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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開始懂了

    自此後,陳上少了端茶送水的田螺姑娘,只好吃舍友帶回來的殘羹冷炙。躺了幾天他實在憋不住了,買了一頂超大號的帽子戴着,頂着個病號的頭銜在上大到處晃悠。

    這天唐譯上完課回來,在宿舍樓下碰見守株待兔的某人。她一改往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態度,雙手插在口袋裏面帶笑容問:“你頭好啦?”

    陳上受寵若驚,只懂得點頭説:“好了,好了。”

    “既然你腦袋沒被門夾過,我出一道腦筋急轉彎:過年了,家裏什麼年貨都沒買,只有一頭豬和一頭驢,你説是殺豬好呢,還是殺驢好?”

    陳上那幾年在國外,沒看過這出小品,認真地想了半天,“當然是殺豬,大過年的怎麼能殺驢呢!”

    唐譯抿嘴一笑,“恭喜你,答對了,驢就是這麼想的!看來你頭還沒好哇,這智商跟那蠢驢有的一拼嘛。”

    陳上反應過來被她耍了,一時哭笑不得,“行,我是公驢,你是母驢,我們兩個做一對甜甜蜜蜜的蠢驢。”

    唐譯瞪了他一眼,“誰是蠢驢?油嘴滑舌,滾!高明瞭他到現在還寫不了字呢。”

    他心裏忍不住犯酸,“我説你這些天怎麼不待見我呢,敢情是給他打抱不平來了!男生都是這樣,願賭服輸,做幾個俯卧撐算什麼。你再怎麼怪也不該怪到我頭上吧?”

    唐譯啐了他一口,雖然懷疑他打牌暗中搗鬼,苦於沒有證據,只好罵道:“蠢的跟驢似的,離我遠點。”

    “哎喲,被我這頭蠢驢耍的團團轉的高某,你是不是更應該離他遠點?”

    唐譯冷笑一聲,“我哪高攀的上您陳大少啊!”她衝遠處走來的謝婉婷揮手,“婉婷,婉婷,有人找你。”説着扔下陳上上樓去了。

    學校話劇社在排練“戀愛的犀牛”這出話劇,作為資深團員之一,唐譯被拉去演某一個女配角。演出那天晚上,偌大的大禮堂座無虛席。穿着護士裝的她,連蹦帶跳喊着“手拿菜刀砍電線,一路火花帶閃電”跑下場,引起台下觀眾的陣陣笑聲。她回到後台喝水,忽然聽見有人喊她,“唐小姐。”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件純白V領開司米毛衣,天藍色牛仔褲,棕色平底靴,氣質成熟恬淡,一看就知道不是學生,“請問,你是——”

    那女子微微一笑,模樣很友善,“我姓辛,以前見過你兩次。”

    唐譯這才想起來,拍着額頭説:“對對對,你是辛……辛意……”她一時想不起名字,尷尬地笑了一笑,“校慶的時候見過你,你是學姐呢。”

    “不敢當,我叫辛意田。剛才在台下看見你,過來打個招呼。我來上臨出差,住的賓館離這裏很近,沒事就來學校走走。你演得很好呢。我以前讀書的時候,也加入過話劇社,結果——”她吐了吐舌頭,“純粹是打雜,從來沒有上過台。”

    唐譯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瞎演,反正大家都是演着玩。”她四處張望了一下,“學長呢,沒有跟你一起來嗎?”

    她似乎有些不明白,“誰?”

    “謝得啊。”

    她好像有些意外,“謝得?他不是跟你在一起嗎?你怎麼會認為他應該跟我在一起?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綜合謝得近日的表現,她遲疑地問。

    唐譯一時不知該從何解釋,只得撒謊説:“我跟他,我跟他……分手了。”這誤會是越來越大了,她都不知道該如何收場才好。

    她雙眉微微蹙起,沉吟着説:“怪不得他最近怪怪的……”頓了頓又説:“你們鬧彆扭了?等氣消了還是和好吧,他很喜歡你呢。”

    唐譯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只想趕緊給始作俑者打電話求救。忽然聽的身後有人冷冷地問:“你什麼時候和謝得在一起的?我怎麼不知道?”

    陳上甩開簾子,一臉不悦地走進來。

    辛意田以前見過陳上,那時候他還是個初中生。她的記憶力相當好,七八年過去了,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笑着跟他打了個招呼,“嗨,我是辛意田,好久不見。”

    陳上對她有印象完全是因為謝得,不怎麼熱情地點了點頭,“聽説你去了法國。”她微微一笑,“嗯,今年五月份回來的。”

    唐譯忙説:“學姐,原來你們認識。”

    陳上沉着一張臉看着她,連珠炮似的説:“謝得呢?我要找他算賬。我不管他到底有多少女朋友,可是——,朋友妻,不可戲!他難道不知道嗎?他怎麼能趁我不在的時候挖我的牆角?人不能無恥到這種地步吧!”

    唐譯使勁扯了扯他衣服下襬,背對辛意田擠眉弄眼阻止他繼續往下説。陳上不買賬,“哼,他都做的出來,難道還不許我説嗎?”接着矛頭一轉,對着一邊無辜的人開起炮火來,“辛意,謝得幹出這麼禽獸不如的事來,你也不管管他!你這個老師怎麼當的,啊?”

    辛意田臉色一僵,隨即若無其事地説:“兒大都不由娘,何況我這個半吊子家教,他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好像怪錯人了吧?”

    唐譯見他連學姐也得罪了,忙站出來打圓場,賠笑説:“學姐,你別理他,他這裏——”説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好像有點問題。”陳上不滿地叫起來,“哎,唐譯,你怎麼説話的?”

    “你不説話,沒人把你當啞巴。”唐譯警告他,轉過頭説:“學姐,你別誤會,我跟謝學長沒什麼,沒事跟他瞎鬧着玩,有事借他當幾天女朋友。”

    辛意田一時被他們弄糊塗了,看了眼她,又看了眼一旁臉色不大好的陳上,“這麼説來,謝得他,不是你男朋友?”

    陳上哼了一聲,指着自己鼻子説:“她的正牌男友是我。”

    唐譯忍不住罵道:“自作多情!”正好高明瞭來找她,她忙跑過去挽着他的胳膊,笑吟吟地説:“學姐,介紹一下,這是高明瞭,我男朋友。”

    辛意田這下被他們之間複雜的N角戀關係弄暈了,定了定神,有些尷尬地説:“時間不早了,我要走了。你們……嗯……拜拜……”她一頭霧水地走了。

    高明瞭宣告主權似的拉着唐譯的手送她回宿舍。她走到門口,回頭看了一眼,見陳上站在燈下,目光呆滯看着自己的背影,心口被針扎過的刺痛感再一次毫無預兆的襲來。他雙手習慣性的插在外套口袋裏,靠着化妝台站着,背後是一面很大的鏡子。唐譯回眸的剎那,頭一次以離開的姿態窺見站在原地等待的那個人的背影,鏡子裏的他,脆弱而又倔強——正是她愛過的那個男孩。

    彷彿觸動了某個機關,剎那間她想起了年少時的那些事,記憶像一個頑皮的溜溜球,放開後又自動彈回到腦海裏。

    回去的路上,唐譯顯得心不在焉。高明瞭跟她説話,她不是沉默就是“嗯,哦,啊——”隨口應付着。

    “你有沒有在聽?”高明瞭停下來,見她垂着肩膀很沒有精神的樣子,“你是不是累了?”

    “嗯?”唐譯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着他。

    “我問你是不是很累?”

    “哦,哦,有點。”

    “跟我在一起很累嗎?”

    “不是”這樣矢口否認的話不知為何卡在喉嚨裏始終説不出來。她的沉默、勉強還有心不在焉統統刺痛了高明瞭。他轉過頭去,“你這樣不快樂,是不是因為他?”

    唐譯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深深吸了一口氣説:“説實話,我不知道,快樂還是不快樂我自己也分辨不清。不過,見到他,情緒起伏很大,經常失控。我覺得自己……好像還沒有從過去的跌倒中爬起來。”

    “你和我在一起,是因為賭氣嗎?”

    唐譯驚訝地看着他,“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在我還不知道他回來的時候,就已經下定決心要重新開始。”沒有人願意守着過去不放,但是好了的傷疤再一次被陳上輕而易舉撕開,她不能原諒自己——因為她再次被動搖了,她覺得很對不起高明瞭。

    “真的是這樣嗎?”

    唐譯見他懷疑,頓了頓説:“我可以證明給你看。”高明瞭沉默了一會兒,問:“怎麼證明?”

    她左右看了看,拉着他來到花叢裏,指着水泥砌的的護欄説:“坐下。”他不知她要幹什麼,剛想站起來,唐譯的頭則低下來,兩個人的鼻子結結實實撞在一起。

    唐譯揉了揉撞得發麻的鼻子,雙手按着他的肩,粗聲粗氣説:“別動。”

    高明瞭下意識反手擋住嘴唇。她一愣,“你幹什麼?”

    “等一下,調整一下姿勢。”

    這次兩人的牙齒撞在一起。唐譯捂着嘴巴吸氣,沒好氣説:“叫你別動,你亂動什麼。不準起來,不準低頭,再來一次——”

    就在兩人嘴唇即將碰到一起的時候,高明瞭推開她站起來。

    她錯愕地問:“怎麼了?”

    高明瞭一臉平靜地看着她,“你是不是覺得很好玩?”

    “我很認真的在證明。”

    “你的吻,沒有情意。”高明瞭淡淡陳述着這個殘酷的事實。他交過女朋友,知道接吻是什麼感覺,而她,只把他當作一個發泄的對象,根本不是他要的那種喜歡。

    唐譯愣住了。

    他輕輕吁了口氣,“我也有點累了呢。”

    充斥在兩人之間的是長久的沉默。高明瞭拉她起來,“石頭上冷,回去吧。”

    晚上,唐譯睡不着,和馮雯雯聯手玩遊戲。玩得最激烈的時候,她突然説了一句:“我好像做錯了。”

    馮雯雯目不轉睛着電腦屏幕,“做錯了什麼?”

    “總之,是做錯了。”高明瞭不是她的救命稻草。

    無法忘記一個人無外乎兩種原因:時間不夠長或是新人不夠好。她是哪種?

    因為她的分心,兩人輸了遊戲。馮雯雯氣得扔下鼠標,“你做錯了什麼我不管,總之,我錯的是不該跟你搭檔。”

    同樣睡不着的還有陳上,他不能再任由事態這麼發展下去。單靠他一己之力無法贏得美人歸,他只好動用集體的力量曲線救國。

    唐譯打了個電話給謝得,告訴他辛意田的事,“謝得同志,本人冒充你女朋友的事到此為止,請你以後不要再出類似的餿主意,以免後患無窮,害人害己。身為學妹的我,言盡於此,可謂是仁至義盡。”

    謝得在電話那頭討好地説:“我現在在國外,回去請你吃飯。”

    剛掛下沒多久,電話又響起來。宿舍電話沒有來電顯示,唐譯以為是謝得,快速接起來,哼了一聲説:“你以為一頓飯就把我打發了?”

    “你怎麼知道我要請你吃飯。”電話裏傳來一聲輕笑,“怎麼不説話?唐譯同學,你該不會把我忘了吧?”

    唐譯聽見這熟悉的聲音,驚喜地喊道:“範從思!今天吹的什麼風,怎麼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範從思笑説:“沒良心的東西,一上大學就把我們忘了。”

    “哪有,我把你們的聯繫方式弄丟了,平時又不愛上網。你在北京過得怎麼樣,天氣冷不冷?”

    “挺好的,已經適應了。北京連着下了好幾天的雪,早上出門,門口的積雪有小腿肚那麼高。”

    “那豈不是很冷?”

    “屋裏有暖氣,一點都不冷。”

    “真羨慕。那你們夏天是不是也有冷氣啊?”

    範從思哈哈笑起來,“唐譯,你還是這麼可愛。”

    “我頂討厭別人説我可愛——可憐沒人愛。”

    “算我説錯了話,請你吃飯賠罪怎麼樣?”

    “這個要求嘛,勉強可以接受。什麼時候?你可不要口惠而實不至,哄得我白高興一場。”

    “就怕你不賞光。我聖誕節回上臨,要不要出來聚一聚?”

    “當然要。”她喜滋滋掛了電話。

    乘着範從思回來的這股東風,陳上趁機來找唐譯,和她商量怎麼為範從思接風洗塵。範從思這次來上大,他們是東道主,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恰好謝得回來了,大筆一揮,由他做東,訂了鼎鼎有名的“君悦”大飯店。

    唐譯和範從思兩年半沒見,見了面自有一番驚喜和感慨。範從思戴了一副時下流行的黑框眼鏡,顯得文質彬彬而又時尚。唐譯和陳上的關係十分尷尬,吃飯那晚把高明瞭也帶了去。

    範從思見到和唐譯同進同出的高明瞭,對陳上搖了搖頭,嘆氣説:“我説你怎麼回事?”

    他忙打躬作揖説:“你這回説什麼也得幫兄弟我的忙。”

    “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寧拆十座廟,不毀一門親。這麼缺德的事,我不幹。”

    陳上急起來,“你還是不是兄弟?追老婆要是講厚道,到嘴的鴨子都能飛掉,我才不幹這傻事呢!”

    “嘿,你要是這麼能耐,早上哪兒去了?有本事你永遠躲在英國別回來,那才算本事。哼,你這樣子,連我看了都寒心。”

    “我要能回來早就回來了,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差點沒把我打死。等下你可得幫我,姓高的哪配得上唐譯啊。”

    “這麼説,你就配得上啦?”

    “那當然——”陳上頓了頓,懷疑地看着他,“難不成,你對她還有什麼想法不成?”

    範從思打了他一下,“一邊兒去。”

    席間大家照例玩起了“九九乘法表”的遊戲,只有高明瞭一個人不明白。唐譯解釋説:“遊戲規則很簡單,對方説1和2的時候,就是乘法,你要説2;説2和1的時候,就是加法,你要説3。輸了的人要喝酒。”

    高明瞭擅長的是體育類的遊戲。他的對手是謝得,在他連喝了五杯酒、打了一個酒嗝之後,謝得把酒瓶一推,懶洋洋説:“跟你這種負分級對手玩,一點意思都沒有。唐譯,你來。”

    謝得認為唐譯和陳上在一起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可是比起高明瞭,他還是寧願鮮花插在牛糞上。再不好,胳膊肘也不能往外拐。

    高明瞭覺得很失落,他看到了跟自己所認識的不一樣的唐譯。他們歡快談論的那些人和事,他們玩的那些遊戲,他統統被摒棄在門外。她的過去沒有他並沒有什麼,重要的是——她的吻裏也沒有他。她喜歡他,僅此而已。

    回去的路上,唐譯興奮地跟他講他們高中時候的趣事:第一次翻牆被抓,鬧得很大的偷拍帖,以轟台為樂的“天籟杯“,約會弄錯了南北門,食堂中毒事件……,裏面永遠有陳上。高明瞭靜靜地聽着,偶爾回應一兩句“真的嗎”、“很有趣”這樣的話。

    他不忍打斷她的快樂,分手改在第二天上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時候提出來。

    唐譯沒有説什麼。

    他也沒有説什麼。

    大概因為彼此心裏都明白,所以才能這麼平靜地分手。

    範從思下午的飛機回北京,大家去送他。機場里人來人往,女廣播員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來儼然變了調。領了登機牌,幾人站在候機大廳説話。唐譯問他:“夏文倩也在北京,你跟她有聯繫嗎?”

    乍然聽到這個名字,範從思有些意外,“夏文倩?哦,上次一個北理的學長辦了一個十九中的同學聚會,我沒見到她。”他對他的印象早已模糊,只記得她不怎麼愛説話。

    唐譯從揹包裏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1月2號是她生日,你幫我把這個帶給她,行不行?我把她的電話號碼給你。”她撕下一張便籤條,把夏文倩的電話號碼寫在上面。

    他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陳上嘆了口氣説:“真羨慕,同樣是同學,我的生日就從來沒有人記得。”

    唐譯瞥了他一眼,沒好氣説:“你這是提前問我們要生日禮物嗎?”

    他笑嘻嘻看着她,“也要人家給啊。”唐譯忍不住罵他:“您這臉皮,還真是刀槍不入啊。”他不但不以為意,反而有幾分得意。

    謝得催促他們,“走了,我下午還有個重要的會要開呢。”他一進市中心就把他們倆扔在路邊,“我趕時間,你們自己回去吧。”

    兩人頂着寒風站在大街上,呆呆看着他的車子匯入快速移動的車流中。陳上有幾分不滿,“早知道,我就自己開車來。”唐譯吸了吸鼻子,把散開的圍巾圍緊,“這是哪兒?”一眼望去,既沒見公交車站也沒見地鐵站。

    突然從暖氣充足的車裏出來,陳上縮了縮脖子,指着一家電影院的大門説:“外面風大,進去再説。”

    電影院規模不大,桌椅、櫃枱都很破舊,大廳裏光線黯淡,等候進場的觀眾三三兩兩聚在一處,大多是情侶。兩人買了熱咖啡禦寒。陳上看着貼出來的電影場次,拉住要走的她,“要不要看電影?”

    “我晚上還有課呢。”唐譯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去。陳上不依不饒跟在她身後,“一場電影而已,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晚上選修課考試,我得早點回去。”唐譯突然停住腳步,使勁推他,“出去,出去——”

    迎面走出來的女生大驚失色叫起來,“啊——”

    陳上這才發覺自己一路跟着她跟進了女廁所,滿臉通紅退出來。看電影的興致頓失,他踢了一腳旁邊的垃圾桶解氣。哪知哐啷一聲引來管理員,不輕不重説了他幾句。他見唐譯出來了,如遇救星,拽着她就跑。

    兩人坐公交車回去。車上人不少,只有最後一排還有兩個座位。陳上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看着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突然説:“那天晚上,我們也是這樣,坐在最後一排。”

    一語激起無限傷心事,第二天他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去四年,不曾帶回來片言隻語。想到這裏,唐譯突然心生怨恨,淡淡説:“哦?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記得?”

    陳上直直看着她,“你口裏説原諒我,心裏其實還是在怪我。”

    她怪的更多的是自己。

    元旦一過,傳來高明瞭入伍的消息。她一開始以為是謠傳,然而沒過幾天,學校在圖書館前掛了一幅大紅的橫條,上面大書“歡送高明瞭同學投筆從戎,為國效力”。她很吃驚,有一次在路上碰到他,她沒有像前段時間那樣躲開,而是迎上去問:“你真的要去當兵?”

    高明瞭頭髮剪得很短,寒冷的天氣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運動外套,看起來很精神。他見到唐譯,眼神有些複雜,笑着點了點頭,“好男兒志在四方,去部隊鍛鍊鍛鍊不是一件壞事,我父母也很支持我的決定。”

    以自己如今尷尬的立場,唐譯不知道説什麼好,“當兵好像蠻有前途哦。那,那就祝你一路順風,心想事成。”

    兩人錯身而過的剎那,高明瞭突然喊住她,“唐唐。”唐譯再次從他口裏聽見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如何應答。

    他無限留戀地説:“我以後可能再也見不到你了。”

    唐譯沉默地看着他,此刻無論説什麼似乎都不妥當。

    “我走了,你好好照顧自己。”高明瞭衝她揮了揮手,留下一個瀟灑的背影。他也許還算不上真正的男人,但是同樣有自己的尊嚴。

    期末考試前的教室和圖書館人滿為患。蔡婉婷沒有佔座的經驗,無論她去的多早,每次去圖書館都沒有座位。自從唐譯幫她佔過一次座,她就學聰明瞭,此後便黏上了她。

    平時覺得她跟身邊的同學沒什麼分別,親切,隨和,禮貌,然而唐譯跟她去逛過一次街,發現她買東西沒有看標價的習慣,看見中意的衣服,試都不試,刷卡就走,她這才記起她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

    她想到一個詞形容蔡婉婷——淑女。她不需要説什麼,做什麼,炫耀什麼,本身就已經在那裏。

    然而唐譯要做的很多:考試,升學,畢業,工作……,其中的任何一環都不能出錯。她雖然不向往做一個淑女,然而在蔡婉婷的襯托下,難免有灰頭土臉之感——她甚至養不起小花。小花是蔡婉婷送她的那條名貴品種的玉米蛇,最愛吃小白鼠和小蜥蜴。她到哪裏去找這些東西給它吃?它之所以能平安活到現在,多虧了大家的救濟,吃的是不折不扣的“百家飯”。馮雯雯養它比自己上心多了。她準備放假回家送給唐賜去養。

    唐譯心想,她們是什麼關係呢——朋友嗎,不完全是;情敵嗎,好像也不完全是。

    有一次她跟唐譯説:“我是交換生,本來過完年就該回英國,不過,我現在想留下來。”

    是因為陳上嗎?唐譯不敢問,只説:“英國不是比國內好嗎?”

    “在英國,身邊的人都是白皮膚、藍眼睛,只有你一個人是黃皮膚、黑眼睛,感覺很孤立。可是在這裏就不同了,我和大家是一樣的,感覺……感覺就像是找到了組織。大家對我都很好。”説完咧嘴一笑。

    唐譯暗自琢磨,她這是挑釁嗎?對自己不動聲色的挑釁。

    蔡婉婷就像是一朵高貴的玫瑰花,又紅又香之外還有刺。她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你察覺不到她的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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