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中旬,全校都進入全面期末複習,考試的氣氛讓所有的人都不得不緊張起來,就在這個時候,路芳菲宿舍失竊了,有的人丟錢,有的人丟化妝品,還有人丟巧克力。最開始是路芳菲丟了巧克力,路芳菲沒在意,以為是自己忘到了姑媽家,後來才是別的女生丟錢和項鍊什麼的,全宿舍的人都要瘋了,本來年底複習就夠煩人的,現在又開始不停的丟東西。
學校保衞科和學生會都接到了路芳菲宿舍的報案,大家都覺得奇怪。夏天丟東西,可能是因為天熱忘了關門,睡覺的時候別人偷偷溜進來拿走的,要是一層宿舍,可能有人從窗户做手腳,雖然按了欄杆,但會想辦法把東西勾出去的也有。可是路芳菲他們宿舍在三層,而且冬天晚上也沒人開門睡覺,還有就是丟了那麼多東西,宿舍的門鎖還好好的,一點兒都沒被撬,於是保衞科懷疑是宿舍內部人乾的。
在調查過程中,矛頭對準了徐娜,徐娜蓄意想搶路芳菲男朋友張雲剛的事情在學校已經傳開了,所以徐娜在宿舍里人緣掃地,大家都孤立她,徐娜做什麼都是形單影隻。別人都是兩三人一起活動,都可以找到z人z明自己什麼時間做什麼了,只有徐娜沒有辦法找z人z明自己每天的不同時間段都在做什麼。
“就是你。”路芳菲不客氣的推搡了一下徐娜,“你幹嘛偷我的東西?”
宿舍裏氣氛緊張,保衞科的人雖然沒有説什麼,但基本上也默認了徐娜是嫌疑犯的事實,其他的女生也都認為徐娜有最大嫌疑。
徐娜攏了一下垂下來的長頭髮,瞪着路芳菲:“我沒有偷。”
“你連我的男人都偷,你還有什麼不能偷的?你連偷人都不在乎,還有什麼比偷人更丟人的?”路芳菲咄咄逼人,推開徐娜,開始翻徐娜的牀鋪,抓起徐娜枕頭邊兒上的小櫃子鑰匙,打開徐娜的衣櫥,開始往外翻着東西,徐娜的內衣內褲裙子牛仔褲,掉了宿舍一地。
徐娜的表情是絕望的,也是仇恨的看着肆無忌憚翻着她衣櫥的路芳菲。保衞科的人就在旁邊看着,誰也沒有制止路芳菲,表情上也希望路芳菲能找到z據。
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什麼都沒找到。我擔心的看着徐娜,保衞科的人也有些失望。
“沒找到也是你乾的,哪有那麼傻的小偷會把偷來的東西藏在宿舍裏?”路芳菲不依不饒的把衣櫥鑰匙扔給徐娜,其他女生的表情也都認同了路芳菲。
“先這樣吧,以後你們把自己貴重的東西都收好了,這個案子我們會繼續調查的。”保衞科的人,看着徐娜,對宿舍裏的女生説着程序式的話。
離開路芳菲的宿舍,保衞科的人在走廊低聲對我説:“注意徐娜的行蹤吧,她嫌疑最大。”
我回到宿舍,還在想着徐娜為什麼要偷自己宿舍的東西,是不是太好懷疑了?
“我説是徐娜吧?”許小壞八卦的看着我,“那個女生長的就一幅偷東西的樣子。”
我瞪了一眼許小壞:“現在還沒z據呢,你別瞎説。”
“用的着瞎説嗎?宿舍門好好的,也沒被撬開,作案的時候宿舍的人還都不在,不是她是誰?”許小壞勝券在握的表情。
許小壞停頓了一下:“孫皓被學校開除了,已經發公告了,祝小希留校觀察。”
“許小壞,你説如果我當初不告發祝小希,他們是不是不會這麼慘?也不會有後來這些事情?”我倒在牀上,看着上鋪粗糙的牀板,有些悵然。
“如果你不告發祝小希,經管學院的團費還剩多少就沒有人知道,至於還會發生什麼事情,誰都不知道。”許小壞有些懶散的聲音。
孫皓的事兒之後,我把研究生機房的鑰匙歸還給了毛可,學校當天就找學校的校工把男廁所裏折斷了欄杆焊上了。鎖門的值班大爺也被叮囑每天晚上要統統檢查一下教學樓才能鎖門,包括廁所。
前前後後的事情,象一場噩夢,包括我和祝小希。
三天後,路芳菲宿舍再次失竊,還是象之前一樣,宿舍門安然無恙,路芳菲丟了新買的牛仔褲,還有一袋水果,還有一個女生丟了隨身聽。路芳菲都要瘋了,二話不説就給了徐娜兩個耳光,徐娜和路芳菲在宿舍廝打起來。之前徐娜和路芳菲因為張雲剛打架,徐娜沒有還過手,但這次,徐娜還手了,路芳菲雖然個子高,但體力明顯不支。
“我告訴你,我沒偷就是沒偷。”徐娜扔了一縷從路芳菲頭上揪下來的長髮,冷冷的看着路芳菲。
路芳菲摸着頭,氣勢洶洶的:“你沒偷?你沒偷是誰偷的?”
保衞科的人也要瘋了,雖然懷疑是同一宿舍的人乾的,但沒有證據,什麼案都定不了。
我也要瘋了,期末的事情多的讓我體力透支,期末考試複習,雜誌社催着要的電子稿,還有學生會一堆的工作安排,這會兒又出現了女生樓失竊案子。
“你們憑什麼認為是我偷的?”徐娜的眼睛,冷冷的盯着我。
我也看着徐娜,想了好一會兒,都想不出好聽的話,我只好説:“不是你乾的就不是你乾的,不管是誰幹的,學校都會查出來。”
徐娜的眼睛,慢慢流淌出淚水,徐娜哽咽着説:“是我偷的,我一定會承認,但這不是我偷的,你們沒理由誣賴我。”
學生會開例會,標榜自己有偵探思維的都對路芳菲宿舍失竊的案子產生了興趣,在下面竊竊私語,大部分人都認為是徐娜偷的,跟保衞科的人想法一致。
“你覺得是誰幹的?”4暮轉臉看着我,小聲問。
我搖頭:“我還想問你呢?好多人都覺得是徐娜……”
4暮不屑的打斷我:“我喜歡搞女生,不代表我真的會去□女生,徐娜偷了張雲剛,不見得她就會偷東西……”
“你覺得不是徐娜?”我警覺的盯着4暮。
4暮摸着下巴,吊兒郎當的笑:“我沒説不是,我也沒説是。”
我瞪了4暮一眼:“你廢話。”
歐陽呼我那天晚上,我正在研究生機房打雜誌社最後幾頁稿子,那批稿子結賬了,我可以賺到500塊,所以我多少有些興奮,500塊相當於半年的一等獎學金,所以我寧可為了雜誌社的稿子推遲期末複習的時間。
我用毛可辦公桌上的電話回呼,聽到歐陽緊張到不行的聲音。
歐陽説:“十八,你快來,這邊,這邊有很重要的事情……”
歐陽的聲音連帶着我也跟着緊張,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問了歐陽好幾遍,他都是隻説一個地址,好像是一個學校附近餐廳的地址,然後就倉促的掛了電話。我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過去看看。
等我急匆匆的推開歐陽説的餐廳包間的門,就看見歐陽緊張的坐在餐桌前,餐桌上擺滿了一些菜,還有一個好看的生日蛋糕,還有好幾瓶啤酒,我沒看見歐陽喜歡喝的橙汁。歐陽看見我,站了起來,表情緊張的像是小學生説了慌。
“今天,我生日。”歐陽緊張的看着我。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哦,那那祝你生日快樂,我不知道,什麼都沒買給你,小林呢……”
歐陽指指他旁邊的椅子,拘謹的笑笑:“她,她回家了,我一個人過生日挺悶的,左手他們也不在,我,我只好找你……”
我坐下,歐陽笨拙的開着啤酒,瓶起子和玻璃瓶撞擊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
“你不喝橙汁嗎?”我看着歐陽。
歐陽搖頭:“我今天真的想喝酒,我以前的生日都是喝橙汁的。”
倒好了酒,還沒等我説話,歐陽竟然舉着酒杯跟我説:“來,今天,祝我生日快樂……”
歐陽説完,也不看我的反映,直接咕咚咕咚的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差點兒笑出聲,哪有這個慶賀自己生日的?都是別人説祝生日快樂的好不好?
歐陽皺着眉喝光了一大杯啤酒,表情極其痛苦,又給他自己倒了一大杯,也不看,咕咚咕咚的,竟然又喝了一大杯。
“你怎麼了?”我笑不出來了,看着連喝了兩大杯啤酒的歐陽。
就這麼一會兒,歐陽的臉竟然開始慢慢的紅暈起來,歐陽再倒第三杯啤酒的時候,我拿走歐陽手裏的啤酒,“你怎麼了?把啤酒當水喝嗎?”
歐陽遲鈍的朝我擺擺手,連笑容都變得有些遲鈍:“你知道我是怎麼長大的嗎?”
我不説話的看着歐陽,他真的喝多了。
“真空知道嗎?就是那種沒有氧氣的空間。”歐陽靠着椅子,仰着臉看天花板的表情有些迷茫,“我小時候出去玩兒,媽媽一天會給我洗十次手,我三歲,爸爸就告訴我吃飯的時候不能説話,每天只能看40分鐘的動畫片,然後要做功課,還要上英語補習班和鋼琴班,我一點兒都不喜歡鋼琴,十幾歲彈出來的《獻給愛麗絲》,那麼歡快的鋼琴曲,我彈出來聽着就很憂傷,我媽媽會限定我交往的同學,必須是班級前5名以內,球類運動中只准我玩兒籃球,説是籃球能長身高,也文明……”
我看着手裏的啤酒瓶子不説話,我一直以為別人的童年還有少年時光都是那麼的美好,有玩具,有漂亮的衣服,還有爸爸媽媽輕聲輕語的關心,還想要什麼呢?
歐陽摸索着拿過另外一瓶啤酒,我的意識中本來想阻止歐陽,但我沒有動,歐陽抖着手開了啤酒瓶,竟然直接對着啤酒瓶子喝了一大口啤酒。
“我沒喝過可樂沒吃過薯片,我爸説碳酸飲料和膨化食品不健康,我們同學都學會喝酒抽煙了,我卻還在文文靜靜的喝橙汁,吃大白兔的奶糖,我媽説我早上一定要喝牛奶,我想學校外面賣的餡餅,想了好久都沒有去吃過,我説我想聽流行歌曲,我爸就在流行歌手中找最健康的,他説周治平好,我就只能聽周治平的卡帶……”歐陽憂傷的看着我:“我喜歡周華健好久了,但從來沒有去買一盤周華健的卡帶,因為我爸不喜歡,我好羨慕左手,可以大聲説話,想喝酒就喝酒,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我呢?膽子小小的,連見女生都會臉紅……”
歐陽不知道,左手有多羨慕他,那些完完整整的每一次從頭開始;歐陽不知道,我有多麼羨慕他,那些安安靜靜優雅的家教,連笑容都那麼的優雅完美,雖然有些不真實。
“十八。”歐陽泯了泯嘴唇,一個字一個字的説着,“我還羨慕左手,至少還能做你的,兄弟。”
我給自己倒了啤酒,看着歐陽笑:“我還沒有祝你生日快樂呢?”
“我以後不想再喝橙汁,也不想再吃奶糖,我想唱BEYOND的歌兒,我想跟讓我心跳的女生説我喜歡……”歐陽修長白皙的手指捂着臉,有些喃喃自語,然後還沒等我説話,歐陽撲通一聲,趴到桌子上,醉倒了。
我看着桌子上沒有動過的菜,還有那個漂亮的生日蛋糕,我數了數生日蛋糕上的蠟燭,剛好22支彩色的蠟燭。沒有風雨的22年,温暖和陽光環繞着歐陽這個美好大男生22年,辛苦不是誰都承受的,真好,如果我信奉上帝的話,我想我會説一句感謝上帝,把原本就美好的人照顧的那麼好。
歐陽睡的沉沉的,我給歐陽宿舍打電話,沒想到接電話的是左手,左手説他回宿舍本來是拿幾件襯衫去外面的房子。我在電話裏説歐陽喝醉了,左手沉默了好一會兒説他過來帶歐陽回去。
“本來晚上我説要給他過生日,他説他忙着去新東方補習英語。”歐陽在左手的後背上睡的很熟,左手淡淡的聲音。
我低着頭,走了好一會兒,才轉臉看着左手:“我不知道今天是歐陽生日,他讓我過來的時候我才知道……”
“我們宿舍的都羨慕歐陽,他爸是教授,媽媽又是律師,從小家教就好,被子疊的跟豆腐塊兒一樣,不抽煙也不喝酒,穿白色的棉襪子,用增白皂洗,發黃的地方還要用漂水,我們都説他象個女生,可是都羨慕他,什麼時候看見歐陽,都是乾乾淨淨的……”左手走的很慢,説話也説很慢,聲音充滿了一種單調的悵然,“歐陽身上什麼味道都沒有,不像我,都是煙味兒和酒味兒,女生當然會喜歡歐陽。”
“啤酒,啤酒……”歐陽靠在左手的背上,小聲嘟念着。
左手轉頭看着我:“十八,女生就應該喜歡歐陽這樣的,他會把你照顧的很好,家教好成績也好,人也會很有出息,也專情……”
我也看着左手,左手避開我的眼神,不再説話。
平安夜前一天,路芳菲宿舍再次丟東西,路芳菲的項鍊丟了,還有兩個女生分別丟了手錶和一個掌上游戲機。這次不僅路芳菲要瘋了,宿舍裏的其他女生都要瘋了,而且都把矛頭對準了徐娜,把徐娜的洗漱用品香皂洗衣粉,還有毛巾襪子拖鞋毛巾被,統統從宿舍窗户扔了出來。那會兒我剛好從自習室回宿舍,看到女生樓下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徐娜和路芳菲在宿舍的窗口處廝打起來,其他的女生也跟着廝打着,目標對象都是徐娜。
一而再再而三的偷東西,還都是房門安然無恙,我甚至也開始懷疑是不是徐娜乾的?如果是別的宿舍做的,不會這麼巧合吧?每次都踩着點兒,還不用撬門?保衞科和教務處對路芳菲宿舍毆打徐娜已經有些聽之任之,學校也管不了了,大家懷疑的都是徐娜。
平安夜,有著名的校園歌手去師大演出,曲莫浮和李遙邀請我和路芳菲過去,路芳菲剛好在氣頭上,氣呼呼的跟着我去了師大。演出很熱烈,但路芳菲的心思不在演出上,都在接二連三丟東西的事兒上,一直要演出完畢在師大校外的小酒吧裏,路芳菲還執意要曲莫浮給她測財運,因為她覺得最近太倒黴了。
李遙去洗手間的時候,曲莫浮盯着我的眼睛:“上次事情進展的怎麼樣了?”
“不算糟糕,但我沒有想的那麼快樂。”我想起祝小希和孫皓的結局,感覺挺傷感的,有時候明明報復了,可是卻沒有象中那麼快樂。
“你們説什麼?神秘兮兮的。”路芳菲不滿的瞪着我和曲莫浮。
平安夜的酒吧很熱鬧,到處都是五彩的蠟燭,酒吧的窗户玻璃上噴了好多五彩的圖案,看着都歪歪斜斜的,卻透着無比的快樂。
“肯定是徐娜偷的。”路芳菲喝了一大口啤酒,臉紅紅的,瞪着我,“你們學生會也是,姑息養奸,為什麼不處罰她?保衞科呢?中國不是有法律的嗎?就算偷人一分錢都是犯罪,這都偷多少回了?”
我苦笑:“要證據的,你説是徐娜偷的,可是證據呢?”
“她賣了啊,送人了啊?怎麼可能偷完東西還放在宿舍?她才不傻。”路芳菲氣的要瘋了,咬牙切齒的,“千萬別讓我逮個正着兒,哼……”
曲莫浮也喝了不少啤酒,臉也有些紅,笑吟吟的看着我和路芳菲:“發生什麼事兒了?”
“我們宿舍出了內鬼,我丟了好多東西。”路芳菲煩躁的看着曲莫浮,“幫我測下最近的運氣吧。”
“好。”曲莫浮爽快的答應着,路芳菲狠狠的瞪了曲莫浮一眼:“讓你測感情就不行,測運氣就行?我隨便説的,你要是測不準我真咬你啊……”
曲莫浮紅着臉笑了,喝着啤酒不説話,李遙用手指頭敲着酒杯,只是笑看着我們笑。路芳菲真的喝多了,還沒等曲莫浮説話,路芳菲一把拽過且曲莫浮襯衫的領口,吃吃的對着曲莫浮笑:“你喜歡我嗎?”
曲莫浮當時就愣住,滿面桃紅色,手裏的酒杯差點兒掉了,喧鬧的酒吧裏熱鬧的幾乎聽不見路芳菲的聲音,我想曲莫浮一定聽的清清楚楚的。路芳菲把頭靠在曲莫浮的胳膊上,笑着。
“出去走走吧。”李遙碰碰我,笑笑點頭,跟着李遙往酒吧外面走去。
曲莫浮的身體象僵住的石膏像,一動不動的靠着吧枱,路芳菲靠在曲莫浮的肩上,不知道是夢囈,還是説醉話,遠遠的看着,那個場景真的很温柔,也很旖旎。
我和李遙走在酒吧外面的小路上,地上是被風吹落的細細的樹枝,我忽然很想知道,曲莫浮會跟路芳菲説些什麼。
“我覺得人都是自私的。”李遙很突然的説,不知道是是不是因為平安夜喝了酒的原因。
我看着李遙沒有説話。
李遙笑:“十八,你和路芳菲是好朋友嗎?”
“為什麼這麼問?”我疑惑的看着李遙,祝小希之後我不太願意提及朋友這個詞兒。
李遙搖頭,接着笑:“可是我跟曲莫浮卻是好朋友,但我卻沒有告訴路芳菲,曲莫浮喜歡她。”
我也沒有告訴曲莫浮,其實路芳菲有些喜歡他;我也沒有告訴路芳菲,其實曲莫浮有些喜歡她,為什麼會這樣?我在心裏問着自己,是不是我們都太過擔心結局了?是不是因為太害怕結局不好,所以連過程都不説了??
那天晚上我和路芳菲沒有回學校,李遙安排我和路芳菲住師大校外的一個雙人間的旅館,我先回的旅館,路芳菲很晚都沒有回去,我想到有曲莫浮在,又忽然安心。
凌晨三點多,我聽到有房門響的聲音,我房間的門開着縫隙,影影綽綽的,我看見了門縫裏路芳菲白色的帶着蝴蝶結的外衣,還有曲莫浮的聲音,但是沒有開燈。
“晚了,早點兒睡吧。”曲莫浮有些低沉的聲音。
“我只想談戀愛,和你談一次戀愛,什麼不想,在我畢業結婚前。”路芳菲飄忽的聲音。
然後是沉默,我安靜的在牀上躺着,門的縫隙中,能看見路芳菲白色外衣的蝴蝶結,還有曲莫浮的一隻胳膊,靜謐的沉默。
然後是路芳菲的聲音,路芳菲小小的聲音:“幫我脱下外衣吧,我不喜歡解衣服上的蝴蝶結。”
門的縫隙裏,路芳菲白色的外衣把窗外的月光和路燈光反射的清清楚楚的,曲莫浮修長的手慢慢的停留在路芳菲白色外衣的蝴蝶結上,然後,一根蝴蝶結的帶子輕輕的垂了下來。
“對不起,我不行……”曲莫浮壓抑的聲音,然後門縫裏閃過一個身影,我聽見關門的聲音。
“你怎麼不行了??”是路芳菲惱怒的聲音。
我抓過枕頭,蓋住腦袋,路芳菲白色外衣上的蝴蝶結在我眼前晃啊晃的,象風箏。
聖誕節晚上,阿瑟瘋了似的跑到學校找我吃飯,理由是他回家的時候,在沙發下面撿到了500塊錢,本來還想着在家裏住一晚,但阿瑟拿了錢就跑。家裏有錢就是好,方小刀説阿瑟是有錢燒的。
“才不管呢。”阿瑟得意洋洋的,“我們家是老爺子説的算,都説男人才藏私房錢,我們家是我媽藏私房錢,我爸……”
阿瑟的電話響了,然後我們坐着的人都聽見了電話裏傳出來女人的吼聲,“你是不是把我藏在沙發下面的500塊錢拿走了??你一回家就跑掉了,我就知道那個錢是你拿走的……”
阿瑟裝模作樣的對着電話説:“呀!!媽,我沒想到那個錢是你的啊?我怕保姆順手牽羊才拿走的?”
“順手牽你個頭!!”女人接着怒吼的聲音,“咱家就咱娘倆沒事兒跟你老爹順手牽羊呢……”
阿瑟對着電話嚷:“喂?喂?聽不見啊,喂?這信號怎麼飄了……”
然後阿瑟掛了電話,哈哈大笑:“終於沾到我媽的便宜了,上次洗衣服還讓她搜走1000塊呢,這才撈回500塊。”
我們都笑了,想想阿瑟和她媽媽之間的逗着,什麼叫幸福?可能這種就是。
阿瑟和方小刀去洗手間的時候,我想着平安夜晚上,路芳菲聲音小小的跟曲莫浮説“幫我脱下外衣吧,我不喜歡解衣服上的蝴蝶結”。想着想着我就用手揪着自己大衣領口的扣子。
“你怎麼了?”左手盯着我,“臉色那麼難看?”
我慌慌的避開左手的眼神:“大衣的扣子,有點兒緊……”
左手的手伸過來,我更加慌張,不知道左手要做什麼,左手的手拿開我的揪着釦子的手,然後用力,我感覺自己心跳的好厲害,左手涼涼的手指碰到了我的下巴。然後,我聽見啪的一聲,左手拽掉了我大衣領口的扣子。
“給你。”左手把拽下來的扣子丟給我。
我鬆了一口氣,果然暴力,只知道拽掉釦子,解開不就行了嗎?
“你怎麼知道可能是她偷的?”我吃驚的看着4暮,跟着4暮上了女生宿舍樓。
4暮眯着眼睛朝我壞笑:“我喜歡動腦子,不像你們女生,光知道靠感覺,要不女生怎麼那麼容易上男生的當呢?甜言蜜語都重複説了一百遍,還是照樣上當。”
“説正經的。”我皺着眉頭打斷4暮。
4暮朝我抖抖手裏的登記表:“我調查好幾天了,連她們上課的時間都摸清了,這會兒宿舍裏肯定沒有人,上次路芳菲把徐娜的被子都扔到廁所了,過了吧?搶男人歸搶男人,把被子扔宿舍裏還讓不讓人家過冬天了?”
4暮帶着我停在一個女生宿舍門口:“你以後跟我學着點兒,動腦子,路芳菲宿舍丟東西,但門鎖沒壞,除了同宿舍的人有嫌疑,另外還有嫌疑的是有這個宿舍鑰匙的人,宿舍都是來來去去的住着,我當時就懷疑路芳菲他們宿舍搬進來之前是不是有不是同班的女生住過這個宿舍,後來有的人畢業了,單個女生就調到同屆的宿舍了……”
我有點兒不相信:“那會不會是畢了業的女生啊?”
“我查過樓道阿姨的登記表,這個宿舍上屆的畢業班女生3個回了老家,一個在上海,一個在深圳,人家為偷你點兒破銅爛鐵坐飛機回學校嗎??”4暮瞪了我一眼,“只有這個叫小艾的女生還沒畢業,當初應該交宿舍鑰匙的,不過阿姨那兒的登記不是清楚……”
樓道阿姨遠遠的拿着一個輪盤的鑰匙過來,利落的給我看了門。
“小艾睡窗邊的下鋪。”4暮直奔過去,“如果是她做的,她宿舍裏不可能一點兒蛛絲馬跡都沒有……”
我和4暮檢查着小艾的牀鋪,枕頭下面,牀下。
最後,我在小艾的牀下找到一張特別的巧克力紙,那個巧克力紙已經好久了,被揉成小小的一團兒,我在路芳菲宿舍看見過,我記得特別清楚,路芳菲説那盒巧克力是她姑父去莫斯科出差的時候買回來的,路芳菲還特別跟我説過國內是沒有賣那個巧克力的。
我把揉成一團兒的巧克力紙展開遞給4暮:“路芳菲的巧克力。”
“果然如此。”4暮點點頭,打量着牆邊上了鎖的宿舍衣櫥,“讓保衞科來吧。”
“這個巧克力誰吃的?”保衞科的人環視着小艾宿舍的六個人,每個人都緊張的要命,小艾低着頭,一聲不吭。
保衞科的人提高了聲音:“那就是你們都吃了?”
“沒有啊,沒有啊,是小艾給我們的……”其餘5個女生紛紛為自己辯解,小艾的頭垂的更厲害了。
“巧克力哪裏來的?”保衞科的人走近小艾,小艾緊張的揪着衣角,聲音低低的:“朋友送的,不,不是,我在燕莎買的……”
“把你衣櫥打開。”保衞科的人示意其他五個人出去,“哪個朋友送的?叫什麼?住哪兒?要是你自己買的,在哪兒買的?這個巧克力是什麼牌子,多少錢?都説清楚了,你先把衣櫥打開!!”
小艾漲紅了臉,就是不動地方。
樓道阿姨推推小艾:“聽話,把衣櫥打開,沒事兒就沒事兒啊……”
小艾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然後蹲到地上哭,哭的驚天動地的。
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已經什麼都不用説了,我忽然想起徐娜這十幾天過來,説被路芳菲甩耳光就甩耳光,東西被同宿舍的人從窗户丟出去,被子還被丟到廁所,徐娜每天都要低着頭,在人最少的時候進出宿舍,還有自習教室,想着想着,我心裏就開始難過起來。
下午,我和保衞科還有4暮,去了路芳菲宿舍,把還能找到的東西,比如牛仔褲、隨身聽、文曲星、手錶等一些東西還了回去,路芳菲黑着臉。徐娜坐在自己的牀鋪上,眼淚一串一串的滑落下來,徐娜的身體抖的不成樣子。
“我要你們道歉!!”徐娜咬牙切齒的盯着宿舍裏的人。
有幾個女生聲音小小的説:“對不起,我們錯了。”
但路芳菲沒有道歉,路芳菲冷冷的盯着委屈的不成樣子的徐娜:“你睡了張雲剛,你跟我道過歉嗎?就算我誣陷你,你照樣還是欠着我……”
徐娜瘋了一樣撲向路芳菲,兩個人扭打成一團兒,保衞科的還有宿舍的人開始拼命的拉架,房間裏跟爆發了世界大戰一樣。
案子結了,我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我靠着宿舍走廊的窗户往下看着。
“你知道小艾為什麼偷東西嗎?我發現我越來越不懂女生了。”4暮吊兒郎當的靠着我身邊的陳舊的牆壁,語調懶洋洋的。
4暮合上學生會的記錄本:“小艾最近剛有一個男朋友,男生家裏條件好,小艾家裏條件一般,兩個人的條件有點不對等,很喜歡那個男生,所以總想對那個男生好,因為換宿舍的時候小艾的鑰匙沒有交回去,路芳菲他們班是成人招生,家裏條件都還都挺好,所以小艾就趁着路芳菲他們上課的時候用鑰匙開了宿舍門,偷了裏面的東西,分給她男朋友的一些朋友,別人就會稱讚小艾男朋友找的女朋友大方得體,拿得出手……”
又是不對等?愛情在不對等面前,變得如此的卑微,比一個人的尊嚴還要卑微。
千禧年的前一天晚上,我在研究生機房完成了所有的雜誌社稿子,毛可收拾機房的時候把一堆零食,我不曉得毛可為什麼會有那麼多吃的。
“期末考試前,總會有學生給我送東西吃。”毛可笑嘻嘻的解釋着,看着我手裏一堆的雜誌稿,“過了千禧年,我希望你不用再來機房打稿子,找到最合適你的工作。”
我感激的看着毛可:“恩,我也希望,不過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在畢業前用過學校研究生機房裏最好的計算機,不是誰都有我的好運氣的。”
毛可點點頭,也笑了。
回到宿舍已經很晚了,我在女生宿舍樓門口看到了歐陽,風很大,歐陽的風衣領子豎的高高的,不時的抖動着身體,我朝歐陽走過去。歐陽生日過後,他好像忘了曾經在生日那天請我喝酒,一桌子的菜一口都沒有動,還有一個漂亮的生日蛋糕,連蠟燭都沒來得及吹。
歐陽從風衣口袋裏拿出來幾張紙,被風吹的嘩啦嘩啦的響着。
“十八,這是去年中級考試的卷子,我在圖書館找到複印的,重點的題型我已經幫你畫好了,你只要背會了就可以,每年考的都差不多……”歐陽指着卷子上的大致位置。
我心裏感動的一塌糊塗,我看着歐陽被寒風吹得有些凌亂的頭髮:“謝謝。”
“謝什麼謝?真是。”歐陽露着小虎牙笑着,用手摸了摸我的頭,又飛快的縮回手。
我看着歐陽,點頭:“會的,我會好好複習的。”
歐陽看着我,不自在的笑了笑:“那就好。”
千禧年到了,全校放假,晚上是盛大的慶祝活動,我在自習教室啃着磚頭一樣硬的中級會計的教科書,把歐陽複印給我的考試卷反反覆覆的看着。不知道為什麼,現在我想起歐陽的時候,就會莫名的想起的小艾,想起4暮説小艾和她男朋友的不對等。
小林來找我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自習室空蕩蕩的,小林躡手躡腳的走到我面前,把手裏的什麼東西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聽見鈴鐺的聲音,仔細看,是一個漂亮的羽毛面具。學生會在千禧年晚上策劃了盛大的活動,其中就有化妝舞會,學校的超市進了一批面具,聽説都賣空了。
“幹嘛給我這個?”我奇怪的看着小林洋娃娃一樣的臉,“我不會跳舞的。”
小林扁着嘴:“隨便跳跳啊,哪有什麼會跳不會跳的?記得晚上舞會的時候戴着,這個很貴的,羽毛都是畫過顏色的,走了……”
小丫頭噼噼啪啪説完,把羽毛玩具丟給我,跑開了。我慢慢的把帶着鈴鐺的羽毛面具戴在臉上,看着空蕩蕩的自習教室,轉頭的時候,能聽見清脆的鈴鐺聲音在耳邊響着,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戴着面具看這個世界的時候,好多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了。
傍晚,文體部把所有的氣球還有橫幅,還有一些金銀色的塑料花,還有各種形狀的彩色卡片都掛了起來,陳舊的學校突然之間就變成了天堂,看着讓人感覺興奮。
許小壞和小諾找我,説晚上和方小刀左手一起活動,許小壞買了面具,給左手買的是佐羅的面具,我笑,左手不戴面具就比佐羅還佐羅呢,買個面具還真是浪費了。
曲莫浮呼我的時候,剛剛華燈初上,我在男生宿舍樓下的投幣電話回呼。
“十八,我真的很難過,你説我算什麼?”曲莫浮應該是喝了酒,粗重的呼吸夾雜在電話的聲音裏。
我安靜的聽着,曲莫浮比任何人都能看的開。
“路芳菲只想跟我談戀愛,一場沒有以後的戀愛,畢業了還跟她現在的男朋友結婚是嗎?她怎麼可以説的那麼容易?”曲莫浮的聲音難過的到了極點,我甚至聽到一絲哽咽,“那我算什麼?十八你説,人在自己最初的愛情面前,都像剛出生的嬰兒,你乾乾淨淨的身體,最想讓誰抱着你?路芳菲是我第一次喜歡的人,她怎麼可以這樣輕賤我的感覺……”
我靠着投幣電話,看向廣袤的夜色,千禧年墨色的夜空,深邃的象安靜的一潭水,其實我們,是沒有辦法看到大氣層以外的東西的。
左手和方小刀來找我和小諾、許小壞的時候,我還在想着曲莫浮在電話裏説的話,蠻傷感的。我們在自己心有初動的時候,都希望被自己最喜歡的那個人抱着,可最後呢?那個最應該抱着自己身體的人,不是走的遠遠地,就是抱着別人了,多少年過去,我們的懷裏還是空空的,像是猴子撈月的竹籃,青春和愛情都從竹籃的縫隙中溜走了。
“你怎麼了?”小諾拽着我,“我欠你錢了嗎?”
許小壞追着左手,一定要左手戴那個佐羅的面具。學校禮堂的廣場周圍,越來越多的人聚合過來,胖小刀抖索着胖胖的身體,跟在左手後面。我走得慢,等我再次抬頭的時候,才發現跟小諾、左手他們走散了。
我穿過擁擠的人羣,看着校園裏樹上掛着那些漂亮的卡片,上面寫着好多祝福的話,還有的寫着謎語,我猜了兩條謎語,沒想到猜中了,得了兩個氫氣球。我在氫氣球寫了好多話,然後放開,仰着臉兒,看着氫氣球慢慢消失在墨色的夜空裏。聽人家説氫氣球一直升到大氣層的臨界點,就會爆炸,那麼爆炸的瞬間,是不是人的願望就實現了呢?那麼我的愛情,是會實現,還是跟着一起爆炸了呢?
等我回過神兒,化妝舞會已經開始了,大禮堂前面的廣場,很多人戴着面具的人都在跳舞,我想起小林送我的羽毛面具,可惜我不會跳舞,也沒有人請我跳舞。我轉過身想走開的時候,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站住,看見了從廣場中間穿過來的歐陽,歐陽手裏拿着一個跟小林送我的羽毛面具一模一樣的面具,只是沒有鈴鐺。
“怎麼不跳舞?”歐陽轉着手裏的面具,看着我的眼睛。
我笑:“我不會跳,小林中午還送我一個面具,浪費了,小林呢?”
“十八,我們,跳舞吧。”歐陽看看廣場中間,看看我,又看看他手裏的羽毛面具。
我搖頭笑:“都説了是化妝舞會啊,我真的……”
歐陽慢慢的把他手裏的羽毛面具輕輕的戴在我的臉上,我感覺到羽毛的柔軟,我的眼睛從面具裏面露出來。在羽毛面具外面的歐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能感覺到歐陽的呼吸,還聽見自己的砰然心跳,象小時候的童話故事。
“還記得我跟你説的那個歐洲宮廷的化妝舞會嗎?”歐陽的聲音,有些飄渺,“在舞會上,隔着羽毛的面具對自己喜歡的……”
跳舞的人羣開始熱烈的歡呼着,馬上進入倒計時了,新的一年鐘聲就要敲響了,歡呼聲蓋住了歐陽的説話聲,我只能看見歐陽的嘴唇在動着。
……7,6,5,4,3,2,1!哦哦哦,全校的歡呼聲想起來,學校禮堂前面的小廣場開始放氫氣球,五顏六色的氫氣球飛上了天空。
歐陽的喉結動了一下,突然靠近我,用力的擁抱了我一下,我聽見歐陽在我的耳邊説:“新年快樂,十八。”
我摘下羽毛面具,還給歐陽,我看見小林從小廣場中間笑着跑過來,歐陽轉頭看向小林,我慢慢的從歐陽的身邊走開,消失在擁擠的人羣裏,我看見小林拽着歐陽的胳膊搖着,歐陽回頭朝我走開的方向看了好一會兒。
我在小廣場的拐角看到了左手,左手低着頭,用腳一下一下的踢着拐角的牆壁。
“你怎麼在這兒?”我奇怪的看着左手。
左手抬頭看了我一眼:“在分頭找你。”
我從左手站着的位置回頭看,剛好是我和歐陽剛才站在一起的位置,這個角度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走吧。”左手轉過身,往前走。
“千禧年了,不想説點兒什麼嗎?”我跟在左手後面,“明年我們就都要畢業了呢……”
左手站住,好一會兒才抬着頭看向我:“十八。”
我也看着左手:“恩?”
“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走投無路了,記得找我。”左手轉頭看着別處,聲音淡淡的,“如果真的會有那天的話。”
那天晚上,參加了很多學校活動,回宿舍的時候,我竟然看見徐娜披着厚厚的衣服,站在三層樓的宿舍窗户上,在窗台上走來走去的。我和許小壞、小諾都嚇壞了,女生樓都沒什麼人,不是參加學校的活動,就是慶祝活動結束後,都聚到通宵的餐廳吃飯去了。
“十八,她會不會想自殺啊?今天是千禧年第一天……”許小壞緊張的對着我的耳朵小聲説着。
“你去找樓道阿姨,讓她去徐娜宿舍……”我小聲跟小諾和許小壞交代着,然後小心的走到徐娜宿舍樓下,仰着臉兒看着徐娜:“沒去化妝舞會嗎?”
“你覺得我們學校的男生會有人請我跳舞嗎?”徐娜手扶着窗户,看着我古怪的笑。
我搜腸刮肚的想着儘可能自然的話:“我們,去喝酒吧,也沒人請我跳舞,我也無聊……”
“哈哈哈哈……”徐娜開始笑,“十八,你是不是怕自殺啊?”
我無言以對,徐娜攏着頭髮:“放心吧,我才不會死,我媽媽還等着我給我哥在城裏買樓房呢,我花了我們家所有的錢來讀書,都要期末考試了,也不知道能過去幾門,我還得賺錢呢?怎麼可能去死?”
徐娜跳下窗台,從宿舍裏朝我招手笑:“等我能賺錢了,我請你喝酒。”
我長長的鬆了口氣。
千禧年慶祝後,是轟轟烈烈的期末考試,我剛上大學的時候是兩三千人蔘加考試,現在變成了將近一萬人在十幾天內結束考試。所有的教室自習室都被排成了考場,每天進進出出的人,擁擠不堪,擴招後監考的老師都有些不夠用了,桌子刻的作弊的答案,考試完扔掉的參考書,隨處可見。
中級會計考試的時候我一點兒都沒緊張,複習時候的突擊,加上歐陽給我複印的考試卷子上的類型題,我不能説自己多麼胸有成竹,但考過六十分是沒有問題的。我回憶類型題的時候,看見我們班級的幾個學生悄悄地調換了座位,互相使着眼色,估計是想在考試的時候互相照顧一下。
拿着考卷快要臨盆的會計老師進了教室,頭都沒抬就説了句:“下面核對學號,必須按照學號的座位坐……”
調換了座位的幾個學生,表情苦不堪言,硬着頭皮站起身,想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會計老師不幹了:“剛才誰調換座位了?都給我站起來!!!”
五六個學生慢慢站起來,會計老師的臉色非常難看:“考試後,班長把這幾個同學的姓名和學號報到我那兒,準備考試。”
全班學生的眼神,唰地看向我,我沒當回事兒,之前也有好多老師都是這樣讓大家別作弊的,會計老師都快要臨盆了,那還不具有偉大的母性光輝嗎?我也沒想着考完試把名單報過去。
期末考試完,學校突然就安靜了,好像一下就走空了,前一天還能看見有人拖着皮箱行李在走廊裏轟隆轟隆的來回走着,互相打着招呼。隔天就什麼人都看不見了,寒假到了,我坐在牀上倍感憂傷,過了這個寒假之後,我的大學時代就被晃過去了。
小諾坐在窗户前的桌子上寫信,一邊寫一邊小聲嘟念着:“……媽,過了寒假,我就要畢業了,今年開始雙向選擇,就是説我看中了人家公司,但人家公司能不能看上我還是一回事兒,以後大學生畢業找工作跟相對象,得兩人都看對眼了才行,我的錢花的也差不多了,你給我匯一些錢吧,畢業了,找到工作之前我得有筆暫時的活動經費,用來租房子吃飯,等找到了工作就好了……”
我環顧着陳舊的宿舍,雖然住了很久,但從來沒仔細看過宿舍到底什麼樣子。
“十八,我管我媽先要三千塊錢差不多吧?我手頭還有三千多……”小諾朝我眨巴眼睛,我瞪了小諾一眼:“你幹嘛管家裏要那麼多錢?”
小諾不以為然:“我下面還妹妹呢,我要是不多要點兒花花,都給那些小混蛋了,再説了,我將來都是要養家的啊,會還的,許小壞更狠,把北京的物價説成了美國紐約的物價,她家裏竟然真的給她匯一萬多,天殺的小壞,哪天我火大兒了就綁架她……”
我沒搭理小諾,在即將大學畢業的寒假第一天,我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這麼依戀自己住的宿舍。雖然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沒用在睡覺上,我忽然覺得記憶裏沒有哪張牀會比宿舍的鐵牀睡的更舒服。
左手臨回家之前找我,把他們宿舍的鑰匙給我,讓我抽時間照顧下兔子,説是兩天喂一個饅頭就行了。我從食堂買了兩個饅頭,去左手宿舍,男生宿舍的人走的也差不多了,樓道里冷冷清清的,我用鑰匙開了左手宿舍的門,意外的發現歐陽在裏面,歐陽看見我,也驚訝的不行。
“十八?你怎麼有我們宿舍的鑰匙?”歐陽正在收拾東西。
我有些尷尬:“左手,讓我有時間喂下兔子,你,什麼時候回家?”
“哦。”歐陽點點頭,笑:“今年不回家了,寒假的託福補習班是全天的,我和北航的同學合租了一個臨時的房子,距離新東方近,對了,中級會計考的怎麼樣?”
歐陽的牀上放着加拿大一個什麼學校的申請表,我的英文水平只能看懂Canada,還有一個Application。
“應該沒什麼問題。”我給毛色變得灰突突的小白兔掰了一塊饅頭:“加拿大的學校要是申請獎學金成功,會讀多久?”
“恩,至少也得四年以上,我很想碩博連讀的,那個學校的工科還不錯,我有同學在麻省理工也申請這個專業的學位,他們也都説我選的專業是我們那個學校最出名的,不過我另外在日本早稻田大學的朋友説這個專業不如麻省理工好,但我還是喜歡加拿大這個學校……”歐陽的眼神亮晶晶的,興致勃勃的跟我説着他申請的專業,還有很多我這輩子可能都不知道什麼意思的英文。
我忽然覺得自己很沒有用,大學幾年我從來就沒有把時間用在讀書上,連個英語四級都考了三次,這次還不知道出來的成績是什麼?我年輕的時光都用來賺小錢了,那些卑微的少少的錢,甚至沒有任何含金量的工作,學校宿舍的枕頭下面,一本《牛虻》放上2個月都看不完。
歐陽將來的職業會是什麼樣呢?一定不會是那種卑微的,就像歐陽修長白皙的雙手,與生俱來的本能就是用來彈鋼琴,而不是在研究生機房打毫無用處的雜誌稿,更不是用來畫幾塊錢一幅的雜誌插圖畫。有時候每個人的人生價值和夢想真的距離好遠。
“十八。”歐陽慢慢蹲下來,看着我,“你怎麼了?”
我回過神兒,才發現自己把手裏的饅頭捏碎了,灑了一地,左手的兔子蹦來蹦去的,吃的到處都是。
快要過年的時候,我才找到一個家教,距離學校很遠,騎自行車來回竟然需要兩個多小時。家教的學生是一個女初中生,叫小薇,寒假前跟同學去滑旱冰,摔斷了手臂,沒有參加上學期的期末考試,寒假後需要補考。
學校讓我統計過年不回家的學生,説是要搞個聚餐,讓我徵求下各個宿舍學生的意見,都想吃什麼菜,到時候到食堂的大師傅那裏登記,我這才知道祝小希和徐娜都沒有回家。
我去祝小希宿舍的,宿舍裏一片狼藉,祝小希躺在牀上,撕了一地的紙條。
“三十晚上,食堂聚餐,你想吃什麼?”我站在宿舍門口,例行公事。
祝小希接着撕着手裏的紙條,看都不看我,我轉身,準備離開。
“十八。”祝小希叫我的聲音,我回頭,準備往手上的筆記本上寫:“吃什麼?”
祝小希從牀上坐起來,盯着我:“如果,我是説如果我們從當初到現在,都還一直是好朋友,如果你知道我用了院團委的團費,你會怎麼辦?”
“我會讓讓你把錢補回去。”我毫不退讓的盯着祝小希的眼睛,“我給過你機會,不止一次!”
我帶上宿舍門,聽到有東西砸到門上。
家教第四天,我呆呆的看着自己放在女生樓下的自行車,確切的説,是兩個破破的自行車軲轆,自行車架子已經不見了,整個自行車就剩下兩個軲轆了。寒假本來就沒什麼人在學校,我想來想去,都想不到那個破舊的自行車架子有什麼用,除了賣賣廢鐵。
我只好給小薇打了電話,説晚些時候過去,倒了三次公交車才去到小薇家。小薇媽媽非常不滿我的遲到,認為我拿了人家的錢就應該更敬業,這話沒錯兒。
我給小薇家教的時候還在想究竟是誰相中了我那個破自行車的鐵架子,能有三十斤?廢鐵一斤四毛,一共也就十二塊錢,還得卸螺絲,還得把車軲轆扯下去,就為了十二塊錢?
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我給歐陽打了電話。歐陽傍晚趕回學校,領着我在男生宿舍樓下的自行車棚裏拽着一輛落滿灰塵的自行車。
“有人跟你開玩笑吧?”歐陽回頭看着我笑,“要不怎麼還給你留兩個車軲轆?要真是小偷,車軲轆也不可能給你剩下,那個也能賣錢,可能還要多點兒……”
歐陽終於把一輛自行車拽出車棚,我茫然的看着歐陽白色風衣上的灰塵:“不能吧?開玩笑就給我留兩個車軲轆?我又不能騎着軲轆。”
“這個車子也好久沒有騎了。”歐陽拍打着自行車上的灰塵。
我湊過去擦着車子上的灰塵:“沒有耽誤你上課吧?”
“沒有。”歐陽環顧着安靜的有些寂寞的校園,又看看我,“我剛好要回來拿些衣服。”
左手的兔子在宿舍的牀下竄來竄去的,小白兔變成了小灰兔,我把饅頭在掌心揉碎了,喂兔子。我的眼角看見歐陽從衣櫥中拿出襯衫和牛仔褲,疊的工工整整的。
我的手心癢癢的,歐陽慢慢蹲到我對面,用手指摸着兔子,沒有説話。
“左手和方小刀説,兔子養胖了要吃肉。”我感覺自己有點兒沒話找話。
歐陽笑了一下:“他們説着玩兒的,怎麼可能下的去手?”
我一手拿着饅頭,另一隻手心都是饅頭碎屑,歐陽從他牀上紙巾包拿出一張濕紙巾,在我的掌心慢慢的擦拭着,濕紙巾中的薄荷味道在空氣裏蔓延,乾淨的象小時候漫天飛舞的大雪,那個時候空氣中沒有很多的二氧化碳,天空也是藍的。
“十八。”歐陽低着頭,並沒有放開我的手,聲音低低的,“過年我,我不回去,我媽過來,有新年酒會……”
我慢慢抽回手,恩了一聲。
“要不,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就在希爾頓酒店,也不算遠……”歐陽抬眼看着我,語氣有些急促。
我盯着自己運動鞋灰色的鞋帶,希爾頓酒店?肯定比學校食堂強上一萬倍吧?可能會金碧輝煌,大堂的燈光都是鍍上金色的,美麗的女人穿着旗袍高貴的走來走去,還會有穿着雍容華貴的裘皮,熱熱鬧鬧的人羣中,歐陽會穿着白色的風衣,温柔的笑着嗎?
“還有好多事兒沒做完,過了年就快開學了。”我慢慢站起身,歐陽也跟着我一起,慢慢的站起來,歐陽的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歐陽,然後兩個人的臉,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