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儀,是我父親最後一個迎進門的妾。
那是去年的秋天,母親在此之前同父親經歷了長久的對峙,母親堅決拒絕父親要將一個青樓出身的女子娶進聿家的宅第。父親一意孤行地拋棄了母親的意見,他甚至在同母親天翻地覆的爭吵之後,怒氣衝冠地踩爛了園圃裏栽種的牡丹。母親聽見了牡丹花在父親的蹂躪下發出的慘叫,父親折斷那些傳遞血液的莖,捻爛盛開的花。他臉色鐵青地叫嚷着,統統去死吧,去死。母親讓我幫助她打開窗子,她叫着父親,聿,聿,聿。她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呻吟。
她説,一切都結束了。父親的行為更像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他甩袖而去。
那年秋天,天氣越來越涼,母親卧在牀榻上像一株迅速風乾枯萎的牡丹,她拉着我的手説,椿若,等你的哥哥從漠北迴來,要他來照顧你,除了遠卿,你不要相信任何人。我點頭,我看見母親的眼裏翻滾着淚花,如洛水的波濤。一枕的潮濕,一枕的心涼,一枕的殘夢,一枕的花香送走了這個不幸的女人,她靜靜地閉上了眼睛,嘴角逗留着一滴鮮血,如一朵櫻花,刺目的紅色。母親就這樣離開了我,她的手從我的懷抱裏滑落,然後,我聽到了院子裏鼓樂齊名,我知道父親的第九個妾,一個來自長安青樓的女子將坐着大紅的轎子來到這個末日的宅第。我推開窗,讓母親的靈魂乘着風離開這裏,離開這個傷心之地。這個散發着黴味和奢靡的宅第就此腐爛,全部腐爛,腐爛。在那時我看見一頂大紅的轎子緩緩停置在院子的中央,火紅的轎子裏,一個女人邁着盈盈的步子,在丫鬟們的攙扶下走了過來。我似乎聽見了母親呼喊的聲音在縈繞,我回頭看了一眼躺在牀榻上母親,心支離破碎了。
那一刻,父親急不可待地挑起了紅蓋頭,於是,我看見了那個女子,她叫蟬儀,她的目光剛好掠過眾人蕪雜的視線直接來到我的眼前。就是上元三年,我母親死去的秋天,洛陽盛開和衰敗了很多的花朵,從秦嶺刮來的冷風吹涼了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