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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黑暗是萬物最好的掩護。在這蠻荒之地、燈火全無,入了夜的世界便如罩上一層不透光的黑布、掩去所有生息。幾道黑色幽靈無聲的出現引在各種掩蔽物間迅速前進。每一株樹木、每一塊岩石或每一種遮蔽物後頭計似乎都藏着一道魅影。

    最前方的高大幽影來到空地邊緣計舉起拳頭做了一個手勢,後方所有幽靈同時停住、隱在自己的掩蔽物後方。

    高大魅影觀察着前方的情況。

    不算大的空地上,有四棟磚土房屋,一大三小。其中一楝土屋與其它三楝分開,門前有兩個看門人守着。

    集中的那三棟,只有最大的那一棟有燈光,前面兩楝都沒有動靜。空地前後兩方各有一個崗哨,每個崗哨有兩名守衞,另外有幾名是機動性的巡守員。

    高大魅影!諾蘭,向左邊某株樹木做個手勢。隱在那株樹後的費森點點頭,無聲地往後方那個崗哨摸去。

    旁邊的西海有點不爽,為什麼不是叫他去?不過想想,自己老婆可能就關在那間土房裏,他還是等着救人好了。

    諾蘭疏冷地看着身周的一切,讓自己的情緒完全抽離。

    他必須如此,否則他會無法保持冷靜。

    現在去責怪任何為什麼讓米亞被人抓走,已經無濟於事。他派了一個侍衞隊員搭配一個便衣警察保護她,昨天米亞和她的舅舅在街上起爭執時,那個便衣警察看到了一名疑似索達的手下就在附近,見獵心喜,竟然沒有通報一聲就擅離職守,想和總部聯絡來個一網打盡。

    侍衞隊和地區警察之間一直有着這樣的心結。地區警察覺得侍衞隊員高高在上,不把他們放在眼裏,一有大案子就只會出面搶功勞;而侍衞隊!也真的高高在上,不把他們放在眼裏。這樣的心結造成了那個便衣警察想搶功,以至於防守出了漏洞。

    負責保護米亞的侍衞隊員,一入了森林公園就被六個人出手圍攻,等他終於脱身的時候,不只米亞,連平藍和樂雅都失去了蹤影。

    這名隊員迅速呼叫那名便衣警察,等半天沒有人響應,他終於發現大事不妙,回頭向總部通報;在此同時,高速公路。

    米亞她們已經被塞入一輛偽裝的雞蛋運送車,疾駛上路。

    這整件事證明了,無論多麼精密的計算都有出錯的可能。諾蘭第一千次慶幸自己在米亞身上放了GPS追蹤器―就是他送她的那個墜子。

    不只他,霍德英雄所見略同,也在妻子身上放了同樣的追蹤器―她的耳環。想到妹婿,諾蘭的拳頭不禁握緊。那傢伙在發現老婆不見之後,整個人抓狂了,這是諾蘭第一次看見霍德近乎瘋狂一面。

    不過當時他自己心情也不好,所以兩個人為了霍德可不可以跟着他們一起去救人而幹了一架。基本上?單純打架,諾蘭相信這小子還不是自己對手,不過霍德撒起蠻力倒也有點難纏,他急着出去救人,所以,最後他是直接命令手下聯合起來將霍德制伏,丟進看守所裏,然後他籌劃救人釣行動去了。

    西海和費森都自傾請求幫忙,由於他們其中一個的老婆也是失蹤者,本身又具有不下於侍衞隊的身手,所以諾蘭同意了。

    本來他們可以在昨天晚上就把人截下來?結果索達的人運氣很好?他們恰好駛入一條通往中部高原的棧道?這個區域的鐵質層含量豐富,影響到了GPS的訊號j

    所以諾蘭他們有幾個小將完全失去了人質的蹤影。

    到了昨天晚上她們離開了那個區域,訊號才再度出現,不過這也拉開了兩方人馬的距離。

    體內狂暴的一面讓諾蘭想白天就帶着人直接攻堅,但是他們都負擔不起對方拿米亞她們當人質的後果,所以?他忍下一切嗜血的慾望,拚命告訴自己等!等到天黑!等到夜裏!

    等他將人質救出來?然後?這幫免崽子一個都別想逃!

    一陣殘忍的笑意在那張塗滿油彩的臉龐飛快一現。

    七分鐘後,另一班巡守的人準時出現在面前,黑色幽影快速一閃。他從後方扣住第一個人的脖子?讓對方無怯出聲,左手飛快伸出,銀光一閃,捅入第二人的小腹,手肘回擊,將第一個人的鼻樑骨槌進他的大腦裏!

    唔、呃……

    兩聲幾乎無聲的悶響?守衞失去生命的驅體軟倒在地上。

    他將兩具屍體拖到一旁?在黑暗中迅速前進。當他趕到第一楝屋子的邊緣時,第二組守衞堪堪繞過屋子轉角出現在他前面。

    諾蘭火速出手?「呃、呃」兩聲,另外兩具人體無聲無息地倒下。

    魅影繼續前進着?迂迥來到那悚獨立的磚土房後方,他探頭從窗玻璃往內看。

    裏面一片黑踏?他無法知道里頭有多少人,用什麼武器。

    諾蘭沉住氣饒到另一側,那楝獨立的牢房就在前面?兩個守衞歪着頭坐在地上,已經睡着了。

    他悄沒聲息地閃過去",扣住其中一顆腦袋,就要往另一顆腦袋上撞!

    「自己人!」凱尚突然驚醒?連忙表明身分?

    諾蘭一頓。另一個警衞受到驚擾,醒了過來。諾蘭用力往他頭頂心一敲,守衞頓時昏死過去。諾蘭回身看着凱尚,塗着黑彩的臉上只有一雙炯炯的黑眸,凱尚的呼吸頓時不順。

    這個男人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令人忍不住要遵循他的旨意行事。「打開。」諾蘭只是朝門一點頭。

    「鑰匙在索達那……」砰一聲低響,門鎖被人直接用槍柄敲掉。

    不是諾蘭做的。

    兩個人同時回頭,西海一閃一閃的白牙在黑夜中晃亮。

    「打擾兩位談心了,夜色不錯,你們多聊聊。」然後他自己閃進去。

    諾蘭看了天空一眼,嘆了口氣。

    一聲細細的叫聲響起,隨即被悶住。門外的人探頭一看,平藍已經被丈夫緊擁在懷裏,差點喘不過氣。

    「哥!」樂雅低叫,撲了過來。

    諾蘭接住妹妹,又看了一下。

    「米亞人呢?」「她在另一間房子裏,從我們被關進來之後就沒再看過她了,我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

    諾蘭把妹妹往西海那裏一推。

    「先帶她們到安全的地方。」

    「嗯,一切小心。」西海簡短地道。

    諾蘭點了下頭,迅速地遊了出去。

    諾蘭遊移到第三楝,也是最大一楝的建築物後方。

    這一楝明顯和其它幾間磚土屋不同,估計裏面起碼有八個隔間,可以容納約三十個人。

    諾蘭沿着灰色的牆來到它的正前方,剛一探頭立刻縮了回來,有個守衞正好轉頭看過來。

    米亞在裏面。他必須進去救她。這個女人,一直以為他留下她只是因為她可以提供索達的消息。她不知道他根本就掌握了索達的行蹤。自從霍德的「棄暗投明」,勒國官方如虎添翼,而霍德無論如何都比米亞更清楚索達的底。

    諾蘭之所以運運不下手,是因為索達正在密謀走私另一樁大型的軍火交易、而官方想將兩方的人馬一網打盡。

    索達如今終於翻身變成老大,好大喜功的他第一件事是急着向那羣兄弟證明,他真的有資格坐這個位子,所以他做的第一個錯誤決定,是聯絡巴基斯坦激進組織,表示他有能力走私核子武器給他們。

    他做的第二個錯誤決定,是回去找以前加那和霍德很熟的中介者。當他的觸手探封這個領域裏,諾蘭就已全面掌握他的動向。

    以索達的能耐,第一次當然連核子武器的邊都摸不到,不過有幾種毒氣彈,落在恐怖分子手裏還是會有可怕的後果。

    本來武器交易就在兩天之後,偏偏索達一得到米亞的消息,就迫不及待把她們綁了回來。

    客觀來看,這人絕對不是個大將之才。沒有人會在交易日前夕幹冒風險、去綁架綠架重要官員的女見。諾蘭被迫提前行動,但是他一點都不覺得可惜。

    在索達決定帶走他的女人開始、就簽下了自己的勾魂令。

    只有米亞那個該死的女人,還老是以為他是為了要甩她,才把她帶在身邊。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幫助。

    那你為什麼帶她回家?一道鬼魅般的聲音自動在腦間響起。

    諾蘭愣了一下,腳步差點踩空。

    他連忙穩住心神。然而,那個問題跳出來之後,固執地叫囂着、一直不肯下去。

    好吧,他承認,他不知道。

    在當時,那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所以他就做了。

    米亞嬌甜的容顏突然冒了出來。

    諾蘭、我愛你。她膩在他懷裏,温温地,甜甜地計在他的耳畔一遍又一遍説着!諾蘭,我愛你。他的心頭髮熱,屬於她的記憶蜂湧而來。最多的,是她用各種不同的語氣,各種不同的神情,在各種不同的時候,對他不斷地説!

    諾蘭,我愛你。

    我愛你。

    愛你。

    他的心突然漲痛起來,漲到幾乎連一口氣都吸不進去。

    她愛他。

    我愛你。

    我愛……

    他一震,被自己大腦直覺要回復的那句話嚇住。他想説什麼?

    諾蘭用力搖搖頭,強迫自己將精神集中於眼前的事物。

    他不能再分神了。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中又是那個冷靜致命,專注到近乎無情的殺人武器。他拿出掌上型的追蹤器,確定米亞的那個紅點在屋子裏某處發亮。算了一下,右邊第三間房間,也是整個建築物唯一有燈光的那一間。追蹤器收妥,他來到大門前,手輕輕一推,從裏面用門栓拴住了。開鎖技巧在這裏無用武之地,於是往窗户設法。

    來到側邊的一扇窗户旁,他拿出墊布,儘量無聲地墊在手肘下將窗户打破,然後手伸進去把窗户打開,如一抹黑煙鑽進了室內。

    諾蘭才剛踏上走廊,第一間的房間就打開。

    他順手解決了這個不安安分分睡覺,半夜亂起牀尿尿的傢伙,安靜地朝目的地掩去。

    來到門外,他貼着旁邊的牆壁,盯着地上的門縫。

    有人走動的黑影晃過去。他等了兩秒鐘,確定對方沒有開門出來,猛然深吸一口氣,打開門鑽進去!

    第一眼就讓他差點暴走!

    米亞昏倒在牀上,衣襟破碎,神智半昏,索達傾身正要壓到她身上。

    她的左眼整個腫了起來,左邊被打破的嘴角也在沁出血色,整個左臉頰一片驚人的淤青,説明了這記落在她臉上的拳頭有多麼重。

    「你!」門突然打開,索達錯愕地抬起頭。他的一手還抓住米亞被撕破的衣襟,一大片粉嫩的酥胸露了出來。他臉上的表情充滿憤怒?不知道米亞究竟説了什麼話如此的激怒他。

    憤怒的紅光籠罩了諾蘭的跟前。

    他動了。

    同一時間?某個地方突然響起一陣尖鋭的叫喊!

    「咿古?賈唧捉所!賈唧捉所!」屍體!有人進來了?有人進來了!

    索達大吼一聲?放開米亞的衣襟向他撲過來。

    諾蘭反手將門鎖上,不讓任何人進來,然後一記擒拿手抓過去,將索達左手往右帶。右手往左拗。腳下再一記地堂腿,讓他整個身體從諾蘭側旁飛撲出去,重重撞在五斗櫃角。

    侍衞隊的武術教練是一名東方來的奇人?在他親手點撥約隊員之中?諾蘭的資質天賦最高,最得他喜愛?

    索達撞得頭破血流,雙眼射出紅光,大吼着又衝了過來。

    「老大,老大?有人殺過來了!!」有人在門外拚命敲門大喊。

    「他媽的,把他們給我抗統殺光?」索達大吼,低頭朝諾蘭肚子頂過來。

    突然間,每間房間的門都打開,雜杳的腳步衝了出來。

    米亞滿眼金星,慢慢從剛才被痛打一拳的昏暈中醒過來。

    一睜開眼?突然看見一抹矯健的黑色人影就在眼前?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諾……諾蘭……」

    他的臉塗黑,一身黑色的迷彩服,腰間掛着裝備和武器,從頭到尾不出一聲。

    只是冰冷寂靜,但是米亞依然一跟就記出他來?

    好像心理上她就是隨時都能感應到他?

    諾蘭快速瞄她一跟,雙眼如兩顆黑色的冰。確定她沒什麼大礙,他專心回去對付眼前的敵人。

    索達一手按着額角的傷口,不讓血影響到他的視線。他的跟神掃向米亞,發現她用那樣依戀的眼神盯着跟前這個高大的男子,突然間,他明白了。

    「吼!」索達大吼一聲,失去理智的向諾蘭撲過去。

    諾蘭側身一避,一記手刀砍在他的後頸上。索達只覺頸間劇痛,整個人撲倒在地上,頭昏腦脹辨不清方向。諾蘭兩手抓住他的衣襟揪起來,往牆上一按,無限寒意地低喃!「你的運氣很好,我想捉活的。」

    然後再一記手刀讓索達失去意識。

    他丟下那團癱軟的身體,轉身面對牀上的女人。

    「諾蘭!你來了!你來了!你終於來了!」米亞不等他説話,整個人撲進他的懷裏放聲大哭。

    諾蘭接住她死命地摟緊,幾乎快將她勒斃,他的臉埋進她發裏,嗅着她的髮香。

    他差點就來不及救她……

    「他媽的!我不是叫妳出門一定要讓人跟着嗎?」語氣很惱火,嗓音很沙啞。

    「我……舅舅……去部落裏……找我……索達……是我丈夫……」抽抽噎噎的她根本交代不清楚前因後果。

    諾蘭一聽到那個關鍵詞就炸了。

    「索達是妳丈夫?他媽的!索達怎麼會是妳丈夫?」他抓住她瘋狂搖晃。「妳想也別想!聽見了嗎?除了我,妳想也別想其它男人會是妳的丈夫!」

    米亞被他搖得暈頭轉向,連帶剛才受到的一擊,整個人差點被搖到吐出來。也差一點點就沒聽到他氣到失去理智吐出來的那句話。

    他……當她丈夫?

    她呆呆地瞪着他。

    諾蘭用力抹抹臉。

    「我們一回去就辦,直接去註冊,我懶得等那一大堆的禮俗。」他的眼神充滿威脅性,好像她敢説個不字,下場就會很悽慘。

    米亞驚呆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該説什麼。

    「好了,走吧。」

    他將她推到自己身後,護着她離開這間囚室。

    米亞從頭到尾跟木頭人一樣,機械性地跟着他。

    他説的是真的?

    好像是真的……

    她茫然地跟在這個男人的身後,看他或徒手、或甩刀槍,一一解決四處冒出來的敵人。接着其它黑衣戰士也殺入屋中、和他會合,諾蘭示意手下追擊,繼續領着她往外衝。

    他愛她。

    老天、諾蘭愛她!

    強烈的狂喜衝入她心田,她幾乎想不顧一切的跳到他背上大吼大叫。如果不是知道這樣做可能會讓兩個人喪命,她説不定早就做了。

    諾蘭,噢!他永遠不會説甜言蜜語,不會説愛。但是,他愛她。

    她最深愛的男人也愛着她。

    這樣就夠了。

    無論外頭如何殺聲震天,那個傻笑從來沒有離開過米亞的臉。

    等他們殺到屋外,一切也大致結束了。

    突襲隊已經掌控整個環境、有人將瞭望台的探照燈打開、照在空地上,四周亮得跟白天一樣。

    十幾具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空地邊緣、活着的被集中在正中央、全部抱着頭蹲跪在地上。

    有個黑衣戰士將昏迷的索達拖了出來,一併上銬。西海領着幾條大漢將樂雅和平藍保護在中間,自已白牙閃閃地和費森聊天,神情優閒得像出來夜遊一樣。

    「米亞?」樂雅一見到她,立刻衝過來。「天哪,妳的臉怎麼會這樣?妳沒事吧?」

    「沒事,嘶―」米亞連忙躲開她輕觸的手?

    她不知道自已是哪裏露出破綻,索達竟然察覺到她已經愛上別人?雖然他那副受到背叛的表情很可笑,米亞依然無法組止他餡入瘋狂?

    有一瞬間,她以為自己一定躲不過了。

    她不怕受傷,她只怕失去了自己的牽制,平藍和樂雅會隨之遭遇不側。

    她的眼光不自覺地跟着廣場中央那個最高大的黑色人影轉。他正在下命令,為整個殘局收尾。

    一輛囚車開了進來,所有殘黨被一一帶上車。

    平藍看着那羣垂頭喪氣釣囚犯,突然指着某個人,語音清脆無比。

    「西海,那個人説我長得太醜了,他對我不感興趣,不過他們兄弟都很想把你抓過來打幾炮。」那守衞面色如土。

    冤、冤枉啊!不是我講的!我只是轉述!

    西海眼色一深。

    「不好意思,借一下。」他向諾蘭打個招呼,然後和顏悦色地把那個人往剛才的囚室裏拖―

    「救、救命!救命啊!」

    乒哩乓琅,轟隆譁塌!

    足足過了十分鐘,那個人終於被拖出來。

    他的運氣不錯,起碼還有氣。

    「我、我要投訴……你們、你們刑求犯人……」

    諾蘭站在場中央,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出氣多入氣少的男人,然後轉頭問他的副手。「你聽見什麼?」

    「報告長官,我什麼都沒聽見。

    「那你看見什麼?」

    「報告長官,我什麼都沒看見。

    「真的沒有?」

    「報告長官,真的沒有。」

    「嗯,我也沒有。帶隊,收兵。」

    副手行個軍禮。

    於是整個行動畫下完美的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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