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箬醒過來是在醫院的病牀上。
昏迷了一夜,今天又無法去上班,只好跟公司請一天假。在醫院照過胃鏡後做了切片檢查,確定是慢性胃炎。
正要出院時,在病房門口遇見江允。
『幸好你還沒走;江允看到裴箬後鬆了一口氣,剛才在醫院門口遇見一個在院內當醫生的朋友,耽擱了一點時間。
『你怎麼來了?來看病?』裴箬看到他也覺得意外。
『來看你。』江允答。
『看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你打電話回公司請假的時候我正好在人事室。』聽到她生病的消息,他迫不及待地趕來。『克劭呢?來看過你了嗎?』
『他忙。』裴箬斂下眸光,嘴角掛上一抹勉強的微笑。
江允注視她半晌,終於道:『我送你回去。』
裴箬感激他不再問什麼,默默跟在他身旁一起走向停車常
『謝謝你。』在車上,裴箬突然開口。
『謝我什麼?』江允的眸光一瞬間變得深遠。
『謝謝你來看我。』
『只是這樣?』
裴箬抬眼望他。
『算了,當我沒説。』他自嘲地一笑。
『愛一個人如果能自主,你必定是個好對象。』裴箬輕輕説出口。
『這麼説很傷人。』
『我並非想安慰你,重點是……愛一個人不能自主。』
她明白了他的心意,無法回報,只好委婉地勸他放棄!
『所以找來看你;他固執地回答她。
裴箬沉默下來,不再多説什麼。
車子開到裴箬的住處,江允送她上樓。意外地,尹克劭正在家裏等她。
看到江允送裴箬回來,尹克劭沒什麼表情。
江允也沒多解釋什麼,和尹克劭打過招呼後就走了。
『他為什麼送你回來,你們一起出去?』家裏只剩兩人時尹克劭問。
『順路罷了,所以順道送我一程。』裴箬淡淡回答。
『以後別讓阿允送你;他霸道地要求。
裴箬沒説什麼,轉身關上門。
『幹麼這麼冷淡;尹克劭走向她,抱住她欲往後退的身子。『在氣我昨天沒讓你進門?』他笑開臉。
『不是。』突然間裴箬不想看見他的笑容,不想看見他輕鬆自在的姿態。
為什麼以前沒發現?他待她是這般漫不經心……裴箬別開臉,想掙問他的懷抱。
尹克劭把她抱得死緊。『做什麼?』她越掙扎,他笑得越得意,牢牢把她箍死在雙臂間。『第一次看見你嫉妒,挺可愛的。』
裴箬停止掙扎,回過臉無表情地面對他。『你錯了,我不嫉妒,也不在乎。』
『是嗎?』挑起她的臉,尹克劭笑得自信又邪氣。『真的不在乎,你幹麼這麼認真?』他殘忍地戳破她想製造的假象。
裴箬的臉色一白,説不出任何反駁的話。
尹克劭低英兩聲,俯下頭嘴唇貼在裴箬的耳朵上。『那只是逢場作戲,你才是我想要的女人。』他牛挑逗地沙啞着聲低語。
裴箬身子震了一下,霎時眼眶盈滿淚水。『你……跟多少女人説過這句話?』
明知他有口無心,為什麼她仍然深受撼動?
在餐廳時當做不認識她,就是『要她』的表現嗎?
裴箬閃躲他,尹克劭乾脆把她壓倒在沙發上。『只跟你説過。』他笑着吻去她的淚水。
『那麼,『強衡』企業的千金呢?她也是逢場作戲?』『強衡』企業的千金就是報上繪聲繪影的女主角。
『你也看到那些報導了?』尹克劭挑起眉,從沙發上站起來。
裴箬坐起,沉默着等待他説下去。
『我會娶她。』尹克劭很乾脆地回答。
裴箬徵了一會兒,然後木然地説道:『恭喜你。』
『謝謝。』尹克劭居然這麼回答她。
裴箬走到門口,拉開門。『你想離開了吧?』
尹克劭笑了笑,也走到門口,卻不是離開。他關上門。『不想。』順勢壓着她靠在門上。『這麼敏感,嗯?』他笑着調侃她。
裴箬別開臉,不再掙扎,但也無其它反應。
『你跟她不一樣。』尹克劭突然説出這句話。
『如何不同?一個是情婦,一個是你即將娶回家的女人?』她面無表情地反問道。
『我們關係不同,她又不是我想要的女人。』尹克劭扳正她的臉,含糊地答。
『不想要卻要娶她?何必自欺欺人;她直視他的眼。
尹克劭眯起眼,開始不耐煩。『想吵架嗎?尋根究底的女人最容易讓男人倒胃口!』
裴箬望着他的方向,眼神卻越過尹克劭,投射到虛空中凝成焦點。『這不就是情婦的命運?小心翼翼,唯恐觸怒她的男人,一旦新鮮感不在,任何理由都會是分手的好藉口。』
尹克劭放開她,神情轉為無情。『開口、閉口就是分手!真想分手的話,説出來,我成全你;
裴箬的腹部傳來一陣抽痛__全然無情的話他何以可以説的如此順口?
是的,他早已慣於應付這種場面,他知道該怎麼無情,該怎麼和女人分手。
『你答應過我什麼,請你做到。』話就這麼平聲出口,她用盡意志,讓自己不鼻酸、讓自己不掉淚……尹克劭徵住,眼底問過一抹複雜的狼狽,隨即從口袋取出支票,撕了一張丟在桌上。『數目隨你填;他殘忍地補上一句:『我一向讓女人自己評估身價。』
裴箬徵徵地瞪視沙發上那張空白支票,直到尹克劭關門離去的聲音震醒了她。
早已預知的結局,原來還是不免心痛……原來愛一個人太深,會將自己逼人絕境,原來這就是她之所以想不出該怎麼説再見的理由!
不説再見的再見,無論如何都是個結束了……一切真的都結束了……裴箬蹲下身體,緊緊壓住不斷強烈抽痛的腹部,這次的疼痛不同,是在下腹,她跌在地上感到大腿內側有濕潤的液體滑過……裴箬痛苦地蜷起身子,看到自己的裙角上染了一天片觸目驚心的血漬!
在失去意識前,她便盡全身的力氣爬到電梯旁邊求救,之後,就完全天去了意識……
『你終於醒了;
裴箬慢慢睜開眼睛,只覺得全身虛脱,四肢完全使不上力氣。『我……』看到醫生,她想起昏迷前的一切。『這裏是醫院?』
『嗯。』女醫生欲言又止,停頓了半晌,終於往下説:『小姐,你懷孕一個多月,送到醫院時……已經小產了。』
裴箬徵住,眼睛望着醫院的天花板,久久不語。
女醫生嘆了口氣,遞了一張表格給裴箬。『你填一下這張單子,這樣醫院才能建檔做記錄。』
裴箬填單子的時候,女醫生問:『需不需要我替你通知家人?』
裴箬搖搖頭,交還填好的窗體。
『裴箬?』女醫生看到裴箬的名字訝異地揚起眉。『你是阿允昨天找的那個女孩;
『醫生……你認識江允?』
『何止認識,我和江允是高中同學,大家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女醫生笑開臉,自我介紹。『你好,我叫汪穎。要不要我打電話給阿允,通知他你人在醫院?』
裴箬連忙搖頭。『不用了,汪醫生,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沒有意外的話,下午就可以出院了。』汪穎又問一次:『真的不要我通知阿允?』
裴箬再次搖頭,堅定地拒絕。
『那好吧,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汪穎帶上門離去。
裴箬閉上眼,手撫着肚子,淚水無聲地滑落,浸濕了一大片枕巾……
『克劭!好久不見了;汪穎看到尹克劭,驚喜地綻開個笑容。『沒想到你這個大忙人還有時間來參加同學會;
尹克劭聳聳肩,有點意興闌珊。
『是我把他拖來的,否則我看他當真不會來了。』在一旁的江允道。
『喂,快點從實招來!報上説你最近會和『強衡』的千金訂婚,到底是真的假的?』汪穎笑眯一雙杏眼,把自己的心形臉蛋湊到尹克劭跟前去。
『汪穎,你什麼時候成了包打聽了?這麼多事;尹克劭手裏拿了杯酒,另一隻空閒的手,不客氣地一巴掌撥開眼前那張礙眼的笑臉,狀甚無聊地啜飲起來。
『喂,我是關心你耶!講話這麼刻薄,你哪根筋不對啊?』汪穎半開玩笑地向他做了個鬼臉。
尹克劭沒理她,自己喝着悶酒。
『欸,阿允,那傢伙哪裏不對了?怪里怪氣的。』汪穎故意當着尹克劭的面跟江允抱怨。
江允看了尹克劭一眼,温和地道:『克劭大概心情不好。』
『不是快有喜事臨門了嗎?怎麼還會心情不好?聽説『強衡』的千金可是個大美人哩!美人耶!不是最對咱們尹大少的胃口了,幹麼還心情不好?』汪穎和兩人熟透了,沒事喜歡開他們的玩笑。
江允笑了笑,沒説什麼,一來知道汪穎鬧着玩,二來他也答不上來。
『對啦,還有你!女朋友住院了也不來看看,害我之前多崇拜你,以為你是那種難得一見的新好男人,沒想到你跟克劭一樣亂沒良心一把的,看來你肯定是太常跟克劭在一起,被他給帶壞了;汪穎指着江允的鼻子,磯哩咕嚕一大串。
莫名其妙被念臭頭的江允一臉無辜。『我有女朋友?我怎麼自己不知道?』
『還想狡辯!我就知道男人都一樣壞!連你也不例外……』
『停;眼看着汪穎又要開始無止境地念下去,江允不得不沒風度地打斷她的話。『汪大姊,麻煩你要判我死刑的時候,先説清楚我犯了什麼罪拿刀來砍也不遲;
『好,那我就告訴你,讓你死得心服口服;汪穎正氣凜然地道。『還記得一個月前你到醫院來探病的事吧?』見江允點頭,汪穎皺起鼻子,繼續往下説:『就那女孩嘛!叫什麼……對啦!裴箬__不就是你的女朋友!別否認喔,不是女朋友的話,你幹麼探病探的那麼急!在醫院遇到我,説沒兩句話就急着要去見人……』
汪穎説到這裏,江允轉頭看尹克劭,只見他面無表情,沒有開口的打算。
江允只好回過頭問汪穎:『裴箬她怎麼了?』他也急着想知道答案。
汪穎眯起眼。『你真的不知道?她沒告訴你?』看江允的臉色,他好象真的不知道。『欸,不是我説你,你也太不關心自己的女朋友了……』
『講重點,汪穎;江允急了。
『好啦、好啦!我就要説了嘛;汪穎這才往下説。『她那天下午才出院,晚上又被救護車送回醫院,情況危急地被推進手術室,不但肚子裏一個多月的胎兒沒了,還差點血崩,要是救護車開得慢一點,她就要死在手術枱上了……』
聽到這裏,江允再次轉過頭望向尹克劭,只見尹克劭抿緊嘴,神情一片木然。
『克劭,你不知道?』江允神色一凜,已嗅到不對勁。
尹克劭突然站起來,越過江允和汪穎兩人,大步走出同學會常
『喂,阿允,那傢伙到底怎麼了!一晚上陰陽怪氣的,發什麼神經啊;
瞪着尹克劭的背影,汪穎還在跟江允嘀咕着。
離開同學會場,尹克劭直接開車到他買給裴箬的大廈公寓,他直接開門進屋,屋子裏的傢俱擺設一如一個月前,他最後來到這屋子那一晚,他每個房間看過,屋裏卻沒有裴箬的影子。
似乎有哪裏不對勁,這房子像有幾個禮拜沒人住過一般地陰冷。
尹克劭回到房間裏打開衣櫥,發現裏頭已空無一物!
他立刻下樓找大廈管理員。
管理員的回答是,裴箬大約一個月前已經搬走。
找不到裴箬,尹克劭暫時只能先回住處。
回到家後,樓下管理員打對講機上來説:『尹先生,管理室有一封您的掛號信尹克劭下樓到管理室,管理員從櫃枱抽屜裏拿出一個牛皮信封交到他手上。
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正是他剛才去找人的地點。
尹克劭立即打開信封,信封裏有一份土地權狀、房屋權狀、一張金卡,和一張即期的空白支票,除此之外無隻字詞組……尹克劭瞪着手上他送給裴箬的『有價物品』,半晌後他撥了一通電話給江允。
電話響了兩聲即被接通,顯然江允地無心再滯留在同學會會常
『阿允,明天早上總公司有一個重要會議我必須出席,走不開,你開車載裴箬到總公司來見我。』
江允在電話那頭沉默半晌,終於沉重地開口:『克劭,裴箬三個禮拜前就已經辭職了。』
江允心裏覺得事情不單純,回來後馬上打電話給人事室的陳主任,裴箬果然在一個月前連續請了三天事假,另外陳主任還告訴他,裴箬早在三個禮拜前已經辭職的消息。
尹克劭楞住,沒想到裴箬做得那麼絕!
『辭呈必須在一個月前提出,她以什麼理由離開?人事室為什麼會批准?』
『沒有理由,她只寄了一封辭呈到人事室,之後再也沒有回公司上班。』
『要陳主任調出裴箬的資料,明天傳真到我的辦公室。』頓了一頓,尹克劭突然問:『之前裴箬為了什麼病住院?』
『她慢性胃炎突然發作,痛得暈倒在路上,被路人發現送到醫院急救。』江允答。
裴箬竟敢對他隻字不提:『你怎麼知道她住院的事?』
『裴箬打電話到公司請病假的時候,我正好在人事室,一聽到她住院的消息我就趕去看她。』江允猶豫了一下,才下定決心問出口。『克劭,你和裴箬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
尹克劭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道:『阿允,那是我和裴箬之間的事。』
江允安靜下來,過了半晌才道:『我希望你好好珍惜她。』
『你對裴箬的關心似乎踰越了同事的本分。』尹克劭淡淡地道。
『我跟裴箬是朋友。』江允很快回答。
『明天記得要陳主任調出裴箬的資料,越快越好。』尹克劭沒再多説什麼,掛了電話。
江允慢慢放下話筒,糾結的眉心仍然化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