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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節

    "我傷害了真心對我好的人。"

    "你才不會呢,你對人很好啊。"

    "我是個自大狂。"

    "你不是。"

    "我從不顧忌別人的感受,只想我自己,只想我自己!"陸濤提高了聲音。

    "你不是!"靈姍也提高了聲音。

    "我虛榮。"

    "你不是。"

    "我總想控制別人。"

    "你不是。"

    "我總想向別人證明我自己,現在我成功了,我完全地證明了我是多麼愚蠢,我太蠢了!蠢到錯過真愛!"陸濤忽然用手罩住額頭,來回走動,看得出他哭了。

    靈姍湊過去,輕輕推一推陸濤。

    陸濤把手放下來:"對不起,靈姍,我怎麼這樣了?"

    靈姍只是看着他,陸濤忽然長出一口氣:"活該!"

    靈姍走到陸濤對面:"陸濤哥,我給你唱個歌兒吧,你要覺得我唱得好,就笑一個。"

    靈姍站直了,用小可愛的腔調唱孫燕姿的歌。

    聽見冬天的離開我在某年某月醒過來

    我想我等我期待未來卻不能因此安排

    陰天傍晚車窗外未來有一個人在等待

    向左向右向前看愛要拐幾個彎才來

    我遇見誰會有怎樣的對白我等的人他在多遠的未來

    我聽見風來自地鐵和人海我排着隊拿着愛的號碼牌

    我往前飛飛過一片時間海我們也常在愛情裏受傷害

    我看着路夢的入口有點窄我遇見你是最美的意外

    終有一天我的謎底會解開

    靈姍唱完了看着陸濤。

    陸濤笑了。

    兩人上了車,開回濰坊,陸濤開車,靈姍坐在他邊兒上。

    "記住,靈姍,不要搭理那些只是向你表現他多麼有魅力、多麼聰明、多麼好的人,如果一個人真正關心你,喜歡你,他是不會想到自己的。"

    "你説的我都記住了。"

    "你唱歌的時候,我想到説不定你也將經歷一遍我所經歷的壞事,就覺得不舒服,也許我對你説的話一點用也沒有,謎底揭開的那一天,希望你不要像我曾傷害的人一樣失望。"

    "我不會失望,我相信,你愛的人也沒有失望。"

    "你怎麼知道的?"

    "媽咪以前對我説,做女人的好處,就是能永不失望。"

    "你媽咪真了不起。"

    靈姍笑了。

    少頃,陸濤問:"你還想要一個哥哥嗎?"

    "我想要,但不是你。"

    "你真聰明。"

    靈姍想説什麼,忍住了。

    浮出水面的業務員

    已經很晚了,陸濤一個人躺在牀上看着電視,門鈴響。

    "不用打掃房間!"陸濤喊道。

    向南的聲音傳進來:"陸濤,開門,是我!"

    陸濤去開門,向南一進門就衝進洗手間吐了起來,陸濤幫他拍後背。

    向南洗了洗臉,走出洗手間,一頭栽倒在牀上。

    "向南,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就是喝多了,媽的本來都説好了,今兒一去突然冒出一競爭對手,最後還是我付的賬——"

    "怎麼回事兒?"

    "靈姍呢?"

    "睡了。"

    向南的鼾聲響了起來。

    "向南,向南。"陸濤叫道。

    向南的鼾聲更大了,毯子被壓在他身下。

    陸濤只好從櫃子裏找出一牀被子,蓋在向南身上,自己又倒回牀上,把電視的音響開得大了一點,他無法入睡。

    靈姍醒得早,她溜出房間,來到陸濤和向南的房門邊,把耳朵貼在門上聽,裏面靜悄悄的,沒有聲音,她一個人兒回房間,打開電視機,跟着裏面的晨練節目做韻律操。

    而此刻陸濤剛剛睡着,忽然,他朦朧中聽到有人在説話,翻身一看,原來是向南在打電話。

    "是是是,我聽着呢——啊,情況不是這樣的,問題是,電力公司本來已經答應我們了,上回他們書記説得很清楚——對,可我昨天才發現他們正跟盈博談這一單,盈博的出價可能比我們低兩個點,對,兩個點——不行啊,我手中沒權力,沒有您的簽字我哪兒能隨便降三個點啊——啊,啊,行行,我今天跟他們談,好的,一定爭取把這一單拿下來,好,我聽清楚了,再見啊陳總。"

    陸濤坐起來:"哎。"

    向南收起電話,衣冠不整、愁眉苦臉:"昨天哥們兒喝多了。"

    "我正跟你説話,你就睡着了。"

    "是啊,他們使勁灌我!"

    "餓嗎?"

    "走,出去吃點東西去。"

    "去外面還是飯店裏?"

    "飯店得了,這兒的菜鹹死了,怎麼山東菜那麼鹹?"

    向南電話響,向南:"你等一下,我接一電話。"

    向南把電話接起來:"喂,我是向南,對,噢,老周啊,怎麼着,你們是怎麼回事兒?我們頭兒直説我,你們什麼時候加進來了,想搶我們生意啊,我告訴你,昨天晚上的賬都是我付的,這一單談不成,我可不得不要着飯回北京了啊——啊,那也行,談就談吧——啊,沒吃呢,在我住的樓下就行,對,大堂見吧,半小時以後,好。"

    向南掛了電話:"是我那競爭對手,説要請我吃飯。"

    "那我就不湊你的熱鬧了。"

    "沒事兒,也是一業務,都是進出口公司。"

    "我回頭帶着靈姍吃吧,跟生人沒什麼可説的。"

    "這人兒叫周大同,跟我一樣,也是被公司扔到這兒,鬱悶得很,今兒你幫幫我忙,一起吃他一頓,叫他付賬。昨天他把我給坑了,付了兩千多的賬,最後他還叫了幾瓶酒送給這電力公司的一小秘書,我一看單子,硬算在我的賬上,你説有這麼缺德的人嗎?用我們公司的錢公關!"

    "好吧。咱收拾一下,差不多了打電話叫靈姍。"

    小向小向,我來我來

    陸濤向南和靈姍三個人走進飯店裏的餐廳,向南伸着脖子挑地兒,陸濤卻一下坐在門口的一張桌子上:"就這兒吧。"

    "那邊安靜點,靠窗。"向南終於找到了一個他認為合適的地方。

    陸濤不情願地站起來,三個人走到窗邊一張桌子上坐下。

    一個女服務員過來:"先生要點什麼?"

    "我們等人,先不點。"

    服務員轉身要走,向南叫住她:"哎,拿包煙來,再泡壺茶吧。"

    "先生我們這裏的茶是論杯賣的。"

    "那端三杯茶過來。"向南説。

    "先生要什麼茶?"

    "什麼茶都行,端兩杯過來。"向南説。

    "我們這兒有龍井、菊花、紅茶、烏龍——"

    "就紅茶吧。"

    "先生我們這兒的紅茶是一個人一壺。"

    "你不是不論壺賣嗎?"

    "先生我是説,我們的紅茶是裝在壺裏的。"

    "那就泡一壺得了。"

    "先生你們是都要紅茶嗎?"

    "是。"

    "先生那你們就是要三壺。"

    "哎哎,你怎麼都把我説亂了,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怎麼又成三壺了?"

    "先生我們不可以三人一壺的。"

    "這麼着吧,你先端三杯冰水來,我都快渴死了。"

    "先生我們的冰箱暫時壞了,沒有冰水。"

    "那你就給我們拿三杯龍井來,一人一杯,行了吧?"

    "先生我們的龍井是六十塊錢一位,可以續水。"

    "成成成。"

    "謝謝先生光臨。"

    "再見!"向南説,然後衝陸濤一撇嘴,"哎,來這兒哪兒是散心呀,明明是添堵嘛——唉,我得打一電話。"

    説着,拿起電話,小跑兒着跑向洗手間:"喂,曉芸,你幹嗎呢?"

    向南走後,陸濤也站起來。

    "哎,你去哪裏?"靈姍問。

    "我也去洗手間。"

    陸濤一進洗手間便聽到向南坐在馬桶上給楊曉芸電話:"噢——哎,我和陸濤在一起——對——"

    陸濤覺很好笑,洗了一把臉,然後坐到洗手枱上,點燃一支煙,接着聽。

    "是,是,哎,你別掛啊,我還有話説呢——問你媽也就是我丈母孃好吧——對,對對,就這句,啊,親一下我就掛,不行,我等着呢——對——不行,每次我在外地你都這樣——快點,陸濤一會兒就回來了,坐我對面,啊——快點,快點——"

    此時,一四十多歲的女衞生員進來打掃洗手間,陸濤只好從洗手枱子上跳下來,門開了,向南無奈地走出來,看見陸濤露出苦笑:"你看,你一來我媳婦就不親我了——"

    陸濤笑了笑:"你讓她晚上再親吧。"

    向南一抬眼看見女衞生員:"唉,這位女同志,這男洗手間裏有男人的時候——"

    陸濤一把把他揪出了洗手間。

    兩個人走向餐廳,向南嘆着氣嘮叨:"哎,陸濤,你説這楊曉芸明明心裏成天裝着我,半夜三更也跟我如膠似漆的,為什麼當着別人就不太愛表達呢?"

    "得了吧老婆迷,過兩年她人老珠黃的時候,我看你還會不會這樣!"

    "當然啦,她是我媳婦嘛。"

    忽然,向南的臉色變得滿臉堆笑,陸濤一回頭,只見一個長得短小精幹的人快步正向向南走來,一邊走一邊抽出手:"你好你好,叫你久等了。"

    向南迎上去:"哪兒啊,我們也是剛來,給你介紹一下,大同,這是我一哥們兒,叫陸濤。"

    那位大同説了聲"你好",又變魔術似的從身上變出一張名片遞給陸濤。

    陸濤點點頭接過來,向南介紹:"這是盈博進出口公司的業務周大同。"

    "你好——我剛失業,沒有名片。"

    "理解理解。"周大同説。

    三個人走到飯桌邊兒。

    周大同一坐下眼睛就往靈姍臉上掃:"失業好啊,你看像我們這樣有事兒的人還不是成天奔波,把老婆孩子丟在家裏——喲,這裏還有一個小美眉啊!"

    向南趕緊介紹:"這是我女朋友靈姍,你吃什麼?"

    "別問我,你想吃什麼就點什麼,今天説好了是我做東啊。唉,能坐在一個飯桌上,周圍沒有那些老總廠長書記什麼的真好啊。"

    向南叫來服務員。

    周大同連忙説:"你點你點,我這兒有一小妹妹剛給我發條短信息,還沒回,我先回一個。"

    隨後,他就坐下來開始發手機短信,靈姍、向南和陸濤都吃完了,只見周大同還在發短信,面前的筷子都一動沒動。

    向南叫道:"大同,那麼專心,是什麼小妹妹呀?"

    周大同抬起頭:"QQ上認識的,今年才十八,我告訴她,我是一個喜歡户外運動的人,她説她喜歡在大牀上躺着,什麼也不幹。我説我現在就在飯店裏的大牀上躺着,什麼都不幹,她説那我找你去吧?"説完自己頭也不抬地笑了起來。

    向南和陸濤相互看一眼,沒説話。

    "我們都吃完了。"

    周大同抬起頭:"那我們一起走吧,我不餓,不想吃。"

    "你想去哪裏?"向南問。

    "我在這兒都待了一個星期了,附近的地方都去過了,沒什麼可去的,只能再去看風箏。"

    説罷,周大同左顧右盼叫服務員:"服務員,快一點,過來,我買單。"

    向南站起來:"我來吧,你什麼都沒吃,怎麼好意思叫你買單?"

    周大同假裝掏錢包:"小向小向,我來我來。"

    向南拉起服務員走了。向南剛一轉身,只見周大同拿起筷子,風捲殘雲,快速吃飯菜,等向南回來,剛好吃完。

    "走吧。"向南説。

    周大同也站起來:"又叫你破費啦,這樣吧,晚上去唱歌,我買單,這一回不要跟我搶了,反正也是公司報銷。"

    "我問你,你們跟電力公司的合同簽得成嗎?"

    "唉,我們不是都在等嘛,什麼時候簽了,我們就都可以回家了。那我先走了,你們玩吧,晚上唱歌不要不來啊,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

    向南招招手,周大同走了。

    向南誇張地學着周大同假裝掏錢包的樣子:"小向小向,我來我來!小向小向,我來我來!"

    陸濤和靈姍笑了。

    我等她

    吃完飯,三個無所事事的人就在飯店的商場裏買了一隻小風箏,然後來到飯店前面的小廣場上,靈姍一個人興致勃勃地放風箏,她帶着一隨身聽,跳着舞步放,樣子很可愛。

    向南的眼珠兒在靈姍身上轉來轉去。

    "咱們在這兒待幾天了?"陸濤問。

    "媽的三天了,什麼事兒也沒辦成,還讓那個周大同坑了三次,以後晚上不跟他娛樂了,你説他怎麼每天都能想出逃單的點子?"

    "我哪兒知道。"

    "唉,陸濤,老在這兒待着也不是回事兒,他們廠子定事兒的人一共四個,老湊不齊。要不咱們先回去吧?"

    "你堅持堅持吧,我和靈姍這不是天天免費陪着你呢嘛。"

    "我這破工作就這樣,不是談錢,就是談女人,每天除了跟客户吃飯以外,就是無所事事地等消息。順利的一兩天解決,不順利的,一等半個月,沒勁透了,現在我聞見旅館味兒就噁心。還是在家好,聽聽楊曉芸罵我心裏也高興。哎,你看吧,晚上她準給我打電話。"

    "你這麼喜歡在家待着,要不然換一工作得了。"

    "換工作?哪兒要我呀,換也是在這行當裏換,這回我本來覺得到這兒簽完合同咱立馬就奔青島,看來泡湯了。沒想到負責這事兒的老楚是個老滑頭,竟然同時讓我們兩家公司競價,誰手續費低他找誰,早説啊,早説我就不來了——哥們兒這次算把你給耽誤了。"

    "我還怕耽誤你呢,沒事兒,反正閒着也是閒着。"

    "你有兩千萬,你真的有兩千萬?"

    陸濤點點頭。

    "我能問一句,你還想要什麼?"

    "我寧可用它來換夏琳。"

    "你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找來十個夏琳。"

    "在我心裏,夏琳只有一個,她是最好的。"

    向南用下巴點一下靈姍:"那她呢?"

    "我只要夏琳。"

    "你怎麼辦?"

    "我等她。"

    "去求她呀!"

    "沒有用,夏琳不是那種人——你説得對,當她沒有東西可付出的時候,她就選擇離開。是我把她擠走的,她在的時候,所有她給我的東西我都不在乎,她只能離開我——要不是那天你説出這一點,我永遠也想不到,謝謝你——她離開我,是為了保持她的尊嚴,也給我一個機會認識自己,現在我知道什麼對我最重要了,我也要給她時間和空間,讓她自由。"

    "你覺得她會回來嗎?"

    "我等她。"

    "她要是不回來了呢?"

    "我等她。"陸濤堅定地説。

    完了

    下午,三個人去逛濰坊風箏市場,靈姍買了好幾個,全拖在手上,向南在一個路邊小禮品店給楊曉芸買了一個小禮物,一隻兩塊錢的KK小熊,向南悄聲對陸濤説:"我出差到每個地方都會給她買個小禮物。"

    向南打着電話就從小禮品店出來了,神色一變,陸濤只聽到他説:"什麼?真的?好吧。"

    向南掛下電話,嘴裏喃喃地説:"完了。"

    "怎麼完了?"陸濤問。

    "這周大同這邊兒跟我磨牙,那邊兒暗中不知使的什麼勁,明天就把合同拿到手了,全完了!"

    "等一等,事情不到最後一刻,就不算完,我問你,管這事兒的人最需要的是什麼?"

    "關鍵人物姓楚,是一個處長,我們都叫他老楚,一般的禮品打不倒他——"

    "你再想想。"

    "他有一不爭氣的兒子,老想去美國,去不成,這事兒我哪兒辦得了啊?"

    "你們這合同籤的是什麼?"

    "他們要從美國進口三台數控機牀。"

    "三台數控機牀?"

    向南點點頭。

    "有沒有人員培訓?"

    "有兩個名額。"

    "你試試用傳真向美國供貨方提一個要求,讓他們再加一個培訓名額,這樣,老楚的兒子不就能去美國了嗎?"

    "這事兒供貨方能答應嗎?"向南狐疑地問。

    "叫你們公司馬上聯繫這事兒!試試嘛!"

    向南點點頭,回身走了兩步,轉身握着拳頭一揮:"我試試!哥們兒還不服了!我先回飯店!"説着也不顧陸濤和靈姍,跑了起來。

    陸濤和靈姍又在街上轉了一會兒,也決定回飯店,兩人走入大堂,只見向南迎面匆匆忙忙跑過來,手裏拿着一張傳真紙。

    "怎麼樣?"陸濤問。

    向南晃晃傳真紙:"有戲!我去找老楚,車鑰匙!"

    陸濤把車鑰匙扔給向南,向南跑沒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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