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3
夜已深了,趙宇還在一個人孤獨地工作着,他喜歡在夜裏做分析,而在白天下決心,這是他的習慣,他面對電腦,一支支地分析着那些股票,猜測並判斷着那些枯燥的數據背後的一切,牆上時鐘已走向夜裏兩點鐘,忽然,電話響了,趙宇接起。
"喂,喂,我是趙宇。"
打來電話是趙玫,她坐在一個很大的投影前面,背對投影,投影上正放着一個外國電影。
"我是趙玫。"
"你好。"趙宇説。
"你最近怎麼樣?"
"我在斯代普做股票,你怎麼樣?"
"我還那樣。"
"有柳燕的消息嗎?"
"她剛給我打了電話。"
"她説什麼?"
"説了很多。"
趙宇停了一下,把電話放到另一邊耳朵上,找到打火機,點上一支煙。
"喂,你在聽嗎?"電話那一頭,趙玫問道。
"我在聽,她好嗎?"趙宇趕忙答道。
"還可以,上個月找了一個工作,在卓亞公司。"
"她缺錢嗎?"
"不缺。"
"她缺什麼?"
"我不知道。"
"你還知道她什麼?"
"我還知道的是,她剛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她發燒了。"
趙宇在專注地聽,煙灰掉在桌子上:"還有呢?"
"剛剛她夢見你,醒來以後,發現自己哭了。"
"謝謝你。"趙宇"啪"地掛了電話,然後撥起柳燕的電話來,趙宇聽着電話,電話裏傳來一聲聲的長音,忽然,電話裏傳出柳燕的聲音:"喂?玫玫嗎?我沒事兒了。"
柳燕的聲音讓趙宇心頭一軟,他停了一下,答道:"是我,趙宇。"
電話那一頭,發着燒的柳燕剛要把藥往嘴裏放,一下子被趙宇的聲音嚇了一跳,她停住了,藥片掉進杯子裏,化了。
"你好嗎?"柳燕用關心的口吻説。
"我?還可以――聽趙玫説,你發燒了。"
"我沒事兒。"
"退了嗎?"
"剛退了。"
停了一刻,趙宇接着問:"你好嗎?"
"還可以。"柳燕回答。
"我去看看你。"
"太晚了――再説,我搬了家,你也不知道我住哪兒。"
"你住哪兒?"趙宇一邊説話一邊穿鞋。
"我,我住望京小區。"
"望京小區幾號樓?"
"2號樓1407。"柳燕脱口而出,連自己都弄不清為什麼要告訴趙宇。
"等着我!"趙宇掛了電話,衝出門去,他沒有聽到柳燕在那邊的叫聲:"趙宇,趙宇,別來了,你看現在幾點了!"
234
趙宇從樓道往下跑,腳下一滑,差點摔倒,他迅速保持住平衡,從樓道里衝出來,一邊跑一邊掏出車鑰匙,他衝到樓下,按動中控鎖,打開車門,鑽進去,一抬頭,他發現車前車後有兩輛車,貼得很近,車被堵死了,根本無法移出,他按下喇叭,深夜,那聲音顯得特別刺耳,他又從車裏出來,向着周圍望着,希望有人出來,把車移開,他焦急地用手拍拍前後的車,兩輛車的報警笛聲響了起來,與此同時,趙宇急得大喊:"這是誰的車?誰的車?"
樓上一個窗户開了,一個小夥子罵他:"讓不讓人睡覺啊!幾點了!"
另一扇窗户開了,又一個男人的聲音:"你丫有病啊!"
趙宇回罵了一句"去你媽的",然後鎖上車,向小區外面跑去。
235
趙宇跑着,氣喘吁吁,但他試圖跑得更快,一種要見到柳燕的慾念完全控制住了他,他跑着,在寂靜而寒冷的冬夜,他認為柳燕需要他,不,是他需要柳燕,他已很久沒有見過她,他想她,他願意看到她,越快越好,他有話要對她説,但是,他必須必須先見到她,他要儘快見到她,是的,見到她就是一切,別的全是空想,趙宇跑到街上,一邊跑一邊打車,空空的街上沒有出租車,忽然,趙宇看到有一輛拉着人的出租車開來,從他身邊飛奔而過,趙宇追了幾步,只見後面一輛拉滿貨的大卡車開過來,趙宇站到路中間,攔住卡車,卡車幾乎在撞到他的情況下停住了。
趙宇跳到司機座門外,司機搖下玻璃。
趙宇叫道:"對不起,我有急事,帶我一趟吧――這是――"
他從兜裏掏出錢包,拿出幾百元在手中揮舞。
"上車吧。"卡車司機説。
趙宇上了車,大卡車原地笨重地轉了一個彎,調頭疾駛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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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呀,更快些,再快些,趙宇在心裏喊叫着,大卡車飛速地行駛着,趙宇指手劃腳地指着路,卡車的巨輪輾過城市的街道,趙宇想給柳燕打個電話,一伸手,才發現沒有帶手機,他只好想象着柳燕的樣子,那個對他來講已經陌生的樣子。
快到了,就到了,已經到了,在望京小區前面,在卡車轉彎的一剎,雪亮的燈光下,趙宇看到了柳燕,就在前面,就在路邊,在寒風裏,一個人站在寒風裏。
"停!,停!謝謝你。"趙宇聽到自己幾乎是在喊了,司機一個急剎車,趙宇跳下車,衝向柳燕,一把抱住她。
兩人接吻,趙宇抱住柳燕,他感到她很涼,臉、嘴唇、鼻尖,頭髮,甚至穿在外面的外套,卡車在後面向後退去,燈光消失了,把兩人留下黑暗中。
"這裏正在施工,我怕你找不到。"柳燕利用接吻的間歇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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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宇和柳燕已換到柳燕的牀上接吻,被子被他們壓下面,現在,他們已不感到寒冷了,他們感到的是一種相互間的需要,強烈的需要,也許,那就是他們之間的一種聯繫,這種聯繫,讓他們感到高興,當他們彼此的手觸摸到對方的皮膚時,這種聯繫顯然令他們激動不已。
"會傳染你的。"柳燕説。
"傳染就傳染吧。"趙宇説。
"你的出租車也太大了。"
"我下次打個小點的。"
"你太瘋了。"
"是嗎?"
"我想你。"
"我也是。"
238
然後,是説話,像兩個久別重逢的人那樣説話,像兩個戀人那樣説話,像很想説話的人那樣説話。
他們説了很久,一直説到窗外露出微光,他們移到地毯上,各人用一兩個靠墊舒服地靠着,地毯上一些散碎的吃的東西,以及一些空的飲料筒,他們仍在説着,恨不能把什麼都告訴對方。
"後來,猶豫了很久,我做了第一手,一下子買了五十萬,第二天股票又往下跌了三毛錢,我又買了十萬塊錢的,第三天,又跌了兩毛錢,我就又買,一直買到底,最後,我户頭上只有幾百塊錢了――這時,我買的股票開始漲了!"
"有一點我不明白,你好像天生就會做股票,你很少失誤,魚頭就跟我説,他永遠弄不清楚,你是怎麼從幾百支股票中把那幾支會漲的給選出來的。"
"我會技術分析。"
"很多人都會技術分析,有些可能比你分析得還要好。"
"那我就不知道了――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會一些東西,象薩特天生就會看書,你只要教會他認識一些字,然後把他帶到書前,他就知道自己要看什麼,或者把顏料和畫布給高更,他就會畫畫一樣,我也許是這種人,只要看看報紙,再看了幾本股票書,就知道如何做股票――也許,我對股票有某種直覺――誰知道。"
"看來魚頭説的對,你是個天生的掙錢機器,只要不在我身邊,你就是一個掙錢機器――計算股票對你就像做代數題一樣簡單――你有一個能叫人得到幸福的天賦。"
"是嗎?"
"你沒有感到過幸福嗎?"
趙宇看着柳燕:"剛才感到了。"
"難道別的時候你就不會感到幸福嗎?"
"你呢?"
柳燕停了一會兒:"我不知道什麼是幸福,我只是有時候會感到滿足。"
"什麼時候――剛才怎麼樣?"
"剛才?"
趙宇點點頭。
柳燕笑了:"剛才的事,我忘了,你太瘋了――你,你想喝點什麼?"
"你也渴了嗎?"
柳燕站起來:"紅茶?綠茶?花茶?我還台灣的洞頂烏龍呢!"
"紅茶吧。"趙宇説。
柳燕從廚房端來一個盤子,上面是一杯奶,一盒方糖,兩個杯子,一壺茶,柳燕給趙宇倒了一杯。
"真講究――我們又不是英國人。"趙宇説。
"可我們也是人啊――趙宇,你不覺得我們都老了嗎?"
"我沒有感覺到。"
"我有感覺,我已經開始用很貴的化妝品了,我還試了很多種減肥藥,儘管我知道沒有用,可我還是胡亂用。"
趙宇笑了。
"你笑什麼?大家都一樣。"
"你完全用不着――那是浪費時間。"趙宇説。
"我有很多時間可以浪費。"
"你現在年薪多少?"
"你總是比我多十倍,真奇怪!"柳燕説。
"那,你是怎麼找到這個年薪九萬的工作的?"
"我是費了很大勁才找到的。"
"你喜歡你的工作嗎?"
"我不知道,我只是工作罷了,像別人一樣。"
"是嗎?"
"其實,我得到工作後,喜出望外,不過不是做設計,是做市場。"
"你想過嗎,他們為什麼要你?"
"我哪兒知道呀,我們公司的老總是個女的,叫紀嫺,白手起家,她後來告訴我,她需要一個有自尊心的市場部經理――真是個奇怪的想法。"
"我們公司的宋哲也是個怪人――你現在怎麼樣?"
"市場部經理,剛剛任命我的,我上午聽到這消息,晚上就病了。"
趙宇笑了。
柳燕看看錶:"你幾點上班?"
"我可以不上班。"
"趙宇,可我得去,有很多事兒要做,我這個季度的目標是打開東北市場。"
柳燕直視着趙宇,兩人僵持了一會,趙宇説:"那,我走了――你注意身體。"
"你也是。"柳燕説。
"以後我會來看你。"
"我會給你打電話。"柳燕説。
趙宇站起來,柳燕也站起來,趙宇想吻柳燕,柳燕躲開了。
"趙宇。"柳燕説。
趙宇看着她。
"除了跟你睡覺以外,我什麼都不能答應你。"
"那就先睡覺吧。"趙宇有點失望地説。
"你不能天天找我睡覺。"
"那當然,一個月裏總有那麼幾天不行。"趙宇笑了。
"趙宇!"柳燕的聲音忽然變得倔強起來。
趙宇看柳燕。
柳燕臉上顯出痛苦的神情:"你知道我説的話是什麼意思。"
"是,我知道。"趙宇的神色黯然起來。
"那――再見了。"
"再見。"
趙宇到門口穿鞋,然後開門。
"謝謝你來看我。"他聽到柳燕這樣説。
趙宇的手在門鎖上停了一下,然後,他走出門去,把門輕輕地關上了。
柳燕長出一口氣,用手揉着臉,坐回地毯上,她不知自己這樣做對不對,但是,他知道,趙宇,還是那個衝動而難以把握的趙宇,她不想再像從前一樣了。
239
從柳燕那裏出來,趙宇走到街上,與和柳燕在一起時對比,空氣冷得叫人受不了,趙宇把手放進口袋裏,街上沒有出租車,行人也很少,忽然,趙宇感到一種尖利的傷感劃過心頭,這種傷感與柳燕有關,卻又一時講不清有關在哪裏,趙宇差一點哭出來,他覺得自己仍喜歡柳燕,只要見到她,便不想從她身邊離去,但是,她卻與他想的不一樣,趙宇感到內心深處有什麼東西在蠕動着,他有點恨自己,如此地沒出息,他認為自己很軟弱,但是,但是,離開柳燕,離開柳燕,只要離開柳燕,他便會難受不已,忽然,在刺骨的寒風中,趙宇把上衣脱下來,然後是毛衣,一直脱到光着膀子,然後抱着衣服,站在街邊,感受着那一種鑽心的寒冷,他感到,他對比出,這種寒冷,並沒有比他離開柳燕更為叫他難過。
有人回頭在看他,趙宇哆嗦着重新穿好衣服,伸出手臂,準備打車回家。
240
在斯代普公司會客室裏,趙宇、馬欣、江洋三個人在吞雲吐霧,他們是被吉米叫來的,不用説,他們都在等一件對他們個人關係重大的事情。
"你以前做過期貨嗎?"江洋問趙宇。
"沒有,你呢?"
"我們倆以前都做過期貨,最多的時候,馬欣一天做三場,喝十幾杯咖啡,只能睡幾個小時,可怕!"
馬欣接口説:"我倒寧願做期貨,股票太磨人了,一年最多隻有一次行情。"
江洋説:"期貨?算了吧,我可受不了被強行平倉――那是一種可怕的感覺,你挺着挺着,明知道自己馬上就要贏了,可就是再也弄不到錢把空兒給補上,突然,你完蛋了,一下你就變得一無所有了――那是賭搏。"
"我也不喜歡賭搏。"趙宇説。
江洋用下巴一點馬欣:"他喜歡。"
馬欣笑了:"就是從沒賭贏過――期貨就是那麼個東西,你只能次次贏――贏了幾次,你就算上鈎了,早晚,你還得把所有的賭本兒都輸回去。"
趙宇也笑了:"你是不是上過鈎兒?"
馬欣點點頭:"在期貨市場上,每個人都得上鈎兒,不是這次,就是下次――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得上當,不是這件事兒上,就是那件事兒上――其實都一樣,沒什麼區別。"
像是為了同意馬欣的觀點,江洋補充道:"他26歲就掙了一百多萬――後來被強行平倉了。"
"然後呢?"趙宇問。
"然後――他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趙宇的眼光望向馬欣。
馬欣把目光望向窗外。
門忽然開了,吉米大步走了進來,他一進門就開始咳嗽,然後"啪"地一聲把一摞文件扔在茶几上,飛快地走到窗户邊,把窗户打開。
吉米用友好的大嗓門叫道:"你們每人抽一支煙,三個人加起來就等於一個人同時抽三支煙,你們就不怕得肺癌嗎?"
江洋笑道:"我們怕。"
吉米坐下來:"怕還抽?"
江洋不笑了:"我們更怕在得肺癌之前被公司一腳踢出去。"
吉米翻開文件,往每個人身上扔一份,三個人紛紛接住。
吉米的臉上換成一副嚴肅的神情,忽然進入正題:"上一輪行情的總結報告出來了,你們三個人的贏利是二樓的前三名,我已經報上去了,公司對你們另有安排,三樓現在的工作量太大了,你們會接手一些三樓扔下來的客户,我看了一下材料,全是外商,他們很精明,剛才,我把他們分成三份,你們先看看,接還是不接?"
這時,掛在牆上的對講機裏傳來吉米秘書的聲音:"吉米,宋總的電話,請接聽。"
吉米拿起不遠處的電話:"喂,喂――我是,對,第一名是趙宇――噢,那――好吧,立刻?好吧,他在這裏,我馬上告訴他,好吧。"
三個不安地看到,吉米在接電話時,臉上的表情不斷出現變化,他們知道,重要的時刻來到了,吉米掛下電話,轉身望向趙宇,用乾巴巴的聲音説:"趙宇,你要去三樓了,祝賀你――別忘了我們。"
江洋驚叫道:"真的?"
吉米點點頭,對趙宇説:"你馬上去,宋總在等你。"
江洋一拍趙宇的肩膀:"祝賀你!"
馬欣握住趙宇的手:"我也祝賀你――你要一步登天了。"
趙宇晃晃手裏的資料:"那這裏的事兒――"
吉米説:"我會處理的,快走吧。"
江洋一推趙宇:"以後再慶祝吧。"
趙宇放下資料,走了出去。
剩下三個人一下子陷入沉默。
馬欣向吉米問道:"為什麼是他?"
吉米搖搖頭,嘆口氣:"他來了,立刻就趕上了行情,為公司掙了兩百多萬,然後就上了三樓,你能説他什麼?也許説他運氣好叫人舒服點兒。"
馬欣:"這不公平,他業績最好是因為公司給了他好客户。"
吉米站了起來,把趙宇留下的資料一分兩半,一份扔給馬欣,一份扔給江洋,然後,提高聲調:"不公平?什麼是公平?你要是不滿意,可以走啊,你想清楚,是你更需要公司還是公司更需要你?瞧,這歸你們了,他走了,給你們留下好客户,你們應該謝謝他――承認現實吧!"
吉米"咣"地一聲摔門而去。
馬欣把資料一扔,掩飾不住地內心強烈的嫉妒:"我才不稀罕這些殘羹剩飯呢!"
"你怎麼了?他是我們的朋友啊!"江洋吃驚地説道。
241
三樓的電梯門開了,趙宇走了出來,他與等在那裏的宋哲秘書説了幾句什麼,宋哲秘書便在前面帶他向着走廊盡頭走去,趙宇在後面跟着。
趙宇臉上微微露出些笑意,他知道,在競爭中,他勝出了,但想到前面那些未卜的將來,臉上的笑意便馬上被一種嚴肅的表情代替了。
趙宇被帶到一個辦公室門前,秘書開了門,趙宇走了進去,秘書在後面把門關上了。
這是一間很大的辦公室,裏面內有四張桌子,四個四十歲左右的工作人員,一副瘋狂工作的樣子,其中的一個人穿着深色襯衫的禿子在瘋狂地打電話,另一個手裏夾着一支煙,在計算機上寫着什麼,不遠處,兩個穿着幾乎一樣西裝的人在激烈地討論着什麼,其中一個在使勁地用領帶擦眼鏡。趙宇感到,三樓果然氣氛不一樣,十分緊張,他發現,四個人對他進來看都不看一眼。
秘書讓趙宇站在旁邊等着,自己向裏面一扇門走去。
趙宇聽到打電話者在大聲叫嚷着:"喂,喂,你快點回來,你的客户一直在等你,你馬上給我回來,你知道嗎,你在香港陪老婆逛大街的時候,已經為公司損失了幾百萬,我不能這麼一直盯下去,我盯不住了!噢,噢,你馬上回來,我已經在這裏給你訂了機票!喂,喂!這電話怎麼了?電話壞了!電話壞了!修理工在哪裏?修理工呢?"
那人突然把電話扔到桌子上。電話掉到地上,趙宇發現,是那人自己把電話線咬斷了。
一個空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正討論的人向裏面喊:"老鄭,老鄭,電話!"
那個被稱做老鄭的人從一扇開着的門裏衝出來,他一邊走一邊竟"喂喂喂"地叫了起來。
那個叫他的人不客氣地對他大喊:"你能不能把電話拿起來再説話!"説完,回頭繼續自己的談話。
趙宇正看着,秘書過來,拍拍趙宇的肩膀,趙宇跟他一直向裏走去。
秘書笑了笑,對趙宇説道:"這是一個瘋人院!你以後會習慣的,走吧。"
兩人一起走進裏面,令趙宇目瞪口呆的是,宋哲正抓住一個人的西裝領帶低聲地發着怒,並把他按在牆上,旁邊還有兩個人在看着。
宋哲叫道:"別再胡説八道了!你花掉公司三千萬,三千萬!我告訴你,如果今天晚上十二點之前,還不能把那塊地給拿下來,你就滾蛋吧!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你為什麼昨天晚上不告訴我呢!滾蛋,快滾!你們也滾!"
三個人往外走,宋哲拿起桌上的一個手機扔了出去:"你的電話,大騙子!"
手機摔在地上,一路出溜出去。
秘書把門關上,趙宇感到從未有過的緊張與興奮。
宋哲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支煙四處找火,秘書忙為他點上。
宋哲抽了一口煙,看着趙宇,突然問他:"你會騙我嗎?"
秘書也望向趙宇。
趙宇搖搖頭:"我不會。"
宋哲餘怒未消地咆哮道:"你怎麼知道你不會?一個人是不可能知道自己將要幹什麼的!誰也不知道!"
忽然,宋哲轉向秘書:"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對他説,別讓他們進來。"
秘書走了出去。
宋哲更深地坐進他的椅子,長長地吁了一口氣:"你替我把窗子打開,太悶了!"
趙宇拉開窗簾,打開窗子,然後回到原來的位置站好。
宋哲不看他,而是把轉椅轉了一個角度,望向窗外。
半天,宋哲都沒有説一句話,趙宇看着宋哲,搓搓手:"宋總,我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我――我的意思是,我到三樓來,我看到――我――"
宋哲忽然轉回身來,看着趙宇。
趙宇不説了。
"趙宇,你要在生活中養成一個好習慣,那就是沒話可説,就別説話,不知道如何回答人家的話時,就保持沉默。"
趙宇低下頭,但馬上又抬起頭來。
宋哲忽然笑了,他站起來,走近趙宇,拍拍他的肩膀:"坐,坐,坐這裏,歡迎你來三樓,我研究了你的所有營業記錄,這次股市一共有五輪短線可做,別人最多隻趕上兩輪,你做了三輪,哪兒來的消息?"
趙宇怔了一下:"我沒有消息,我靠技術分析。"
宋哲笑了:"技術分析?我這兒有五六個高級分析員天天在進行技術分析,他們都得不出正確結論,根本沒有技術分析這回事兒!知道你為什麼成功嗎?因為你有着奇怪的直覺――你在這一個月的表現證明了你的判斷幾乎總是正確的,你確實有着奇怪的直覺――"
宋哲來回走動着,他忽然停下來:"在二樓的時候,一定聽説了不少三樓的傳聞吧?"
趙宇點點頭。
"他們都説些什麼?"
"各種各樣的説法――有人説,三樓的人都很有錢。"
"我告訴你三樓是個什麼地方,三樓是個掙大錢的地方,三樓有很多業務,進出口,金融,房地產,期貨,還有別的買賣,當然,三樓也很危險,如果在三樓失敗了,就沒處可去了。"
宋哲的話,激發了趙宇的好勝心:"我想,我不會失敗的。"
宋哲看了他一眼:"你很倔強,趙宇,這很好,我很高興你能這麼説,我問你,你想幹什麼?"
"我不知道――我可以做股票。"
"我一直想在三樓做一個獨立的股票部門,我現在手頭還有一些流動資金,我會告訴你什麼時候可以使用它們――但你不能拿我的錢和客户的錢冒險,你不能再搞什麼技術分析了,你得有消息,我會帶你去見幾個人,他們都是股市裏的樁家,很有經驗,是我的朋友,你還要自己建立一個信息網絡,專門收集有用的情報,現在最有潛力的板塊是市場重組板塊,你得給我列出一個單子,找出那些可能被收購的"殼"來,現在有那麼多公司都在考慮借殼上市或是買殼上市,這方面我已經做了一些工作,可以給你提供一些材料,你要好好研究它們,要做的事很多,我現在沒有很多時間放在投機生意上,我有別的項目,但我不想放棄這一塊,你知道,比起三樓來,二樓最多隻能算是小打小鬧――斯代普公司如果把二樓去掉,不會有絲毫的損失。以後,你將會有上億元的資金可供調配,你將成為我真正的合夥人,但在此之前,我要再看看你――你在三樓,我們會時常見面――經濟方面,我不會讓你失望的――對於你,我還想知道一些東西,告訴我,在來斯代普公司之前,你最大的問題是什麼?我是説,你有時常困擾你的東西嗎?有嗎?"
"有。"
"什麼?"
"很多。"
"比如。"
"比如――我、我總是找不到值得一幹的事情。"
"現在呢?"
"現在?現在我也沒有找到。"
"那就先從手頭兒事情做起吧――要知道,值得一幹的事情都是難事。"
"我倒覺得,值得一幹的事情首先得是一種有意義的事情。"
"有意義?什麼意義?"宋哲皺起眉頭。
"我想,我説不清。"
"那我告訴你,沒有有意義的事情!意義――意義這兩個字應該從字典裏刪掉,人生有何意義?世界有何意義?地球存在在宇宙裏有何意義?你一定是讓那些書本給害了,就像我當初一樣。如果你非要問我在現實中意義是個什麼東西,我現在就告訴你,所有的意義都在一個字裏面――錢!記住!錢!對你我來講,除了一般等價物以外,錢是我們現在這個世界裏的最後一種道德,最後一種權力,最後一種信心,是茫茫人海里的最後一個救生圈,也是最後一種意義,要我證明給你看嗎?我想不用,因為這是一個公理,公理是不需證明的――你要是懷疑公理,那你就不應該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好啦――你先去你的新辦公室看一下,然後在那裏給我寫一份書面報告,報告的內容是,你將如何利用我給你的權力,辦成幾件能夠給我們帶來利益的事。"
趙宇來到門邊,宋哲叫住他,然後走到他身邊。
"等一下,趙宇,到了三樓,該有個新形象,你現在擁有一套公寓房,這是你的房門鑰匙――這是地址――我希望你會滿意。"
宋哲抓住趙宇肩膀,用力搖了搖,接着説道:"好好幹吧,趙宇,大多數人在一生中只有一段時間能夠做成大事,知道那是什麼時候?我告訴你,就是當他們自信世上無難事的時候――對於你,現在就是這個時候!"
趙宇笑一笑,點點頭,拉開門,走了出去,宋哲的秘書在後面跟上,拍拍他肩膀,陪着他。
宋哲望着他的背影,臉上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他把門關上了,事實上,他對趙宇的狀態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