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乘鐵騎,裝勁巾揚,弓刀齊備,像一片旋風般卷離了傲節山,也卷離了甘境的地面,是時,風號雪舞,遠近的荒原山嶺,僅是無盡無絕的蒼蒼銀白,馬嘯蹄括,正是好一付“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的圖畫!
從“傲節山”到祁連山脈中的“大浮山”,約有七百餘里的路途,並不算太遠,在紫千豪他們啓程後的第三天過午,業已可以遙遙望見那座形如龍背,供起於羣嶺層峯中的“大浮山”了。
本來,紫千豪等此行除了他與苟囹昌,七名“大頭領”的弟兄之外,只帶着五十名驍勇善戰的手下,合總五十九人,臨行前,“雙鈸擒魂”房鐵孤卻堅持隨往,經過紫千豪一再的辭謝,房鐵孤執意不讓,還鬧了個臉紅脖子粗,無奈之下,紫千豪只好答應這位“黑翼門”的掌門人同行因此,原來的五十九人,如今使多了一位,成為六十人了。
天氣相當酷泰,尤其打着嘴哨的西北風更是尖鋭刺骨,每一陣刮過去,全挾着雪花飛舞,歡在人身上,非但能冷得人牙關打顫,甚至連呼吸都要窒息了。
紫紅色的絲巾圍在紫千豪的口鼻間,青鋼大獒便裹着他的全身,在豹皮頭巾伯獵獵飄拂裏,他放緩了坐下“甲犀”的奔速,例首向身邊的房鐵孤大聲道:
“房兄,這麼冷的天氣,我想‘水晶簾’外的流溪大約也結成冰了吧?”
混身純黑——黑巾、黑袍、銀靴,加上黑臉孔的房鐵孤頷首道:
“一定的,如此一來,卻省掉了我們不少麻煩!“
紫千豪的身體在按上微微起伏着,他笑道:
“要不,我們或者可以分開流水衝進去,一干弟兄們可要全變成落湯雞了,天這麼冷,一身濕透了未免太不好受!”
眯起眼朝遠處白茫茫的山嶺遙眺着,房鐵孤道:
“‘望山跑死馬’,紫少兄,可不知還有多遠?”
紫千豪估計了一下,道:
“大約不會超過三十里了。”
轉過頭來,房鐵孤道:
“在蒼山之前,買不要先找個地方打打尖?”
紫千豪道:
“當然得聯會兒,等大家全養足了精神,恢復過體力來再上去!”
排掉了這眼的雪花,房鐵孤問道:
“對了,那‘大浮山’,馬匹上得去麼?”
笑笑,紫千豪道:
“不大清楚,我沒去過,但苟圖昌應該曉得,這些地方他以前經過了好多次——圖昌……”
苟圖昌奔馬上前,緊了緊他那襲青緞子棉袍,道:
“有事,老大?”
紫千豪道:
“上‘大浮山’‘水晶簾’,馬匹定不走得過?”
回憶了一下,苟圖昌道:
“好像馬匹可以上去,我記得那裏上山的小道有好幾尺寬,就是彎曲了點;因為每次只是經過山腳下,未曾登臨過,所以詳細情形不大瞭解。”
沉吟了一下,紫千豪道:
“我想應該可以縱騎上山,‘奪頭會’當年的人馬怎麼來往?”
苟圖昌道:
“老大説得是,聽説‘水晶簾’在‘大浮山’半山腰。在一塊巨大的筆形山岩之後,我們的騎隊恐怕在望見那塊絕形山石之時就要停下來,改換步行,免得剛對方領先發覺而有所準備。”
紫千豪點點頭,道:
“弟兄們的‘雪裝’全帶齊了吧?”
苟圖昌道:
“帶齊了。”
紫千豪道:
“等在前面打過尖之後,我們便全換上‘雪裝’,以便在石地裏掩蔽行動,於望見筆形山石之石後,立即通令下馬,改為步行,但在大隊出發前,卻須派遣兩名‘大頭領’先行前往探道,併為接應。”
呵了口氣,苟圖昌道:
“派藍揚善與貝羽兩個去如何?”
紫千豪道:
“可以,吩咐他兩個要特務要小心,在探過道後,留一人監視‘水晶簾’動靜,另一個就馬上回頭在來路上等候我們!”
苟圖昌道:
“是,我會交待下去。”
於是,騎隊奔馳又快了起來,半個時辰之後,他們已來在一處可以避風的橫崗之下在這裏,已經可以看見“大浮山”下的登山路了。
大家下地休息,並飽進乾糧冷茶,片刻後,藍揚善與貝羽已先行出發,他們已換上了“雪裝”一種“孤竹幫”特製的雪地作戰衣裝,純一的白帽。白罩袍、白手套、白套靴,上下一片白,與雪地同一顏色,穿上這種衣裳走在雪中,便餛成一體,便混成一體,分不出那是自然雪景,那是人物來了;另外,就連馬匹也同樣有着自綢製成的罩套,只要蓋上去,亦是一樣的雪白,一樣的難以在雪地中察覺。
藍揚善與貝羽後行後約兩柱香的時刻,紫千豪將苟圖昌、蘇家兄弟、伍桐、罕明、祁老六等人召集了過來,做戰前的最後會商。
幾個人圍在一圈,“雙鈸擒魂”房鐵孤也參加了,紫千豪目光炯然的掃視了四周,語聲冷沉的道;
“等一會我們即將開即,這一次,表面的形勢上是我們居於劣境,因為我們的人數較少,但一場真正的搏鬥,其得勝的條件並不全在人數的多寡上,而我們更有着一個敵方所欠缺的優點——我們的士氣高、軍心壯、主動出師!‘黑流隊’早成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我們倏然出現.定可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奪頭會’崔十數年前固然不可一世;氣焰凌人,但業已時過境遷,今非昔比了,他們的豪勇之慨是否仍如往日,頗堪懷疑,甚至,他們如今到底還有多少人手也是一個問題,歲月不饒人,就算那些當年的‘奪頭會’所屬全在,也大多老邁了,因此,這些人亦不足為患,主要的,我們要針對幾個正主兒去,像莫玉,‘金鈎眉’屠松,‘奪頭會’的當家‘血手’焦佑等人,以外,只要分兵擋住就行,這個元兇罪魁一旦投首,剩下的小角色不怕他不立即漬散;大家將目標弄清楚了,這一戰就不會有什麼大問題了!”
頓了頓,他又道:
“現在,凡有問題的可以馬上提出來!”
祁老六眨着一隻獨眼道:
“大哥,方才大哥提出來的這幾個主要無的,不用留活的吧?我是説一旦動上手以後?”
紫千豪平靜的道:
“不留!”
咧開了嘴,祁老六道:
“好極了,我這一隻招子的舊帳,莫玉這老虎婆和‘黑流會’的一批人多少也得沾上點干係!”
蘇言有些靦腆的問道:
“穿着‘雪裝’有點笨重,可以在搏殺之前脱下來麼?大哥。”
笑笑,紫千豪道:
“到了‘水晶簾’外,隨便你們脱不脱。”
於是,再沒有人問什麼了。紫千豪道:
“設若大家沒有問題了,我便開始分派人手,我對付莫玉,圖昌罩住屠松,而火佑這廝清房掌臨死收拾,房兄的舊傷是否有礙!”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
“不妨,我那點傷早就好了,本來前幾日還有點筋骨隱痛,經過這些天的確理後業已痊癒如常啦。少兄,你放心,我是跟來做幫手的,沒有幾分把握豈敢打腫臉充胖子,反而做你們的累贅拖累你們?”
紫千豪道:
“這樣最好不過:其他的大頭領們便率領弟兄攻殺對方的人手,但隨時注意走動我們幾個的排鬥,另外,在衝入“水晶簾”之前,最好能先將對方的人地引出來一部份,以強弩解決掉,也可減少我們一些負擔!”
苟圖昌頷首道:
“能在‘水晶簾’外圈殺他們最為適宜,洞裏頭聽説石室多如蜂巢,且曲折迴轉,動起手來頗為不便,更怕有什麼地道之類的設備,若吃正主兒逃掉了,則就大大的不上算啦!”
想了想,紫千豪道:
“不錯,但怕只怕他們放棄這可守可穩的險地而跑出來在空曠地方與我們硬拚,反正我們先朝我們的理想去做,如果對方不出來,我們就只有衝殺進去了,難點也就難點吧!”
苟圖昌道:
“除了這些之外,大家還得對‘奪頭會’的那批舊人小心點,這些傢伙一向十分源悍驍勇,而且個個都是心黑手辣,我們千萬大意不得!”
嘿嘿一笑,祁老六道:
“他們心黑手辣,咱們也不是‘天賜官福’,你狠,老子就毒,你們要人頭,老子就剜出你的五臟六腑!”
一瞪眼,苟圖昌道:
“老六,你就是這麼個狂法,趕到吃了虧就後悔莫及了!”
獨眼一翻,祁老六道:
“放心,二爺。我郊老六可不這麼傻鳥,這一遭,看我不宰得他們哭天喊地,雞飛狗跳!”
紫千豪皺眉道:
“還是小心點好,不可過份衝動!”
望了望天色,他又道:
“好了,下令啓行。”
此刻,孤竹幫羣豪們全換上了“雪裝”,連每個人的坐騎也不例外,紫千豪等人的馬匹亦由手下給罩妥了,他們自己忽忽的都套上了一樣的裝飾後,整列白色騎隊便開始向“大浮山”進發。
積雪並不太深,約有三寸左右,但要注意的卻是被雪蓋住了的坑凹溝渠,也得隨時留神馬兒的滑蹄,尤其要上山了,路面總是傾斜又曲折的,他們慢員的前行着,一步一步的探路,運動的速度,已遠不如來時在個地上那樣疾捷了。
“大浮山”是“祁連山脈”中的一座協巒儷已,呈拱脊形,並不太險峻,也不十分峭峻,但卻非常特出,它的形狀,可以令人在很遠的地方便可分辨出來,有一條寬約三尺的小道以供登山,如今,小道被白雪所蓋,但由道路的舊痕及兩傍的地物來分判,仍可以沿循兩主。
騎隊緩緩的向山上移動,沒有聲息,甚至連馬兒的噴鼻聲也是那麼低微,如果遠遠往這邊注視,委實艱難察覺這是一列騎隊在行動,他們看上去也只是雪景中的一部份而且業已與白茫茫的山巒混成一體了。
又過了約一個時辰。
前面,在山的半腰,可以望見一隻粗大的,渾直的黑色山石斜指向天,就有如一隻顧大的巨筆插在那裏一樣,筆形山石之後,則可隱隱看到一片峭壁的側面,這片峭壁相當廣闊,宛如被刀斧刮過一樣整齊,它的下面,便是一些枯萎的林木了。
於是——
紫千豪高高舉起右臂,騎隊停止了前進,迅速的,所有的孤竹兒郎紛紛自鞍上落地。
就在這時,一條人影如飛而來——當他們發覺,那人業已在十丈之外了,那人,嗯,是藍揚善!
揉操眼,房鐵孤搖頭道:
“好傢伙,若非我們二頭陀躍飛起來,我簡直就沒發覺,好像猛古丁從雪裏冒出來的一樣!”
紫千豪笑道:
“這就是‘雪裝”的好處,這種衣服和雪地同色,加上積雪反光,不到近前是難以發覺的!”
氣呼呼的,藍揚善業已奔躍過來他雙手握着“金鋼杖”如雪地一技,定至鑑於豪近前,興奮的喘息着道:
“大阿哥,黨叫咱們找着了。”
平靜的,紫千豪道:
“莫玉及‘黑流隊’的人在那裏?”
連連點頭,藍揚善道:
“那片削壁下面就是‘水晶簾’啦,大約流提結成了冰,變成一根根參差不齊的冰柱子,透明瑩亮,好看極了,冰柱子裏頭,便是一個黑黝黝的洞口;咱與羽小子到達的當兒,正巧看見有百多人在那洞口外頭的一片坡地上溜馬——八成是那些畜生給關在洞裏蹩瘋了,瞧那些人的打扮穿章,好好的,可不正是“黑流隊”的角色?過了一響,哈哈,猜是誰出來啦,竟是‘白玉婆’莫玉那老妖婆!陪着這老妖婆的,還有一個牛高馬大,滿臉橫肉,眉毛裏金黃色鈎翹向兩邊的中年大塊頭!貝羽告訴咱,那傢伙即是‘黑流隊’的大當家‘全鈎眉’屠松,另外一個斜眉吊眼,像貌陰森,瘦瘦長長的角色,貝羽瞧了一陣,説聽過苟二爺描述,八成就是‘奪頭會‘的頭子‘血手’焦佑了,他們站在洞口,指指點點談論了一會,便招呼外頭溜馬的那批人進洞去了!”
紫千豪細心的問:
“你見過莫玉麼?沒認錯人吧?”
藍揚善忙道:
“沒見過也聽説呀,大阿哥,她那熊樣咱已記得印在心上啦,一遇到馬上就能認出來,何況傍邊還有一個見過她的貝羽小子呀!”
“哦”了一聲,紫千豪道:
“‘水晶簾’前面的地形如何?”
吞了口唾液,藍揚善道;
“水晶簾喻面有一片窪地,像是乾涸了的洗幹,窪地盡頭有個大缺口一瀉山下,想是有水的時候從那裏流下去的,‘水晶簾’的洞口離那窪地有三尺多高,窪地對面便是斜坡,洞口至斜坡中間,還修築着一條白石走道,大概是春夏有瀑布積水的時候便於人馬來往通過窪地的……”
房鐵孤問道:
“洞口有沒有門?”
搖搖頭,藍揚善道:
“沒有,黑黝黝的活像個虎口在張着!”
哈哈一笑,房鐵孤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紫千豪道;
“貝羽呢?”
藍揚善道:
“這小子正在坡地邊的桔林子裏監視着洞口。”
苟圖昌謹慎的道:
“你兩個空貨沒露行藏吧?馬匹呢?”
洋洋得意的一捶胸,藍揚善道:
“二爺,你老放心啦,咱與貝羽尚未轉過那隻筆形山石便下了馬,將馬匹隱在林子裏,哥倆全是港行過去的,一點紕漏也沒出,二爺,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若還辦不好,咱哥倆還混個鳥?”
紫千豪笑罵道:
“別得意忘形了,你!”
此刻,苟圖昌低聲道:
“老大,準備行動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
“好,依計而行,叫大家注意英出聲了。”
雙目一轉,他又忙道:
“對了,我們的坐騎便集中到那邊的背風處,你看見了?一道突起的巖面底下?”
回頭一瞧,苟圖昌道:
“看見了,老大,派兩個人去守着馬匹就行了吧?”
紫千豪道;
“馬匹不必守,只派人趕過去再將侵繩拴結在一起就行了,做完了這些事就叫他們歸隊,如今我們用人正缺,不宜再分散力量。”
答應一聲,苟圖昌馬上開始發號施令,於是,在紫千豪為首之下,幾十名大漢又疾又快的撲向削壁那邊,另一頭,兩名孤竹兒郎也速迅將大家的坐騎趕向側面的突巖底下。
轉過了筆形山石,他們個個捷如狸貓般躍進了那一片枯林子裏,行動快速而安靜,沒有帶出一點聲音。
從一個隆起的雪堆後,混身一片白的貝羽急忙匍匐着迎了過來,紫千豪向他一揮手,湊上去低聲問:
“情況怎麼樣?”
貝羽小聲道:
“方才這裏的情形,藍胖哥向大哥稟報了吧?”
點點頭,紫千豪道:
“是的,果然是莫玉麼?”
貝羽振作的道:
“正是,另外‘金鈎眉’屠松也在,還有一位陰陰沉沉的馬臉仁兄,我想一定就是那‘奪頭會’的當家‘血手’焦佑了!”
一邊,伏着的苟圖昌道:
“身材瘦長,斜眼吊眉,看上去冷冰冰,死沉沉的,沒有什麼表情,可是?”
貝羽道:
“一點不錯,那張臉叫人一見就好像誰也欠了他三百串大錢一樣!”
苟圖昌低笑道:
“那就差不離了,是焦佑!”
紫千豪問道:
“可曾發現‘奪頭會’的人?”
想了想,貝羽道:
“在幾個身穿灰袍的漢子進出,而且對焦佑執禮甚恭,但卻不知道是不是‘奪頭會’的人!”
紫千豪道:
“大約有多少這種人物?”
貝羽道:
“我們看見的只有十來個!”
哺哺的,紫千豪道:
“莫不成‘奪頭會’的舊屬業已星散了?”
房鐵孤道:
“不過,我們還是先不要這樣希望的好,在行動上,仍得將這些角色的危險性算進去!”
紫千豪笑笑,道:
“當然。”
壓着嗓門,苟圖昌道:
“這些年來,‘奪頭會’並未擴充力量。招兵買馬,他們人數又一向不多,僅得百餘,那還是十幾年以前的事了,時間隔得這麼長久,在他們這種隱匿蟄伏的情形下,人馬的逐漸減少或分散乃是必然的,據我看,‘奪頭會’本身只怕沒有什麼威勢了,至少比往昔要差得遠。”
紫千豪道:
“不管如何,反正等一會即將分曉。”
接着,他向苟圖昌一點頭,道:
“佈陣。”
苟圖昌回身而去,很快的,幾十名孤竹弟兄紛紛撲向枯林邊緣及斜坡下的隱蔽處,幾名大頭領也跟着各自佔據了有利攻擊的位置,偶而,可以看見兵刃刀斧的寒光閃耀,以及聽到連珠強警的機簧響動聲;沒有一會,孤竹幫的所屬業已全部佈置適當。
輕輕的,房鐵孤道:
“誰去誘敵?”
紫千豪笑了笑,道:
“藍揚善。”
房鐵孤一轉眼,果然看見苟圖昌正向藍揚善貼耳交待什麼,片刻後,我們這位二頭陀業已大搖大援自隱伏之處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