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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餐廳裏,依舊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若曦瞪着眼前的餐桌,一顆心沉重不已。

    就算連恩承認她説的是謊言,但她也説「她愛他」。

    愛情到底是什麼?

    以前若曦以為愛情很簡單,就是相愛的兩人最後結婚、生子,過着平凡卻快樂的家庭生活,得到幸福。

    伹現在,一切都已經不是她原來想像的那個樣子。

    愛情好像成了一種最深不可測的東西,就像漩渦,一開始你以為這是個安全可愛的小水池,最後卻可能被捲進漩渦中心然後滅頂。

    「想什麼?」利人雋突然抵達餐廳。

    他坐在她面前,英俊的臉孔帶着笑意。

    若曦抬頭看他,一開始她的眼神沒有焦距,輕鎖着眉頭,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在她眼中就好像一個陌生人。

    「你怎麼了?」他臉上的笑容消失,神情透露出關心。

    「你來了,」若曦問他。「我等了你很久。」

    「不好意思,剛才臨時有會耽誤。因為我遲到,你在生氣?」

    若曦搖頭。「沒有,」她笑了笑。「可能是我的肚子太餓了,所以沒有笑容。」

    他注視她幾秒鐘。「是我不對,跟你約好了就應該準時,我們現在就點菜。」他招手喚來已經在一旁待命的服務生。

    利人雋點完餐和酒,若曦一直沉默。

    「好像真的餓到你了,今天晚上你的笑容很少。」他一直在注意她。

    「會嗎?」她勉強扯開嘴角。

    「你今天做了什麼?工作順利嗎?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

    「我今天畫了幾張客户要的插圖,工作很順利,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

    「以後我們結婚,你仍然堅持要工作?」

    「你不希望我工作?」

    「如果你想工作,我不會要求你只做家庭主婦,雖然我像大多數的普通男人一樣,希望回到家就能見到妻子。」

    「你不會是普通男人,」瞪着桌面,她卻忽然説:「你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

    因為這番話,兩人間突然陷入沉默。

    若曦抬眼看他。「如果你很普通,就不會連實話都不願意對我説。」

    他收起笑容。

    若曦沒有退卻,她靜靜地回視他。

    「你今晚的心情不好。」他終於開口,臉色雖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卻顯得冷淡。

    「對,我的心情不好,我現在説的每一句話可能跟我的心情有關係,但是我很誠實,這些話都只是我內心的想法而已。」

    「我還以為那天晚上在公園,我們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釋清楚。」

    「我們之間現在的確沒有誤會了,但我對你的感覺並不是一種『誤會』——」

    「你到底想説什麼?」

    他這麼問了以後,若曦卻突然沉默下來。

    「我想説什麼,你真的願意知道嗎?」過了一會兒,她才喃喃問他:「那麼如果我問什麼,你都會像那天晚上那樣,什麼事都願意對我説嗎?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誠實的對我説嗎?」

    他看了她片刻。

    直到餐廳經理親自送來餐前酒。

    酒倒進杯裏,香檳黃的金色液體滑入酒杯,在杯底迴旋着……

    「如果不信任彼此,就算結婚,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會維持的很辛苦。」經理走後,他才一字一句地回答。

    「信任彼此,就是不管對方做什麼,都一味地相信,連問都不必問嗎?」她反問他。

    「你對自己沒有自信?」他眼眸深沉。

    「我有自信,只是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你自己。」她這麼回答。

    利人雋臉上突然沒有表情。

    前菜適時上桌,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你想知道,只要開口問,我會誠實告訴你。」用餐中,他對她説。

    若曦慢慢抬起眼。

    他的臉色很淡,看不出表情,她不能猜透他此刻的心……

    若曦忽然發現,當她開口問他的那一天如果真的來臨,那個時候,難道只要他回答,她就會真的相信那個所謂「誠實」的答案嗎?

    「也許,我真的很幼稚。」她忽然喃喃地這麼説,露出苦笑。

    利人雋抬起眼,犀利的目光與冷淡的臉色,將他的臉孔襯托的更冷峻。

    「你説的對,我今晚的心情是不好。」她的口氣柔和了。「我不該談論這麼無聊的問題,這樣的問題,只會讓我們失去胃口而已。」她笑,低頭吃着他為她點的美食,主動釋放了自己。

    因為,她已經明白,這樣的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如果疙瘩一直存在心口上,不曾化開,那麼只要吹來一點微風中的塵埃,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將諱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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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人雋自己開車送若曦回到家中,時間已經不早。

    「剛才我在餐廳説那些話,你會不高興嗎?」車停妥後,她終於開口問他。

    他卻對她這麼説:「若曦,從我剛開始認識你到現在,你改變了很多。」

    「我知道,也許這陣子我媽的事情,對我也有影響。」

    「回家後立刻上牀休息,不要再想工作的事,你的精神飽滿,伯母才會放心。」他不提其他,只這麼叮嚀她。

    若曦深深看他。「謝謝你關心我。」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當然關心你。」他説。

    然後他下車,幫若曦開車門。

    「如果你工作很忙,其實不必每天晚上陪我吃飯。」她對他説。

    他笑了笑。「陪你吃飯不是工作,對我來説,跟你一起吃飯是一種快樂。」

    她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説:「我媽在等我,我上樓了。」話説完,她轉身走進公寓。

    「你不考慮我的提議,搬到我為你準備的公寓?」

    「住在這裏很好,你不必擔心我。」

    「你認為伯母也很好?」他意有所指的説:「她會為你的固執擔心。」

    若曦無語。

    「如果想搬家,只要告訴我一聲,我會來幫你。」

    「你會親自來幫我搬家?」她問。

    他笑。「當然。」

    直到若曦走進電梯,他還站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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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説的是實話嗎?

    這句話,一整晚若曦已經問過自己很多遍。

    若曦一個人獨自在房中,她看着醫院的檢驗報告,護士已經把報告寄給她,她的驗孕報告呈現的是陽性反應。

    到底,女人追求的是什麼?

    她追求什麼?連恩又追求什麼?

    「若曦?」張紹茵端了一碗甜湯走進女兒房裏。

    見到母親,若曦急忙藏起手上的報告單。

    「我已經看過了。」把碗放下,張紹茵平靜地説。

    若曦呆住。

    「驗孕單寄來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了。」張紹茵再説一次。

    「媽?您怎麼會——」

    「因為是醫院寄來的東西,所以我先看了。」張紹茵問女兒:「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若曦説不出話。

    張紹茵坐到女兒身邊。「媽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怪你的,你實在應該告訴我。」

    「我不想讓您擔心。」

    張紹茵笑了笑。「你不想讓我擔心,難道肚子就藏得住嗎?」

    「如果可以藏住,我會盡量隱藏。」若曦這麼回答母親。

    張紹茵愣了一下,然後以儘量和緩的語氣問:「你跟人雋最近好嗎?我看你每天晚上跟他一起吃飯,可是並沒有特別開心的樣子。為什麼?是因為媽跟你爸離婚,影響你的心情嗎?」

    若曦搖頭。「我的心情沒有受到影響。」

    「你還想騙媽?如果沒有受到影響,有了孩子心情應該會更好才對!你跟人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之間有誤會嗎?」張紹茵一直覺得奇怪。

    自己的事雖然會影響女兒的心情,但按常理來説,現在若曦應該會更加依靠自己的未婚夫,但她卻好像刻意疏離,與利人雋之間有一層她看不透的距離。

    若曦低下頭,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媽以前跟爸也是相親結婚的嗎?」

    「在我們那個年代都是這樣,不過我跟你爸是談戀愛才結婚的。」

    若曦抬頭望着母親。「談戀愛才結婚,到最後爸卻又愛上別的女人?」

    張紹茵別開眼。「愛情會隨着時間慢慢變淡,取而代之的是親情,特別是有了孩子以後,親情的地位更是凌駕在愛情之上。」

    若曦點點頭。「難怪科學家説,因為荷爾蒙的作用,人類的激情維持不到一個月,愛情最長也不會超過半年。男人常會拿這個研究報告,當做外遇的藉口。」

    張紹茵苦笑。「大家都説女人要的是愛情,男人要的是激情,這個話後半段不錯,前半段卻不一定對。對女人來説愛情可能早就消失,親情才是女人後半生最在乎的。」

    「媽,你不怪我婚前就跟他發生關係?」若曦問母親。

    「事情都發生了,我怪你有什麼用?」張紹茵説:「何況你跟他是未婚夫妻,如果有了孩子隨時可以結婚,我並不是那麼不開明的父母。」

    若曦勉強笑了笑。「人類老是喜歡怪東怪西,自尋煩惱不斷生氣,不知道為了什麼?既然每天睜開眼就是要生活,為什麼不能開開心心,一天到晚笑口常開?自己快樂,別人也高興。」

    「很多人做不到,若曦,尤其境界一來,一口氣怎麼能吞得下?像我,拼了命也要跟你爸離婚,就為了賭那口氣,你説我這麼做值不值得呢?」除了苦笑,張紹茵還是隻能苦笑。

    「這件事是爸不對。」

    「有什麼對不對的?其實我也不對。我不應該睜隻眼、閉隻眼,忍了他那麼久,直到他習以為常才指責他不對,他當然不能接受。」

    「媽……」

    「算了,當我決定跟他離婚那一刻,其實我已經看開了。」張紹茵吁了一口氣,對女兒説:「你還是沒告訴媽,你跟人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相親後就決定跟他訂婚,到底對還是不對。」沉默了片刻,若曦才這麼告訴母親。

    「這是什麼意思?我記得相親後你跟我説過,你對他印象很好,媽也覺得你們相配,難道出了什麼問題嗎?」

    「比起媽跟爸當年戀愛結婚,因為相親而決定結婚,完全沒有感情基礎,難道真的會得到幸福嗎?」若曦喃喃自問。

    「若曦,一個人可不可以得到幸福,並不決定於婚前以什麼形式相戀,最關鍵的因素是在結婚之後,兩個人以什麼樣的心態在維持婚姻。」張紹茵繼續往下説:「我不講『經營』婚姻,因為那是專家用的名詞,婚姻要怎麼經營呢?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人類是最情緒化的動物!我只説『維持』婚姻,因為我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跟對方一起生活下去,攜手共度漫長人生,不論甘苦與共,富一起、貧也一起,相互依賴、彼此鼓勵,這樣兩人結合才會有意義。」

    若曦注視母親,這番話讓她感觸很深,心中卻又湧起一股深切的無力感。

    張紹茵接下對女兒説:「現代女性可以獨立撫養孩子,你不必因為懷孕而感到左右為難,雖然這個孩子成長過程只有單親照顧,對孩子的確不公平,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做父母的也只能多給孩子一些愛,以彌補孩子失去的愛,這樣總好過孩子在一對怨偶的陰影下成長,人格反而容易受到不良影響。但是如果你選擇跟人雋共同生活,那麼就要在婚前把你心中的疑惑解決,如果結婚後再離婚,傷害的就不止有你而已,還有已經習慣雙親照顧的孩子。」

    張紹茵以過來人的經驗,給了女兒許多忠告。

    「媽,其實有你的支持,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真的嗎?」

    若曦點頭,露出微笑。「如果我的親人都不怪我,只會支持我,那麼我還有什麼好顧慮的?」若曦與母親相擁,依偎在母親懷中。「媽,現在您是我最親愛的人,就算我結婚了,您還是我在這世上,最牽掛的親人。」

    張紹茵由衷笑起來。「傻孩子,你也一樣,是媽在這世上最牽掛的孩子。」

    母親温暖的懷抱,暫時撫慰了若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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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到若曦走進畫室,程克勤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你消失了?最近很少看到你來畫室!」程克勤主動走到若曦身邊。

    「我最近比較忙。」她帶着微笑回答。

    因為母親一番話,讓她稍微得到安慰,今天才有心情到畫室。

    「千金大小姐忙什麼?忙着約會、吃飯、看電影嗎?」程克勤挪揄她,他並不知道若曦家中出了什麼事。

    若曦沒説什麼,只笑了笑。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有點憂鬱喔!」程克勤還在開玩笑。

    「你不要吵了。我要開始畫畫了,沒空理你。」若曦笑着邊拿出工具。

    「喂,幼稚鬼,要不是有事宣佈,我才沒空理你!」程克勤又叫若曦「幼稚鬼」。

    「你要宣佈什麼事?」若曦隨便他叫,懶得再跟他鬥嘴。

    「你學長我的畫,在日本得獎了。」程克勤得意洋洋地宣佈。

    「你説什麼?今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嗎?」若曦睜大眼睛,故意這麼説。

    「什麼愚人節?!我是跟你説真的!」程克勤橫眉豎眼。

    「你平常那麼愛開玩笑,誰知道你什麼時候説真的,什麼時候説假的?」

    「我現在就是説真的!」

    「噢,好吧,恭喜你。」

    程克勤瞪大眼睛。「你這是什麼態度?!」

    若曦忍不住笑出來。「好好好,恭喜學長得獎,身為學長的學妹我,也感到光榮無比!」

    「這還差不多!」程克勤稍感滿意。「對了,你為什麼這麼久沒到畫室?是不是因為上次你在畫室昏倒,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怎麼會?我是健康寶寶,身體不會出問題。」

    「那為什麼這麼久沒來?」

    「我剛才已經説過了,這陣子我比較忙。」若曦説。

    程克勤見她一副不想再談的樣子,只好説:「那天在醫院,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未婚夫。」

    若曦愣了一下。「你也到醫院了嗎?我沒看到你。」

    「你未婚夫來了以後,我就離開了,那天是我打電話通知他的。」他説出原委。

    「原來是你……是你送我到醫院的嗎?那時候你不是已經離開了?」

    「東西忘了拿,我又折回畫室。」他解釋。

    若曦只記得那天她昏倒,連恩沒管她,竟然自己離開,把昏倒的自己丟在畫室。

    「謝謝你。」她由衷地説。

    程克勤笑了笑。「你的未婚夫,他看起來就是跟我這種人不一樣。」

    若曦眨眨眼睛。「什麼意思?」

    「他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我只是一個窮學生。」他口氣微酸。

    「你怎麼這麼説?這麼謙虛就不像你了!」若曦笑出來,然後對他説:「你很有才華,現在還在日本得獎,真的很不容易!」

    「你真的這麼想?」程克勤的表情有點異樣。

    「嗯。」若曦很肯定。

    「那麼你怎麼沒有考慮我?」他突然問她。

    「考慮你什麼?」她聽不懂。

    「考慮我,跟我訂婚啊!」他的表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若曦被他嚇到,一時説不出話。

    畫室外突然有人敲門。

    兩人同時往門口望去,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人雋?」若曦沒想到,他會來到學校。

    若曦的未婚夫突然出現,程克勤的表情顯得有些陰沉。

    「打擾了。」他的笑容掛在嘴角,看起來英俊不羈。

    「你怎麼會突然來這裏?」若曦問他。

    「今天公司沒什麼事,我想來接你,因為過去我一直沒有時間,親自到學校來接你下課。」利人雋説。

    「可是我才剛到畫室,今天我想在這裏畫畫……」

    「我可以陪你。」他説。

    若曦不置可否,程克勤的立場突然尷尬起來。

    「好吧!我畫得差不多,可以走人了!」他收拾畫具,準備離開。

    利人雋卻主動上前,對他説:「上一次謝謝你救了若曦。」

    程克勤抬頭看他。「她是我的學妹,我們感情很好,如果我昏倒了,相信若曦也會救我。」他冷淡地對利人雋説。

    然後程克勤背起畫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畫室。

    利人雋臉上還帶着笑容,似乎沒有因為程克勤拒人於千里外的態度而不悦。

    「你生氣嗎?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有的時候陰陽怪氣的。」

    他低笑,轉身看若曦。「你好像很瞭解他。」

    若曦別開眼。「既然你來了,那我們離開畫室好了。」她開始收拾自己的畫具。

    「我説過,可以陪你。」他走到若曦身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這樣很奇怪,我們還是離開好了。」

    「畫畫的時候,你喜歡獨處嗎?」他突然問。

    沉默了一會兒,若曦才回答:「可以這麼説。」

    「但是你畫圖的時候,他陪着你,你卻不在意。」他又説。

    若曦愣住。

    他卻笑出來。「這個時候,我很羨慕他。」

    不等若曦回答,利人雋就對她説。「那就回去吧!回去陪伯母,晚上再一起吃飯。」

    他主動拿起若曦沉重的畫具,然後拉起她冰涼的小手,牽着發呆的她走出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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