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什麼狀況?
為什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他怎麼會在這裏?
他明明只是想和苒姐一起逃婚的呀。再追溯到以前,他也只是想做個行俠仗義、人人稱道的大俠而已。
可現在,他為什麼會落到這步田地?
小六兒緊緊抱着雙臂,身子瑟縮着往牀後縮躲。沒錯,他聽了西門慕風的話,在客棧裏落下腳來,好好地洗個澡,好好地歇息。
可他沒有想到,荊烈會真的去給他找個大夫來啊。
早知道這樣,他説什麼也不留下來了。
西門慕風看着他戒備又恐懼的眼神,不明所以地皺了皺眉,“別鬧了,生病了就要看大夫。”
“我不要。”小六兒固執地抱着肩。
“聽話,來。”西門慕風耐着性子拉他。
“不要。”小六兒拍開他的手。
“怎麼回事?”他怎麼這樣固執?
“我不看大夫,你叫他走。”小六兒瞪那大夫一眼,彷佛見着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為什麼?”西門慕風不顧大夫越來越難堪的臉,提醒自己對病人要有耐心,尤其是這人的病還極有可能是因前一晚睡覺時捱了凍造成的。那麼,他多多少少是應該負些責任的。
“我……我沒錢。”小六兒咬了半天的牙,才小聲咕噥一句。
西門慕風一聽,又好氣又好笑,“是我害你着了涼,你不必為我省錢。”他示意大夫為小六兒把脈。
嗄?這個理由行不通?
“不不不,與你無關,是我自己活該!”小六兒揮舞着手,幾次想從西門慕風的肋下逃出來,卻總是未果。
他只好頻頻向林芳苒眨眼。
“好了好了,不要爭了,為你治病的錢我還拿得出來。”林芳苒翻個白眼。死小子,連這個也要坑她的。
小六兒泄氣地垮下肩膀。看來,他和苒姐之間的默契度還需要好好磨練。
“錢不是問題,你現在只需乖乖讓大夫為你號脈即可。”這一次,西門慕風索性蠻橫地捉住他的肩,阻止他繼續亂閃亂躲。
“我不要,不要。”小六兒大力掙扎,“你再不放開,我就咬了。”
西門慕風的耐性終於告罄,“你到底想怎麼樣?”
“我不要看大夫。”小六兒緊張兮兮地生怕西門慕風聽不清似的,又加一句:“打死我也不看大夫。”
西門慕風感覺身子打顫得厲害。他頓了一頓,説:“荊烈送大夫回去。”
“幹嗎?就這樣由他去了?”林芳苒簡直覺得不可思議到了極點。怎麼有人可以這樣無理取鬧?居然還有人忍受得了?
嘿!若是她,早抓着那小子直接灌藥了。
哪還有那麼多廢話?
“你也出去吧。”西門慕風頭也沒回地説。
“你!”林芳苒瞪着他的背影,氣得説不出話來。
從小到大,只要有她林大美人在場的地方,方圓十米之內,別説是人,就連蒼蠅都盯在她身上。如今,那西門慕風不但不瞧她,彷佛是連稍微應酬她一下都不肯,只一徑地對個小男孩大獻殷勤,真是豈有此理。
她恨恨地跺了跺腳,用力帶上房門。
“從來沒有人家這樣對苒姐説過話。”小六兒嘆口氣道。沒有大夫杵在那裏,他覺得輕鬆了許多。
“現在,你可以説了吧。”
“説什麼?”
西門慕風端詳了他半晌,鬆開他的肩,退後一步,雙手抱胸,一副很有耐性的樣子,“説你為什麼那麼怕大夫。”
“我……”
“別説謊。”他警告在先。
“嗄?”他知道他想説謊?
小六兒神情閃躲,嘴裏咕咕噥噥:“我……那個……那個……就是怕喝藥啦。”他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輩子沒説過謊話,好不習慣哪。就是,不知道騙過西門慕風沒有?
他畏畏縮縮地抬起半隻眼來,撞進他的眸中,不知怎的,心口隱隱地一亂。
小六兒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迅速垂下眼眸。
“今天別趕路了,就在這裏休息吧。”西門慕風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也不笑,也不急,也不惱,聲音甚至還稱得上温和,只是那沉靜逼人的視線,不用他抬頭,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如芒刺在背。
“那你呢?會不會太耽擱?”小六兒衝口而出。
他們,畢竟還只是萍水相逢哪。
然而,他話音還未落,西門慕風已開門走了出去。
房門在他背後輕輕地合上了,那細微的“喀”的一聲,聽在小六兒的耳裏,竟比林芳苒剛剛造成的震動還要大。
他,生氣了?
他看出自己是在説謊了?還是,他根本沒打算為他耽擱?
想到自己剛才脱口説出的那句傻話,小六兒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他憑什麼耽擱人家?
你看不看大夫,喝不喝藥,又與人傢什麼相干了?
他的心頭沒來由地覺得一陣沮喪,就連頭也彷佛重了一倍似的,沉甸甸地壓得他難受。
病痛總是選擇在人最脆弱的時候耀武揚威。
小六兒無力地閉上眼睛,身子軟綿綿地下滑、下滑,牀褥暖暖軟軟地從四面八方包圍了他。
好暖和!
他嘆一口氣,縮進棉被裏,拒絕再和睡神抗爭。
“小六兒?”西門慕風去而復返,手上多了一隻青瓷海碗。
牀上的人兒沒有動。
他靠近一點兒。見小六兒雙頰似火,呼吸濁重,睡得極之辛苦。他不由得蹙起眉,將手中的瓷碗擱下,自己坐到牀沿。
“小六兒?”他拍拍他的面頰,手心的感覺燙熱、細滑。
他盯着他蜜色的臉蛋,微微怔了怔。
小六兒眯開一道眼縫,見了他,困難地笑了笑,又再度合起。
西門慕風內心的某種感覺,被他這虛弱的笑輕輕地挑動了一下。
他一怔,隱約覺得自己有些怪,卻又不知怪在哪裏。
不能再耽擱了,他也不及深究,振了振精神,將小六兒扶起,靠在自己肩上,一手撐了他的重量,一手抵在他的後心,用內力助他祛寒散熱。
“你在做什麼?”微弱的意識令小六兒覺得不安。
“別動。”撐住小六兒重量的那隻手環過去,圈住他的腰,阻止他繼續掙扎。
小六兒聽話地不再亂動,全心全意地倚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在他均勻的吐納聲中不捨地閉上眼簾,意識漸漸模糊……
呵!好舒爽的味道。
像夏日的青草,像藍天下温煦的和風,又像遠山上那一縷明媚的春光……
小六兒深深地吸嗅着,鼻子又磨又蹭,似小狗一般。
好舒服,好滿足。
他的眼睛依然合攏,蜜色的臉蛋上露出心滿意足的淺笑。
“好些了?”低沉的男聲輕釦他的耳膜。
“嗯?”有人?
他猛地回過神,睜開眼眸。
入目是一張距離不過一寸的巨臉,不,絕沒有一寸,他的鼻尖還蹭在那張臉上。
原來,那令他舒心的味道就是從這個人身上散發出來的。
不可能,一個人身上的味道怎麼可能如此好聞?不比花香,花香比它濃郁;不比食香,食香比它庸俗。
小六兒不甘心地又狠狠地嗅了嗅,“你用什麼香?”
他瞪大了眼,眼珠子定定地望進對方的眼中,望成了鬥雞眼。
“男人燻什麼香?”西門慕風拉開環着自己頸項的手臂,啼笑皆非。
“大——哥?”小六兒稍微退開一點兒距離,終於看清眼前之人,又興奮地纏回去,“大哥身上好香,難怪六兒睡得好。嘻,雖然大哥的骨頭還是弄得六兒不怎麼舒服。”
唉!要是西門大哥還能再胖一點兒,那就十全十美了。
“説什麼頑皮話。”西門慕風拉開他一隻手,由他另一隻手環着自己,半撐起身子將桌上的青瓷誨碗端過來,“來,喝了它,”
“還喝藥?”小六兒嘴角下滑,臉苦苦的。
“這不是藥,是生湯。”生平第一次伺候人哪。這感覺好不習慣。
“蔘湯?”小六兒疑惑地瞄一眼碗內白白黃黃的液體。就着他的手,輕嘗一口,温温的,甜甜的,“哇,你真是神仙耶。連我什麼時候醒都知道?”
屋子裏點着燈,窗紙外面看起來是黑乎乎的,如果他沒有猜錯,現在應該是夜半時分了吧?
也就是説,他從清晨開始,一直睡到了半夜。
“嗯?”西門慕風沒聽明白。
“哪,就是這碗……這碗……”小六兒偏頭想一想,還是很認命地説:“蔘湯,不熱也不涼。”
火候剛剛好嘛,這不是掐算好了時間?
“喔。”西門慕風無所謂地道,“我命小二每隔半個時辰換一碗來。”
“半個時辰?那多麻煩。”小六兒吐吐舌頭。
“知道麻煩就快喝。”西門慕風看着他的頭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他伸出手,撫上他的發,觸手才覺又絲又滑。
“喝就喝。”不就是當蔘湯喝嗎?反正這玩意也不苦。
蔘湯,蔘湯……
小六兒嘴裏咕噥着,一仰脖子,將整碗的生湯灌了下去。
“你這方法還挺管用的耶。”他來不及擦嘴,扭頭覷着西門慕風。
“什麼方法?”西門慕風驚覺自己的手還一直停在他的發上,似乎太逾矩了,忙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
“就是那個蔘湯的謊話啊,我心裏念着念着,就真當它是蔘湯了。原來,謊言説多了,也能成真哦。”
“誰説那是謊話?”西門慕風挑起眉問。
“那……我喝的……”小六兒瞟一眼空空的碗,吞了口唾沫,“不可能是真的蔘湯吧?”
“的確——”西門慕風嘴角上彎,“是真的,真的生湯,生薑的生。”
“嗄?”小六兒愣住了。怔怔地看着這個前一刻和後一刻截然不同的西門慕風,半晌,才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原來你也會説笑哪。”
西門慕風尷尬地咳一聲,接過他手中的空碗向外走去,“我去讓林姑娘來照顧你。”
“哎,別。”小六兒喚住他。
他遲疑了一下,頓住腳步,“為什麼?”
他們不是一塊兒私奔的小情侶嗎?為什麼看起來沒有他想象的親熱?
“還是別擾她睡眠了。”小六兒一本正經地説。
在他眼裏,擾人清夢是最最不可饒恕的惡行。
“這樣啊。”西門慕風頓了頓,折回身來。他忽然覺得,其實,要他跟一個陌生人相處,也不是特別困難的一件事。只是不知道,是獨獨與小六兒投緣,還是都是如此,“你倒是很關心她。”
“你也看出來啦?”小六兒嘴角下滑,“我就知道我對她比她對我好嘛。”一想起林芳苒幾度惡意破壞他的好夢,他就為之扼腕。
“別嘆氣,該是你的總歸是你的。”西門慕風伸手拍拍他的肩。
“嗄?”什麼我的你的?他怎麼聽不明白?
小六兒搔了搔頭。
西門慕風嘴角牽起笑意,“就是——你現在最想得到的東西。”他擱下手中的空碗,再度坐回小六兒身邊。
“我最想要得到的東西?”小六兒瞪大了眼睛,笑得意氣風發,“我最想要做一個——大俠。”
“大俠?”怎麼不是林芳苒?西門慕風微愕。
“對呀,就是那種急人所急,人人稱道的大俠士。”
西門慕風默然。
他猜,小六兒如果不是在童年被這樣的俠士救過,就是曾經期待過這樣的俠士出現。又或者,他認為只有自己成了俠士才可能配得上林芳苒。
他眼前,彷佛又看到了那個在碼頭上強作老練的孩子。
二十年清寒生活的磨難,想必帶給他不少挫折。
他覺得胸口有些悶悶的難受。説不清是什麼感覺,但,來得太快了。他現在不是還不能確定這少年的身份嗎?
他又睡着了。
春日暖暖的陽光穿稜過户,照進小六兒緊閉的眼中。
他翻個身,背過光去。
頃刻,又翻回來。
天亮了嗎?
他倏地睜開眼,望見一室明朗。
“咦?西門大哥呢?”
他懊惱地坐起來。説好了知己難逢,要效仿那些俠客們秉燭夜談的嘛,他怎麼又睡着了?
説來也奇怪,只要西門大哥在身邊,他就特別容易入睡。
大概是他身上那種特別的、令人安心的香氣在作祟吧。
香氣呢,一個像他那麼淡定、沉靜的男人身上,居然會有香氣,説出去大概也不會有人相信吧。
想到這裏,小六兒咧嘴一笑,跳下牀來。
嗯。精神十足,就是肚子裏的空城計唱得正凶,還是先找點兒東西填飽它再説吧。
門被拉開,一道身影旋風般地捲了進來,撞得他一個趔趄。
“苒姐,你又想做什麼呀?”他沒好氣地道。
“噓,別下去。”
“可是我的肚子很餓呢。”他繼續往外走。
“等一會兒再吃會死呀。”
小六兒泄氣地瞧着她,“你總得給我一個理由吧?”
林芳苒附耳過來,神秘兮兮地道:“我剛上來叫你的時候,看見外面來了一個大色狼。”
“這你都認得出來?”
林芳苒聽出他語中的嘲弄,卻也不以為意,“你説,老鼠會不會認錯貓?”
“什麼?”
“天敵。所以,美女也不會認錯色狼。”
小六兒啼笑皆非,“那麼,要躲在這裏不下去的也應該是老鼠而不是老虎吧?”他聳聳肩,做個與我何干的表情。
“你少臭美。”聽了這話,林芳苒出聲大笑,“就憑你?也能稱得上是老虎?紙老虎還差不多。”
小六兒聽了,也不着惱,“管他是色狼還是色虎,反正我又不是美女。”他笑着繼續朝外走。
“不管怎麼樣,不許你下去。”一條玉臂橫伸過來,擋住他的去路。
“為什麼?”
“我還不瞭解你嗎?如果你看見有人調戲姑娘,可不可以坐視不理?”
這裏離杭州太近,萬事還是低調些好。
“不可以。”
“那不就結了。”她慢條斯理地靠在門框上。
“可是,我也不能聽到有人在調戲良家女子時而坐視不理!”小六兒突然用力推開她,走了出去。
“喂,你不要每次説着説着就動粗好不好?喂喂,你別又多管閒事了。喂——”
“大哥!”剛進入一樓大堂,小六兒便開心地大喊。
無論在什麼地方,無論在多少人中間,西門慕風那白衣的身影總是那麼醒目、挺拔。
西門慕風抬頭微微扯了扯嘴角,“你醒了?坐下吃點兒東西。”
極為平淡的語氣,相較於小六兒的熱情興奮,便顯得過於冷漠。
“嗯。”小六兒開心地坐下來,絲毫未覺有何不妥。
“小二!”他中氣十足地喊。
“來了來了。”店小二一路小跑,戰戰兢兢的。
這時,“啪”的一聲,鄰桌一隻酒杯扔過來,剛好砸在小二腳邊。
“你到底跟不跟我走?”陡然提高的音量昭示那人已瀕臨抓狂。
店小二趕緊轉身遠遠地躲開。
喂!能不能讓他先填飽肚子再發脾氣啊?
小六兒氣死了,剛剛的好心情被破壞殆盡。
“別管閒事!”他剛要站起來,荊烈已一手搭在他肩上,強逼他坐回原位。
“為什麼?你沒見他欺負那位綠衣姑娘?”又是一個冷血無情的人!小六兒瞠大的眼眸帶點兒不可置信,帶點兒疑惑,甚至還帶那麼一點點責備的意味。
而那邊廂,爭鬧聲已愈演愈烈。
“你起來,跟我走。”
綠衣姑娘不知道説了句什麼,那頭頂紅冠的少年臉都綠了,站起來,一手橫過桌面,就要來抓那姑娘。
“喂!住手啦!”情況危急,小六兒顧不得自己還受制於人,出聲制止少年的獸行。
紅冠少年氣在頭上,遷怒於人,“什麼人在那邊嚷嚷?給本少爺站出來!”
“你説站就站了?我偏不!”小六兒暗中一掙,竟甩脱了荊烈的鉗制。
他奇怪地睇他一眼,看到後者別過臉去,很顯然是不欲與紅冠少年的為敵。
膽小鬼!
小六兒心中哼一聲,連帶着也對西門慕風的觀感大打折扣。
他原以為,寒夜中的一程相送,病痛中的温言軟語,都是一個人俠義心腸的體現。然而,他卻又能眼睜睜地看着惡人逞兇,這,難道是一個擁有正直悲憫之心的人所應該做的嗎?
他的心中有些微的失望。
這麼遲疑之間,紅冠少年的拳風已到。
小六兒急切中一個倒劈叉,翻上桌子,玩雜耍一般,身子往後軟倒,雙掌撐住地面,腿翻起來,就這麼不偏不倚地踢中紅冠少年掌心。
“啊——”少年縮回手,又氣又痛。
“怎樣?你來抓我啊。”一招得手,小六兒精神大震,他做個鬼臉,隔空朝鄰桌的綠衣姑娘打手勢,讓她快快離開。
綠衣姑娘卻彷佛沒看見一般,只是神情漠然地喝着酒。
“小子!是你自己找死。”紅冠少年一拳又來,這一次,拳風勁疾,又快又狠。
小六兒心底暗驚,沒想到這小色狼還有兩下子。原想着就地一滾倒也不難避開去,但,他現在所處的位置剛好擋在西門大哥的前面,若是這麼一避,拳風勢必會掃到弱不禁風的西門慕風。
對他失望埋怨是一回事,可真讓他受傷,那也是萬萬不願的。
這麼一轉念,小六兒的身子便是再也挪不開分毫。
只聽得“砰”的一聲,拳頭結結實實地揍上他的鼻子,鮮紅色的液體如開了閘的洪水,一泄而下。
“啊——”眾人驚呼,掩面不忍再看。
“嘿嘿,你跑啊,你不是想跑嗎?招子也不放亮點兒,敢管你爺爺的閒事?!”少年目露兇光,手指按得拳頭嘎啦啦作響。
小六兒滿不在乎地用衣袖擦去鼻血,“有本事打死我再説,不然,你小子的閒事我是管定了。”
“還挺倔的嘛。”少年冷笑着,突然山腳踹來,小六兒本能地拿手去格。
俗話説:胳膊擰不過大腿。
眼看着那條細瘦的手臂就要遭受無可避免的厄運了。
誰知,就在這一刻奇蹟發生了。
紅冠少年一觸即退,間中還伴隨着殺豬般的慘嚎。
怎麼回事?
眾人面面相覷。
搞了半天,這貌不驚人的小俠士是深藏不露啊!
想到這裏,大家紛紛鼓掌叫好。
小六兒一臉尷尬地蹲在桌子上,哭笑不得。
誰能相信啊,他隨便拿手舉一舉就可以打斷別人的腿。
他真有這個本事,還用千里迢迢地逃出鍾秀谷嗎?
“姑娘,還不謝謝你的救命恩人。”大夥兒熱心地攛掇着綠衣姑娘向他道謝。
“哎,不用不用了。”小六兒漲紅了臉,連連擺手。
綠衣姑娘放下酒杯,挑眉望着他,似笑非笑,“想不到,你還挺有本事的。”
“嗄?不,不是我。”真是煩惱啊,他可不想奪人之美。只是,到現在為止,他還弄不清楚到底是誰幫了誰呢。
綠衣姑娘也不與他多辯,徑自放了碎銀,站起來筆直地一直走到呼呼喝痛的紅冠少年面前。
“姑……姑娘,你還是快走吧,這人你招惹不起。”店小二以為她要報復,連忙好心地提醒她。
綠衣姑娘理也不理,探手握住少年的腳踝,一推一扭。
“啦”一聲。
“好了。”她若無其事地拍拍手。
少年尷尬地憋紅了臉。
“你也別不服氣,記住,你今天是敗在錦衣侯府的西門慕風手裏,他絕不是無名小卒。所以,你們大將軍府也不算丟了面子。”綠衣少女笑得莫不可測。
“西門慕風?”少年滿腹怒意湧了上來。
“對了,你找他就沒錯。”綠衣少女長髮一甩,笑着離去。留下一肚子問題給錯愕難堪的小六兒。
原來他們是一路的?聽起來,那少年還是什麼大將軍府裏的人。還有,大哥似乎也是什麼侯府的。那女人在惡毒地挑撥他們兩家的關係。天哪,事情怎麼這麼複雜?
“大哥。”他慢吞吞地爬下桌子,才一抬眼,便嚇了一跳。
“怎麼?見到我像見了鬼一樣?”西門慕風見他呆愣,微微扯了扯嘴角,是笑,卻不是笑。
“你……”小六兒聲音顫抖地道,“你怎麼這樣子?”
天哪,這還是他的西門大哥嗎?
才一會兒的功夫,不不,也許是一夜的功夫,一個人的變化怎麼這樣大?
那比冬雪還要蒼白的顏色,那比秋枝還要憔悴的面容,真的就是西門大哥?
“坐下來。”荊烈狠瞪着他,眼裏帶着敵意。
小六兒竟不覺得他討厭了,乖乖地坐下來,一顆心揪緊了。
是他的錯。
是他。
他忘了,他還是忘了。真正的病人應該是——一直都是西門大哥。
“大哥。”他聲音裏帶着哭腔。
他好後悔,昨晚不該讓大哥為他虛耗內力,不該拉着大哥徹夜閒聊,尤其是今天,不該給大哥惹這麼大的麻煩。
是他的錯呀。
“別哭,我沒事。”西門慕風拍拍他的背。
冰涼的觸覺從大哥的指尖一直滲入到小六兒的四肢百駭。
他咬住嘴唇,不敢哭出聲來。
“你自己已病入膏盲,居然還有心情出來管別人的閒事?西門慕風,你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紅冠少年看着西門慕風氣弱的樣子,囂張地大笑。
“衞天止,你最好給我弄清楚,今日若不是爺手下留情,你的一條腿早斷掉了。你現在是不是不服?”荊烈冷冷地睇他一眼。
衞天止還想説什麼,嘴唇囁嚅了半晌,最後,也只能狠狠地瞪西門慕風一眼,拂袖而去。
望着怒氣衝衝地走出客棧的衞天止,沉默了許久許久後,西門慕風才對着備感內疚的小六兒淡淡地笑着説:“沒關係,這不關你的事。”
“是我,都是我糊塗。”小六兒低下頭。
“爺,我扶您上去休息吧。”
“我幫你。”
“不用。”荊烈突兀的吼聲嚇了小六兒一跳。
他怔怔地站在樓梯口,望着在二樓轉角處消失的白色背影,心裏難受極了。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他也老是闖禍,可最多是接受一頓責罰,就算是最嚴厲的家法,他也泰然而受。
然而,今天,看着西門大哥為他受苦,竟比他自己的痛還痛上百倍、千倍。
這就是所謂的心痛嗎?
他以前沒有嘗過,現在也説不清到底是什麼。
只是隱隱約約地覺得,有些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在他和西門大哥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