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月來,袁崇峻利用各種關係,一直在蒐集證據。
本來朱欣桐未婚懷孕之事一曝光,袁家大可以高分貝公開譴責朱家背信,但富門集團易主之事同樣瞞着朱家進行,袁家當然已失去怪罪朱家的立場。
但是讓袁崇峻最恨的是,那個神秘的新加坡買主公佈富門易主的消息後,居然立即表明支持利曜南,併成為協助利曜南競逐紅獅董座的靠山--
到最後,他不但得不到朱欣桐,連紅獅金控這塊到口的肥肉,也眼睜睜看着被利曜南奪去!
人財兩失,這筆帳他會記在利曜南的頭上。這個仇如果不報,他袁崇峻三個字就倒過來寫,以後也不必在商場上混了!
所以他發誓要報仇!
就算現在他整不倒利曜南,也一定要朱欣桐先付出代價!誰敦她居然敢揹着他出牆,枉費他那麼喜歡她,一心一意想討好她--
想到恨處,袁崇峻雙手捏緊車子方向盤,粗重地喘息着。想到朱欣桐肚子裏,居然還懷着利曜南的孽種,他的恨意就更強烈!
「朱欣桐,既然我得不到妳,那就毀了妳!」他瞪着朱家所在的大樓,喃喃自語,心中忽然產生一股莫名的快感。
如果不是麗玲那個女人説溜了嘴,他還真找不到報仇的方法!而拜雜誌所賜,他才能知道朱欣桐到哪家醫院產檢。
既然知道她產檢的醫院,他就有方法查到她轉診至哪家醫院的產科。
既然找到朱欣桐現在就診的醫院,他要的「東西」就不難到手了!因為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不怕找不到漏洞去鑽。
現在他要的東西跟證據都已經找齊了,只要再等一天,馬上就會有精彩的好戲可看!
「這個,就算是我預先送妳的滿月禮了!」袁崇峻冷笑。
他送的這份「禮物」絕對特別,而且保證一定會讓朱欣桐--
畢生難忘!
下午玉嫂從市場買菜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信箱。
取了信箱裏的信件,她才搭乘電梯,回到家裏準備作晚餐。
晚上七點鐘,欣桐回到家裏的時候,老人已經坐在餐桌邊等她了。
「爺爺,我回來了。」
「東西先放下,快過來吃飯。」老人微笑點頭。
玉嫂剛在碗裏添妥白飯,笑嘻嘻地把飯碗端到欣桐面前。「孫小姐,您一定要多吃一點,這樣孩子才有養分可吸收!」
「好。」欣桐柔順地答應。
玉嫂眉開眼笑。她就喜歡欣桐這一點,乖巧、聽話。
因為老人接受了欣桐未婚懷孕的事實,而且絕口不追究欣桐肚子裏這孩子的父親,因此玉嫂也就當做這孩子就是朱家的嫡孫那般,期待着孩子的出世。
而即使全天下所有的人,都已經知道欣桐肚子裏這孩子的父親就是利曜南,但在這個家裏,絕不會有人提到利曜南這個名字。
「老太爺、孫小姐,快點吃吧!趁熱吃菜啊!」玉嫂殷勤地招呼着。
「玉嫂,妳也坐下,一家人一塊吃飯。」欣桐笑着道。
「啊?」玉嫂愣住了。
她悄悄望向老太爺……
「坐下吧!人多也熱鬧一點。」老人開口了。
這下玉嫂感動的不得了,簡直就快哭了。
過去她從沒有跟老太爺一塊坐到飯桌旁的機會,也從來不敢想過,沒想到孫小姐不生分她,不但讓她一塊吃飯,還把她當「一家人」看待。
玉嫂又哭又笑,總算彆彆扭扭的坐下來一塊吃飯。今天晚上為了老太爺的健康所煮的粗茶淡飯,這一桌青菜豆腐菜湯,直可比山珍海味。
飯吃到一半,客廳裏的電話響了,玉嫂忙不迭站起來--
「我來接電話。」放下碗筷,玉嫂奔到客廳裏,喘着接起電話。「您好,這兒是朱公館。」
「請問,朱董事長在嗎?」一名男子的聲音問道。
「請問您是--」
「我是興泰科技李董。」
「噢,李董,您好,我們老太爺跟孫小姐正在吃飯呢!」
「可不可以請朱董事長聽電話?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須親自對他説。」李董事長道。
「是,我這就請我們老太爺聽電話。」
聽到是很重要的事,玉嫂下敢遲疑,立刻拿着話筒回到飯廳。「老太爺,興泰科技的李董事長打電話來,他説有急事一定要您聽電話。」
「把電話給我。」老人道。
「爺爺,您先吃完飯再接電話吧!」欣桐勸祖父。
她擔心祖父顧着説話,一會兒不餓了,飯就會吃的少。
「沒事。」老人示意玉嫂把話筒交給他。
玉嫂將話筒轉到老人手上。
「李董事長?不好意思,我們一家人正在吃飯--」
老人講着電話,原本笑瞇瞇的臉孔忽然僵住,然後漸漸變色……
等到話筒自祖父手中掉落,欣桐才發現情況不對--
「爺爺,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老人並沒有回答她。他的手用力抵在胸口,怔怔地瞪着孫女,愁苦的表情彷佛有無限的遺憾、無限的悵然、與無限的悔恨……
「爺爺?到底怎麼一回事?您別嚇我!」欣桐的聲音顫抖。
「對啊,老太爺!李董事長在電話裏到底説什麼?」玉嫂也緊張起來。
老人仍然沉默着,直到臉色發黑……
欣桐的胸口驟然發寒。她顫抖地伸出手,緊握住祖父的雙手--
這雙手居然是冰涼的!
「玉嫂……爺爺不對!」欣桐低喊着,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玉嫂嚇得扔下碗筷。
然後,玉嫂聽到欣桐崩潰的大喊:「快--打電話,叫救護車!」
玉嫂整個人跪到地氈上,慌張地摸索着掉到飯桌下的話筒--
就怕一切再也來不及了!
馬國程接到電話的時候,他還以為是潤髮精技的江茂財董事長在跟他開玩笑。
「這是真的!昨天早上,我們每個董事接到了這樣一封信,信上還附有醫院的DNA檢驗比對。昨天晚上興泰科技的李董事長還為了這件事,親自打電話到朱董事長家裏,跟朱董事長求證。不信的話你打幾通電話問問其它董事,就會知道我沒有騙你!」江茂財言之鑿鑿地道。
馬國程的腦海裏,立刻浮現出朱欣桐纖纖弱質的倩影-她給他的印象實在太深刻了!
「那麼這封信到底是誰寄的?」馬國程問。
他開始當一回事,態度謹慎起來。
「你也不知道嗎?我還以為打電話來,就可以從你這裏得到答案。」江茂財失望地道。
從江茂財的口氣聽起來,不像是在開玩笑。「江董事長,那就先這樣,有進一步消息我再跟您聯絡好了。」馬國程急着掛電話。
終於掛掉電話,他打開自己的辦公室大門,匆匆跑向總裁室--
如果朱欣桐被證實根本就不是朱家的孫女--
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就一定會天翻地覆!
馬國程有強烈的預感,那個女孩……
朱欣桐那個柔弱纖細的女孩,她絕對無法承受這樣的「事實」。
朱欣桐的血液採樣與吳麗玲的血液採樣一起被比對,分析比對後的數據的確證實了,朱欣桐與吳麗玲這兩個人,確實有近親關係。
而朱欣桐與吳麗玲之母,吳春英之間的親子鑑定報告結果,更證實了兩人之間有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親子血緣關係。
至於朱欣桐與紀碧霞這對「母女」,百分之百被確認,並無任何親子關係。
以上這些血液與口腔黏膜採樣,除了朱欣桐之外,其它三人都是吳麗玲自願、或者從吳春英與紀碧霞兩人身上,偷取得到的口腔黏膜檢體。
馬國程收到這份調查報告,已經是事發兩天之後的事,他立刻將報告內容送到利曜南的辦公室。
「這份報告書內容,除了DNA鑑定報告與各董事收到的相同,其它調查結果,是我們的人循線查到的內幕資料。」馬國程站在利曜南的辦公室內報告。
他接下道:「三天前朱董事長已經動過手術,這一次手術已經在朱董事長的血管內安上第五個支架,但據興泰科技的李董事長在電話中暗示,朱董事長在加護病房的情況並不樂觀。」
利曜南放下報告,出奇冷淡地道:「我知道了。」
馬國程對利曜南的反應感到詫異。「利先生,您不打算到台灣,見朱欣桐小姐嗎?她現在一定很無助!再説朱董事長已經動完手術,接下來她將面臨的是紅獅董事們對她的質疑,在現在這種情況之下,相信她是絕對無法面對的。」
「如果她有求於我,她會自己開口。」利曜南的回答很冷酷。
馬國程瞪大眼睛。明知道不該多嘴,但想起那抹纖細柔弱的影子,他還是忍不住了!「可是,利先生,朱小姐她的肚子裏有您的--」
「Vincent,沒其它事你先出去。」利曜南將報告擱置在一旁,若無其事地打開他的手提電腦。
馬國程僵立在利曜南的辦公桌前,過了三秒鐘才回過神。「是,利先生。」他只得走出老闆的辦公室。
利曜南瞪着計算機屏幕,直到三分鐘過後,他始終僵坐在辦公椅上,沒有任何動作。
然後,三分鐘過後,他冷下臉,開始處理公事。
她必須自己面對問題。
如果欣桐不開口求他,他絕對不會打破自己的諾言,輕易見她。
等到祖父的病況稍微穩定,轉到一般病房後,欣桐終於見到被病苦折磨得幾乎不成人形的親人。
「爺爺……」
坐在病牀邊,她泣聲呼喚始終合着眼的老人。
見到祖父孱弱的模樣,就像一把鋒利的刀,正在一片片凌遲着她的心臟……
儘管淚水已經流了滿腮,欣桐始終搗着嘴,不敢哭出聲。
忽然,她看到老人的眼皮抖動着,嘴巴一開一閉。感應到祖父似乎想説話,欣桐急忙擦掉眼淚,努力想聽懂祖父到底在説些什麼。
但老人的聲音,卻小到讓人根本聽不清楚。
欣桐把耳朵湊到祖父嘴邊,儘量想聽清楚那破碎的呢喃,究竟是什麼--
曜南、曜南--
終於,她聽到祖父口中呼喚着的,是利曜南的名字。
然後她明白了,原來祖父想見的人是利曜南,現在他最想見的,是真正的「親人」。
欣桐愣愣地坐在老人的病牀邊,一分鐘後,她才慢慢地站起來……
從祖父被緊急推進開刀房後第二天,她就從Anna口中得知,銀行的董事們已經將前晚收到的信,傳真到Anna的辦公室求證。
那是一封DNA鑑定書。
鑑定書上説明了,她與紀碧霞並無任何血緣關係。
相反的,麗玲與她是近親,而春姨……
她才是自己真正的母親。
難怪從小到大,她的「母親」一點都不關心她,而春姨卻比母親還要像一個母親般地呵護着、疼愛着她。
但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會姓「紀」?為什麼她會成為紀碧霞,而不是吳春英的女兒?
這些問題,到現在都還是沒有答案的。因為除了紅獅董事與銀行內部高級幹部外,外頭還沒有人知道這件消息。
剛踏出祖父的病房,欣桐就碰見正提着食物預備走進病房的玉嫂。
「孫小姐!我給您熬了稀飯過來,您要吃一點東西才行--」
「玉嫂,請妳幫一個忙……」她蒼白地望着玉嫂。
玉嫂見欣桐的模樣不對,遂拉着欣桐的手一起走進病房裏。放下粥飯後玉嫂仍然緊握着欣桐的手,殷切地道:「孫小姐,您儘管説,只要我的能力允許,什麼忙我都會幫您的。」
直到現在玉嫂還是稱呼欣桐「孫小姐」,儘管她也已經得知,欣桐可能並不是真正朱家孫小姐的消息。
因為只有欣桐,從來不曾將她當成僕人看待,比起朱鳳鳴大小姐老是仰着鼻孔看她,孫小姐比朱鳳鳴好上一千、一萬倍!
「請妳幫我打一個電話到香港……給孫少爺。」欣桐喃喃地道。見到玉嫂的神色困惑,她慘淡地補充:「是爺爺想見他……要快。」
她不知道祖父能不能撐下去?還能撐多久?
所以她一定會盡力達成祖父的心願。
「我知道了。」拍拍欣桐冰涼的手,玉嫂善體人意地道。「倒是孫小姐,妳可要好好保重自己啊!」看着欣桐慘白的臉色,玉嫂皺起眉頭叮嚀着。
最近這幾天的變化太劇烈,連一般人都會承受不起,何況是一名孕婦!
「我知道。」欣桐強顏歡笑,聲音卻輕若飄魂。
她幾乎三天沒有閤眼……
她已經太累、太疲倦了。
玉嫂的電話被打了回票。
利曜南的助理馬國程的理由是:利先生不會到台灣見任何一個朱家人,除非朱欣桐小姐親自到香港求他。
「他是這麼説的嗎?」欣桐坐在玉嫂面前,沒有表情地輕聲問着。
「是啊,我聽那個姓馬的是這麼説的!」玉嫂不高興地道:「孫小姐,您別聽那個姓馬的胡説八道,説不定他根本就沒有把話帶到孫少爺面前--」
「我可以到香港去求他。」欣桐道。
玉嫂不同意。「這怎麼可以?!您現在的身體這麼虛弱,怎麼還能夠搭飛機到香港?!」
「沒關係。」欣桐轉頭對玉嫂微笑。「請妳幫我打電話,聯絡那位馬先生,就説今天下午,我會立刻搭機到香港。今天不是假日,我到機場排候補機位,幸運的話應該等得到位子。」
「我不贊成妳這麼做!」玉嫂死命搖頭。
「就這麼決定了,玉嫂,麻煩妳了。」欣桐輕聲道,臉色慘白到幾乎透明。
玉嫂僵持着,但她看得出來,欣桐的決定是無法動搖的。
嘆了口氣,玉嫂終於軟化……
如果一定要經歷這許多波折,那麼磨難也應該結束了!
現在玉嫂只希望這一切不順遂能儘快雨過天青,讓朱家否極泰來,不會再有這許多風風雨雨……
當馬國程接到司機從機場打來的電話後,他如實回報:「利先生,我派去機場的司機説,他沒接到朱小姐。」馬國程按掉手機,困惑地道。
台北那邊打過電話通知,朱小姐將搭乘今天下午四點多的班機,預定一個多小時後,從台北飛抵香港機場,於是他早先已派了一名司機到機場接人。
馬國程才剛説完話,手機又響起來--
怕是派到機場的司機已接到人,他趕緊接起電話:「喂?我Vincent--」
馬國程聽着電話,臉色轉為凝肅。
利曜南沉着臉,等馬國程把電話説完。
「接不到人就叫司機回來,我只給她一次機會!」馬國程剛講完電話,利曜南冷着聲道。
事實上,他已經給過她一次又一次的機會!是那女人不知好歹,等到他的耐性用盡,他發誓,絕對不會再給她任何一次機會了!
即使他牽掛着她--
他承認他的牽掛,所以他一再違背自己的原則,一再給她機會。
但她絕不可能一直利用他的牽掛,來牽制他,讓他心軟!
「不是的,利先生……」馬國程握着手機,還來不及按掉通話,他臉色異樣地抬頭對利曜南道:「朱家打來的電話説,三個小時前朱小姐搭車到機場時,突然開始流血不止……現在已經送進醫院。」
利曜南面無表情地瞪着馬國程。
「醫生説,是血崩。到現在為止,血一直無法止住……很可能有生命危險。」馬國程慘白着臉把話説完。
然後他看到,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利曜南,生平第一次--
臉上出現恐懼的表情。
這是最後的時刻了。
在醫院裏,欣桐的身邊除了玉嫂,沒有任何人陪伴她。
玉嫂一直不能停止哭泣,欣桐想安慰她,身體卻抽不出一絲力氣……
就在她決定放棄、閉上眼睛的時候,她看到一個男人跌跌撞撞地衝進病房……
「孫少爺!」看到利曜南,玉嫂哭的更兇。
本來是要求孫少爺回來看老爺的,但現在卻變成……玉嫂的心在絞痛。
「為什麼會這樣?」利曜南面無表情地問。
他瞪着躺在病牀上,薄弱得像一抹白色影子的她。
她就像累了一樣閉眼休息,那張蒼白透明的臉孔看起來很平靜……
利曜南兩條腿就像生了根,膠着在病房門口。
「孫小姐搭車到機場的時候還好好的,不知道為什麼,才剛排到位子知道當天可以上飛機的時候,孫小姐忽然站起來,然後就-她突然就--」玉嫂哽咽的厲害,無法完整描述當時的情況。
「曜南……」
病牀上,欣桐慢慢張開雙眼,終於擠出一絲力氣,微弱地呼喚他。
利曜南震了一下,然後他生根的雙腳終於能移動。他一步一步,如臨深淵地走近她的病牀邊,蹲踞在她的牀畔……
瞪着她慘白如薄紙的臉孔,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她薄弱的呼吸已經斷斷續續,似乎隨時會與這個世界的氣息失去連繫……
這一瞬間,他胸口深處尖鋭的痛楚,漸漸擴散,成為湖海般的汪洋。
看到他,笑容慢慢在欣桐蒼白的臉上綻放,即使憔悴,仍然有着温柔的甘甜。
利曜南不知道自己正在跟着微笑,但他的笑容卻乾澀,然而他的笑容儘管再情不自禁,她也已不能辨識其中的分別。
「我……要先走了。」她微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輕訴。
「不會!妳不會走的!」他緊握她的手,牢牢的緊握着她。
終於在這個時候,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深濃的依戀。
她心滿意足地笑了。
然後漸漸的,他感覺到她正在鬆手……
他用力握緊着、握緊着!他不肯放手,直到這一刻他才知道,根本是他不肯放手--
但她微薄的力氣已經耗盡,終於要化為煙塵消失在他存在的世界……
利曜南看到她最後一眼。
那一眼沒有怨對、沒有遺憾、只有深深濃濃的愛、還有依依不捨的情……
那是最後一眼了。
她始終微笑看着他,然後嚥下了這一生的最後一口氣。
利曜南僵化在病牀邊。
這一刻,徹頭徹腳,他全身的血液凝結成了寒冰。
等到馬國程氣喘吁吁跑進病房的時候……
他看到欣桐平靜地躺在病牀上,就像睡着了一般安詳,她的嘴角甚至還留有淡淡的笑容……
但她已經不再呼吸了。
馬國程扭動僵硬的頸子,慢慢轉過頭去看利曜南……
他看到利曜南沒有表情的臉孔上,正在迅速地、漫流不止地,爬滿淚水。
總有一天,你也一定會找到一個你真心深愛的女人。
而如果真有那個時候,一定會讓我感到很傷心、很傷心……
我一定會傷心的,連心都碎掉。
利曜南一直記得她的話。
她的話撼動了他沉睡的感情,震動了他的靈魂!
然而她卻在他清醒的這個時候離開--
永遠的離開他!
「醒過來……」他起先是喃喃自語。然後,他突然像發瘋了一般,瘋狂地搖撼着欣桐慢慢冰涼的身體--
「醒過來!我叫妳醒過來--妳聽到了沒有?!妳醒過來--」
「孫少爺!」
「利先生!」
玉嫂跟馬國程同時抓住激動的他,兩個人的力氣卻無法制止利曜南的瘋狂-
醫師和護士衝過來,幾個人也抓不住他,直到他被打了一針麻醉劑……
利曜南的臉上佈滿淚水,他的冷靜已經蕩然無存……
其實這個問題應該改成:每一個人在這一生中,是否都合。遇到一個自己深愛的人?答案是肯定的,但這個人,卻不一定是會與自己相愛的人……
直到現在,他終於相信在這世間,一定會有一個他深愛的女人……
然而,現在她卻再也聽不到他的懺悔……
再也聽不見他從內心嘶喊而出的那一句--
我愛妳。
真正的心痛已經結束。
但到底誰才會真正的心痛呢?是還生存在這世間上的愛人吧!
已死亡的人,就算心痛,那痛楚也已隨死亡而湮沒。
然而一個從女人死亡後,才開始覺醒的男人--
永恆的心痛,將從她死亡這刻開始,伴隨着永遠無法開口的愛……
跟隨他一輩子。
【《上部》完】
※編注:敬請期待六月中旬《下部》之玻璃鞋第四集,不可能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