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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織雲醒來時,頭還在發疼。平兒進屋,端來藥汁。「小姐,您醒了?」她扶織雲坐起來。

    「我怎麼了?」她只記得殿前發生的事,之後就沒有記憶了。

    「您昏過去了,額角撞到石板,流了好多血,當時主上―主上立即喚人,將您抬回屋內。」她已被囑咐,不得將實情稟報。

    織雲怔怔地凝望平兒。

    她真的完全不記得,發生了這些事。屋內很冷清,她受了傷,流了血,但他沒有來看她。

    「小姐,您傷得不輕,得快些喝藥,喝過藥後,再躺下好好歇息。」平兒將藥碗端到牀前。

    織雲看着藥,搖搖頭。「我不喝。」

    平兒愣住。「您受傷了,怎麼能不喝藥呢?」

    「我無所謂。」她淡淡地説。

    她本來就是將死的人,過去肯吃藥,是為了見障月,但如今她已失卻活下去的理由,藥對她來説,是毒,留在這裏一日,她實在生不如死。

    「小姐,您快別這麼説,請您將藥喝下,要保重身體。」平兒勸。

    織雲沒有反應。

    「小姐,如果您不喝藥,平兒會擔罪的。」平兒只好這麼説。

    織雲抬眸看她。「我喝了藥,妳就沒事嗎?」

    「是,請小姐喝藥吧!不要為難平兒。」平兒苦求。

    織雲喝了藥。

    她是為平兒,不是為自己。

    平兒見織雲將藥喝完,這才吁了口氣。「小姐您好好歇息,平兒退下了。」收舍藥碗,退出房間。

    房外,男人已站在廊下等待許久。平兒上前跪安。「藥都喝了?」他問。

    「是,小姐原本不肯喝,平兒勸了,她才喝藥。」平兒恭謹答。

    「流淚了嗎?」他問,面色冰冷如鐵。

    平兒怔愣了一會兒。「沒有。」

    障月眼眸沉斂。「看着她,每碗藥都務必要盯着她喝下。」他示下。

    「是,平兒明白。」

    「每日用多少飯,仔細記下。」

    「是。」

    「每日流多少淚,一五一十回報。」

    「是。」

    他的話已交代完畢。

    返身離開後苑,他沒有回頭。

    為平兒,織雲可以喝藥,但她不再進食已有一日一夜。平兒苦勸無用,她不敢擔罪,只好稟報主上。

    「小姐説什麼也不肯進食,是平兒失職,請主上降罪。」平兒跪在紫宵殿前,頭不敢抬起。

    「她想怎麼樣?」他問。

    「小姐自昨日起便不肯説話,平兒、平兒也不清楚,小姐為何不進食……」平兒吶吶地道。

    他不再問話。「那就餓她三日。」

    平兒抬頭,瞪大眼睛。「可、可小姐額上有傷,身子已很虛弱。」

    按捺着情緒的波動,他眼色冷沉,看不出表情。「如果她想用膳,就給,不想用,不勉強。」

    平兒屏息。「是。」垂頭小心應道。

    她從沒見過,主上對哪位嬪妃如此狠絕。

    就這樣,接連三日兩夜,織雲沒有用膳。

    連平兒也不再勸她進食,她躺在牀上,感到死亡離自己又近了一些,只是這房間內,太孤單清冷,讓她的心發寒……第三夜,她陷入半昏迷,身上燒熱,喉頭焦渴得燙人,她的意識已逐漸模糊。夜裏,平兒來看她一回,聽見她呻吟,急忙奔近牀前,看到小姐額上冒着汗珠,汗水浸濕了被褥,嚇得平兒叫喊:「小姐!您怎麼樣?您還能聽見平兒叫您嗎?」

    縱然平兒喊得再大聲,也沒有得到響應。

    織雲仍然呻吟着,細弱的聲,虛弱得幾乎不屬於世間。

    平兒不敢再耽誤,她急喚辛兒進宮稟報主上,自己卻不敢離開房間半步!

    御醫來過又走,診斷結果是身子太弱,患者必須進食。織雲躺在牀上,她半醒半睡,未聽見房內腳步聲響。他坐在牀沿,揮手令平兒退下。

    平兒退下,他凝視躺在牀上的織雲,英俊的臉孔深沉複雜。

    她雙眸緊閉,看不見他複雜的臉色,看不見他如硬鐵般的眼神鬆懈,泄露出掩藏得極深極沉的心緒……那嬌弱的小臉蒼白得接近透明,他握緊拳頭,剋制碰她的慾望。他不能伸手,不能碰她。他很清楚,只要碰到她,所有的剋制都會溶解消散,他就再也不能對她殘忍!他已下定決心對她冷酷,為了索羅的聖戰,他不能為了一名女子動搖意志。

    織雲清醒的時候,第一眼,即望入他冷沉的眼眸,那雙眼睛裏,不再有過往的温柔與疼惜,只剩擊痛她胸口的沉冷。

    「為何不用膳?」他問她,沉着的嗓音,卻依舊低柔。

    織雲收回眸光。

    她凝向牀內側,沒有回答。

    「妳不用膳,我會懲處平兒,將她流放到苦勞營。」

    她倏地回眸,不敢相信。「你不能拿一個活生生的人,來懲罰我。」她顫聲説。

    「如果妳懲罰自己,我只好懲罰平兒,這就是主僕的分際。」他徐聲地説着無情又冷酷的話。

    織雲木然地凝視他,半晌,她淡聲説:「好,我用膳,但是我有條件。」

    「妳説。」他面無表情。

    「每日午後,我想到屋外散心。」

    他沉視她半晌。她默然等待,沉靜的眼色淡得像早起就要蒸散的霧,彷佛事不關己,同不同意都隨他,她可以不用膳,因為她早已有死的決心。

    「好,我答應妳。」最後,他沉聲説。

    她小臉木然。

    「待妳身子恢復,可以走出屋外散心。從現在起,妳開始用膳、喝藥,只要有一次遲誤,平兒就會替妳擔罪。」他這麼對她説。

    「我明白。」她反應冷淡。

    他凝視她的眼,那雙柔情似水的眼眸,已不再盛着滿滿的温柔,她的眼神變冷變淡,從那雙眸底褪去的柔情,灼熱他的胸口。

    他站起來,眸子冷得像冰。「記住妳的承諾。」他警告她。

    織雲不知道他何時走的。

    她沒有流淚,因為淚水在他對她不聞不問的這三天,早已經流乾了。

    她開始進食,過了三日,虛弱的身子已恢復得差不多。她終於得到允許,走出屋外散心。坐在後苑的湖邊,她看着湖水裏自己的倒影,想到小雀與總管……小雀沒有接到她,必定為她擔心,可現在的她身不由己,只能以思念來替代自己犯下的錯誤。

    爹爹呢?

    爹爹會思念她這個不孝女嗎?

    是她做錯了,她不該為一個男人,拋下爹爹、拋下織雲城。

    是她錯了。

    錯了,大錯特錯。

    「平兒,」她喚來平兒,輕聲説:「天涼,勞駕妳回屋裏,為我取來一件外衣好嗎?」

    平兒躑躅了一會兒。

    「還有辛兒在,妳若擔心,可以喚她來看着我。」她明白平兒的顧慮。

    平兒有些不好意思。「小姐,那麼我就喚辛兒來照看您了。」

    「好。」織雲點頭。平兒喚來辛兒,細細地囑咐了幾句,才返身回屋裏。織雲回身依舊凝望湖面,她凝視得很專注,完全沒注意到遠處一雙沉執的眼,已落在她身上許久。

    能予陪伴在皇君身側,默然不語,眼色卻掩藏着憂慮。

    「主上。」龍兒聽到消息,特地從她的屋苑過來,終於在這裏找到皇君。「臣妃給皇君請安。」

    障月側首,凝視他的新妃。

    龍兒還屈着身行禮,等待着。

    終於,他伸手扶起他的新妃,將她嬌柔的身子擁進懷中。

    龍兒受寵若驚。

    主上雖納她為妃,卻還未臨幸自己,龍兒不知道主上的心意,直至此刻被主上擁入懷裏,她才稍感安心。

    「皇君……」龍兒楚楚可憐地凝向擁住她的男人,嚶嚀一聲。「皇君……您一直未至臣妾寢宮,讓臣妾十分不安,不知臣妾是否做錯了什麼,惹皇君不高興?」

    「妳要我臨幸妳?」他問,直接而且毫無隱晦。

    龍兒羞紅臉。「皇君,龍兒……」她垂下頸子,羞澀不已,只好往男人寬厚的懷裏躲。「龍兒不是這個意思,龍兒只希望能如往常一樣,經常見到皇君。」

    「好,今夜我就到妳的寢宮。」他淡聲道,同時抬眸凝向遠處那道僵凝的倩影。他掠開眼,專注於依偎在他懷中的妃子。

    織雲聽見騷動,她下意識地回眸,看到他與他的新妃。

    她的眸光停在龍兒款款行禮的身影上,看到男人伸手,温柔地扶起他的新妃,她的眸光凝止,再也不能動彈。

    當他敞臂擁住他嬌豔的妃子,她心如刀割。

    為什麼?她以為她已經沒有感覺,為什麼胸口竟然還有這樣強烈的疼痛?

    男人抬眸,沉冷的眼凝向她,然後掠過她,低頭吻住他嬌豔的新妃……

    織雲倉促回眸,不再望向那刺痛她胸口的畫面!當她看到身畔那一波碧綠的湖水,原已有打算的決心,變得堅定。

    平兒走出屋外,辛兒迎上前與平兒説話,織雲身邊再沒有人看着她。

    當織雲閉上眼睛,心裏一片澄淨,她的心已冷,不能回到織雲城,對於這世,她已沒有留戀。再回眸,她看那傷透她心的男人一眼,不是依戀也不是眷愛,而是告別過去。

    當障月發現那抹纖弱的人影,往湖水中傾斜那刻,他的臉色倏變―

    「平兒!」他喊,驟然甩開懷中的女人,倏地站起。

    平兒機警地回頭,望向側身往湖中的織雲。「小姐!」平兒嚇得大叫,卻已來不及―

    「不,阻止她!」障月吼叫,卻抵不過她投入湖中的速度。

    她縱身役入那足以將人凍斃的苦寒湖水,果決、堅毅得連平兒都來不及抓住她的衣袖―

    「雲兒!」他發狂的喊!看到那抹纖弱的身影,在仍然飄浮着碎冰的湖水裏漸漸沒頂,他撕心裂肺,他目訾欲裂!

    「滾開!」暴戾地揮退左右,他傾盡全力瘋狂地奔到湖邊,在眾人還來不及阻止之前,他已縱身投入那冷冽的湖水中―

    「皇君!」能予驚恐的高喊。

    「快!快救人!叫御醫、內大臣火速趕來!」後苑內臣慌忙奔走,御醫、鐵騎、與內大臣迅速趕至後苑,兩人被救起時,柔弱的織雲已奄奄一息……

    龍兒瞪視眼前這一幕。她杵在原地,睜大眼珠,黑色的霾影覆上她蜜色的臉孔,籠上她的眼瞳,交織成比黑還要更黯的顏色。

    他不相信。她竟然選擇用如此慘烈的方式,來報復他的欺騙。他為何沒有看出她想死的決心?他怎麼能沒有看出來?怎麼能沒有想到?在紫宵殿寢宮內,他凝視躺在龍牀上,已幾乎沒有氣息起伏的纖弱人兒,那蒼白剔透的容顏,無聲地在控訴他施加在她身上的折磨,此刻他英俊剛毅的臉孔,也跟牀上的人兒一樣蒼白。

    他太冷血,太殘忍,太一廂情願!

    他竟以為,只要讓她恨他,他就可以義無反顧執行他的計劃,再也沒有牽掛,再也不會自責……

    他算計一切,卻忘了算計自己的心。

    他的心,早在執意讓她恨他時,就已經陷入她的柔情裏,再也掙脱不開了!然而他卻沒有看透,還執意加深她的恨意,以為只要這麼做,就可以自絕於她款款的柔情,漠視她對他的影響,拔除她在他心中的地位。障月握緊拳頭。他已經沒有辦法完成任務,再也沒有辦法。唯一的路已經走不通。

    他不能把她留在身邊,一旦留下她,他對她不能剋制的慾望……

    那慾望,將會、害死她!

    趁現在,趁她恨他,他必須讓她離開。

    他只能放了她,讓她回到織雲城,讓她離開他。

    永遠。

    織雲睜開眼時,看見的是守在牀邊的平兒。她沒死嗎?老天為何要這樣作弄她?

    但這裏是哪裏?這裏並不是她熟悉的屋苑……

    平兒聽見織雲的呻吟聲。

    「小姐?」她看到織雲半睜開眼,顯得虛弱,但已恢復意識。平兒沒有照顧她,反而站起來,退下去。織雲睜眼環視這間富麗堂皇的寢室,若非看見平兒,她會以為自己已死,此刻已不是在人間。

    平兒離開不久,她聽見腳步聲又折回來。

    「平兒……」她喉頭好焦渴。「我……要喝水……」她虛弱地低吟。

    水送到她的唇邊,那是濡了清水的棉巾,一雙大手護着她的後腦杓,將她輕輕托起,像是怕碰壞她,那樣温柔至極。

    清潤的水沾濕了她焦渴的唇,讓她有了一點點元氣,抬起眸子,想道謝,卻看到男人沉斂嚴肅的眼眸。

    她直了眼,到口的話吞入腹中,小臉顯得更蒼白。

    他看到她退卻的眼神,看到她的冷淡,看到她眼中的絕望……

    他沒有多言,輕輕放手,只對她説:「好好歇息,把身子養好,妳就能離開索羅。」

    她怔住。

    回眸看他時,他已離開寢宮。

    過後,來照顧織雲的人都是平兒以及辛兒,她再也沒看到他。

    「平兒,這裏是哪裏?」她不知道此處究竟是哪裏?

    「這裏是紫宵殿。」

    「紫宵殿?」

    「是,這裏是主上的寢宮。」平兒説。

    他的寢宮?

    她以為,他的寢宮是那日在前苑看見的屋宇,但顯然那裏並非宮殿。

    那麼,他讓她住進他的寢宮是為了什麼?

    為了方便看守她?

    為了不讓她有機會再輕生,脱離他的掌控?

    是這樣嗎?

    「我想回我住的屋苑。」她對平兒説。

    雖然在這裏她從未見過他,但她不願意住在他的寢宮內。

    「小姐?」平兒道:「這件事,平兒不敢答應。」

    「妳不能做主,那就去問妳的主人。」她淡聲説。

    平兒遲疑半刻才答覆。「是。」垂下眼,平兒慢慢退出寢宮。

    織雲沒表情地看着平兒離開。那日他説她可以離開索羅,也許只是想阻止她尋死的手段。

    他對她所做的承諾,全都是謊言,她早已知道,刻骨銘心。

    既然刻骨銘心,就永遠,再也不會相信。

    如她所願,她被送回後苑。他只叫平兒來傳話。「主上説,小姐想回屋苑也可以,但……」平兒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有話妳直説沒關係。」

    「但小姐如果再輕生,那麼,主上會立即賜死失職的平兒與辛兒,絕不寬貸。」平兒垂着頭,顫聲道。

    織雲臉色蒼白。「我明白了。」她輕聲對平兒説:「我不會再為難妳的。」

    「謝謝小姐。」平兒幾乎要哭了。

    織雲別開眼,凝望紫宵殿上璀璨的燭火,心已冷絕。那日近晚之時,她的屋苑來了一名「貴客」。她是主人新收的妃子,女奴出身,如今受了誥命,成了飛上枝頭的鳳凰,身分已不同於從前。她來到後苑,女奴們對曾經也是女奴的她又敬又羨,異常恭敬,龍兒輕易便收買看顧後苑的女奴,進入屋內,見到她想見的人。

    「小姐。」她輕喚坐在窗邊的織雲,她仍喚織雲小姐。

    織雲僵住片刻,才回眸看龍兒。

    她沒有表情,見到龍兒,她臉色漠然。

    「小姐,龍兒來看您了。」龍兒低聲説。

    織雲別開眼。「您不該如此喚我,織雲承受不起。」她淡聲説。

    龍兒低低嘆口氣。「小姐心裏怨着龍兒,是嗎?」龍兒走到她身邊,低聲問。

    織雲不答話。

    「其實,龍兒心裏也不好過,龍兒覺得在此時受封為主上的新妃,是龍兒對不起您。」她低道,似懷有無限的歉意。

    「您沒有對不起我什麼,也不須特地來看我。」織雲終於開口,凝視着窗外,聲調冷淡而且沉靜。

    「小姐,龍兒知道您心裏責怪龍兒,但是龍兒要與您坦誠,龍兒的確喜歡主人,可龍兒從不敢妄想有這一日。」她柔聲往下説:「事實上,龍兒心裏清楚,今日能被主上收為妃子,其實全是因為您。」

    「因為我?」織雲回眸看她,這話讓她的表情起了波瀾,卻是失笑。

    「是,龍兒是因為您的緣故,才能成為主上的新妃。」她篤定地説:「龍兒服侍主上多年,其實最瞭解主上,龍兒很清楚,主人之所以納龍兒為妃,是為了刺激您,主上並不是真心想收龍兒為妃,因為主上喜歡的人,一直是您。」她對織雲説。

    「妳在説什麼,我聽不懂。」織雲臉色更瑩白,如玉一樣,蒼白得剔透。

    龍兒在窗邊坐下,坦誠的神情,還帶着對織雲的歉意:「龍兒承認,當時龍兒的確是為了讓主人注意到我,因而做了不該做的事,害小姐被主上送出宮外。可小姐出宮後,龍兒每回一思及此,良心便過意不去,可龍兒萬萬沒想到,您與主上之間的關係,竟會為了龍兒,演變至此……」她垂下臉,顯得十分愧疚。

    「與妳無關,妳並不是重要的原因。」織雲淡聲説。

    對她而言,既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龍兒對自己做過什麼,她已看得雲淡風輕。

    龍兒臉色微變,隨即恢復鎮靜。「小姐,其實您誤會了。」她吶吶地説。織雲充耳不聞。

    「您根本就不明白,主人他……」咬住唇,龍兒決定説出實情:「主人他為了救您,險些連性命也賠上去了!」

    「妳説什麼?」織雲回眸,面無表情地問她。

    「墜湖當時您已失去知覺,您必定不知道,那時主上立即跳入冰冷的湖裏,將即將沉入湖中的妳緊緊抱住,泅泳上岸,那時是主人救了妳。」

    織雲瞪着她,怔怔的眸子停滯在龍兒臉上,無法反應。

    「您必定還不知道,那日龍兒受封時,您昏倒在台階下,也是主上將您抱起,直接奔入別苑,您醒來沒看到主上,可他一直等在廊下守了數個時辰,就等着您醒來問平兒您的狀況,這些事,您全不知情的,對嗎?」這些事,她都是從辛兒那裏得知的,平兒嘴緊,她只能從辛兒那裏問得實情。

    織雲無法回答。

    因為她確實不知情。

    但龍兒説的這些話,確實是真的嗎?

    「恐怕您也不知道,您投湖之後,這些日子來,等您睡下後,主上每夜都到寢宮探望您的事了?」龍兒又説。

    「為什麼,妳要告訴我這些?」織雲顫聲問她。

    「剛才龍兒已對姐姐解釋,龍兒心裏對您一直是愧疚的,現在龍兒也不敢求姐姐您原諒,只望您與主上不要再有誤會。龍兒這麼做是為姐姐,也是為主上。」她婉轉地説,口中的小姐,已換成了姐姐。

    織雲垂下眸子,眸光中湧動水霧,她已不知,心中存在的,是愛還是恨。

    「姐姐,如果您不信龍兒的話,可以問平兒,平兒最清楚一切,姐姐問她,她一定不敢瞞您的。」龍兒説。

    話畢,她察觀織雲的神色,然後悄聲站起離開屋苑。

    她的話已説完,相信這番話,從現在開始已起了作用。

    晚間,平兒來給織雲送晚膳時,織雲喚住她。

    「我有話問妳。」她叫住平兒。

    「小姐?」

    「平兒,妳告訴我,把我從湖中救起來的人是誰?」她直視平兒雙眼,沉聲問。

    平兒愣住,神色有慌張。「是、是……」她支吾半天,沒辦法回答。她已被下令,不許對織雲説出實情。

    織雲直視平兒。「是妳的主人,對嗎?」平兒顯然吃了一驚。

    她細心觀察平兒的反應。

    「那日我在凌雲殿前昏倒,也是妳的主人將我抱進屋內,是嗎?」她再問。

    平兒被嚇住了。「小姐!您怎麼會知道呢?」她脱口而出。

    平兒的反應,看來不假。

    織雲與平兒相處一段時日,瞭解平兒心性老實,寧願閉嘴不説,也説不出假話。

    「平兒,這些事妳為什麼不對我説?」她問平兒。

    「平兒、平兒,平兒不能説。」平兒支支吾吾。

    織雲凝望她。「為什麼?」平兒閉緊嘴巴,再也不肯吐露半句。

    「是妳的主人,他不讓妳説的嗎?」織雲再問她。

    平兒搗着嘴,忽然叫了一聲。「小姐,您別再問我了!」接着轉身跑開。

    織雲怔怔地瞪着平兒的背影……

    為什麼?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夜半,她緊閉的房門被悄悄推開。男人走進她房內,在牀沿坐下,細心凝看她的睡顏。雖然平兒必須每日跟他報告她的狀況,但他仍然每夜來看她,因為不放心。

    温暖大掌覆上她的額,探測她的身子是否有異樣,確認無異狀,才慢慢撫下她的鼻、她的頰,然後到那張飽滿柔嫩的菱唇……

    他粗糙的指,眷戀地撫摩着她嬌嫩的唇瓣,動作很輕、很小心,怕她醒來,更怕弄疼她,這張蒼白的小臉,一直讓他心疼,讓他不放心。

    「原諒我,雲兒……」他低喃,用盡意志,才能收手。之後,他坐在牀沿未立刻離開,只是凝視她,又逗留了很久。終於,他看夠了,移開沉定的目光,他慢慢站起來,轉身離開她的房間,快破曉。房門闔上,織雲緊閉的眼微微顫動……

    兩行淚緩緩滑下她的眼角,漸漸地,濡濕了枕上的錦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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