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紫柔來到“音與舞”不到一小時,名聲就已經在辦公室裏傳了開來。
每個人都知道她是總監保送入府的,對於這樣一個空降部隊,究竟她跟總監是什麼關係,每個人都好奇不已。
有誰不知道他們的總監大人,看女人是眼高於頂,他曾在一次尾牙晚會上,不經意透露出,他喜歡的是巴掌臉九頭身的美少女。那種近似神話般完美的女人,在地球上可説是稀少動物。
還有一點,他自己也聲明過,他不喜歡在公司裏混吃等死的米蟲,也曾説過,沒有智慧,不夠專業的女人,根本無法在他的團隊裏生存,他不需要花瓶,他寧可女人是水壺可以裝水,電鍋可以裝飯,米缸可以裝米,反正物盡其用,絕對不能當廢物,公司不是資源回收場,不需要收留廢物再利用。
這些話,蔣靜都能倒背如流,這回,她就要看看,谷縉雲如何以身作則,把這位專業素養一點也不夠的九頭身美女,給強留下來。
她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
只要是在公司待了五年以上的老班底,有誰不知道蔣靜曾對谷縉雲示愛過。當年,她也是位長髮飄逸、清麗可人的美女,不過她不是九頭身,她是七頭身,太像男孩子體型與五官的她,哪進得了谷縉雲的眼裏。
在二月十四號情人節當天,她的玫瑰花被退回,情人卡片被原封不動送回,更慘的是,谷縉雲還建議她,可以打扮得像男孩子一點,感覺會比較帥氣,説不定,可以跟他當哥兒們。
自此之後,蔣靜就一改昔日温柔婉約形象,改定帥氣小男生風,這不知是自暴自棄,還是以退為進,也只有蔣靜一人明白了。
兩人一走進會議室,谷縉雲還沒到,不過該到的一級幹部,早已就定位。
見到與蔣靜一同進來的紫柔,眾人開始竊竊私語,評頭論足。
喝,原來這就是傳聞中的項紫柔,就是讓總監私下交代蔣靜,安插到公司裏工作的女人?
嗯,不錯,是長得不賴?身材完全符合總監九頭身的標準,可是她看起來跟個迷糊蛋一樣,還像只小土撥鼠一樣東張西望,她究竟是什麼來頭啊?
可以讓向來嚴守分際,公私分明的總監,會不會是……
她老爸有黑道或是政府高官的背景?
她已經跟總監上過牀驗過貨了?
總監被抓到什麼小辮子,不得不條件交換?
種種臆測,種種推論紛紛出籠。
而項紫柔也察覺到這些一直盯看她的目光,沒有一個是友善的。
不過,她還是運用世界通用的語言,微笑回應。
嘻,笑容是最沒殺傷力的溝通語言,她相信,只要釋出善意,很快就會讓所有人敞開心房跟她做朋友的。
然而,她這想法顯然錯誤,每張看她的臉,依舊冷若冰霜,唯有一位臉上長着雀斑,兼帶牙套的女子,對她露出善意的笑容。
“來,這邊沒人坐,你可以坐在這裏。”
“謝謝,我叫項紫柔,今天第一天來到這裏,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們也許可能會成為同事。”紫柔先釋出善意,她感覺到對方讓她很舒服,不像蔣靜,總讓她覺得假假的。’
“我叫凌志菱,是負責企劃工作,不過跟電視上那個差很多,你不要拿她來虧我,我都快被虧怕了!”
“不要妄自菲薄嘛,以前小S也是戴牙套,你沒看她把牙套拿下之後,整個人就變美了,你臉型好,髮質也不錯,等牙套拿下來,你就迷死人了!”
難得聽到讚美的凌志菱,感動得快要流下淚來,她雙手握住紫柔的手。
“那些八婆都説你是靠關係進來的,靠關係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有實力就別怕啊!總監老是説,有真材實料,就不怕旁門左道,你安啦,那些不中聽的話,你別放進耳朵裏就好了。喔,對了,你是哪所藝術大學畢業的?”
被問到敏感處,紫柔不免結舌,不過她還是坦誠以告。“我是普通大學畢業,主修……資訊管理。”
“資訊管理……”凌志菱忙打圓場。“其實很多工作,也不是非得本科系畢業,沒關係,有興趣,有熱情,很快就能上手的。”
聽得出這番話是安慰成分居多,但紫柔才不泄氣,多學一項技能,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在等待總監之際,紫柔跑了趟洗手間,當她走出來的那一瞬間,剛好碰到谷海欣她哥哥,正踏進藝術中心。
“你真的很會摸耶,總監要開會了,你現在才上來。”紫柔搖搖頭。這傢伙肯定是摸魚大王。
“準時就好,我沒必要早到。”
“講話這麼臭屁,你在這待很久嘍?”
“有這處藝術中心的時候,我就在這裏了!”
“怪不得,一個行業做久了,真的都懂得混水摸魚了!”
谷縉雲向來是大家公認的工作狂,生平還是第一次被説混水摸魚,他不知該説什麼,只好問道:“有人跟你介紹過這裏的工作性質了嗎?”
紫柔邊説邊點頭。“有啊,蔣小姐説得很仔細,不過……有點深奧,不好懂。”
“蔣小姐?你是説……蔣靜?”想不到她碰到這男人婆,還能鎮靜自若。
“是啊。”
“説説你對她的看法,很多同事説她不好相處,你覺得呢?”他旁敲側擊,想看看紫柔是不是個愛談人八卦的人。
“你們真是想太多了,那些説人家難相處的,怎麼不想想自己,也許是自己個性不好。依我看,她很專業,跟男孩子一樣豪爽,是個好人。”除掉她給自己的不舒服感覺,紫柔客觀的説。
谷縉雲對她的滿意度,又向前邁了一步。不錯,這種不愛在背後批評別人的人,是個夠水準的女人。
當兩人連袂走進會議室時,紫柔還是跟他一邊走一邊聊,她絲毫沒發現到底下的女人個個瞠目結舌,瞳孔都放大了數十倍。
哇塞.這女人跟總監一邊聊天一邊走進來,是怎樣?跟她們嗆聲,要她們眼睛擦亮點是不是?是故意要告訴她們她的靠山就在這邊,識相點的以後跟她好聲好語,少跟她沒大沒小,她可是有左右總監能力的喔!
直到谷縉雲走到主席座,紫柔才稍稍感到現場氣氛有些不同。
“你坐這?”
谷縉雲點頭。
“這……這不是總監的位置嗎?”她開始觀察到一旁同事表情,個個像參加清明掃墓般,嚴肅到不行。
谷縉雲再度點頭。
紫柔掩嘴説道:“你是谷縉雲?”
“我是谷縉雲。”
“你……你怎麼都沒跟我説?”
天啊,她也真是鈍得離譜,竟然都忘了問他名字!
“項小姐,現在是上班時間,麻煩你坐回座位,我們要正式開會。”’
誠如谷縉雲在“紐約客”説過的,他是公私分明的人,一旦上班時間,他就是公私分明,公事公辦。
紫柔退回座位,滿腦子還沒理出個頭緒,便聽到蔣靜站起來説話。
“總監,很抱歉,在正式開會之前,我必須先跟您報備,項小姐的專業知識不足,加上我們現在又沒有多餘的人手可以帶她,因此,她恐怕無法勝任我們這裏的工作。”
聞言,紫柔駭住,兩眼不斷在蔣靜和谷縉雲之間流轉,而她發現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也正打量着她。
“笑面虎,又開始在殺生了!”一旁的凌志菱翻了翻白眼,喃喃念道。
紫柔聽不懂凌志菱在説什麼,她也沒興趣追根究底,眼下,她擔心的是她的飯碗,要是連這個工作都不保的話,那家裏的貸款不行,説什麼也要極力爭取,她要有工作,她不要失業!
“總監,我曉得這個工作講求的是專業,並要對藝術有熱忱,雖然我以前從未從事過相關行業,但我會用心學習,保證一定會在短時間內,讓自己很快步上軌道。”
谷縉雲望着她漲紅的小臉,那雙夜星般的大眼急得恍若快下雨,她的粉拳緊握且顫抖,整個身子都處於緊繃狀態。
望着她孤立無援的身影,他的眼色依舊冷漠。
在這麼多部屬面前,他得恪守他一視同仁的原則,否則難以服眾,即使她曾有恩於他,替他找到妹妹,但這是兩碼子事,絕不能混為一談。
“當初那位推薦你的人,難道沒告訴你,要來這裏工作,必須對錶演藝術有起碼的認知,你一竅不通,一無所悉,要大家耗費人力物力,像教小嬰兒般慢慢教你,你以為大家吃飽閒着,有那麼多時間嗎?”
他冰冷的聲音讓紫柔的臉瞬間刷白。
這男的一前一後態度也差太多了吧?幾分鐘前,那個和藹可親,謙恭有禮的他到哪裏去了?
眼前這男人語氣冷硬且不容置疑,顯然不會更改決定。
會議室瞬間變得寂靜,沒有一個人敢發出聲音。
蔣靜面無表情,嘴角微微抽笑,她還是一副温和態度,對着紫柔説道:
“項小姐,請走吧!”
眾人全把焦點對向紫柔,心裏不免對這誤闖叢林的小白兔感到同情,靠關係進來無所謂,但起碼要懂些藝術方面的皮毛,沾個邊也好,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窘迫了。
“項小姐,不好意思,我們要開會了。”蔣靜再次出聲提醒。
“我不走!”只見紫柔抬頭挺胸説道。
反正她跟這個工作無緣了,就算要走,也得走得有尊嚴。
這三個字,像斧頭般鑿進每個人的心房。
她擺出驕傲的面容,迎視谷縉雲那張冷酷無情的臉,壯膽對他放話。
“藝術……在這世界上,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機會去了解,當所賺的每一分錢,都是為了給家人温飽,有個擋風遮雨的住所時,哪來的閒工夫,可以接觸這種高格調的生活享受。”
她一點也不在乎得罪他,繼續説道:“你貴為總監,天之驕子,銜着金湯匙出生,你可曾為了讀書,到銀行辦理助學貸款,為了零點幾的利率,還得看銀行臉色?你可曾為了區區幾萬塊的房租,還得苦苦哀求房東,喪盡尊嚴地請對方寬限幾天?你可曾為了買到便宜的麪包,必須等到晚上九點過後,再去跟一大堆同樣跟我一樣為錢苦惱的人搶成一團?
這些你統統不用擔心,當然可以去搞這些自命清高的藝術,你要讓我有跟你一樣的環境,要我彈琴、跳舞、畫畫、戲曲,我一樣也不會輸你!”
眾人聽到這番義正詞嚴的言論,有的不屑偷笑,有的則佩服她有過人膽識,竟敢挑戰谷縉雲的權威,真是第一個敢在老虎頭上拍蒼蠅的女人。
谷縉雲並無回應,濃密眉毛下的一雙黑眸,專注地凝視着她。
看着他有如老虎般的雙眼,紫柔並不畏懼,一雙不服輸的大眼仍和他對視,表情非常認真。
她抱着一絲希望,做最後一搏。
“我對藝術一竅不通沒錯,但我不懂,只要我盡心盡力,用心學習,還有什麼是我學不會的?今天我是背到極點,錯失到國外工作的良機,才會拉下臉來求你給我一個工作機會,我毫無隱瞞地告訴你,我真的很需要一份工作,我需要錢,我要過日子,今天你給我一個機會,他日可能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
我既然有辦法得到外商公司賞識,證明我還是個人才,你堅持原則,只怕會損失慘重,將來,説不定我也能成為一個出色的藝術總監,比你還傑出,誰又會知道呢?”她豁出去了,管不着什麼面子問題。
這份氣魄和氣勢,有的人讚賞,有的人輕蔑,像蔣靜就覺得這女人講話口氣太狂妄,死到臨頭還做困獸之鬥,像她這種半點藝術氣息也沒的人,會成為藝術總監?她覺得這女人真的是瘋了!
看着谷縉雲還是閉着嘴不説話,紫柔開始慌了。不會吧,真要她走,她這一走,要再重新找工作,勢必又要花一段時間。
“那……那乾脆這樣吧,第一個月算是在學習階段,你就給我大學畢業起跳的價碼兩萬二,要是這一個月你看我沒有進步.還是在原地踏步,那你把我辭了我沒話説,這總行了吧?”她真是把尊嚴踩在地上了。不這樣也不行,她得要生活啊!
看他沉默,紫柔又開口了:
“兩萬二已經很低了耶,我又不是童工,你總要給我起碼的生活……”
“住嘴!”谷縉雲終於開口,低着眸,端看那張氣勢十足的小臉。“就給你一個月,我的標準很嚴格,希望到時候你能拿出你的水準。”
YA!這傢伙答應了,還真不容易。
“蔣靜,這個月就麻煩你多費點心,該教她的,就別藏私。”
不……不會吧?蔣靜沒想到事情竟然出現一百八十度大逆轉,總監竟讓這女人留下來?
“嗯,我會的,我一定會把所有她該知道的都教給她。”
這句話當場讓底下一羣人吐滿地。
這男人婆會那麼好心?天要塌嘍!
一旁志菱拍拍她的大腿,給她一記崇拜的目光。
“真行,很少有人敢這樣跟總監講話,你是千古以來的第一人。”
“你是説…“我留下來是確定的嘍?”
“沒看到蔣靜的臉綠成那樣,當然是真的嘍!”
紫柔呼了一口氣,吐吐小舌頭。
這個動作立刻讓谷縉雲看見。
這個傻瓜,會説那麼多慷慨激昂的話,難道就不能理解,他會這麼做,是要讓她以後待在公司,可以少掉別人的閒言閒語嗎?
而他也不得不佩服她膽識過人,敢在這麼多人面前激動陳言,她到底是精明還是迷糊?
他想不透,不論如何,她勇氣十足,絕不輕易言退的精神,還真讓他打從心底佩服。
“好了,我們現在正式開會。”
一整天下來,蔣靜好像在塞香腸般,把所有的東西一次塞到她腦子裏,存心要塞爆她似的。
而她除了認真聽講之外,還頻作筆記,所有對外流程該怎麼走,如何交涉,她儘可能記下,一直到同事都下班走光那一秒,她的神經還無法放鬆下來。
九點整。
“音與舞”藝術中心裏,只剩幾盞燈亮着。
總監室內,谷縉雲用內線電話打到公關辦公室。.
“喂,蔣靜嗎?項小姐下班了嗎?”
正準備下班的蔣靜,用着疲累聲音説道:“我拿了幾卷瑪莎葛蘭姆和羅曼菲舞團的光碟給她,現在應該在視聽中心吧!”
“瑪莎葛蘭姆和羅曼菲?你會不會有點揠苗助長,拿這麼艱深的舞蹈大師作品給她?”他有些惱火,責備蔣靜沒有考慮到紫柔的程度。
“是她自己從我資料櫃裏拿的,我跟她説過,她説無所謂。”
“是這樣嗎?好吧,那辛苦你了,早點回去休息。”
谷縉雲正要掛上電話,蔣靜突然叫了一聲:“總監!”
“還有事嗎?”
“辦公室裏,今天出現很多雜音,都認為這個空降部隊,來得不是時候。最近每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而這個空降部隊,卻一整天纏着每個人問東問西。總監,我一天只有二十四小時,老實説,我真的分身乏術……”蔣靜理直氣壯説出自己不滿。
她在公司裏權高位重,是大家公認的谷縉雲左右手,所以她敢跟谷縉雲把話直接攤開説。
谷縉雲冷靜沉思了會,説道:“你這是針對事?還是針對人?”
“總監,這向來不是你的作風,大夥共事多年,誰不知道,你最在意的就是用人唯才,項紫柔學的是資訊管理,跟藝術文化風馬牛不相及,縱使現在讓她學習,也是猴子穿人衣,不倫不……”
“蔣靜,你這是在教訓我?”
谷縉雲一旦發起脾氣,就有一種讓人從腳底發涼的畏懼,竄上全身。蔣靜一時説過了頭,發現觸怒了上司,才閉嘴收音。
“你別忘了,我是總監,是這藝術中心的負責人,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不想做的話,辭呈隨時可以放在我桌上,我會如你所願的。”
他很瞭解,蔣靜一直以為她自己在他心中分量很重,藝術中心少不了她,這種人往往擁權自重,倚老賣老。
“是的,我明白了!”蔣靜忍氣吞聲,把所有不滿全吞進肚裏。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谷縉雲根本是在偏袒項紫柔。
曾幾何時,他對哪個女孩如此貼心,對哪個女人這般縱容?那女人什麼都不會,什麼都不懂,卻還讓她留在這種講求專業的地方當米蟲?
想她蔣靜一生青春都耗在這裏,不過才説幾句,就想將她踢開,哼,沒那麼容易!
視聽中心位於十六樓,長廊處的最角間。
走在吸音地毯上,谷縉雲的腳步聲幾乎和貓眯一樣輕,就連扭動門把,也靜得沒發出一點聲響。
當門縫變得越來越大,映人眼簾的,是項紫柔正學着螢幕上的舞蹈起舞的畫面。
影片上放映的,是瑪莎葛蘭姆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天使的嬉樂”,大師的每個舉手,每個投足,都有着源源不絕的生命力,而跟着這位一代舞蹈大師婆娑起舞的女子,也同樣讓他心醉神馳。
誠如這齣劇的劇名,眼前這個女人,不就像是一個正在嬉樂中的天使嗎?
她的動作並不純熟,她的肢體並不柔軟,她的節奏也不算明朗,可是她的用心卻是可見一斑,她一直很想融人那情境,想用她的心,她的手,她的腳,去體會何謂舞蹈的藝術,她是用心在領略其中奧妙,認真到他站在她身後也能察覺出。
受不了內心那份激盪,縉雲拿起手機照相,只希望能捕捉到這剎那的永恆。
在他眼中,紫柔這樣生澀的舞步,反倒深深擄獲了他的目光,哪怕只是輕輕眨一下眼睛,都會覺得遺憾。
就在她踮高腳尖,打算做出一個高難度的飛躍動作時,不慎拐了一腳,身子一斜,眼看就要跌倒……
“小心!”
長步一跨,大手一撈,小天使被他給撈進懷中。
幸好,差那麼一點點,要不然,她肯定摔個鼻青臉腫。
“總監?你什麼時候來的?”紫柔吃驚地看着他。
“還這麼用功?快九點了!”
“我是那種還有一個月就要大學聯考的學生,不用功怎麼行?”
紫柔聳聳肩,沒辦法,她跟別人不一樣,起跑點不同,她必須比別人認真。
他牽她到椅子上坐好,半屈着膝,看她的腳,説道:“沒扭傷吧?”
“我像是扭傷的樣子嗎?我要是扭傷,早就哇哇叫,痛死了痛死了叫個不停,所以,你看我還笑得出來,就是沒事。”
“關於上午在會議室的事……”
“你做得很對,做得很好,贊!”紫柔豎起大拇指,對他早上的作為,表示讚許。“換成我是你,我也會這麼做,當個頭頭,本來一切都要依照公司規章,這樣才能服眾。”
“不過你説的那些話,我可就不全懂了,什麼晚上九點買麪包的事,我全都沒碰過。”
紫柔不屑地冷哼一聲,斜斜看他。
“你當然不用懂了,反正想回家就會有房子住,想開車就有車開,想吃東西的時候,嘴巴一張,就有食物送到你嘴裏,這些你統統不用管怎麼來的,這些對你來説,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我想……你的煩惱可能就是,這幅畫到底在傳達人生什麼哲學,這支舞象徵着人類對自由的渴望,還有這首曲子,意涵着多少思鄉人的悲傷心情,是不是這樣,我説得沒錯吧?”
每每聽到她這麼幽默卻又帶點小嘲諷的奚落,谷縉雲就忍不住想笑,想想多久沒有這樣會心地笑過了,嚴肅似乎已經成為他的代名詞。
“你好大膽,敢這樣跟總監講話。”
“你好官僚喔!講你兩句也不行,不過你不能把我辭了,我有一個月的試用期。”她才不管他是什麼監,就算是蚵仔煎也一樣啦!
“你有把握一個月後,就能熟悉一些基本的藝術常識?”
“你很瞧不起人耶!”
“剛看你跳舞的樣子還真醜,一代舞蹈大師的大作就這樣被你毀了!”
他逗她,故意不讚美。
“你嘴巴真的很壞,不鼓勵也就算了,還把人家貶得一文不值,我是初學者,而且……我是無師自通。”
他把她從椅子上拉起來。
“你要做什麼?”
“無師自通?現在就有一個現成的老師要教你,教你瑪莎葛蘭姆大師的基本精神動作。”他站在她身後,手臂由後環至她前方腰際處。
“基本因素在於“縮腹與鬆弛”,動作充滿稜角、撞擊性及強烈緊張……”他邊説,邊帶她把腳輕輕滑開。“其目的在探索人生,表現個人內在情感……”
就這樣,兩人在曼妙柔和的旋律中,在視聽中心,翩然起舞。
兩人行雲流水般的舞步,彷彿冰上芭蕾般美妙協調,默契十足,就像是幾十年的老搭檔,很快就進入最佳狀況。
這一夜,紫柔很認真學,在那雙深邃如黑夜星鑽的眸子下,她學得好快,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