢笑我,唉!老爺真的對我很好,以前從沒有人那麼痛惜我的,那恩情妮娘怎也報答不了。”婢女與她關係顯然非常密切,笑道:“老爺定是寶刀未老,每次夫人陪夜後,起牀後都開心得像小鳥兒般不住歡笑或歌唱。妮娘大窘嬌嗔,接着是一陣糾兼求饒的軟語。範良極以手肘輕撞韓柏,兩人對望一眼,都會心微笑,又為陳令方深感高興。妮娘擔心地道:“剛才皇城隆隆作響,連這裏都感震湯,嚇死人了。”女婢道:“街上的人都説是皇城點燃了特製的大鞭炮,不過廚子張叔卻聽過這種聲音,説是大火炮發放的鳴響,有什麼稀奇呢?皇上大壽,自然要鳴放多幾響禮炮呢。嘆!婢子去看看替夫人燉的蔘湯弄好了沒有,那是老爺特別為夫人找來的上等人蔘呀:“婢女前腳才踏出房門,兩人便分由前後窗溜入房內。妮娘見忽然多了兩個人闖入來,大驚失色,正要尖叫,範良極已道:“嫂子是我們,不認得了嗎?”妮娘捧着心兒差點躍了出來的驕人胸脯,驚魂甫定道:“原來是大伯和四叔,老爺整天都提着你們呢。”當日燕王把她贈與陳令方時,韓拍和範良極均是座上客,他們形相特別,天下難尋,妮娘印象深刻,故一眼就認了出來。

    範良極以最快的速度略作解説。妮娘立即花容失色,手足無措,不知先幹何事才對。

    韓柏道:“二嫂先遣散婢僕,着他們立即躲到親戚處暫避,至緊要莫再回來,沒親戚的只要給足銀兩,可找個客棧躲他一晚,明早立即離開京城。”妮娘六神無主,心亂如麻道:“我不知錢放在那裏?”範良極賊眼一翻,哈哈笑道:“這個包在大伯身上,來!我陪二嫂你去處理一切。”又向韓柏喝道:“你負責監視動靜,説不定允無法可想時,會由你嫂嫂處追查你二哥的行蹤。”

    韓柏想起天命教的厲害,忙由窗户回到屋頂,全神把風。

    夜風徐徐吹來,天上明月高照,韓柏神舒意暢,若非因朱元璋、忘情師太和影子太監等的過世心中仍餘哀痛,説不定會哼起歌來。

    唉!今天真的雙手染滿血腥,也不知殺了多少人,回想起來亦要身體打顫,奇怪是當時卻是愈殺愈起勁,難道那才是魔種的本性?

    忽地心中一動,一道嬌小的人影由官宅走到街上,忽地加速,轉瞬遠去。

    韓柏嚇了一跳,慌忙翻入內宅去找範良極。

    大廳內聚了二十多名婢僕,正由妮娘逐一贈予豐厚的遣散費。

    婢僕和主人間顯然關係極佳,人人都眼紅紅的,幾個婢女更哭了起來,難捨難離。

    韓柏來到範良極旁,説出所見。

    範良極一震道:“人已發散齊了嗎?”妮娘正魂頭轉向,不辨東西,聞言美目環掃,吃驚道:“小青到那裏去了?”眾人均瞼臉相覷。

    範良極和韓柏交換了個眼色,心知不妙。這小青不用説都是天命教的卧底,現在是趕去通風報訊。

    範良極站起來拍掌道:“官兵立即要來捉人,你們手頭的銀兩足夠買屋買地,只要勤勤儉儉,可一世無憂,快!立即疏散,千萬不要走在一起。”眾婢僕聽得官兵快來抄家拿人,腳都軟了,累得韓範兩人又扶又推,才離府各自去了。

    妮娘這時換過方便行動的裝束,背了個小包裏,焦急地等待着。

    宅外忽然衣袂聲響,也不知來了多少人。

    範良極好整以暇,先把一塊厚布摺好放在背後,才着妮娘伏到他背上,由韓柏把兩人綁好。

    妮娘見這大伯老得滿臉皺紋,又守禮之極,放下心來。

    老賊頭傳音道:“我們先躲一躲,待他們以為宅內無人時,你才撲出去亂殺一輪,不要留情。我則帶二嫂直接逃出金陵,把她送回去給你二哥,你脱身後立即前來會合。”兩人對望一眼,兩手緊握到一起,比親兄弟還深厚的感情,流過兩顆灼熱的心。

    範良極呼的一聲,閃到了樓上去。

    韓柏哈哈一笑,先把桌上餘下的銀兩x在腰間,才在大廳一張太師椅大馬金刀般坐下,鷹刀放在旁邊几上,還翹起二郎腿,悠閒地哼着虛夜月平時最愛唱的小調。

    心裏想着對方最強的幾個人,當然以單玉如、不老神仙、鍾仲遊、解符、白芳華和楞嚴為表表者。

    單玉如遇上我的乖夢瑤,能否保命都是未知之數。不老神仙真元損耗極大,沒幾天功夫,休想再出來作惡。鍾仲遊他是更清楚,那一刀足可使他躺上幾天。解符又中了忘情師太死前反擊的一掌,功力應大打了個折扣。所以最可怕的只剩下了個白芳華。

    她在太監村醒過來後,發覺事實與先前悲觀的猜想完全是兩回事,會有什麼反應呢?單玉如若被夢瑤誅除,天命教教主之位,是否會落到她手上?驀地有人在外頭大喝道:“範良極給本官滾出來受死。”韓柏認得那是楞嚴的聲音,知道對方急於擒拿己方的人,好迫問出燕王的下落,所以現在必是傾巢而來,此仗頗為不妙。

    他坐的位置在大廳一角,除非進入廳內,否則便看不見他。

    楞嚴冷哼一聲,叫道:“給我搜!”所有門窗立時破碎,大門整扇給人震得倒飛入廳。也不知多少人衝了進來。

    韓柏發出幾縷指風,彈熄了所有燈火,撿起鷹刀,離座飛出。

    在暗黑里人影幢幢,他才撲出去,一刀一拐立往他身上招呼,不但疾快無倫,且功力深厚,招數威猛之極。

    韓柏想不到對方有此好手,悶聲不響,掣刀硬果,發出一連串金鐵交擊的脆響。

    那兩人武功雖高明,那得他魔道合流的驚人氣勁,甫一交接,便硬給震退開去。

    四把劍在黑暗中四方八面往他攻來,雖及不上先前兩人,但都是罕見的好手。

    韓柏知道若不大展神威,只是這批人便可把他廳在這裏,冷喝一聲,施出由戰神圖錄領悟回來的刀法,刀勢大開大闔,流走無跡,同時迅速閃移,教敵人無法捉摸他的刀勢,更難以把他圈死在重圍裏。

    鷹刀疾如電閃,兩人立即應刀拋跌,命斃當場。

    凜冽的刀氣,籠罩全場。

    那使拐和用刀的又再次撲上來。

    韓柏哈哈一笑,刀光暴漲,全力橫掃,登時生出衝殺於千軍萬馬中的慘烈氣概。

    那兩人大吃一驚,施盡渾身解數,死命擋格。

    那知韓柏這一刀來自戰神圖錄,全無成法,卻暗符天地之理,竟若魚過石隙,在兩人拐刀之間的空隙處滑過。

    兩人魂飛魄散時,同時咽喉一寒,丟掉刀拐,倒跌身死。

    敵我雙方無不愕然。

    韓柏是不知自己為何會使出這麼神妙的一招;敵方別想不到武功最強的兩個人,竟如此不堪一擊。

    在廳內的十二個人,同時生出怯意,鬥志全消,若非有嚴令在身,恐已奪門而逃。

    韓柏哈哈一笑,一振鷹刀,找了個最近的敵人撲去。

    那人像見到死神接近般駭然猛退。

    韓柏趁勢人刀合一,穿窗而出,大叫道:“在裏面的是浪翻雲,大家快逃命!”

    外面層層迭迭,圍着最少數百人,大都舉起火把,將宅第照得有如白晝,至少一半人手持弩箭,蓄勢以待。

    但因韓柏把刀捧在臉門處,加上身法迅速,楞嚴等又以為裏面只有範良極一人,一時竟認不出他是誰。聽到浪翻雲威震天下的名聲,無人不心頭震盪,更無暇想到韓柏的真正身分。

    最妙的是今次來的大部份是楞嚴系統的錦衣衞,而韓柏穿的剛好是錦衣衞的裝束,一時連楞嚴都給他瞞過了。

    “颼”的一聲,韓柏落到對面街的屋頂上,刀光大盛中游飛一匝,登時有五人拋跌喪命,其中兩人不待鷹刀及體,便給刀氣入侵,活活震斷心脈而亡。

    楞嚴大喝道:“那是韓柏!上!”韓柏倏進忽退,鷹刀不住催發勁氣,火把紛被掃滅,持弩者則弓斷人亡,敵方形勢大亂。

    四方八面的人都給他牽引得轉過頭來追殺。

    鷹刀掣動處,總有人應刀由屋檐頂掉往街上。

    範良極的笑聲傳來道:“韓小子快走,你老子我去也!”聲音瞬即遠去。

    楞嚴氣得七竅生煙,凌空撲來,一對奪神刺照臉往韓柏攻到。

    隨他同時掠過來的一對男女,男的手提長刀,身材矮瘦,女的手掣長劍,生得英姿爽颯,正是那晚在長江官船晚宴時,隨楞嚴同來赴會的四大戰將中的人物。

    韓柏哈哈一笑道:“楞兄不隨令師弟回去,是否因這裏的食用較好呢?”鷹刀一振,幻出重重刀浪,先把湧上來的敵人迫得人仰馬翻,才一刀往楞嚴劈去。

    楞嚴但見對方隨便一刀揮來,卻是變幻無方,忙不住變招,仍給對方劈中手上奪神刺,一股大力湧來,在半空處那用得上力,一聲悶哼,竟給他劈得倒飛回去。

    韓柏順手一刀,斬在那矮瘦的戰將刀上,使了一下拖字袂,使得那人橫跌往街上,同時連消帶打,與那美女刀劍交觸時,往回一拖,那美女不但劍勁盡被化去,還給他帶得身不由己,收不住勢子,直往他懷內撞去,就像辛辛苦苦撲過來,專誠向他投懷送抱的樣子。

    無意中一連幾刀,韓柏把戰神圖錄的精義發揮得淋漓盡致,真有天馬行空,不可一世的氣魄。

    那美女大吃一驚,連了個千斤墮,希望能在撞入韓柏懷抱前,落往下面街道去。豈知韓柏彈了起來,忽然間自己已給他抱個滿懷,還封着了穴道,長劍立時甩手掉下。

    韓柏長笑聲中,摟着這千嬌百媚的美人兒,沖天而起,還大喝道:“有自己人呢!我們不要放箭!”眾敵人一愕間,他早落到街上,以美女為盾,硬是撞入重圍裏,在人仰馬翻中,揚長而去,竟沒有人能使他停下片刻。

    楞嚴賠了夫人又折兵,氣得瘦臉發青,又是徒呼奈何。

    在這一刻,他終體會到種魔大法的厲害。

    四艘水師樓船順江而下,全速離開京師開往靠海的鎮江府。尚有八艘較小型的船艦,前後護送。

    方玉璧水師的兵員徵召自山東一帶,本就是燕王棣藩上的屬民,又沒有家小在京,説走便走,全無牽掛,忠心方面更不成疑問。他們還是三天前才奉朱元璋之命調入這船塢,可知朱元璋的思慮是多麼周詳和謹慎。

    燕王自登船後便避入靜室練功,好儘早回覆功力。

    莊青霜則負起照顧親爹和沙天放之責,剩下的虛夜月給谷倩蓮硬拉了出艙廳趁熱鬧。

    眾人死裏逃生,份外高興。不過雲清、雲素都正在停放忘情師太遺體的房內唸經,故不敢喧譁。

    談興正隆時,向清秋夫婦欣然前來參與這小聚會。

    戚長征惋惜道:“只恨沒有帶兩清溪流泉來,否則今晚更能盡興。”向清秋笑道:“美人如酒,此處美女如雲,花不醉人人自醉,縱是無酒又何妨呢?”

    谷姿仙笑向雲裳道:“原來向先生如此風流自賞,夫人對他放心嗎?”雲裳與向清秋相視一笑後,道:“到現在仍未拿到他的痛,根本不知應放心還是應該不放心。”眾人笑着起鬨。戚長征道:“行列!京師的事總算告一段落,你是否與岳丈岳母會合後,立即返回域外呢?”虛夜月愕然道:“這就要走了嗎?”側頭盯着谷倩蓮,顯然最捨不得她。

    谷倩蓮兩眼一紅,垂下頭去,手卻伸了過來,用力握着虛夜月柔軟的小手。

    風行烈見眾人無不瞪着他,籲出一口氣道:“此事要和岳丈商量一下,才可決定。”

    谷姿仙淡淡道:“若能助燕王打天下,不是也等若收復了無雙國嗎?”眾人均點頭稱是,以他們現在和燕王的關係,只要他奪得天下,那時他肯點頭,無雙國還不是立時重歸她谷家所有。此事對燕王亦有利無害,多一個有親密關係的藩國,總比落到沒有關係的人手內為有利。

    虛夜月鼓掌道:“我們又可在一起了。”寒碧翠忽道:“為何薄姑娘沒有下來呢?是否忘了邀請她了。”小玲瓏道:“她説很累,須休息一下。”眾人都知這是推搪之詞,禁不住眼光都飄到戚長征那裏去。

    虛夜月跳了起來道:“我都是去拉霜兒下來,免得她給悶壞了。”一蹦一跳地去了。

    戚長征見各人仍是瞧着他,尤其是寒碧翠的目光最使他受不了,顧左右而言他道:“眼前當念之務,就是要助燕王與允文爭天下,而且必須速戰速決,把戰事儘量侷限在幾個地區裏,免得人民生活受到波及。”見各人無不點頭同意,續道:“但我們就算到順天去,都幫不上多大忙。可是若能奪回怒蛟島,重新控制長江,那時只要燕王揮軍南下,我們便可順江而去,會師攻入京師,所以能否奪回怒蛟島這基地,實是能否速勝的關鍵。”比倩蓮讚道:“想不到老戚你也開始肯用腦筋了,説得既動聽又頭頭是道。”戚長征笑罵道:“你這牙尖嘴利的小傢伙,我老戚一向英明神武,只是你腦袋只裝着一個風行烈,沒想到其它東西吧了!”谷倩蓮俏臉飛紅,反相譏道:“你是東西來的嗎?你根本不是東西!”旁人為之莞爾。

    陳令方這時不知由那裏鑽出來,捧着一大酒,道:“水師本不準藏酒,幸好先帝有命,着白指揮把兩清溪流泉運往江南,以獎勵當地官員,現在自然是我們的了。”眾人歡聲雷動。忘了不得喧譁的顧忌。

    當下自是合作之極,拿杯的拿杯,斟酒的斟酒,喜氣洋洋。

    陳令方嘆道:“沒有了大哥和四弟,總像欠缺了點什麼似的,何時我們可共聚一堂,若有浪大俠和夢瑤在,就更完滿了。”風行烈笑道:“放心吧!我看最遲明天早上,他們就可趕上來了。”寒碧翠道:“希望他們能在鎮江府與我們會合就好了。”戚長征皺眉道:“最好如此,否則由運河北上山東,我們若想返回洞庭,必須棄舟登陸,那時就麻煩哩。”驀地有人譁一聲在近艙門處哭了出來,只見莊青霜掩臉奔了回去,虛夜月則追在她身後。

    眾人知道莊青霜聽聞戚長征之言,心懸韓柏,忍不住悲從中來。均大感意興索然。

    陳令方連喝兩杯酒,頹然道:“我都是回去睡覺好了,希望明早起來,見到他兩人在渡頭等着我們。”戚長征自責道:“都是我不好!”向清秋道:“怎關戚兄弟的事,熱戀中的年青男女都是這樣的了。”又笑道:“沒有分離又那有別後重逢的滋味。”經他一説,各人又再開懷。

    寒碧湊到戚長征耳旁道:“為何你不去看看薄昭如?”戚長征虎軀一震,不能相信地看着寒碧翠。

    這美女秀目一瞪道:“看什麼,還不快滾。”戚長征如泰綸音,飛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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