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羅飯店二樓,總經理辦公室。
柴芸神情沮喪的坐著,下巴垂到了胸前。
“我該怎麼辦?”柴芸對著空氣説,聲音十分微弱。
今天已是星期二,算一算,她只剩七天,如果下星期二之前,她無法創造奇蹟,就只能賣掉米羅償還欠銀行的錢。
她在想什麼啊?柴芸輕咬著下嘴唇。她怎麼可以有賣掉米羅的想法!
擁有一家大飯店,是她爸爸畢生的願望。她眼看米羅飯店從一棟寒酸建築,改建成巍峨壯觀的大廈,不但建築外觀經典,有著像中歐式設計的樓頂及精緻鐵製欄杆的陽台,室內設計也獨具特色。
不管大廳或客房,路易十六時代的法式華麗風格隨處可見。
米羅飯店自開幕以來,就一直是所有飯店評監雜誌中的佼佼者,而且更在一九九六年獲尋世界前五百大飯店之一”的殊榮。
許多大有來頭的房客,都曾在此留下足跡——新加坡前總統李光耀、英國前首相柴契爾夫人,連南非叫不出名字的小國家的總統都曾入住,是台灣唯一充當過大使宮邸的五星級飯店。
那真是一段璀璨輝煌的黃金歲月!
所以——打死她都不賣,無論花多少代價,她都要保裝米羅飯店”。
聽到開門聲,她抬頭看到柴莉帶著愉快的表情出現在門口。
她身上穿的是經典香奈兒套裝,圓領上綴著皮毛,還掛著珍珠項鍊。
柴芸欣羨地注視著伊,心中想著,應該要有音樂伴著伊出場才對。
柴莉舉起一隻手,手指與拇指搓揉,做數鈔票狀。
“老姊,Showmethemoney,我要繳卡費。”
她和柴莉不過差三歲,但柴莉喜歡在叫她姊時,前面加一個老字,不熟的朋友還以為她和柴莉差了五歲以上。
她們兩姊妹,同一個工廠出品,所以長得有點兒像,但她很清楚自己沒有柴莉從頭到腳的美色,雖然她也挺漂亮的。
在個性上,她們完全相反,柴莉狂野又前衞,而她卻保守、樸素。
“小姐,請你記住,我們家開的是飯店,不是銀行,還有,我也不是吐鈔機。”
柴莉吊起眉梢。“你好羅嗦喔。”
“我羅嗦,那你呢?整天只知道參加時尚派對,知不知道飯店出現財務危機?”
柴莉是出了名的派對名媛,從不工作,以前是爸爸養伊,現在是她。
她繼承“米羅飯店”,相對的,必須負擔妹妹的生活。
“有人告訴我了,不過我一點也不想為這事煩惱,那會長白頭髮的,反正天塌下來,有你擋著就是了。”
柴芸的臉繃了起來。“我不知道該説你樂觀,還是自私?”
“都可以啦。”柴莉咯咯地説,“只要給我錢。”
柴莉笑嘻嘻的臉孔讓她很想扁伊,但是她並沒那麼做,只是打開保險箱,拿出一束鈔票。
“少買件香奈兒不會死。”
“哎喲,你也是女人,應該明白女人的衣櫥裏永遠少一件衣服。”柴莉把鈔票放入LV的皮包裏,説聲拜拜後便要閃人。
伊在門口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
“噢,對了,給你猜猜看,我昨晚夢到誰了?給你一個提示,男的。”
“小莉,我還有很多事要做,沒時問陪你説夢話。”
柴莉的臉上浮現掃興的表情。“真沒趣,是韋瓊啦!”
“好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柴芸輕描淡寫的説,彷佛這個人只是路人甲乙丙刁。
“我夢到他回來了,還是和以前一樣那麼的英凱…”柴莉翻了翻眼球。“他可能快回來了,不然我怎麼會夢到他?”
“有時候夢與現實是相反的。”她潑了柴莉一桶冷水。
“那可不一定!你也知道我的夢有多準,我想,他快回來了,你看著好了。”
柴莉走後,柴芸先拆閲幾封昨天來不及處理完的信件,但她的思緒一再飄向韋瓊。
她強迫自己儘可能專心做她平常應該做的事,但卻徒勞無功。最後她索性由辦公桌後站起來,走到窗邊。
雖然還有十天,台北街頭已經嗅得到聖誕節的氣息。
盯著窗外的聖誕樹,柴芸覺得時光倒流,彷佛回到了她八歲那年的聖誕節。
那天,爸爸給她們姊妹的聖誕禮物是一個阿姨,還有一個小男孩。
那個小男孩俊秀的臉孔和憂鬱的眼睛,看起來有點像小王子,也像冷眼看人間的天使。
她從沒看過如此漂亮的小男孩。
“小芸,小莉,他叫韋瓊,爸爸和他媽媽結婚後,他就是你們的哥哥喔。”爸爸説,她和韋瓊對望著。
“那他以後是不是要改姓柴?”她抬頭看著爸爸。
“我不要姓柴!也不要妹妹!”韋瓊執拗地説。
韋瓊,在聰穎早熟的外表底下,其實是個悲傷寂寞的小男孩。她太瞭解這種感覺,因為她媽媽和他爸爸在同一場空難中喪生,也由於這件意外,她爸爸和他媽媽才會認識,進而相戀,然後決定一個月後結婚。
她給他甜甜的一笑。“好吧,我們不要叫你柴瓊,因為不好聽,好像在叫日本土狗柴犬。”
而他給她個深長、探索的注視——透過他直接、成人似的眼睛,然後他笑了,缺了門牙使他比較像個十歲男孩。
很難想像已經過了十七年,她對那年聖誕節的記憶,就像昨天的事一樣鮮明……
突地,她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嚇了她一跳。
她把往事放到一邊,快步回到辦公桌旁,接起電話。“喂?”
是大廳櫃枱打來的。“總經理,日本牙醫公會旅行團,十分鐘後會到達。”
“我知道了,我幾分鐘後就過去。”
旅行團一向是飯店業務的命脈,這個團算是及時甘霖,但仍無法抵銷飯店的虧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