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德聿闖入她生命之後,顏水淨同時丟棄了一直隨身的斗笠、面紗。這是德聿要求,而她毫無異議地接受了。
山莊內眾人皆訝異於她絕俗的美,不明白她之前為何要以面紗遮自己天仙般的容貌。
眾人所未見到的,是她隱藏在濃密瀏海下的花痕,她雖同意德聿的要求,卻始終小心翼翼地遮掩,辛苦地守護着薄弱的自尊。
她仍然夜夜與德聿同房,他有時會親吻她,摟抱她,夜晚也不許她再「坐」着睡,只是他不再像那晚那般碰她,她想他應該是顧慮着她肩上的傷勢吧?
「想什麼?」這晚,兩人睡在牀上,德聿自背後摟住她臉埋在她柔膩的頸肩內深吮着。「只許想我!」他霸道地加上一句。
她温柔地笑了。「前幾日我已經去看過莊內中毒的家僕,據我判斷,這次的中毒事件應該不是師姊所為。」
「何以見得?」他懶懶地道,敞開她的外衫,慢慢吮吻她圓潤的肩頭。
「師姊下手一向趕盡殺絕而且絕無破綻,不可能只毒害莊內三十餘人,甚至還留下活口。」她有些羞怯,卻仍然任他掀開她的衣襟……
此時房門突然被擂得如鼓鳴響,三更半夜的格外刺耳。
「死奴才!本格格今晚非見到聿哥哥不成!你哪來的狗膽竟敢攔着我!」
門外一聲聲清脆的嬌斥傳來,接着便聽到兀爾低沉粗啞的聲音委婉地道:,普濟格格,不是小的大膽攔你,實憂是現下已入夜,爺他早已就寢了,格格想見爺實在不必急於一時,或者明早」兀爾的話沒來得及説完就被普濟打斷。
「放肆!本格格高興怎麼着,哪輪得到你奴才嚼舌!」普濟愈發放肆地猛搥房門,就不信吵不醒德聿!
兀爾急得一個頭兩個大,這個普濟格格仗着父兄的威名,在京城可是刁蠻出了名的,況且她和貝勒爺的關係「非比尋常」,兀爾豈敢輕易得罪,可這會兒偏偏貝勒爺的房裏還有個顏姑娘正當兀爾手足無措時,德聿的房門突然開啓,兀爾見主子掉着一臉察霜,冷冷地瞥了格格和自己一眼,兀爾尷尬地垂下頭,自知失職。
「什麼事?」德聿連聲音也一徑冰冷,他不滿地睇向普濟,口氣不厭煩。
這煩人的女人!他早就和她撇清關係了,她竟追到江南來纏他!
正是因為普濟黏人,又愛仗着父兄之勢耍性子,亂吃醋的個性,德聿才會對她日漸厭煩,終於不再理睬她。雖然普濟生得花容月貌,但是這種女人德聿唾手可得,多一個普濟格格不算多,少一普濟格格也不算少。
普濟一見德聿便軟下身段,不勝委曲地朝他偎去,可惜德聿對常寵的女人絕不憐香惜玉,他一內身讓普濟撲了個空。
「聿哥哥,人家千里迦迦從京城來看你,你不高興嗎?」她楚楚可憐地抽咽,不時以媚眼勾德聿,不信他真這麼鐵石心腸。
德聿冷笑,平時多温柔的模樣完全不復見,他豈會不清楚普濟有幾套把戲!
這女人就笨在太過自以為是,連寵她時哄她的甜言蜜話也聽不出來,這會兒誰有功夫陪她逢場作戲!?
「有誰在半夜被個不識相的女人吵醒還會有好脾氣?」他嘲諷地道。
「你——」普濟忍不住要脱口咒罵他,隨即想到他可能是故意激怒她,等把揚面弄尷尬了好趕她走她強忍下這口怨氣。「別生滿嘛,聿哥哥,人家在京城裏等了你幾十日,就是太想你了,才會這麼心急的。」
「我可沒叫你等我。」他無情地説。
「我是甘甘情願的,」普濟忙不迭地説,繼續偽裝純真。「人家心中始終只想着你」
德聿撇曲冷哼一聲。
「普濟,這話你説了不害臊嗎?咱們是什麼關係你叢清楚不過,這時候有必要這樣糾纏不清嗎?」他乾脆把話挑明瞭説,既然她膽敢死黏他,就別怪他不給她留情面。
「這話是什麼意思!?」普濟再也忍不住,終於變臉了。
「就是字面上那意思。」他輕輕鬆鬆地説。
普濟的臉色青得不能再青。
「你你敢玩了我又不要我,你不怕我要阿瑪到聖上面前告狀去!」
德聿嗤之以鼻。
「你不會,」他揚起下顎吊兒郎當地笑道:「因為你在跟我之前早已不是處子了。」
這話聽得一旁的兀爾也倒抽一口氣想裝作沒聽見又好象太遲了。
「可惡,你吸斯人太甚了!」德聿把話説得如此不堪,她恨不得撲上去撕破他那張讓她神魂顛倒的俊臉!
「笑話,我説的是周話,哪裏欺人了?」他不耐煩地瞥她一眼:「如果你半夜來敲我房門,就是要跟我説這些廢話,那麼現在廢話説完了你可以請便了!」
普濟兩手捏緊了拳頭,突然猛地德聿撲去,一陣亂打。
「你休想!你這沒心、沒肝、沒肺的男人——」
「搞清楚!」德聿甩開她,嫌惡地冷聲怒斥。「當初咱們在塊兒是你情我願,現在來跟我要什麼心、肝、肺的、你不覺得自己太可笑了!?」
「我才不像你,我開始就是認真的!」她被德聿甩跌在地上,含着哭音控訴。
德聿不屑地冷嗤。
「隨你,你要玩還是要認真都不干我的事,反正我只玩玩!」他暗忖普濟是不是惹了麻煩想賴在他身上,這女人自己行為不檢還敢大嚷「認真」二字,簡直叫人反感到極點。
普濟抖着身子怒目瞪視他,接着她從地爬起來,又想撲到他身上搥打,這回德聿早有防備,輕鬆一閃就讓普濟撲個空,反倒重重撲向一直站在門後的顏水淨。
兩人撞倒在地,普濟的衝擊導致顏水淨重重地撞向地面。
普濟瞠大眼視和自己撞成一團的女人,卻見她別過臉似乎不敢見人。「你是誰?怎麼會在他房裏!?」其實普濟早已認定這女人肯定是德聿的新歡!
她心中一把熊熊怒火正無可發泄,於是她狠狠推了顏水淨一把,使她又重重撞向尖稜的門檻。
跟着普濟又撲上前去不襖青紅皂白地搥打顏水淨,嘴裏鄙夷地咒罵着。
「賤女人!他玩我也同樣玩你!你幹麼悶不吭聲!?你就這麼犯賤!?」
普濟狠命打着,顏水淨只是蜷起身體護住頭臉,陂普濟逼到死角的她根本擋不住普濟的拳頭和指甲,只能將自己越縮越小,背對着普濟。
「爺」兀爾不安地看了眼袖旁觀的德聿,他知道顏水淨肩上有傷,不明德聿為什麼不出手幫她。
果然顏水淨的左肩再度讓普濟搥出鮮血,普濟看出她左肩上有傷口,便惡毒地朝她左肩攻擊。
「夠了沒!」德聿終於出聲制止。「你敢在我面前撒野!」他不再留情,一掌將普濟打到三尺外。
「佚打我!?你竟然為了這賤女人打我!?我跟你拚了!」普濟還想衝上去,德聿使個眼色讓兀爾把抓住她。
「你再撒撥試試,一個月內我會教你付出代價!」他神色陰鷙地沉聲恐嚇。
普濟不禁一陣抖瑟,她十分清楚德聿的手段和勢力,他要在京城內興風作浪,甚至是剷平一個王府有如反掌易事。
「你算你狠!」普濟甩脱兀爾的箝制,她瞪着仍然蜷縮在地上的顏水淨,不甘心地咒罵。「賤女人,你也會要有今天的!」之後才忿恨不甘地離去。
德聿瞥了兀爾一眼,淡淡地道:「確定她回了京城,順道送上一份回禮。」
「是。」兀爾領命而去,想當然爾這份「回禮」不可太校
「起來。」德聿對着仍然面對牆蜷縮在地上的冷冷地道,他聲音隱含着怒氣。
「要我動手拉你嗎?」他的聲音更冷了。
顏水淨終於慢慢站起來,她的模樣看來十分狼狽,肩上仍然流着血。
「為什麼不出聲求我幫你?」他冷淡地瞥視她,兩臂抱胸倚在門柱上。
「我沒想到。」她小聲地回答他。
「沒想到?」他倏地眯起眼,好似她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
「我拚命躲着她的拳頭,所以沒想到」就因為沒開口向他求救,所以她犯了大錯嗎!她抬起眼,不知所措地凝望他。
他冷冷地瞅視了她半晌,然後鬆開兩臂走近她,按住她瘦小的瓜顎。
「看來你夠誠實,而我——一向最討厭説謊的女人!」
他按得她下顎劇痛,再加左肩的慘痛,她腦子裏開始嗡嗡作響她不明白,他指責她不誠實是為了什?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犯了錯?
德聿冷視她怔忡的眸子。,記得嗎?你答應過要把自己交給我,你的身子和心就墜該是我的!剛剛我就站在這兒怎麼不見你個我求救?」
他在索討她的心。
原來,他要的是她的心或者不止她的心!還有她的思想與靈魂!
她不知如何分辯也許真如他所言,她還不全然放心交出自己。
可他還要她如何?
究竟嚐到心痛滋味的是誰?
「看着我!不許避開眼!」他霸道的命令她,並研究着她的眼神。「你果然老實!竟然還想避開他!
她無言地凝睇他。
德聿突然猛地吻住她的唇,狠狠地狂吮着,漸漸他的唇喬不再殘忍地掠奪,開始温柔地吮吸她、探索她,雙手也在她身上遏弄遊移着直到她開始響應他,沉醉在他的慾望裏,德聿卻又突然放開她,長指摩挲她紅腫的唇,滿意的看着她迷醉的眸,然後面無表情的宣佈。
「從今晚起我們分房睡,直到你學乖了為止!」
分房睡的意思,便是不想再見她了嗎?
那麼直到學乖了為止,又是什麼意思?
若她一直想不出這意涵,是不是從此真的再也見不着他了?
在神槍山莊遠僻一角的小樓裏,顏水淨獨自幽居了十多天。
這十多天來山莊內一直很平靜,因為很平靜,所以她鎮日無所事事的將自己關在房裏,她留在山莊的最初目的已喪失,她關心的不再是易水沅的事。
這十多天來德聿一直沒來首她,起初她以為自己只是重回從前獨自一人的日子,隨着日漸低落的愁緒,她又安慰自己終究會習慣。
嘲諷的是她卻習慣了——長時間呆視樓門外。
像現在,她已經花了一個早上的時間發呆。
她站起身走出小樓,沿着樓前的小徑一路漫遊,彷佛失去魂魄的軀殼。
然後她來到一處小水潭邊,碧綠的池水倒映出她的影像,她凝望倒影許久直聽見一句低幽的嘆息
「為什麼要我呢?」那是顏水淨自己的聲音。
不自覺的問出口後,她目光移離了水中的影子,放棄想從模糊的倒影中,看在瀏海遮蔽自厭的缺陷。
她繼續漫遊,等到愕然發現時她已經站在十多天前與德聿共眠的紅閣前。
為什麼會走來這裏?
她突然感到驚慌,心臟猛烈的劇顫,撞痛她的胸臆,她躲在紅閣前的花叢內,她想見見他,一定要見他,躲在這裏他不會發現的。
但是她失望了,一直到日頭西落,月娘升到中央,她都沒看見渴望的身影。
她失望地鑽出花叢,落寞的瞥了紅閣數眼,轉身打算回自己的小樓,這時她突然聽到有人喚她
「顏姑娘?」
她停下腳步,因為認出是兀爾的聲音。
「果然是你。」兀爾高大的身影走近她,他臉上顯得有些意外,也有些瞭然。「這麼晚了,顏姑娘來紅閣找爺嗎?」
「我」她絞扭着手指,生平第一次羞澀得不知所措。
這一切兀爾看在眼底,他似乎想説什麼卻顯得欲言又止。
「爺這會兒不在山莊裏,顏姑娘若有事要找他,等明早爺回來了,我再替你轉告。」他友善地凝視顏水淨。
「不,不必了」她趕緊拒絕,垂下了臉。「我沒有什麼特別的事。」因為他不在,讓她莫名其妙地鬆了一口氣。
兀爾略一沉吟。「那麼等爺明早回來,我再勸他到後莊的小樓去看你,這樣好嗎?」
「謝謝你。」她是真的感激兀爾,這名七尺大漢居然如此細膩體貼。
兩人沉默了半晌,兀爾突然帶點猶豫的道:「有些話,兀爾説了也許會冒犯顏甘娘」
「有什麼話請直説。」
「爺他自小生在不尋常的家庭,可以説是名副其實的天之驕子,再加上他本身的條件和性格,難免有許多女子對他趨之若鶩,根本需爺主動去追求,因此他習慣了女人們對他的順服,顏姑娘你」
「我瞭解你的意思」
她看着兀爾,他似乎代自己的主子向她感抱歉。
「我不知道自己該要求什麼,」她繼續説下去。「希冀他的獨寵、他的憐惜?不,我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我」
是真的嗎?
説出這一番話的同時她在心底自己,如果沒有要求,她為什麼期待他會認真讀懂她的心?為什麼期待他會珍惜自己?
兀爾欲言又止,顯然也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我走了。」她垂下臉,踏上來路。
「顏姑娘,」兀爾又喚住她。「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去?」
她搖搖頭,轉身離去。纖弱的身影在暗夜中猶如一抹飄蕩的芳魂,單薄的彷佛一貶眼便會消失無蹤。
兀爾無奈的暗歎,這位姑娘看來的分不同,她真能承受貝勒爺善變的心性,必然帶給她的傷害嗎?
因為兀爾昨晚的話,顏水淨輾轉不能成眠,最後乾脆坐在椅子上等待天亮,再從天亮等到黃昏,到月娘升起她就這麼傻傻的等了他一天一夜。
月光照有樓外的小徑上,像一條閃閃發光的銀白色帶子。
她想起身走到門邊,但坐了十幾個時辰,下半身顧乎麻痹得站不起來。
突然一股想哭的衝動從心坎間湧起,她用力嚥下心口的痠痛,不斷空鳴的胃提醒她,已經兩天沒吃東西。
她顧不得這一切,延宕了一天一夜的期待讓她迫切的想到他,哪怕是匆匆一瞥也好她臉色蒼白的勉強起身,走入銀色的小徑,沿着昨天走過的路困難的蝸步行進幾乎花了三倍時間才到達昨天曾經經過的小水潭
她看見水潭邊一塊平坦光滑的大石上,一對肢體交纏的男女。
她倉皇的閃躲在一棵樹幹後,雖然只是匆匆一眼,她已經看清楚大路上衣衫不整的兩人斗大的淚珠落眼睫。
雖然明知他花心,但親眼目睹汲仍有魂心的劇痛,原來他沒來小樓是另有所約倒在大石上與德聿纏綿的女子,是劉倩倩。原來當日在劉守為的晚宴上,他們兩人那番乍聽之下沒主題的對話,是幽會的暗語,他們堂而皇之的在她面前約定將會,而她竟傻傻的相信他,答應將自己給他顏水淨無聲的悲笑,淚水罐濕了她胸前一大片衣襟。她轉過頭不去看那對交纏的身省,卻能阻止兩人在激情中的喘息和對話傳入耳裏「喜歡嗎?」
是德聿低沉的聲音,帶着她熟悉的粗嗄。他正對另個女人説着那晚曾經對她説過的話。
「喜歡倩倩還要」劉倩倩不住嬌吟。
德聿低低嗤笑。「小蕩婦!」
接着是兩人一陣陣濃重的喘息聲,顏水淨兩手揪着心口,彷佛捧着血淋淋的碎心。一聲嗚咽逸她的喉嚨,趕緊摀住嘴,卻已被察覺。
「誰?」德聿兇惡的怒斥。
「別要我揪你出來!」他口氣轉冷,已看出樹幹後那瘦射的身影屬誰。顏水淨怯怯的從樹後現身,她垂着頭,不願看大石上交纏的兩人。
「果然是你。」
德聿冷冷的瞅視她,神情着被人打斷的惱怒。
她的出現引起劉倩倩一聲驚呼,趕忙遮掩自己裸露的身體。
德聿握住她的手,仍然瞪着顏水淨。
「你躲在那裏多久了。」
「不不久。」已足夠了然一切。
他收回瞪視她的目光,又開始撫弄起身下女人。
「滾!」他殘忍的拋下一字。
顏水淨木然的轉過身,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那小水潭,怎麼暈倒在小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