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被當成權勢的共犯,感覺這麼不好她一點都沒有受寵若驚或虛榮的感覺.
辛玉衡那幫人顯然經常踩到警方的痛腳,偏偏警察又奈何他們不得,羅伯森才會對他們這樣深惡痛絕.
「我只是奉命載你回來,再載你到另一個地方,必要時提供我的專業服務,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律師身手從身旁的衣物袋裏摸出那個俄羅斯方塊,放回自己的包包裏.
「另一個地方是指哪裏?」她瞪着後照鏡裏的他.
律師沒有回答,只是開車.
「羅伯森看起來不太痛快,你主子那裏記得準備好我們去度假的證據吧?」她再譏刺一下.
律師依然沒有回答.
香娜突然覺得自己很蠢.找他麻煩有什麼用?他的老闆是辛玉衡,他根本沒必要應付她.
「香娜?」山姆遲疑地輕觸她的手.
「你這個吃裏扒外的傢伙!」香娜把他的臉頰當面團揉,氣全出在他身上.「説!你為什麼沒告訴我經常去學校找你?」
男孩的臉皮被蹂躪得變形.「艾義爾依喔」
香娜鬆開他的臉皮,「説!」
山姆鬆了口氣,可憐地揉揉自己臉頰.「艾立爾斯説,沒必要拿這種小事煩你.」
香娜倒抽一口氣:「你竟然先去找他?」
「不,是他來找我的.」他連忙道.
「哼!後來呢?」
「後來我就照艾立爾斯説的跟警察説啦!」山姆討好的一笑.「我説你們兩個瘋狂的陷入愛河,決定趁開學前到沒有人煙的山區去度假,把我一起帶去了.然後你想到我開學前有個暑期測驗,所以讓人先帶我回學校上課,你們兩個過幾天才會回來.」
這個理由非常簡單,正因為如此,反而不容易找到破綻.而且,她相信那男人必要的時候甚至有證據證明他們真的去度假.
還瘋狂的陷入愛河呢!哼!
車子最後在布魯克林的一間連棟屋前停了下來.
「女士,這是你們的新家.」律師從駕駛座轉頭過來説.
香娜看看那棟房子,三層樓,紅磚牆,不新不舊,地段中庸,很適合一般家庭居住,正常時候是她會喜歡的房子.
「我們不想住這裏.」她盤起手,挑戰地直視他.
律師毫不在意,自行提起公文包走下車.
「我只奉命送你們到這裏,任務達成,稍後會有人過來把車子開走.」他彎下身,從敞開的車門看着他們.「你們的家已經不可能回去了,我僱主説這間房子是一個補償,你們可以一直住下去,也可以找到想要的房子為止.我的建議是,住下來吧!」
他把鑰匙往前座一丟,吹着口哨,走向最近的地下鐵入口.
香娜氣得牙癢癢.
傲慢的律師,就跟他傲慢的主子一樣!
史塔加看着朝他走來的男人,臉上一點意外的神情都沒有.
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陽光鮮朗明豔,眼前的庭園寬廣,整片平場的綠意猶如地毯一般,草地的四周有灌木叢與花壇圍繞,蜜蜂蝶兒在彩卉之間嗡嗡飛舞,他坐的小涼亭將整片美景盡收眼中.
他拿起圓桌上的馬丁尼啜了一口,酒杯的旁邊是一柄黑色的手槍.
他沒有伸手取槍.
沒有意義.那個男人找得到這裏,所有的保全措施必然已經被撤除.
史塔加行走江湖一世,他知道何時該奮力一搏,何時該持有最後一點尊嚴.
男人直直走過來,往他對面的椅子坐定.
「希望沒有讓你太難找.」史塔加向他舉了下杯子.
辛玉衡聳聳肩,陪他一起欣賞悠閒的庭園美景.
「還好.」
兩個男人靜靜坐着.
這件別墅非常適合度假,辛玉衡想.邁阿密的氣候如此宜人,不遠處就是碧海藍天,空氣裏都是樹木與海水的香味,或許哪天他真的可以帶那女人一起來度個假.
「既然你能找到這裏來,我猜你也不需要我告訴你,背後資助我的人是誰了.」史塔加譏誚地道.
辛玉衡頷首.
「我早該知道你們美國人不能被信任.」史塔加冷冷地道.
「我不是美國人.」他説.
「隨便你怎麼説.」頓了頓,史塔加道:「最後一個問題.」
「請.」
「在南斯拉夫的時候,你為什麼要放我走?」史塔加盯着他.「你明明有機會抓到我,卻冒險到機場搭機離開.你很清楚,如果不殺掉你,南斯拉夫的黑道沒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我會不斷的嘗試,直到成功為止.為什麼你當時不先下手?」
辛玉衡伸展長腿,讓自己坐得更舒服一點.
「我以為你有辦法做到一件事.」
「什麼事?」
辛玉衡聳聳肩.「那不重要.你沒能做到,而我改變主意,就是這樣.」
一股冷意從史塔加的腳底竄了上來.
那股冷意其實已經存在許久,無論他心裏有沒有過僥倖的想法,他明白,最後的一刻即將發生,一切就要結束了.
強烈的不甘心湧上他的心頭.一開始,當-那個人-提出可以助他一臂之力時,他就知道自己除了殺死辛玉衡,沒有第二條路.無論在南斯拉夫,在美國,或在任何地方.
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他的容身之處.
「動手吧!」史塔加冷冷地道.
辛玉衡看了看他,突然開口:「我其實有點欣賞你.」
史塔加看他一眼.
「起碼你邪惡得表裏如一,現在人很少這麼忠於自我了.如果只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會殺你.」一個沒有敵人的人生太無聊.
「那你為什麼來?」史塔加沒有任何僥倖的想法,只是單純想知道.
「因為你不只對我造成威脅.」辛玉衡道:「我明白你們的組織信念——至死方休.不是自己死,就是敵人死.所以,你活着,這我想保護的人就是一個威脅.」
「你有關心的人了」史塔加慢慢地道.
「是.」
辛玉衡白牙一閃,從長褲口袋裏掏出一個小巧的俄羅斯方塊,輕輕一旋,方塊正中對分成兩半,中間以一根極度鋭利堅韌的金屬細絲連結.
史塔加平靜的閉上眼睛.
「再見,我的朋友.」
銀光一閃,纏上他的頸項.
男人靜靜地躺在牀榻上.
夜深沉.
他的身上沒有蓋任何東西,腳上甚至穿着軍靴,黑如子夜的襯衫與長褲也不像睡衣.如果不是這個時間,這個地點,很難相信他正在睡覺.
整間卧室除了他躺的原木矮榻沒有任何傢俱,左邊的一扇門可以進入他的房間,他的牀尾還有另一扇門,不知道通往何處.任何人要進去那扇門,必須先通過他.
目前為止,還沒有人成功過.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站在他的牀旁,甚至讓人看不清是何時出現在這件卧室裏的.
銀光一閃,楊克陡然轉醒,往左邊一側.
閃着銀芒的短刃釘上他原來躺的地方.他再往右邊一閃,避過第二招擊殺.
他膝蓋沒彎,整個人突然像被人從牀尾拖出去一樣,平平的滑了出去,然後直挺挺的站起來.
「不錯.」黑影輕笑,對他這招壁虎遊牆功的火候相當激賞.「用暗器殺你,想來你也不服.」
楊克剛站穩,黑影收起銀刃,空手進襲,下一招迅速殺到.
兩道人影轉瞬間咻咻咻咻的過了十招,速度快得讓人分不清兩條影子的區別.
覷見一個空檔,楊克抽身一躍,舉起右手阻止黑影,開口想説話.
黑影又輕聲一笑.「你再不認真打,我就殺進來了.」
楊克眼神一眯.
彷彿要印證自己的話,黑影突然往牀尾那扇門欺去.
楊克的眼神透出血色,濃濃的殺意頓時湧現!
五爪如勾,削向黑影的右肩.黑影腰一低避過,五爪改勾為掌,拍向黑影胸口.黑影被這兩招略微一阻,楊克已攔在門前.
兩條長影迅速又纏在一起,招招很絕,再無容情之意.
轉眼間過了百來招,黑影的招式走輕靈之路,騰空凌躍,飛腿送掌,煞是好看;楊克的招式走的是沉如淵嶽之路,實打實的勢子,每一拳出去隱含咻咻的風聲,當者立斃.
兩個完全不同路數的武學大家過招,倘若是在古代,真會讓一堆武林人看得如痴如醉.
由百招而千招,兩人沉默無聲的猛攻,一時之間分不出上下.
楊克紮實的功夫不重騰躍,看似比較不費力,但黑影也未顯出疲態,甚至有些狡獪,時不時會突然把楊克逼遠之後,突然竄向那道門,逼得楊克立時飛身來護,久了漸漸顯出輕功身法的不足.
突然間,黑影一記地堂腿逼得楊克跳開,自己又回身攻向那扇門.楊克回放不及,情急之下往矮榻的椅腳一踢.
這張矮榻是以一段千年神木雕刻而成,一體成型,沉重萬鈞,當初是耗了數十人的力量才槓了進來;被楊克一掃,它卻像一張塑料桌子飛快滑出,牀尾撞到牆壁,「砰」的一聲整張牀立起來,恰恰擋在門口.
與高手過了千招,體力與內力的耗損本就沉重,這一腳又是他凝他全身之力,上半身立時現出破綻.黑影闖向門口只是一個假動作,待楊克情急救駕,他騰身一躍,一掌結結實實擊中楊克右胸.
楊克晃了一晃,步履不穩,再退一步,胸口氣血翻湧,陡然哇的嘔出一口鮮血.即使如此,他的第一個動作依然是躍向立起的木牀旁,不讓黑影有機會越雷池一步.
黑影見他傷勢如此沉重,依然一心護主,不禁也有些佩服.
「天機的內功心法,你倒是越練越上手.看來她當初挑中你當這門心法的傳人,是挑對了.」
楊克抹掉唇邊的血沫,灼灼地盯住他.「再過五年,你不是我的對手.」
「我要殺你的方法太多,便是再五輩子你也躲不過,你以為拳腳是唯一的路?」黑影嗤之以鼻.
「再過五年,你便不是我的對手.」楊克傲然重複.
「好吧!那我拭目以待.」
黑影輕笑一聲,微微一閃,如來時一般突兀的消失.
「香娜,你回來了?」莎拉驚訝地看着她.「我們都以為你會辭掉工作.」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香娜莫名其妙地繫上制服圍裙.
莎拉露出曖昧的眼神.「你不是跟男朋友度假去了嗎?」
噢.香娜點點頭:「我回來了.」
店裏還有十五分鐘開始營業,早班通常是她,莎拉和海倫當值.既然沒有任何人跳出來趕她走,她推測自己的工作仍在.
「香娜,你回來了,假度得如何?」海倫從後面開了門走到前台來,跟她一樣邊繫着圍裙.
「還好.」香娜不確定她們為什麼也知道自己「去度假」,所以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你打電話進來請假的時候,我一點都不意外.」海倫眨眨眼.
「對啊!要是我,那種帥哥我追隨他道天涯海角都可以.」莎拉格格笑.
是了,「她」當然會打電話進來請假,她為什麼該感到意外呢?
「你們兩個進行到什麼程度了?訂婚了嗎?」海倫感興趣的擠過來.
香娜假裝忙着檢查研磨機裏的豆子,沒有回答.
「對了,你知不知道在你們離開期間發生很可怕的事?你家附近有幫派火併,連警察都跑過來問.」莎拉插口道:「幸好當時你們不在家.」
香娜吁了口氣,突然對這許許多多的謊言和刺探感到厭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