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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其實,秦逍宇這個人一點也不惹人討厭嘛。古朵朵一邊哼着歌,一邊擦着緣聚廳門口光禿禿的緣分牌。

    心中充滿了希望,即便此刻還是一隻剛剛起步的烏龜,她也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她一定可以跑出兔子的速度。

    “朵朵。”

    “噯!”順着聲音的方向扭過頭去,毫無意外地看見如眉館長親切的笑臉。

    自從她拐來兩萬塊錢的贊助金後,麻將館裏的每個人看她都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果然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

    “那牌子已經很乾淨了,不用那麼賣力地擦。你現在還是再跑一趟秦氏地產吧。”

    “呀!請柬已經寫好了嗎?”朵朵忙不迭地跑過來,搶下館長手裏的紅色帖子,“我馬上去。”

    “噔噔噔”地跑下樓,迎面撞見“鵲橋廳”的傅莉莉,莉莉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並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秦氏地產。”

    “呵喲,搞得還真像那麼回事。”莉莉要笑不笑。

    “怎麼?”朵朵蹙眉。

    傅莉莉兩手抱胸,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然後,鼻孔不屑地哼出聲:“你要真能請來秦逍宇,我把頭割下來給你當球踢!”

    朵朵失笑,“我不跟你賭。”

    她抬腳朝外走,卻被傅莉莉二度截住,“你不敢?”挑釁地揚眉,彷彿握住什麼把柄一般。

    朵朵忍耐地道:“我趕時間,回來再説。”

    莉莉嗤之以鼻,“你能趕什麼時間,不是又去銀行提存款吧?我們都知道你有個有錢的未婚夫,但,也不要為了一點點虛榮心就這樣去糟蹋未婚夫的錢啊。”

    “什麼錢?”朵朵怔愣了一秒,旋即醒悟,“你説這個?”她揚起手中請柬。

    莉莉冷哼一聲。

    朵朵氣得全身發抖,“傅莉莉,你不要含血噴人。”

    “是真是假,你可以做來給我看啊。”

    “這可是你説的。”朵朵撂下狠話,“我請來秦逍宇,你要怎麼辦?”

    “把頭給你當球踢。”

    “我不缺皮球,請我們大家吃飯就行。”臨出門前,她冷冷説道。

    “好喔!”麻將館裏的同事們齊聲歡呼。

    不管誰贏,她們都有戲可看,有飯可吃,何樂而不為呢?

    再次踏進秦氏地產那棟明亮豪華的寫字樓,朵朵心裏的不確定仍然與上次一樣那般強烈。

    她不敢肯定,她沒有把握,因為秦逍宇這個人太難以琢磨。

    經過總枱的時候,她看了總機小姐一眼,那女孩居然還能認得出她,衝她微笑着眨了眨眼。

    她臉一紅,想起上次在電梯裏的烏龍事件,頭一低,匆匆走了過去。

    而這一次,總機小姐居然也沒有攔她。這多多少少給她一些安慰。

    畢竟,她和秦逍宇也算是熟人了嘛。

    電梯門開,一個女人急急忙忙跑了出來,朵朵記得她是十二樓的秘書某甲。於是,開心地跟她打了聲招呼:“嗨。”

    秘書甲不耐煩地睇她一眼,又掉轉過頭去。

    她大概不記得自己了。朵朵聳聳肩,踏進電梯。

    “啊!鐵達尼!”秘書甲突然回過頭來,那狂喜的表情就連鐵石心腸看了也會感動。

    但,她喊她什麼呢?鐵達尼?什麼意思?認錯人了?

    古朵朵猶豫地站在電梯裏,對於秘書甲突然表現出來的友好態度有些措手不及。

    “快快快!”可對方一點也不含糊,不由分説將她拖出電梯,塞了份文件在她手裏,“要撞冰山,去停車場!”

    “喔。”一聲令下,古朵朵如上了發條的電動玩具,直衝出公司。

    停車場!停車場?

    壞了!停車場在哪裏?

    她踮起腳尖,東張西望,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你怎麼還沒走?”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秘書甲又氣急敗壞地追出來,“老闆等不及先走了,他打電話來,要你把文件送到這個地方去。”

    “我去?”古朵朵愕然瞪着秘書甲手裏隨手抄寫的那份地址。

    東興路?有點遠噯。

    “隨便你,”秘書甲沒所謂地聳聳肩,“你也看見了,老闆忙得要死,你要找他的話,請早預約。”

    “我去我去。”古朵朵點頭如搗蒜。

    一手握緊文件,一手抓起寫了地址的紙條,咚咚咚地朝車行道跑。臨上計程車之前,還不忘回過頭來,衝秘書甲大聲説謝。

    處理完畢!她真聰明。

    秘書甲忍不住小小地自我陶醉一下。

    跟着卓不凡這個超級大酷哥做事,是很賞心悦目沒錯,但,前提是,你得忍受得了工作狂超速運轉的工作強度。

    瞧,現在,她還得回去處理辦公桌上堆積如山的報告材料呢。

    想到這裏,秘書甲再也顧不得古朵朵,飛肀劑嘶厝ァ?br>

    從上車開始,朵朵便一直在不停看錶。秦逍宇要得那麼急,肯定是很重要的文件,如果她不能按時替他送到,下面的要求她還有臉提嗎?

    “麻煩你了,大叔,能不能開快一點,我趕時間哪。”朵朵不停催促。

    司機滿臉不耐,“叫大爺也沒有用,你沒看見前面堵車嗎?我有什麼辦法?”

    果然,朵朵探頭望出去,前面車陣大排長龍,足足有幾十米。

    “那怎麼辦?還得等多久?”就説她是黴人嘛,連幫人送個文件都會遇上車陣高峯。

    “快的話十幾分鍾吧,要是疏通得慢一點,堵上一個小時也不奇怪。”司機閒閒作答。

    一個小時?不會吧!

    兩道黑線從額角掛下來。

    再看看錶,離出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半個多小時了,應該只剩兩站路了吧。

    古朵朵一咬牙——

    “我要下車。”匆匆擲給司機車錢後,用嘴巴咬住文件,推開車門鑽了出去。

    一路小跑,越過一排一排的車陣,一波又一波的人潮。

    快到了,就快到了。

    她不斷地在心裏激勵自己:加油!加油!

    突然間,一個同樣行色匆忙的行人絆倒了她,她跌在地上,膝蓋被狠狠劃破一道傷口,動一下,疼痛難當。

    “啊喲——”真要命。

    忍住疼痛,一瘸一拐地爬起來,來不及拍掉裙襬上的灰塵,就這樣一身狼狽地朝着聳立在不遠處的幃幕玻璃大樓一步一挪。

    終於,進了大樓,搭上電梯直抵投標現場。

    顧不得敲門,她立刻推門而入。

    啊,怎麼這麼多人?九州集團的會議室內,燈光昏暗,幻燈片播放,一名男子站在長桌前侃侃而談。

    因她的出現而突然泄進來的光亮,刺痛了男人的眼睛。

    他陡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焦點都集中到她的身上,鴉雀無聲,偌大的會議室內,靜得掉根針也聽得見。

    尷尬的紅潮慢慢爬上臉龐,古朵朵又悔又窘,她知道,自己這個樣子,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她一定又給他留下壞印象了吧?

    嗚——

    “給我。”一道頎長的身影擋住她的視線。

    她眯眯眼睛,適應了室內的昏暗,眼前的男人聲音沉穩,面容平靜,不急,也不惱,沒有她想象中的兇惡,也沒罵人,她心裏驀地一鬆,看來,她並沒有誤他的事。

    古朵朵喜上眉梢。

    將手中文件朝他胸前一按,快樂地揮手,“進去吧,我走了。”旋即轉身。

    “等一下。”

    嗄?還有事?古朵朵猛一回頭,險些撞倒走廊上擺放的花盆。

    “你不是我們公司的員工。”

    呃……她當然不是。

    “是誰叫你來的?”他仍然面無表情,聲音甚至還稱得上温和,只是那直勾勾的視線,彷彿要看出些什麼來般,讓人覺得被盯住似的,心頭湧滿難言的壓迫感。

    “怎麼?”微笑的臉龐垮下來,“怕我偷看?”

    這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呢?得了便宜還賣乖!

    古朵朵兩手叉腰,不屑地撇他一眼,“這東西不能看嗎?哎呀,真抱歉,沒人跟我説耶,我剛剛坐車的時候太無聊,好像一字不漏看光光了。我想想,”她一手頂着下巴,作出仔細思索的樣子,“好像也沒什麼驚人的點子嘛,而且,像你這種人,丟三落四,上陣不帶槍,若是生在戰爭年代,早死八百次了,現在,還能讓你站在這裏寫些什麼狗屁不通的計劃書,真是社會的一大進步啊。”

    她挑着眉毛,説得很爽,但——

    糟!

    會議室裏鬨堂大笑。

    她頭皮發麻,後悔得要死。偷覷一眼背對着會議室的卓不凡。

    後者斜睨着她,黑眸閃爍,嘴角緊抿,看不出是不是在生氣。

    但,誰聽到這樣的話會覺得高興呢?

    唉!朵朵泄氣地垮下肩膀,心情沮喪。

    她大概又把事情給弄砸了。

    但,這一次能怪她嗎?

    帶着幾分幽怨不甘的目光落到他的身上,看得卓不凡一陣心氣浮躁,彷彿他剛剛犯下什麼十惡不赦的大錯。

    但,他有嗎?

    謹慎的目光與她對視,良久,腦子裏彷彿有根筋“錚”地彈了一聲,脱口而出:“我認得你!”

    古朵朵愕然,苦笑。搞了半天,他大少爺居然到現在才想起來她是何方神聖!

    難怪他懷疑她!

    她瞭解地點了點頭,無力地打聲招呼:“我走了。”

    卓不凡長手一伸,將她攔回來。

    “幹嗎?”她莫名其妙。

    他面無表情地拉拉她髒兮兮的裙襬,“跟襯裙粘在一起了。”

    她的臉“轟”的一下燒了起來。

    丟臉!太丟臉了。

    想着剛剛自己就這樣一路拐過來,她臉紅似火,糗得直想撞牆。

    她的尷尬令他微笑,嚴肅的面容上忽然閃過一絲幽默的光芒,“喂,小丫頭。”

    “什麼?”這刻,她滿心懊惱,沒心思理會他剛喊她什麼。

    卓不凡繼續微笑,“那東西好用嗎?”

    嗄?

    朵朵傻眼,熊熊被雷劈到。

    她聽錯了,一定是她聽錯了。

    是她的幻覺,那個人沒那麼好心。

    古朵朵瘸着一隻腳,一拐一拐地跑過去按電梯。她樣子狼狽,姿勢古怪,引來好多人好奇的目光。

    但,她管不了,她一心只想着,剛剛秦逍宇説什麼來着?

    對了,他記起她來了,他笑話她。

    他笑她,那個東西好用嗎?

    她聽了,霍然轉身,狼狽開逃,沒顧到受傷的膝蓋、扭傷的腳。

    然後,她“啊喲”一聲,痛得幾乎跌坐回地。

    身邊一雙強有力的臂膀及時穩住了她,沒有令她糗上加糗。

    但,她卻一點也沒覺得輕鬆。因為,她看到他的眉頭蹙了起來,表情變得益發冷酷嚇人,難以親近。彷彿,她這樣急急趕來,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造成了他多大的困擾。

    是困擾嗎?

    難道他以為她在用苦肉計?

    呃?苦肉計?

    想到這裏,古朵朵的面容變了幾變。

    沒錯,這真是一個好機會。以此要挾,令他成為此次“大齡男女緣聚會”的特邀嘉賓,再讓“灰姑娘”江夏穿上水晶鞋伴隨左右,呵呵,如果計劃順利,江夏又夠爭氣,那麼,嘿嘿……呵呵……

    不僅是這次“緣聚會”的活動會聲名大噪,連帶着,她這個策劃人、舉辦人、介紹人都會臉上貼金哦。

    古朵朵越想越得意。她兩眼放光,嘿嘿直笑。

    而這邊廂,卓不凡面色沉重,表情晦暗。

    怎麼會這樣呢?

    看來這丫頭不只是扭傷了腳,還很有可能撞壞了腦子。

    要不然,他的手按在她磕傷的膝蓋上,她怎麼一點也沒覺得疼痛的樣子,反而笑得那麼白痴?

    “哎喲。”

    很好,下一秒,白痴小姐終於回魂。

    卓不凡將她掛在自己身上的身子扶扶正,一雙深邃鋭利的眸子鎖定她痛得扭曲的臉,“知道痛還好辦一點。”

    他一副就事論事的語氣觸怒了她。

    “喂,你白痴啊,把你的膝蓋讓我敲敲試一試,看你會不會痛?”

    “會。”

    “呃?”

    所以他才會覺得她不正常啊。若不是最後一下他下手狠了點,這丫頭肯定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反應有問題。

    卓不凡嘆了一口氣,“對不起。”

    説到底,她是幫他做事才弄成這樣的哪。

    “嗄?”古朵朵的腦子一下子轉不過來。

    這人的情緒可真是變幻莫測啊。一下子冷得像一塊冰,一下子又温柔得像一池水,那麼,他會不會也有熱情蘋鸕囊幻婺兀?br>“不要亂用腦子。”卓不凡緊張地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太容易走神了,聽説這是思維紊亂的前兆。

    古朵朵繼續發愣。

    她瞪着他一臉陰鬱的神情。奇怪,他到底在生什麼氣呢?雖然只是眉頭輕輕皺着,全身卻散發出某種無形威脅,彷彿只要她敢違揹他的命令,就會要她好看!

    她的神經不由自主地繃緊。

    “你等着,我送你去醫院。”他的樣子一點也不像開玩笑。

    “不、不用了。”朵朵慌忙搖頭。只是扭傷腳而已,不用麻煩他這個大忙人了吧?更何況,競標會才剛剛開始呢。

    “別搖。”卓不凡再度發佈命令。

    她嚇了一跳,果真一動不敢動。

    莫名其妙的魔鬼終於滿意了,點點頭,用着哄小孩子般的語氣説:“別擔心,再忍耐一會兒,我交代完之後就帶你走。”説完,丟下一臉震驚的古朵朵,匆匆走進了會議室。

    所以,他是吃錯藥了吧?

    所以,是自己幻聽了吧?

    古朵朵欲笑無聲,欲哭無淚。

    快接近三十歲的男人,如果還沒有固定的女伴,或者還沒有成立一個温暖的家庭,那麼,不論他長得有多帥,不論他多麼有錢,他的心理肯定有問題。

    啊!這是多麼經典的一句話呀。

    古朵朵決定,一定要把它拿來當“大齡男女緣聚會”的開場辭。

    逃是逃不掉的。

    還沒躲進電梯,古朵朵便非常不幸地被那個變態魔鬼給逮住了。

    “跟我去醫院。”

    “我不去。”她下意識地抗拒。

    真可怕,這人的樣子哪裏像是要送她去醫院?上斷頭台還差不多。古朵朵苦着一張臉。

    卓不凡耐心耗盡,若不是看在她是病人的分上,他才懶得跟她費勁。

    “你、到、底、去、不、去?”他咬着牙,一字一字念,火氣明顯囤聚到最高點。

    哇咧!

    這哪裏是什麼冰山,分明是條噴火大恐龍嘛。

    錯了,那些美麗的秘書小姐們全看走眼。

    古朵朵真委屈。

    “去就去啦!”死就死吧,“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讓她上醫院她居然還跟他講條件?卓不凡的面容開始抽搐。

    趁他還在驚訝的當口,古朵朵飛快地從包包內掏出燙金請柬,“這是給你的。”

    將個人生死置之度外,來換取麻將館的最高利益,她這個人真盡職。古朵朵不得不佩服自己。

    然而,“秦逍宇”的面色怎麼越來越差?彷彿喝了一斤墨水般,黑不見底。

    “這個先不談,你現在跟我上醫院。”

    “咚!”製作精美的請柬被受請人毫不留情地扔進了垃圾桶!

    “喂、你。”古朵朵奮不顧身地撲過去,準備跟垃圾桶作親密接觸。

    然而,身不由己。

    卓不凡只隨便一帶,她的人已很沒骨氣地被他半拖半抱了出去。

    在醫院裏一番折騰下來,古朵朵已累到不行。

    再看“秦逍宇”的樣子,也比她好不到哪裏去。

    他一路幫她填表格,排隊拿名冊,幫她撐住搖搖欲墜的身子,接受醫生的盤問,最後,還得接受醫生的白眼。

    “小姐,你到底有沒有撞到頭?”

    古朵朵怯怯地看一眼身邊一語不發的卓不凡,她覺得如果此刻自己説“沒有”,一定會很傷他的心。

    但——

    她嘆一口氣,低下頭來,“沒有。”

    確實沒有。

    她不能夠撒謊,對不對?

    醫生的臉瞬間臭得可以,“開什麼玩笑?醫生的時間是隨便給你們浪費的嗎?要知道,這扇門外,還有許多真正需要治療的人,在忍受着病痛的折磨。你們……”

    古朵朵一個勁地點着頭,“是是是是……”

    兩隻久經考驗的耳朵適時發揮着“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獨門絕技。未曾想,手臂忽然一緊,在醫生氣到結結巴巴的語聲中,被帶出了醫院大門。

    這一次,儘管她痛得哇哇大叫,也絲毫沒能引起那個傢伙的憐香惜玉之心。

    多麼多麼憤怒!多麼多麼委屈!

    “放手!放手啦!”古朵朵跳着沒受傷的那一隻獨腳,另一隻腳還打着繃帶,可憐兮兮地掛在膝下。

    或許是良心發現,又或者,只是覺得沒必要再跟她繼續糾纏下去。他果真放開了她。

    她一把歪靠在醫院門前的燈柱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早知道是這種結果,早知道,這人沒安什麼好心。

    但,一想到他剛才那麼殷勤温柔的模樣,再對比如今這冷漠無情的樣子,她的一顆心便沒來由地揪了起來。

    差太遠了,叫人如何適應?

    她內心幾番掙扎,終究越想越委屈,憤怒的雙眸覆上一層氤氲水氣,“你生什麼氣?又不是我讓你來的。人家本來只是送一張請柬嘛,卻被人逮着做小工,辛辛苦苦送了文件去,又被人懷疑。懷疑還不算,又被人當作是瘋子,強架來醫院,一會兒翻瞳孔,一會兒做腦掃描,你以為被人當作是神經病查來查去的很過癮嗎?就算是正常人,也會被那些儀器弄得神經衰弱,疑東疑西的好不好?”吸吸鼻子,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現在,你聽到醫生説我沒事,你覺得很生氣是不是?但,你想過沒有,我有多怕,雖然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有精神問題,但,我好怕……好怕查來查去之後,醫生會突然宣佈,我真的有神經病。”

    嘁!她打了個哆嗦。

    雖然這種機會微乎其微,但,是人都會害怕呀。

    她怕,有什麼錯?她健康,有什麼錯?

    難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就那麼希望她是瘋子?

    她説得激動又委屈,對方卻一臉正兒八經的,兩隻瞳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彷彿此刻她發表的是什麼國際商業重要演説。

    呃?

    現在是什麼狀況?

    古朵朵的腦子一片混亂。她開始相信,自己的的確確是撞到一座冰山了。

    別説這人固執得絲毫聽不見他人的建議,就算他肯聽,也只是聽聽而已,就像現在,她肯定他聽見了她所説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但,聽見了之後是什麼態度?他心裏到底在想什麼?

    你休想從他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她苦苦的臉色變得更苦了。

    “所以呢?”他雙手抱肩,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

    怎麼?他還意猶未盡了不是?

    古朵朵氣到發狂。跺跺腳,沒想到是包裹得像粽子的那一隻,頓時痛得她冷汗直冒。

    罷罷!遇上了他這種人,連神仙也沒轍。

    更何況只是她這隻號稱打不死的蟑螂?

    她心底寒颼颼,一手扶了燈柱站起來,一手虛弱地朝他揮了揮,“我要回家了,再見。”

    不用裝可憐,她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超級沮喪。

    轉個身,想朝某一個方向走,但,顯然,那比想象中要困難得多。

    “等一下。”他的嗓音渾厚低沉,不帶一絲尾音,就好像他這個人一樣,總是那麼幹脆利落,附加一絲絲強硬的味道。

    古朵朵聽了,本來一點也不想等,卻又不得不等,因為她——走不了。

    只得又氣又苦地站住,等他取了車過來,她自己一蹦一跳地上了車,故意忽略他皺着眉頭的模樣。

    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着。

    夜色一點一點降臨,漸漸吞沒天際最後一線昏黃。扭過頭,看着倒映在車窗玻璃上的另一個自己,那麼委屈疲倦的樣子,是為了什麼呢?

    其實,早在醫院裏,她便完全可以表明立場。

    她沒有受那麼重的傷,她知道他誤會了。但,她始終沒説。

    為什麼?她為什麼不説?

    她自己不説,到後來,卻又像受了莫大委屈的小媳婦,聲聲指責,句句控訴。唉,這又是為了什麼?

    古朵朵僵硬地扭着身子,心中陰晴不定。一方面為自己説不清道不明的舉止感到羞赧,另一方面又覺得沉默寡言的他確實討厭。

    不管怎麼樣,她總是受害者吧。

    他那樣一副冷眼以對的表情,又是什麼意思?好像她欠了他幾百萬塊錢似的。

    古朵朵翻個白眼,未曾料,肚子“咕嚕”一聲,彷彿響應一般,奏起和絃。

    她臉色遽變。

    深深呼吸,然後轉眸,偷覷他一眼。

    誰知,他竟然也正正瞧着她。

    四目交會。

    她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嘴唇囁嚅,想解釋什麼,但似乎説什麼,都有欲蓋彌彰之嫌。盼只盼他這個人夠紳士,不會提及令女孩子難堪的話題。

    然而,她的想法顯然太天真。沉默許久的他這會兒慎重開口:“你剛才的話還沒有説完。”

    “嗄?”她發覺她總是跟不上他思路的轉變。

    肚子偏又在這個時候“咕嚕嚕”不爭氣地造反。

    讓她死了吧!這時候,如果地上有個洞,就算是火山洞,她也會毫不猶豫地往下跳,只求趕快逃離現場。

    “你覺得,事情弄成這樣是我的錯?”

    “呃?”古朵朵被他深奧難測的視線盯得渾身不自在。現在再論誰對誰錯有什麼用?當務之急是解決五臟廟的問題。

    “如果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媽呀,這人也太詭異了吧?

    古朵朵額冒冷汗。

    “但你能説自己完全沒問題嗎?”

    “有!有問題。”古朵朵硬着頭皮,斬釘截鐵地説。

    搞不好真正大腦有問題的人是這塊冰好不好?

    卓不凡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沒料到她會如此坦白。

    “什麼問題?”他的語氣淡淡的。

    古朵朵的腦子自動倒帶,緊急搜索。

    “嗯,我不應該多管閒事幫劉秘書送文件。”這是最主要的吧?

    “還有呢?”

    “我不該質疑你的創意。”

    “還有呢?”

    還有?

    “我不該隱瞞自己的病情。”

    “還有呢?”

    還有?

    “我不該在醫院外面對你發脾氣。”連不該承認的也承認了。

    “還有呢?”他繼續問。

    還……有?

    古朵朵住口。

    古怪地望着他嚴肅的面容。

    他到底,希望她説什麼呢?

    “沒了,我沒做錯什麼。”她鼓起腮幫子,賭氣地説。

    原以為,他會生氣,卻不料,他居然微微笑了起來。那一雙濃黑如墨的眼,漾着如潮的陽光,潑上她的心房。

    呀,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好看呢。

    她有一瞬間的恍神。然後,她聽得他説:“既然什麼都是我的錯,你為什麼要委屈自己?”

    委……屈?他感覺出來了嗎?

    他感覺到她的委屈了嗎?

    古朵朵深吸一口氣,感到心裏有什麼東西在他璀璨如星的眼眸注視之下一閃而過,想抓,卻沒有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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