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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大哥,為什麼?”傍晚時分,北宮旭大吼咆哮地衝進“淨思院”,提早開始上演北宮曄預料中的紛爭。

    “什麼為什麼?”佯裝不知他的言下之意,北宮曄徑自微笑。

    “少裝蒜!”北宮旭吼叫,原本還稱俊俏的臉孔此刻已扭曲變形。“你威脅賭坊的人不讓我去賭!”這風聲早已傳開了,現在全京城的賭坊都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户。

    “原來是為了這檔事……”古井不波地淡笑,輕輕搖頭。“我可沒要他們不讓你去。”只是説不再替他償付欠下的賭債罷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當日你説了些什麼?別人全盤説給我知道了!”北宮旭越説越氣憤。大哥話説得這麼硬,賭坊哪還敢讓他簽名記債?事實上,以前人家就是看他是威定王府的二少爺,才讓他欠債來賭的。

    “既然你知道我説的話,那你自己好自為之!”聞言,北宮曄語調轉冷,不願他繼續荒唐下去。

    “你憑什麼禁止我用錢?這家不是你一個人的!別以為爹較看重你,你就可以獨佔家產,家中偌大的產業總還有我的一份,我用我自己該分得的那一份錢財不成嗎?”急怒之下,北宮旭竟口不擇言。

    “你知道自己在説什麼嗎?”猛然大喝,語氣森寒陰冷,要他三思而後言。

    “我……我當然知道!”驚覺自己失言,北宮旭卻拉不下臉承認自己錯了,當下硬着頭皮繼續吼。

    “好!”冷然點頭,北宮曄嗓音顯得僵硬。“那你欲意為何?”若有膽説要分家產,那他也會順他意的。

    “我……我……”我了個半天,北宮旭總算還有點腦子,不敢説出要分家。畢竟他只是個庶子,身分,地位遠遠及不上正室淨蓮公主所出的大哥。若真提出分家產,先別説北宮玄冥會將他打得半死,就算真答應了,怕也沒多少子兒好拿,依附在王府餘蔭下生活,反倒還較奢華、享受呢!

    瞧出他的心慌、猶疑,終究是兄弟,北宮曄不忍為難,登時軟下聲調。“旭弟,大哥是為了你好。”

    聞言,北宮旭垂下頭、默不作聲。其實他知道大哥向來待他不錯,只是自卑作祟,深覺自己什麼都比不上,又護恨爹親向來只看重大哥,所以長久以來便一直自甘墮落……

    見他頹喪模樣,北宮曄深知他心結,當下沉穩地拉着他至桌前坐下,為兩人倒了杯清香好茶,輕啜一口後,這才緩緩説道:“別以為爹不喜歡你,若他真不看重你,便不會每回你作錯事後,還打你、罵你、教訓你,氣得臉紅脖子粗。要知道,這是望子成龍卻不得所望的不甘啊……”

    北宮旭聽聞後,臉上霎時間浮現羞愧心虛。“我……我知道我比不上大哥你……”

    “別這麼説!”明白他本性不壞,北宮曄微微一笑,腦海驀地閃過阿-時常醉酒高歌的那首詩的其中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旭弟,你從沒想過要正當地做些什麼事嗎?”

    “我……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垂着頭,王府優渥無憂的生活讓他從來不知自己目標在哪兒?

    “想想看,嗯?”北宮曄鼓勵。

    “我、我喜歡擲骰子下注時的刺激……”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個,卻説得好羞愧。

    “呃……再想想看有沒有其它的興趣?”總不能開一家賭坊讓他去經營吧!

    又想了許久,最後憶起年幼看書時的純真夢想,北宮旭這才不好意思地紅着臉。“我……我以前看了些文人遊記,對於書中描述的壯麗山川、風土民情好奇不已,總想親身經歷,撰寫一冊屬於自己的遊歷手記……”

    “那很好啊!”萬萬沒料到他竟擁有如此願望,北宮曄非常贊成。“大哥支持你。”

    “真的嗎?”臉上一喜,驀地想到啥似的又黯然下去。“可、可是娘不會答應的!”想到兩、三年前,他還曾跟娘提過,然而孃的反應卻是激烈的又哭又求,説什麼也不願唯一的兒子離開她身邊。

    “二孃那兒我會解決,你儘管放心!”好不容易他有正當的事想做,北宮曄説什麼都要幫忙,未了還不忘提醒。“不過出門在外不比在家,有時得餐風露宿,你受得了嗎?”

    “可以的!”打心底露出開心的燦爛笑容,北宮旭點頭保證。“我十歲前可是和爹在邊疆戰場生活,生活條件可不像京城這兒這麼舒適,我相信自己沒問題。”

    “那就好。若你的遊記完成了,大哥幫你找人印製出書,如何?”呵……旭弟原來是隻小蒼鷹,身體中有着喜愛冒險刺激的血液,而京城就像座精巧華麗的良籠,將他飛翔的心給困制住了,他愛跑賭坊其實是為了尋找刺激罷了!若放他出去飛翔,歷練,相信不出幾年,小蒼鷹將會蜕變為睥睨羣鳥的大蒼鷹,自由自在地朗翔於天地間。

    如今,他只是需要有人幫他打開鳥籠,放他出去飛翔。

    出書?就像以往看過的遊記那般,他的所見所聞也能印製成書,擺放在書鋪問供人閲讀?

    北宮旭一顆心漲得滿滿,臉紅如火燒,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怕我的文章沒那麼好……”

    “文章可以練!”北宮曄朗笑,絕不潑他冷水。“放心!有大哥在背後當你的金主,怕什麼?”此言一出,表示不論是出門遊歷所需盤纏、抑或是找書商印書之事,他北宮曄一概負責到底。

    聞言,北宮旭開心粲笑,臉上有些害羞。“大哥,別説那麼多,我自己還不知能否寫出滿意的文章呢!”若自己都不滿意了,哪敢印成書冊供人看?

    猛然察覺自己説的不知是幾年後的事了,北宮曄忍俊不禁地失笑。“大哥倒比你心急了。”

    話落,兄弟倆互視大笑,良久後……

    “大哥,剛剛是我錯了……”窘紅着臉認錯,北宮旭知道是自己不好。

    “大哥不會同你計較的,別記掛在心。”笑着搖頭,完全不介意。

    “嗯……那、那我先走了。”

    瞧着花廳門外的天色確實已暗沉,北宮曄點頭。“確實晚了,去用晚膳吧!”

    “嗯。”怒氣衝衝地來,北宮旭卻是滿懷的愉悦踏出“淨思院”。

    目送他離去身影逐漸縮小消失,北宮曄嘴角始終噙笑……

    “令弟心結已解,你很開心吧?”驀地,憨笑調侃自他身後竄出,阿-不知何時已從內房悄悄來到花廳。

    沉穩回身對上她一臉酣甜笑臉,北宮曄故意逗笑。“-偷聽我們兄弟倆談話,真不是君子。”

    “我本來就不是君子啊!”阿-理所當然地道。她可是個姑娘呢!

    “-倒説得是!”心情愉快地哈哈大笑,將她一頭蓬鬆翹發揉得更亂。

    一顆小頭顱被他整弄得前後亂晃,阿-氣呼呼地拍下他造次大掌,正想抗議時,一抹黑影突地自窗口翻身竄入,手提着酒壺,赫然巧立於北宮曄身前。

    有酒!一瞧清他手中之物,阿-全忘了自己到嘴的抗議,圓眼進發出湛亮光芒,不由自主地就朝他靠了過去……

    “-想幹啥?”快手將她抓住,北宮曄可不想她去親近夜影。

    “他身上好香!”皺皺小俏鼻,阿-歡喜大叫。這味道和上回在大廟裏聞到的一模一樣,清冽芳香中帶着高雅蘭馨,真不知夜影手上拿的是啥好酒,聞起來味道就好成這樣,喝起來真不知會是如何地甘醇芳美?嗚……好想嘗一口啊……

    沒料到她也在,本想找北宮曄小酌一番,藉以懷思心中佳人的夜影,當下就想走人……

    “夜影,不是找我小酌的嗎?”明白每當亡姊忌日日益接近時,平日淡漠的夜影總會帶着滿身的寂寥,找他輕酌的次數便會大增。

    “有隻吵人的麻雀,煩!”夜影冷然地道。飲酒,他向來只與北宮曄和那……那早已逝去的芳魂為伴。

    耶?竟然説她吵?自他出現,她也只不過説了一句話而已耶!阿-莫名其妙地指着自己,覺得好無辜喔!

    無奈搖頭,北宮曄來到他身邊,取走他手中的酒壺與玉杯,為自己斟上一杯飲下。“去找姊姊吧!今夜我不陪你了。”輕淺淡笑,酒器送回給他。

    點點頭,夜影不發一聲地轉身就走,消失在夜色中……

    “別走啊!讓我嘗一口看看是啥麼酒嘛……”阿-急得大叫,奈何他人早已不見蹤影,又怎可能聽到她的哀求。

    “別喊了!夜影早走遠,聽不到-的哀求的。”再説,就算真聽到了,他也不可能給她喝。北宮曄涼涼笑道,一言一語間吐出清香酒氣。

    聞言,她扼腕不已,然而鼻問淨是竄入他吐出的酒氣,一再勾引腹內酒蟲發作,阿-不禁嘴饞直盯着他酒味未消的薄唇瞧,粉舌不住輕舔唇瓣……

    呵……這小酒鬼又想偷襲他了!暗自竊笑,北宮曄俊逸臉龐故意更靠近她,逸着清香蘭馨喃喃低語……

    “想嘗?”呵……她快撲上來了!

    “可以嗎?”好真誠又嘴饞地詢問。

    “很歡迎哪……”

    尾音還在嘴間繞,粉嫩櫻唇迅速封住噙笑薄唇,貪婪汲取他口內的甘香,直至許久後……

    “優雅細緻,芳馨温和,濃郁卻又甘柔,蜜香蘭馨充盈口內,餘味升騰,香、甜、濃、淨、綿五味皆備……”帶着夢幻神采分開雙唇,阿-恍如沉浸在渺渺仙境,對口中嚐到的美妙滋味,她不知該如何形容才能道盡心中千分之一的絕妙感受。

    聽她失神地念了一大堆,北宮曄雖然讚歎她的識貨,但還是免不了翻白眼,心底哭笑不得……這酒鬼只會品嚐、分析他嘴裏的酒味,怎麼就不好好地感受一下他的心思呢?

    “夜影會上哪兒去?”驀然回神,她眼兒亮如燦星地追問夜影下落。

    “有事?”這小酒鬼該不會想找夜影“糾纏”去?北宮曄不禁-起了眼。

    “我要要求他告訴我那酒叫啥名兒?在哪兒買的?”興奮大叫,她激動不已。

    “就算找不到‘醉馨釀’,買這種酒回去讓阿爹嘗也足夠了!”才嚐到他嘴裏的酒氣就已如此美妙,若真親口喝到那酒,豈不教人慾死欲仙?

    “死了這條心吧!-買不到的。”原來是要問酒的出處!北宮曄心中一鬆,呵呵笑着替夜影回答。

    “你怎麼知道?”阿-不大信他。

    “我就是知道!”

    “我才不信你!我找夜影問去。”瞧出他不打算説出夜影下落,她徑自出了花廳找人去。

    興味失笑,北宮曄也不阻止,心底很清楚她絕對是找不到人的!

    “我不答應!”燭火搖曳下,佈置優雅、高尚的寢房內,赫然傳出堅決的反對聲。

    “娘!”北宮旭興沖沖地來找孃親訴説心中夢想可能實現,卻被她兜頭淋下一盆冷水,而感到受傷。

    “旭兒,留在娘身邊吧!娘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可以依靠了,你若離家去,你叫浪怎麼辦……再説……再説你真以為受得了出外的生活?你吃不了苦的也成不了大事的!你只要留在王府,就能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趙水-喊叫着,説什麼也不願讓孩子離開她,甚至還以貶抑孩子來冀望留住人。

    萬萬沒料到親孃也如此看不起他,北宮旭霎時間惱怒大吼。“娘,我已經長大了,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我不成才,我還是想去嘗試;再説大哥也鼓勵我呢,我相信爹也會的。”只要大哥出面説項,爹親一定沒二話,屆時娘再如何反對也沒用。

    “你大哥他贊成你離家,天涯四處遊蕩?”趟水-又驚又怒。

    “可不是!大哥説我的夢想很好,他全力支持呢!”北宮旭高興不已。

    “你大哥他……他怎麼可以……”趙水-不敢置信,一句話結結巴巴地説不完整。

    “娘,不論-怎麼反對,只要大哥支持我,我就會去做的!”北宮旭一臉堅決,-下話後,就甩門而出。

    “旭兒,娘不答應!你聽見沒?娘不答應……”同樣隱含着堅決的哭叫,追着憤恨離去的身影飄散在夜空下……

    又過了幾日,阿-身子已經好得可以四處活蹦亂跳,而北宮曄在她萬般哀求下,也終於解除禁酒令,恢復她以往鎮日醺醺然的快活日子。

    這日一大清早,阿-抱着她裝滿美酒的心愛紫葫蘆坐在迴廊欄杆上,張着迷糊醉眸瞅望因忙碌而來來去去的奴僕們……

    今兒個不大尋常哪!搔搔蓬鬆翹發,她發現今日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特別忙碌,忙進忙出地不知在準備什麼?

    正當心中疑惑,醉眼蒙-間掃到遠處出現了可以解答她迷惑的身影,當下縱身飛掠,一個起落,便笑——地巧立在他身前。

    “早啊!”

    “早。”北宮曄一見她便展笑。一大早在“淨思院”尋不到人,原來是溜到這兒來喝酒了!

    “大家在忙些什麼?”探頭指着身邊不斷來來去去的奴僕,她滿眼好奇。

    “今兒是舍姊的忌日,下人們正在準備我們一家人要祭拜的東西……”話聲一頓,深黝黑眸沉沉凝睇。“阿-,今晚-有空嗎?”白日一大家子上北宮家墓園的活動,他不介意她有沒有參加;但夜晚他和夜影兩人的懷思祭拜,他卻很渴望阿-能來,想把她介紹給姊姊認識。

    “今晚?沒事啊!”住在王府這段日子,何時看她有事來着?

    “是嗎……”微微一笑,神情幽遠。“那麼今晚我介紹個人讓-認識。”

    很久不見的人嗎?瞧他好似很懷念的樣子!阿-好奇地揣測,聳肩憨笑。“好啊!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多認識個人也沒啥不好。

    北宮曄聞言笑了笑,掏出銀兩塞給她。“今日我忙,沒時間陪-,-自個兒看是要上哪兒逛去,想買東西儘量買……”話聲微頓,想到什麼似的補上一句。“別光買酒喝。”

    “好啦!”心底打的主意馬上被看穿,阿-笑得有些糗。

    看來真讓他給猜中心思了!瞧她神色,北宮曄知道自己沒猜錯,不禁無奈朗笑直搖頭。

    “對了!這些天夜影到底上哪兒去了,怎都不見人影?”不理他的取笑,説到酒,她就想到夜影的神秘佳釀。奈何這些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團團轉地找夜影,那個冷臉人卻遲遲不見蹤影,問這個愛管她喝酒的男人,他總是一概回答“不知道”來搪塞,真是讓人沮喪。

    呵……她還沒放棄啊!這些天來第一百零一次被追問,北宮曄也第一百零一次好生抱歉回答:“唉……我不知道啊!”真不知哪天他失去蹤影,這酒鬼會不會如此在意?

    “你的眼一點都不真誠!”擺明是説謊。知道自己問不出夜影下落,阿-心想來日方長,當下不再執着,手心握着銀兩,腦海卻浮現多日前、某家酒樓裏的竹葉青,頓時口裏津液氾濫成災……

    呵呵……竹葉青,她來啦!

    “嘿嘿……既然今日是令姊忌日,你肯定忙得很,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再見!”話落,身形如電,雀躍地往府外飛奔而去。

    肯定又要去貪喝杯中物了!北宮曄哂笑不已,望着她背影逐漸消逝不見後,這才緩緩地往大廳方向行去……

    含着温濕暖意的晨風徐徐輕拂,王府內某處偏僻無人的角落處,綁着紙條的小石子越牆,輕擲而出,輕巧落於圍牆外陰暗的小巷弄上。小巷弄內無人往來,僅有一名衣衫襤褸的落魄乞丐。

    乞丐緩緩拾起石子,解開紙條瞧了一眼,隨即揉捏入掌,當再次攤開掌心時,紙張化為細灰隨着晨風飄散於空中,而乞丐則慢吞吞地撿起破碗,踽踽而行出了巷弄,回到大街上熙來攘往的熱鬧人羣中……

    請有專人維護、看守的北宮家墓園內,偌大的青翠草坪上花木扶疏,整齊清潔,完全沒有墓園該有的陰森恐怖,反倒像是大户人家設置在郊外的私人花園。

    花圃中央突起兩座相連緊挨的雅緻陰墓,兩座墳旁尚有許多空地,想來是要讓北宮家的親人百年後安葬用的。

    已時,日陽漸烈,兩墓前擺放了許多祭拜之物,紙錢亦不斷燒燃,只盼九泉下的親人能收到陽世家人的心意。

    誠心祝禱後,北宮曄望着兩座至親的墓碑,心中萬般感受無法言喻……

    對孃親,除了姊姊曾描述給他聽的模糊形象外,他是毫無印象與記憶的。然而對於姊姊,他卻是至死也無法忘懷的。

    自有記憶以來,姊姊就是他的嚴父、慈母與疼寵幼弟之親姊三重身分的綜合體。當年孃親早死,爹親赴邊疆作戰,三、五年難得回來一次,當時的他連爹親亦是不認得的,唯有姊姊是他幼小心靈裏唯一的親人,是以她的驟逝讓他有種頓失依靠的惶恐。

    然而聰穎,靈慧恍如謫仙投胎的姊姊,恍如早已預料到他往後的孤單、寂寞與驚惶,是以早作好了安排,更在逝世前三日的夜裏與他徹夜長談。那一夜的密談領他度過了彷徨年少,陪他一路成長至今,讓他怎麼也不敢或忘。

    時光荏苒飛逝,終於也發生了姊姊當年深恐成真的預測。只是他萬分不希望幕後主使者真如推測的那般……

    “曄兒,日頭毒辣,別曬壞了自己。”將怔忡出神的他給喚回,北宮玄冥一張國字臉隱含關懷之情,以為他完全不懂武藝,身子骨就如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那般病弱,一丁點兒的風吹日曬就會吃不消。

    説到底,他總覺對不起他們姊弟倆,只因淨蓮公主所出的兩名子女的童年時光,他皆在外征戰,連見一面都難得了,更別説有時間培養親子之情;就連女兒病逝之時,他亦無法趕回。

    直到多年後,他褪下將軍之職返回京城時,曄兒也已長大成人,早已過了需要爹親的年齡。然而這些年來,他還是一直努力想展現父愛,好藉以補償自己對他幼年的虧欠。

    “我明白。”彷佛明白爹親想展現關愛的努力,北宮曄微微一笑,順從他之意行至一旁大樹下躲避日陽,深黝黑眸瞧了尚在燃燒的紙錢一眼後,順着目光溜到早已躲至對面不遠大樹樹蔭下納涼的母子……

    “爹,你可知旭弟的夢想?”噙着笑,他踏出打開鳥籠的第一步。

    “他還能有啥遠大夢想?”提起不成才的孽子,北宮玄冥就吹鬍子瞪眼,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心底很清楚這些年大兒子明的、暗的不知已幫小兒子處理過多少爛攤子了。“我只盼他能安分不惹事就心滿意足了!”

    唉……説來真是汗顏!曄兒從小沒他教導,然而卻如此成才;怎旭兒打小跟在他身邊,卻反而如此地不成才?莫非他的教育真這麼失敗?

    “爹,別急着否定旭弟,他其實不壞的。”嘆氣搖頭,北宮曄緩緩道出當夜與北宮旭的深談。良久之後……

    “想不到旭兒竟有如此心結,看來是我疏忽了……”沉吟良久,北宮玄冥不免責怪自己,隨即又提振起精神笑道:“若他真有如此的宏願,那當然很好啊!”

    “爹,您支持旭弟嗎?”看來鳥籠已開了一半。

    “當然!”北宮玄冥高興地大笑,看得出來很是欣喜。

    “那二孃那邊可能需要您去疏通……”

    “-!娘兒們就是不懂男兒志在四方,光想將丈夫、兒子綁在自己身邊。別擔心!你二孃那兒只要我出個聲,她絕對不敢有二話!”不愧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果然豪氣萬千。

    北宮曄聞言後,知道這事兒已無問題,眼見紙錢燃燒殆盡,多名丫鬟亦已將收拾好的祭品搬上不遠處的馬車,他率先步出樹蔭下,正欲招呼另一頭的趙水-、北宮旭上馬車準備回府時,驀地,四道燦亮刀芒前後左右,自四方突襲而來,其速快若閃電,擺明不讓他有退路生機……

    鏗鏘!

    但見北宮曄身形如旱地拔葱般倏然拔高躍至空中,利刀刀鋒在猛然失去襲擊目標下,收不住凌厲刀勢,霎時間兵刀“鏗鏘”互擊的清響連起四聲:而現身刺殺的黑衣蒙面人對戰經驗之豐、默契之好亦是少見,一擊不成不但不緊張,反而老練而迅速地齊身躍起,不約而同再次揮刀攻擊。

    唇角勾起森寒冷笑,北宮曄大袖一揮,四道金芒自袖內射出,準確、狠絕直攻四人雙目,逼着四名蒙面客不得不緊急撤刀,擋掉暗器來自保,只聽得“當”地四聲,四柄長刀應聲折斷飛射而出,電光石火的瞬間,刺客失去了斬殺的大好機會,而北宮曄則乘機飛掠出四人的攻擊範圍,安全無恙地落在前方不遠處。同一時間,夜影也自暗處竄出,穩穩守在他身前護衞。

    四名刺客不約而同-下手中斷刀,目光同時轉向將自己長刀擊斷的暗器,這才驚訝地發現地上躺了四錠金元寶。

    老天!本以為是啥無堅不摧的鋒利暗器,沒想到卻是四錠普通金元寶就將他們的長刀給擊斷,這份勁道與功力實在驚人,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退!”對手一身武藝高過他們的預測,加上兵刀又毀,刺客們自知情況對己不利,就聽四人之中有人當機立斷沉聲低喝,眨眼問,四道黑影分往四個方向電射竄逃,一下子就消失蹤影。

    深怕此為調虎離山之計,夜影並沒跟上急追,依然守護在北宮曄身邊。

    而一旁的眾奴僕眼見此番兇險變故,個個嚇得尖叫連連、抱頭鼠竄,就怕自己無辜遭殃中刀,就連樹蔭下的趙水-亦飽受驚嚇地抱着北宮旭。唯有北宮玄冥最先反應過來,一個縱身跳到兒子跟前--

    “曄兒,你沒事吧?”吼聲如雷,威嚴國字臉上盈滿擔憂,一時間竟沒想到一直認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愛兒,何時竟擁有高強的武藝。

    “沒事!”輕淺一笑,北宮曄深沉黑眸不着痕跡地迎上夜影剛毅眼眸,兩人眼底皆閃過一絲異彩。

    “到底是誰一直想置你於死地?今天若非你機警,躍身避過殺招……”吼聲驀然一頓,像是想到啥重點似的又驚訝吼問:“你會武?”

    “爹,我從沒説我不會,只是沒展現罷了!”呵……爹好象有些遲鈍。

    “你、你打哪兒學來的?”完全沒心理準備的嗓音繼續吼。

    俊眸轉往親姊墓碑,他深沉一笑。“姊姊還在世時就聘請了許多武藝高強的能人異士來教我和夜影,説是既強健體魄又能防身。呵……爹,您説姊姊説得可真有道理,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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