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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兩天過後,紀秧歌出院了。

    她拒絕楚驤雲來接她,也沒回家,而是直接跟公司告假兩天,跟著姊妹淘席敏若,到她礁溪海邊的姑媽家散心去了。

    東北角的海邊,看去一望無邊,正好可以讓受傷的心靈,得到最好的療養。

    秧歌獨自坐在海邊,看著潮起潮落。這兩天她的眼淚已經哭幹,現在的她,心情逐漸恢復平靜。

    明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可她還是很難受。

    但是她卻一點也不後悔,她認為,愛上楚驤雲是值得的,她不覺得付出的這段感情有任何浪費。

    都怪她太急躁了,沒了解他的一切,就希望能和對方共譜戀曲。

    他説得也沒錯,又不是要跟他的嘴巴生活一輩子,是要跟他的心,跟他整個人交往,怎麼能看到他嘴形好,就一頭栽進去,這樣難怪會引起對方的反感。

    唉,反正現在説這些也沒用,臉都丟成這樣了,還有什麼好説的呢?

    好不容易,在經過這麼久的時間,她才遇到一個能撥弄她心絃的男人,卻沒想到,會是這樣收場……

    “秧歌……”

    一記清朗的叫聲從身後傳來,原來是席敏若來了,她手上拿著一盤用礁溪温泉煮的水煮蛋。

    “這是我們用温泉水剛煮好的,還很燙,你試試看,味道很不錯喔!”

    手裏拿著熱呼呼的温泉蛋,秧歌的心中,不禁一陣感傷。

    他的大手,也是這麼暖的……

    “怎麼,你不會告訴我,你還在想他吧?”席敏若受不了地問道。

    秧歌無奈地苦笑,也希望自己能夠堅強點,但一時之間要把這份感情完全擱下,談何容易?

    楚驤雲是她這一生中,遇到的第一位白馬王子,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宣告夢幻破滅,這叫她情何以堪啊?

    “你也真是的,他又沒説不跟你做男女朋友,他只是希望腳步放慢點,畢竟人家才剛結束一段感情,想把重心放在工作上,那是很正常不過的。你幹嘛難過成這樣?”席敏若並肩坐在她身邊。

    秧歌斜睨她一眼。“這麼明顯的話,你都聽不出來嗎?那些不過是他的藉口,難不成,非得要他説他對我一點興趣也沒有,才知道要放棄,讓自己下不了台階嗎?”

    “聽你這麼説,好像打算準備放棄。”席敏若咬了一口蛋問道。

    “我當然……算了,反正他也不會愛我。”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容易退縮?也許,他根本就不是你想的那樣,人家搞不好真的想跟你談個細水長流的愛情,這表示他很慎重、很成熟,做事不魯莽,腦筋想得遠、想得久,你也不給人家一個機會再好好跟你説一遍,啪的一聲就走人,你呀你,葬送你自己的幸福都不知道。”

    席敏若的話,讓秧歌陷入深思中。

    見狀,席敏若繼續説道:“拜託,那楚驤雲可是你心目中百分百的對象,你這樣輕易就放棄,老實説,你捨得嗎?”將最後一口蛋吞下,她又説道:“他剛和女朋友分手,感情正脆弱中,你應該更包容他、體貼他,加倍温柔地對待他,這才對嘛!”

    “你説得倒簡單,做起來多難啊……”

    “説不定他現在也正後悔説了那些話,過兩天回公司上班,你主動去找他,吃個飯聊個天,也許就有另外一種不同的局面出現。”

    席敏若的話,倒是讓紀秧歌感到出現一道曙光。

    “好吧,就聽你一次,或許就如你所説的,是我想法有誤,對方並非是這麼想的。”

    兩人正打算往回走時,發現海邊的石梯上,有一名男子正從上頭走了下來。

    兩人定睛一看,原來是公司業務組的組長孫志淵。

    “咦?你怎麼會來這邊?”

    孫志淵的心情看來並不怎麼好,他冷冷説道:“是王家靜告訴我,説你請了假,到席敏若的姑姑家散心。”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你幹嘛也跑到這邊來?”

    “我想來看你,關心你,這也不行嗎?”那口氣聽來酸溜溜的,不太客氣。

    “喂,孫志淵,你吃錯什麼藥,跑到這裏來發瘋。”席敏若毫不客氣地説道。

    .

    “我發瘋?我只是聽説有人示愛被拒絕了,特地前來關心,這樣有錯嗎?”他冷嘲熱諷説道。

    兩人心裏想,肯定是王家靜那大嘴巴女人告訴他的,要不然,他怎麼會知道。

    她千叮嚀萬交代,要她別把這種事情説出去,可是她還是守不住秘密,而且還講給最不該知道的人聽。

    “謝謝你,我已經收到你的關心了,敏若,我好累,我想回去休息了。”她睨了他一眼,實在不懂,這孫志淵怎麼會變得這麼討人厭。

    她一走過孫志淵身邊,便被他給橫臂擋住。

    “你想幹什麼?”目光一瞪,她開始感到對方來者不善。

    “我想知道,你是不是那種愛慕虛榮的女人?”他直接挑明瞭説。

    “孫志淵,你説這話是什麼意思?”她吼道。

    “問你啊,要不然怎麼才新來個總經理,你就迫不及待把你的熱臉給貼上去?”他由愛生恨,言詞也變得犀利。

    “孫志淵,你説話客氣點!”秧歌真想一巴掌給他呼下去。

    “我有説錯螞?後來你不也跟你那了不起的姊夫,到董事長家做客?想不到你為了要嫁入豪門,盡幹這種低級不入流的事,紀秧歌,我真是看錯你了!”他毫不客氣地羞辱道。

    “孫志淵,你要再這樣亂説話,別怪我不客氣了!”席敏若也發火了。

    “我哪有亂説話,那種男人,你竟然把他當成寶一樣,要不是愛慕虛榮,想要從麻雀變鳳凰,我問你,那傢伙有什麼值得你愛的?”

    當初他千方百計,追她追了好久,最後還是宣告失敗。

    沒想到,原來她拒絕他的原因,是因為眼睛長在頭上,而不是當初她所告訴他的,個性不合。

    她一定是認為他不過是個小小組長,哪會把他放在眼裏。

    “你不會懂的!”

    “聽你的口氣,你好像愛他愛得無法自拔,是不是?”

    “我……我就是愛他,你管得著嗎?”秧歌不服氣地看著他。

    “可惜啊可惜,人家並不喜歡你,人家跟你一樣,也是眼睛長在頭上,那個韓仙兒比你好上千百倍,人家都用過上等貨了,怎麼還會來用你這次級品……”話還沒説完,一個巴掌便賞在他左邊的臉上。

    秧歌氣得全身發抖,他怎麼能用這麼惡毒的字眼説她,難道説……男女之間當不成男女朋友,就要搞成這種地步嗎?

    孫志淵搗著臉,氣怒地衝向秧歌。

    席敏若擋在紀秧歌前頭,卻被孫志淵大力拉了開來。

    “你敢打我?”他怒瞪她。

    “你要是再亂説,第二個巴掌還是會出現的。”她無懼地説道。

    孫志淵氣得眼珠都快要爆了出來,“我不懂,除了身分地位外,我哪點不如他了!”

    “你是沒有,但我就是不喜歡你,不行嗎?”她不想跟他扯太多無聊的話題。

    她承認,孫志淵是長得不錯,但愛抽煙和不注重衞生的壞毛病,讓她望而卻步。

    每個女人都有最不喜歡的男人典型,而孫志淵,剛好就是她最不喜歡的典型之一。

    除此之外,他雖上進,但卻是用不入流的手段,攻擊別的同事,才讓自己往上爬,光是這點,就令她難以接受。

    秧歌的話沒有説到重點,這更讓孫志淵難以服氣。

    “媽的,説你愛慕虛榮你還裝清高……”他也打算賞她一個巴掌,好泄他心頭之恨。

    豈料,當他的手一舉起來時,卻聽到一記怒-聲,從身後傳來——

    “住手!”

    冷沉的怒吼聲,驚動了三人,眾人一致朝後方一看,赫然發現,楚驤雲竟站在堤岸上頭。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出現。

    大老遠從台北到礁溪來,一定是來找她,一定是的。

    “你沒事吧?”楚驤雲朝秧歌問道。

    紀秧歌點點頭,努力維持心情平靜。

    “要是你還希望保住飯碗,現在就趕緊乖乖回去上班。”

    孫志淵好不容易爬到組長一職,他哪會笨到為了一份無法挽回的感情,而連工作也丟了。

    只見他悻悻然地離去,什麼話也沒有説。

    孫志淵一走,楚驤雲這才正色看向紀秧歌。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的?”她自己問了之後,又自答了起來。“你一定是去找王家靜,對不對?”

    楚驤雲沒有説話,從他的神色中,看得出有些微愠。

    “孫志淵是來向你求愛的,我這樣是不是打擾到你了?”楚驤雲口氣微酸的説道。

    他這樣的口氣,讓秧歌一顆喜悦的心,頓時落到谷底。

    剛走了一個質問他的男人,現在又來了一個?

    他有什麼資格質問她?他拒絕了她,不是嗎?現在才又説這種話,到底把她當成什麼?

    “孫志淵來找我做什麼,我需要一五一十跟你報備嗎?”秧歌冷冷的説。

    “我在乎你,當然會這麼問啊!”他頓了會,接著又問了一次:“他是來跟你求愛的嗎?”

    雖然他知道他根本沒權利問這句話,但他還是忍不住。

    “你在説什麼?他來求什麼愛?”

    “算了,你就當作沒聽到,我也不是有心的。”

    “算了?你想説就説,也不怕會不會傷到人?你們男人都這麼自私,就只會想到自己!”

    她快氣死了,他兩天前才傷她一回,現在又在她傷口上灑鹽,她是欠他的嗎?

    “我向你道歉,我一時頭昏了,才會説出那樣的話來。”

    他知道自己剛剛那些話説得毫無道理,而秧歌會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他朝席敏若看了一眼,要她説説話,打個圓場。

    “嗯……秧歌啊,人難免會有説錯話的時候,既然人家都在第一時間道歉了,你就不該還氣成那樣。”

    “算了,我去收拾行李,我們回台北吧。”沉默一會,秧歌對席敏若丟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上岸。

    席敏若看看楚驤雲,示意要他一起走後,也跟著走上岸。

    然而楚驥雲卻沒有立刻跟上,他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大老遠跑來這看她,但他知道,他想她,想看到她,想念有她在身邊的感覺。

    方才,看到孫志淵的出現,他便感到憤怒,嫉妒的情緒讓他控制不了自己,才出言不遜。

    他對這樣的情緒感到迷惑,他明明告訴過自己,也告訴過秧歌,他還沒做好準備,還需要一點時間,但是,自己的心,似乎漸漸迷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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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到台北,楚驤雲就被通知前往林口的高爾夫球場。

    他舅舅江泰允在那邊打球,叫他一起過去陪他。

    想不到他一到高爾夫球場,看到的除了他舅舅外,還有童兆安和他的孫女童嘉舒。

    “聽説你跑到礁溪去了?”江泰允拿起球杆假裝揮了一下。

    “是的,董事長。”在上班時間,他還是得公私分明。

    “去礁溪做什麼?”江泰允抓起一撮草,測測風向。

    楚驤雲停了三秒,最後還是老實回答:“去找紀秧歌。”

    “找她做什麼?”

    “談一些私事。”

    “私事?”江泰允這下才把目光投向他。

    另外兩個人則悶不吭聲,靜靜站在旁邊。

    “上班時間去談私事?這就是你説的,要好好把重心放在工作上?”一杆揮去,小白球遠遠地飛向果嶺。

    “舅舅,雖然説這是一件私事,但是……若是談不妥,我便無法專心在工作上。”他坦承不諱。

    江泰允看著遠方,面無表情説道:“那我這個做舅舅的,有沒有資格知道,你們在談些什麼?”

    楚驤雲頓了會,説道:“我發現,當她一不在我身邊,我才知道,我有多空虛、有多需要她,所以我去見她。”

    兩人走在前,童兆安與童嘉舒,約在十步距離之外跟著。

    江泰允走到小白球落點處,蹲了下來,以鐵桿目測距離。

    “你打算跟她交往?”他比了比姿勢,準備揮杆。

    楚驤雲認真回道:“是的。”

    一杆揮去,竟掉進沙坑,江泰允面色凝重,眉頭緊鎖。

    他轉頭看著楚驤雲。“你説什麼?你要跟紀秧歌交往?”

    楚驤雲點頭,這是他在回程下的決定,他決定給兩人一個機會。

    “本來要把嘉舒介紹給你,你説你目前要好好工作,不談感情,可是……”江泰允邊走邊説道:“你表現給我看的,卻不是那樣。”

    見他沒有回話,江泰允繼續説道:“那天嘉舒説話有欠厚道,我和你童伯伯都罵過她,現在,我要她親自再向你道歉一次。”

    回頭,他把嘉舒叫上前來。“跟你驤雲哥説,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驤雲哥,那天是我錯了,我在這向你道歉。”

    “你應該跟秧歌道歉,而不是我。”他沒好氣地説道。

    “反正嘉舒誠意已到,你也別太吹毛求疵,就算給你童伯伯一個面子吧!”江泰允刻意將嘉舒那天的事淡化,主要還是不想跟童兆安的關係惡化。

    “驤雲啊,嘉舒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以前就算她做錯事,你看她跟誰道過歉了?只有你,她才會這麼做。”

    聽童兆安的口氣,好像他應該跳起來歡呼,感謝她這麼肯給面子。

    “驤雲哥,我曉得是我不對了,你就原諒我,大人有大量,好嗎?”她只乞求驤雲的諒解,至於那個紀秧歌,哼,她一點也不在乎。

    楚驤雲看得出來,舅舅特地找他過來,就是要他看這女人演一場道歉賠罪的爛戲。

    “童伯伯,我必須坦白説,感情的事,我想是沒辦法強求,我對嘉舒沒有感情,甚至於連一點點感覺都沒有。”他想一次把話説清,以免到時造成誤解。

    話一出,三人當場顯得尷尬,特別是江泰允。他怎知楚驤雲會這樣不給他面子,讓他下不了台。

    向童兆安使了個眼色後,江泰允和驤雲走到一旁説話。

    “驤雲啊,其實舅舅也不是逼迫你,非要跟嘉舒交往不可,而是……當初你從英國回來,很肯定地告訴舅舅,説你暫時不想談感情,而要好好在事業上打拚,我才打消撮合你和嘉舒的念頭,而我也將這訊息傳給了你童伯伯,他們也認為是該尊重你的決定……但是,你卻這樣不給舅舅台階下。”

    “可是感情的事,就像風要來就來,像雨要下就下,不是我能預測的。秧歌很體諒人,事事懂得替人著想,為了我,她還把身體給搞壞,住到醫院,這樣的女孩,正是我想要的。”這是他思考後的結論。

    “那麼,這件事秧歌的反應是……”

    “先前跟她之間有了點誤會,現在,她變得有些害怕,有些躑躅不前,不過,我會努力去克服這一切的。”都是他先前那些話,讓她現在變得猶豫、多慮。

    連那天到礁溪去找她,她也沒有特別開心,她彷佛不敢再表露真心,她的傷口,顯然還沒完全癒合。

    “唉,你知道,最近我和你童伯伯,將會有一個合併案要談,要是談成的話,淨利每年高達十億台幣,我希望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你要真不想談感情,就專心一志,誰也不要碰,這樣我也好去跟人家説去……”江泰允頓了會,接著説道:“要是你想談感情的話,該要選誰,就不需要舅舅説了吧?”

    “舅舅,我不想成為商業利益的犧牲品。我想……如果舅舅非要我娶童嘉舒的話,我只能説,謝謝舅舅的厚愛,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楚驤雲斬釘截鐵説道,這是他第一次,拂逆了江泰允的意。

    聽他的口氣,事情確實難有轉圜餘地,對於楚驤雲的個性,江泰允再瞭解不過,許多事他決定了,就難以再更改。

    誰叫嘉舒這女孩子,生性驕縱,怪不得會沒有驤雲的緣。

    “看來,我就算説破了嘴,你也不會答應了。”

    “舅舅,這件事,請不要逼我。”

    江泰允點點頭。“好吧,看來,你心意已堅,我也沒什麼好説的了。”

    楚驤雲終於露出笑容,他戚激舅舅的大力相挺。

    只見江泰允低頭嘆了口氣,一個轉身,將童兆安和童嘉舒帶開。

    他苦惱著,不知該怎麼跟他們解釋。

    縱橫商場幾十年,從來都沒有像今天一樣,這麼傷腦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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