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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1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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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回家,便遭到袁曉晨的熱烈擁抱,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一副沒有我不行的樣子,倒像是她犯了什麼錯誤,讓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接下來,我們都沒有舊事重提,努力把生活恢復原樣,我也沒有再跟王芸聯繫,事

    情似乎就這麼過去,袁曉晨如同被針猛地紮了一下,滲出一個血珠兒,但血珠兒剎那間便被抹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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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曉晨第二天早上去上班了,晚上按時回來,我稍微收斂了一些,晚上不再那麼經常地外出,要是外出,也帶上她,並且避免與王芸碰到,有關與王芸上牀的問題,袁曉晨問了我幾次,到底沒有能夠從我嘴裏得到答案,最後一次,我甚至用“無理取鬧”來回答她,這使她的僥倖心理得到滿足,我記得她臉上憂心忡忡的表情一掃而空,轉而變成心花怒放的樣子,“真想不通,就你這樣子,還有人追,真是破鍋自有破鍋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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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事情仍然有所改變,我是説,袁曉晨對我有了警惕性,我不再能夠自如地對她胡説八道了,日常時間支配起來,總要把袁曉晨考慮進去,總之,對我來講,生活不再優哉遊哉,一種無形的緊張滲進我們的關係裏,袁曉晨打給我的電話不再隨便而盲目,而像是有某種目的,連語氣都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激起我的逆反心理,特別是她去外地出差的時候。

    看着她成天這麼不畏艱苦,吭吃吭吃地使着拙勁兒守着我,反倒叫我有一種説不出的得意,甚至有點沾沾自喜,一種被人需要的感覺抓住了我,我感到自己十分重要,不是對自己,而是對她,她為了我一次次尋死覓活,叫我説不出的滿足,我相信我們倆十拿九穩,我相信沒有我她無法生活,我相信我可憐的人生,怎麼説呢——有點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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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意是不好的,我早説過,得意只是自大和愚蠢,看着她圍着我瞎忙活,我墜入自大和愚蠢,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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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來我想寫本言情小説,但下筆之處,滿篇盡是愚蠢,很少有作家拿愚蠢當主題進行創作,我卻無意間作了嘗試,我從自己身上看到愚蠢,顧不得你笑話就急急寫出來,真是叫我感到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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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我感到欣慰的是,依我的見解,我筆下的愚蠢絕不會輕意斷絕,它將作為人類的一個該死的小傳統代代相續,叫我不得不發出無奈的冷笑,我冷笑不全是因為我曾從中受到深深的傷害,而是因為這傷害定將綿綿不斷,自私自利冷酷無情給黑暗無聊的人世間平添惡意,我冷笑是因為這一切還在人與人之間一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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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起情感來,人們普遍喜歡使用一個詞語叫做“受傷害”,由於袁曉晨做出一副受傷害的樣子,所以我就比平時更多地注意到她,我想我是一個粗心而自我的人,極少留意別人的事情,只要是與我無關,便怎麼樣都可以,而我恰恰又把別人的一切都看做是與我無關,人到中年,一種對外界的冷漠在內心深處中潛滋暗長,其勢頭愈演愈烈,報紙、新聞統統不看,聚會時認識的人都是點頭之交,混了兩年都不知人家姓甚名誰,從事何種職業,有時候在什麼地方看到諸如什麼“生活的魅力”之類的詞語,一律想在後面加上“滾滾滾”三個字。有一次,送大慶回家,在車裏,他向我感嘆,説女朋友走走説他自私冷漠,我説袁曉晨也這麼説我。“咱到底是不是呢?”我問大慶。

    “可能是吧。”記得大慶這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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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往往是這樣,當你從遠處眺望的時候,往往覺得只是灰濛濛一片,每一樣東西都很模稜兩可,但如果換成望遠鏡,一樣一樣地仔細觀瞧,有時卻能叫人大叫一驚。

    我本人對姑娘一直不太上心,總想着這個去了那個就會來,加之我沒有什麼佔有慾,覺得來去都是姑娘的自由,而給了她們這個自由,相對之下,我也獲得了這種自由,而自由不是別的,正是一種散漫而懶惰的生活方式,不惦記着收穫什麼,也就沒什麼付出的念頭,手邊的錢只要不買房換車,就用不着擔心,明年、後年的生活費總是在身邊,永遠花不完,而掙錢也是在不知不覺之間,我有三張銀行卡,連我自己都不知每張卡里有多少錢,只有一個大概的總數,並且,叫我驚喜的是,總是比我估計的要多,我還真説不清那些錢是怎麼在糊里糊塗間掙來的,總之,稿費東一筆西一筆,版税、劇本費、諮詢費,甚至還有些參加某些電視節目的出場費,這些七拼八湊起來的錢混亂地合地一起,以我的消費水平,根本就花不完。錢如此,姑娘就更不用提,歡場上總是有些新面孔出現,就像王芸,不知怎麼就認識了,接下來,哪一天趕上一個狀態,就混在了一起,狀態一過,也就分手了,一切都像是自動地在我身邊循環着,令人暈頭轉向,無始無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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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在我特別注意到袁曉晨之後,卻對她有了新發現,我原以為這個小可愛是個小孤魂兒,後來發現她男朋友滿天下,也許她是突然間做給我看的,也許以前就是如此,我只是沒有注意到罷了,我發現,她每天都會接到一些鬼鬼祟祟的試探電話,她利用她的性魅力,把他們支得團團轉,當然,也有不靈的時候,這時候,她便表現得很任性,語氣也乾脆而堅定:“十年之內別來往!”

    我以前是從來不注意她的電話內容的,總覺得不過是些説得翻來覆去的大媽話,要不就是無聊男同事的糾纏電話,袁曉晨外出,我從不過問,回來也如此,總之,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的公共生活是建立在吃飯、逛商場、看DVD、上牀這四件事上,而與我的朋友們在一起,袁曉晨多半表現得十分得體,也就是説,她跟別人沒什麼話説。

    記憶裏袁曉晨説過一些我“不關心她”之類的話,而我的反應也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心想你把自己照顧得好好的,哪兒用得着我關心呀,更何況,關心了又能怎麼樣?她出差遇到難搞定的客户,我能幫什麼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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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有一天晚上,我下樓散步,發現樓下停着一輛高級轎車,而回來的時候發現出差回來的袁曉晨正在開防盜門,才回憶起,當時轎車裏亮着燈,好像有兩個人在説些什麼,其中一個像是袁曉晨,另一個像是她的前男友,我想我散步散了近一小時,他們難道就説了一小時不成?

    我站在袁曉晨後面,幫她扶着她的手提箱,問她:“剛才是不是有人開車把你送到樓下?”

    “是啊,是我前男朋友,他老送我,省了不少打車費。”她淡淡地回答。

    “這人也真夠痴情的,到現在了還念念不忘的。”

    “什麼呀,現在人家是我老闆,我不是跟你説過嗎?我換了一公司,就是換到他創業的這個公司。”

    “他這業創得怎麼樣?”

    “還行吧,現在我的薪水比剛來的時候多了一倍。”

    “怪不得你豪言壯語的,説要買大房子。”

    “估計明年年底就可以了,現在我看中了一處期房,每平米八千多,但願現房的時候不要漲得太多,我告訴你啊,裝修就靠你了,別想跑。”

    我沒敢往下接,我不知她説的是裝修費靠我,還是靠我出力氣,事實上,兩樣事我都沒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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