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驚無險,又過一天。
記憶裏,這句話曾是電台裏一檔談心節目的開篇但如今,卻被她拿來慶幸自己在幸福學園裏平安度過的每一天。
“夏小汐,你好!”她嘗試着對着鏡子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面對每一個新的一天,她都希望自己能過得比前一天好。可是,十七年的歲月對於她來説卻似乎從來沒有出現過奇蹟,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她除了是夏竹君的女兒,她的生命必須成為夏竹君的延續之外,她不知道對於她這個個體到底還有沒有另一種未來。
她嘆了口氣,倦懶地收拾好自己,無精打采地走出家門。
“凌……凌浩然?”出門不到十米,她便驚怔地止住了腳步。
巷口的電線杆旁,溢滿丁香煙的臭味!凌浩然懶懶地靠在他的重型機車上,嘴角叼丁一根煙,黃橘色的火光在他唇邊詭異地一明——滅,
“嗨!”看見她,他眸中精光一閃,然後是一口充滿惡意的煙氣沖鼻而來,
“咳咳——你幹什麼?”她嚇了——跳,厭惡的眼光透過煙霧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戲謔,恐懼的感覺從心底悄悄爬了上來。她開始懷疑,昨天的他和今天的他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或者,今天的他和明天的他又會不會是一個人?因為,她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意。
“是夏小汐同學吧?真巧!”瞬間,他的瞼上換上一抹看似嚴肅真誠的表情。巧?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無力的笑。看起來,她的今天並不會比昨天好過多少。
“來,好同學,既然是同路,大家—起走如何,”他不容置疑地遞過頭盔。
夏小汐苦惱地皺皺眉頭,早知道他這樣難纏,昨天就不該讓他送她回來。今天以前,不是沒有遇到過男生的痴纏,也不是沒有收到過其他同學的情書,但,他們都不是凌浩然!
不知道為什麼,只要面對着他,她的神經就不由自主地繃得緊緊的,彷彿他和她之間有着一根看不見的弦,脆弱又危險,害怕卻又掙脱不了它的鉗制。只想遠遠逃開,逃到他看不到的角落,她才可以正常呼
她低下頭,繞開他,快步而行。無論怎樣,無論世界如何變化,她但求我心依然。
“夏小汐同學,你好像很怕我?”他慢吞吞地駕着機車,與她並行。
“我沒有!”她本能的抗拒。
“哦?那你為什麼不敢坐我的車?”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緊繃的側臉,忽然發現,他還是第一次如此專注地端詳一個女生,
她的頭髮剛好及肩,柔柔地披散在腦後,散發着榮莉花般淡雅的清香。略為清瘦的臉龐,疏淡的眉,一雙迷茫的大眼睛,總是含滿無可奈何的憂傷,像是迷途的羔羊。
他承認,最初吸引他的便是她的這一雙眼睛。
謎一樣,悠遠而綿長。讓他總是在最後一刻,對她下不了手。
困窘於他干擾的視線,夏小汐抿緊嘴唇,埋頭苦走,只恨身上沒有哈利·波特的隱身斗篷。
“如果你不怕遲到,我倒是可以奉陪到底的。”
凌浩然若有所指地瞟一眼她的腳,分明在暗示她,不可能光用一雙腳就可以走去學校。
“你!”她惱火地頓住身形,怒瞪着他,對於他的蠻橫霸道,她是早有領教了。所以,根本就別指望能坐—亡公車。
“同學一場,何必弄得橫眉冷對?我這也是一片好心哪。”他臉上表情無辜得離譜。
夏小汐連吸了幾口氣,鎮定鎮定,何必為這種人生氣?她沉着臉,一屁股坐到機車後座上。
野馬引擎發出一陣歡快的低吼,轟竄出去。
這一次,一定要下定決心,否則,他會成為季天恩的笑柄!凌浩然的眼底漾出一抹狡獪的笑。
“夠了沒有?你到底還要挑多久?”夏小汐跺着腳,一邊頻頻抬腕看錶。
好幾次想偷偷溜掉,但總是在抬眼之間便迎上了凌浩然那雙洞悉先機的眼,無力感在心頭氾濫成災。
犧牲掉早餐擠出來的那麼一點點時間,竟就被他在商場裏晃過來晃過去地晃悠掉了。她悲哀地發覺,除了母親之外,他將會是她生命裏第二個抗拒不了的人。
夏小汐壓低了腦袋,沮喪地盯着他的腳後跟,以沉默控訴他的專制。
“喂!不要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樣嘛,是我求你來幫我挑禮物的。”凌浩然微微一笑,掩不住眸中的得意與狡黠。
求?是這樣求人的嗎?這根本就是綁架嘛。夏小汐扁扁嘴,執意保持沉默。
“唉!沒想到要做一次孝子這麼難。”凌浩然一邊哀聲長嘆,一邊用眼角餘光偷瞄身後那個小小的人影。
夏小汐仍是不説話。
凌浩然繼續漫無目的地朝前走,“今天是我媽生我原想買一樣禮物回家討她老人家歡心的,可是,又不知道該買什麼東西才好,我那一羣朋友又都跟我一樣是些有孝心沒良心的人。”
他頓一頓,瞟她一眼,見她聽得認真,心裏不由得暗暗發笑,嘴裏卻接着説道:“你以為我在學校很威風是嗎?可是,同學們大都怕我,誰肯跟我交心?我想了一夜,原以為你是新來的,樣子又長得善良,所以斷定你一定會幫我的,誰想到——”話語突然剎住,彷彿是無限遺憾的樣子。
夏小汐忍不住有些微的自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是嗎?虧凌浩然還那麼信任她,她竟然一直以為他在算計自己。
她小小心地抬起頭來,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像下定決心似的説道:“好,今天我一定幫你挑到底。”時間趕緊一點怕什麼?能交到一個真心的好朋友才是最重要的呢。也許,他這個人的內心並不若他的外表那麼惹人懷疑。
“哈!這女孩真好騙。”凌浩然的胸腔彷彿在打鼓,那隨時要噴湧而出的笑意必須拼命咬牙才能忍住。好辛苦哦!他背過身,肩膀不住地抖動着。
“凌浩然同學!”夏小汐同情地望着他的背影,他的確是太需要友情了,瞧,僅僅只是這樣,他就已經感動得無法自抑了。
原來,在他堅強的外表之下,也和她一樣有着顆敏感多情的心啊。有柔柔暖暖的感覺緩緩瀰漫在她眼底心間。
好不容易,凌浩然止住了笑。他正—正臉色,回過頭來,殷殷地詢問:“那——你説送什麼禮物好呢?”
“我——’’夏小汐皺了皺眉頭。從小到大,她也只接受過母親的禮物,卻從未送過任何禮物給母親。
説起來,她也是有孝心沒良心的呢。但,既然凌浩然這麼信任她,她總不能讓他失望是吧?
她雙眼一閉,在商場中間轉了一個圈,好了,眼睛一張,身子正對着珠寶首飾櫃。她瞠了瞠眼睛,不可以吧,這禮物太貴了。正打算閉上眼睛再轉,凌浩然長指一掃,已指着首飾櫃道:“就去那裏看看吧。”
夏小汐不安地跟在他的身後。
“先生,需要幫忙嗎?”專櫃小姐掛着討好的笑臉迎上來。
凌浩然雖然只有十七歲,然而,若不告知旁觀者他的真實年齡,相信任何人都猜不出他只是一名高中生而已。相形之下,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的夏小汐就顯得稚嫩許多。
“這個怎麼樣?”凌浩然指着一枚鑽石胸針回頭問夏小汐。
九千多塊耶!夏小汐倒抽一口涼氣,用懷疑的眼光瞅着他。
怎麼?不好看嗎?凌浩然遲疑地縮回了手。他花錢買東西,如果讓她暗笑他沒眼光沒水準,那就太沒面子啦。
“這位小姐,你看這枚藍寶石碎鑽胸針怎麼樣?”專櫃小姐馬上弄明白了今天的主角是誰,
還是不好。一萬多塊,更貴!夏小汐蹙了蹙眉頭,眼光遊移不定。
“這個吧,這個不錯哦。”忽然,她的目光停在一條細白的仿金鍊子上。鏈子是由無數個圓環組成的,每一環就是一個齒輪,一環又一環,環環相扣,彷彿一道命運的鎖鏈。
“好吧,就是它!”凌浩然想也不想,掏出了信用卡。
“你真的也覺得它好?”夏小汐惴惴不安地問。
接過專櫃小姐遞過來的包裝好的鏈子,凌浩然端出最真誠的笑容,“既然請你來做參謀,自然是相信你的眼光啦。”
她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現在可以上學了吧?”
他挑了挑眉毛,心滿意足地低笑聲剎時飄蕩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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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學園”能躋身於第一流貴族學園的行列,它獨特的辦學方式雖然是成功的關鍵,但,嚴謹的治學態度同樣也是不可忽視的先決條件。
在幸福學園就讀的學生雖然能獲得比其他學校更多的自由,但,在違反了寥寥幾條校規之後所受到的懲處,卻也要比其他學校嚴厲得多。而,首當其衝的校規之一,便是——遲到。
這,對於一心只想求平凡的夏小汐來説儼然是不得已的橫禍。三分鐘啊,僅僅只晚了三分鐘而已。可是,幸福學園的大門已經變成了訓導主任高倉明的鐵血大牢門。
“死了死了,我該怎麼辦?”躲在電線竿後面的夏小汐偷望一眼如鐵塔一般聳立在校門口的訓導主任,又是搓手又是頓足的,急得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平生只講了一次義氣,沒想到就將自己推入了深淵。所以説嘛,幫助別人之前得先要稱稱自己的斤兩。
“你説話啊,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嘛?”她怨懟地望向身邊的凌浩然。都是他,如果他稍微再騎快一點點,她現在就不會這麼煩惱了。
凌浩然趕緊低頭揉着眉心,假裝冥思苦想的樣子,藉以掩飾眼底藏不住的得意。“小丫頭,這一次,你死定了吧?”他在心中暗笑。
辛苦了一個晚上,想出這麼一條妙計,不用自己動手也可整治到夏小汐,恐怕就連季天恩也會佩服他的啦。
“喂!你是不是在偷笑?”她疑惑的眼神在他身上掃來掃去,這人真是的,平時看起來挺多主意的,關鍵時刻為什麼反而一聲不吭?
“啊!我在想,也許我們可以從後面翻牆過去?”被高老頭逮到,罪加一等。
“我——可以嗎?”夏小汐瞄一眼高高的圍牆,不敢確定。
“走吧,我可以幫你。”凌浩然有些心虛地迴避着她的疑問。
別説他沒給過她機會,至於結果如何,那就得看她的運氣了。他一邊沿着牆跟向後走,一邊暗忖。
“好了,你上來吧。”身手矯健地攀上圍牆,凌浩然向夏小汐伸出手來。
那一隻手,修長而有力,攤開在她的面前,令她沒來由地紅暈雙頰。
“上來呀!”凌浩然不耐煩地催促道,女生就是這麼麻煩,連爬個牆也要臉紅心跳個半天。
這一隻手交付於那一隻手中,緊緊相握。
時令雖然已近初秋,但,天氣仍然燠熱窒悶。交握着的手心裏不覺冒出細密的汗珠來,粘糊糊的,讓人既緊張又難受。
“我先下去探探。”凌浩然逃一般地跳下牆頭,右手狠狠地在褲管上擦了兩下。
夏小汐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穿過陽光灑落的枝椏樹葉間,沙沙作響。除此之外,四周一片寧靜,她聽見自己的心在不規則地震動。
“快!夏小汐,快下來,高老頭過來啦。”去而復返的凌浩然對她急急招手。
“我——我不敢跳。”
“不要怕,我接着你。”凌浩然走過來,對她張開手臂,鼓勵道。
夏小汐緊蹙着眉頭,閉上眼,試一試,仍是不敢。
“快啊,”他不耐煩地催道。連他自己也不明白,他為什麼又要折轉回來,他不就是希望她被高老頭抓到嗎?可是,當他透過樹葉縫隙對上高老頭似有所覺的眼之後,他想也沒想,便一氣跑了回來。到此刻,再想後悔,似乎已經來不及了。算了,認命吧。
他勾勾嘴角,沒好氣地貼牆而立,“踩着我的肩膀下來吧。”
給別人做墊腳石的滋味可不是那麼好受的。不過,誰叫他就是狠不下心來棄她於不顧呢?“真的可以嗎?”夏小汐踩着腳試了一下,剛剛但,驕傲又蠻橫的他真的願意被人踩在腳底下?“你還真是羅嗦。”凌浩然翻了個白眼。
夏小汐咬一咬牙,整個人站了起來。將全身重量都投放到凌浩然的肩上。
“喂,你不能先打個招呼啊?”正轉身準備對夏小汐曉以大義的凌浩然一個不備,身子一歪,夏小汐的一隻腳便踏在了他的頭上。
“對不起,對不起。”搞不清楚狀況的夏小汐一心只想拿開自己的腳,卻不料,一個倒栽葱從牆頭跌了下來。
天哪!她不會就此摔壞腦子吧?天旋地轉的夏小汐駭異地閉緊了眼睛。可是,她的頭並沒有受到想像中的猛烈撞擊,而是跌進了一副軟軟的墊子裏,
頭不痛,腳不痛,就連手也不痛。怎麼同事?莫非她剛剛只是做了——個夢?她根本就沒有跳牆,而是從高低槓上做了個漂亮的迴旋落地?她疑惑地抬起頭來。
眼前是一張放大了的臉部大特寫。齜牙咧嘴,皺眉縮鼻,似乎集全天下的痛苦於一身,、
“嚇——”他怎麼丁?好不容易放鬆的神經又繃緊起來,她關切的眼神在他臉上逡巡着。
“你們在幹什麼?”高倉明簡直難以相信,在他如此嚴厲的管制之下,居然還有人在上課時間躲在樹林後面抱成一團,這成何體統?
今天,若不好好懲治他們,幸福學園的顏面何存?
“都給我站起來!”他濃眉倒立,暴喝道。
夏小汐渾身一震,糟了!還是被逮到了。她慢慢吞吞地從凌浩然的胸上爬起來,低垂着頭,像一名等待宣判的囚犯。
“你還知道羞恥啊?”高倉明毫不留情地譏諷道。
“你説什麼?老師就了不起,就不用留口德嗎?”凌浩然倏地從地上跳起來,瞪視着高倉明。
“凌浩然!居然會是你?”高倉明像見了鬼一般瞠大了眼睛。
雖然説凌浩然不論犯什麼錯他都不會吃驚,但,現在,他居然會被—‘個女孩子按在地下,可真有點説不過去了。他不是一向最討厭女生的嗎?莫非,抽煙、喝酒、打架、飆車都不能滿足他追求刺激的願望,而改向追女孩子了?
他滿腹狐疑地轉眼望向一旁悶聲不吭的小女孩,她看起來倒是挺乖巧的,不過,人不可貌相,能和凌浩然混在一起的女孩子再乖巧也有限。他嫌惡地皺了一下眉頭。
“你是哪個班的?叫什麼名字?”
“夏小汐,二年級三班。”細弱的聲線幾不可聞。
“哦!是新來吧?”聽説,這個女孩子的母親是很有點交際手腕的,現在看來,就連女兒也不容小覷。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小小年紀就知道勾引男孩子,長大了還得了?幸福學園的名聲將來還不敗壞在這種人的手上?想到這裏,嫌惡的感覺更甚。
“你説什麼?”夏小汐的嘴唇抖索着,一張俏臉迅速變得慘白一片,母親做了什麼,她並不想過問,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無奈。
但,為什麼,人人都要拿她和母親來比呢?
她記得小時候,有一天,家裏來了一位胖胖的女人。一進門,見東西就砸,見人就打。她很害怕,上去抱住她的腳,哭求着她不要打媽媽,可是,那女人一見了她,便尖聲尖氣地咒罵道:“騷狐狸精生下的小狐狸精,瞧她那一對不安分的桃花眼,長大了怕不比她老孃找的姘頭還要多?”
那時候,她並不知道狐狸精是什麼意思,姘頭又是什麼,只覺得她説話的樣子好凶,那憤恨而又絕望的神情根植在她的腦海裏,在她沉重的命運裏注入了無可解脱的夢魘。
而今,舊夢重現,高主任的話再一次重重地擊毀了她生而為人的信念。為什麼,為什麼她這一生都必須活在母親的陰影之下?為什麼温情掩蓋下的事實是如此的不堪與晦暗?
高倉明震驚於她憤怒而絕望的眼神,掩飾性地“咳”了一聲,揭人隱私是他的錯,但,違反了校規的人錯更大。他板起鐵面無私的面孔,冷冷地道:“無辜曠課,理該罰跑操場二十圈,然後交給班主任請家長來。”
“什麼?罰了就不打,打了就不罰,怎麼能又打又罰呢?”凌浩然抗議道。
“還有你——凌浩然!我會親自去向凌董事長説明一切的。”高倉明不滿地將視線移到他的臉上。他們四個人遲到曠課也就罷了,現在居然還帶壞旁人,令他的工作更難開展,這樣下去,怎麼得了?
“算了,夏小汐,我們不要理這種人,就偏不跑,看他能怎麼樣。”凌浩然挑釁地揚一揚眉,然後轉頭去拉夏小汐。這一拉,卻讓他拉了一個空。
原來,夏小汐早已在高倉明的話音未落之際,跑去了操場。
凌浩然愕然站在原地,有些泄氣,也有些挫折和生氣。
三三兩兩下了課的學生聚攏過來,他慢慢轉身,慢慢向教室走去,寥落的背影與同學們詫異的眼神擦肩而過。
*******鳳鳴軒·小説製作室*******玫瑰灰掃校********
生命是這麼無聊,人生是這麼無趣,何苦將光陰賦予營營汲汲?在這以前,他一直以為,人活着,就是盡情地去享樂,盡情地去感受快樂。
可是,現在,當他眼睜睜地看着夏小汐孤獨地在操場上跑完一圈又一圈之後,他才深深地明瞭生命的無奈。
教室裏的窗半開着,一絲絲帶着秋意的涼風無聲地刮進來,將凌浩然面前的教科書一頁一頁吹起又放
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就像他,原本不知她心中的愁苦,卻何故攪亂她的生活?
他支着額頭,眼光義不由自主地飄了出去,落在遠遠的那道纖秀的背影之上。戀戀的.帶着一絲複雜的痕跡,像是憐惜,又像是疑惑。是他故意令她犯的錯,可最後受罰的卻只有她一個人。這對於她來説,是很不公平的吧?尤其是,高老頭對她説的那些話,似乎深深地刺傷丁她。
那麼,現在,她在想些什麼?她怪他嗎?恨他嗎?他的心裏忽然升起—種從未有過的煩悶.連帶着對自己也厭惡起來。他在她眼裏,應該是一個卑鄙小人吧?可是,他明明不是這樣的一個人呀!
他不是常常以義氣二字自誇嗎?今天卻為何做出這等低級陰險的報復行為來?
不!不可以!他要出去,要跟她一起承擔那二十圈的刑罰!
正要衝動地站起來,身邊的椅子卻驀地一沉,已溜過一個人來。才回頭,季天恩的手已搭上了他的肩。
“好小子,兵不刃血,連我都幾乎看走了眼。”
季天恩對着窗外操場上的人影努了努嘴。
“你很無聊是不是?”凌浩然瞄他一眼,忍耐着,裝做漫不經心地拿起桌上的教科書來,像翻紙牌一樣地翻弄着,看似從容的神態裏隱隱有着莫名的焦躁。
“是啊,你不也一樣?”季天恩彷彿無所覺,依然興致高昂,“放學後,去喝兩杯慶祝慶祝?”
“再説吧。”凌浩然提不起勁來。
“你怎麼了?似乎一點也沒有得到報復後的快感哦。”季天恩笑得有些賊。
凌浩然撥開搭在肩膀上的手,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那你呢?有沒有覺得刺激好玩?”
季天恩探究地盯着他的眼,嘆笑道:“我是無所謂了,重要的是看你的氣有沒有消。”
凌浩然掃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是惟恐天下不亂是不是?”
“事先聲明,你説的那個人可不是我。”季天恩舉起雙手,做個投降的手勢,然後用眼神指指後面。
凌浩然詫異地隨着他的眼神看過去,迎面對上羅漪璇那張燦若春花的笑臉。他皺了皺眉,嫌惡地瞪她一眼,轉回頭來。
季天恩睞睞眼睛,笑道:“小公主吃醋了,王子陷害了灰姑娘,是想討公主的歡心吧?”説着,停頓下來,一雙眼懷疑地盯着凌浩然,似乎想在他臉上看出花來。
“你説什麼?”凌浩然突然提高丁音量。大聲吼道。
正在專心聽講的同學們被嚇廠一跳,紛紛轉過臉來,愣愣地瞅着這一對好朋友,;
“怎麼?被説中心事了?”季天恩倒是一副氣定神閒的態度。朋友不就是拿來調笑的嗎?再説了,他怎麼看怎麼覺得今天的凌浩然有些反常,無故發怒不是他的作風,這樣大聲嚷嚷只是落得嫌疑。
他很想弄明白,凌浩然到底在逃避些什麼?又在在乎些什麼?
凌浩然懊惱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卻又不肯就此被季天恩看穿。他不耐煩地推了他—一把,惡聲惡氣地道:“走開,你少來煩我。”
“哎呀,不好啦,夏小汐暈倒啦!”這個時候,有人驚慌地大叫起來,打斷了無端糾纏的二人。
什麼?凌浩然像被針刺了—一下,急忙轉回頭來。
刺眼的驕陽照在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跑道上,使她撲倒在地的纖柔身軀看起來如一隻即將逝去的秋蝶。
他的心驀地—陣緊縮,全身上下彷彿跌到冰窖中—般打了個哆嗦。“夏小汐!”他大叫一聲,飛奔出去,完全不理身後無數雙驚訝的眼神?
是他錯了。是他的錯!
他不該留下她獨自—人面對挑戰的。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那麼虛偽,那麼令人討厭。可是,不論要他怎麼樣都好,他只求她能平安無事。
千萬不要有事!否則,他一輩子不會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