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飛快,夏小汐的心就如天空中飄起的第一片雪花般,輕飄飄的.懸在半空,久久,久久,下不來。
“你笑了一整天了,什麼事那麼高興?”
公車亡,凌浩然與夏小汐並肩坐着。自從她親口答應做他的女朋友之後,他就再也沒有騎摩托車了,每天上學放學,兩個人一起坐在公車上,聊聊天,説説笑,比起風馳電掣的感覺來是要踏實窩心多了。
“嗯——”她搖搖頭,忍不住笑,神情既緊張又興奮,“凌浩然.你是真的喜歡我吧?”
她竟然還在懷疑?
凌浩然的嘴角幾不可見地扯動了一下,沒有即刻回答。
他的遲疑令她染上了些些不安,一張微笑着的臉彷彿泄了氣的皮球,滿腔亢奮迅速垮了下來。“我就知道,你——直都是説着玩的。”她賭氣地望着車窗外絲絲飄落的雪花,手指如心情指標,無目的地在車窗上划動着。
凌浩然用手抹了一把臉,警告自己不能笑出來,他靠過來,從背後擁住她,將她的手指握在自己交疊的手心內,“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無論她要他説多少遍,他都一如當初,
“那——你為什麼喜歡我?”她的臉立刻紅了起來。
笑,開始慢慢從他的嘴角擴散開來。他放開她,舒適地靠在椅背上,兩隻手臂枕着頭,悠遊地問:“有嗎?是你喜歡我吧?”
她倏地瞠大了眼睛,怒視着他。
他帶着得意的笑,瞥她一眼,繼續説道:“難道不是你先喜歡我的?我只不過是給你一個機會而已。”
“什麼?你——”她揚起手臂,捶打着他。無賴,無賴,他明明就是個無賴嘛!
忍不住了,低沉愉悦的笑聲終於漫出他的唇間,洋溢在密閉的車廂裏。
凌浩然開始還只是小笑而已,但看到夏小汐那張兀自氣嘟嘟的俏顏時,實在按捺不住了.越笑越厲害,最後連腰都笑彎了。
“我不跟你説了!”夏小汐羞惱地瞪他恨地截斷了他的笑聲。
好得意嗎?笑死你好了。
“我跟你鬧着玩的。”他慌忙止住笑,伸手拉住她的手。
她回瞪他一眼,見他努力維持的莊容下一朵扭曲的笑花壓抑地綻放着,要落不落,使他的樣子看起來無比滑稽。
她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與他倒成一團。
“這樣吧,我們來研究一下還有一個人沒有説完的話,如何?”他勉強捺下最後一抹笑意,一本正經地道。
“什麼嘛?什麼沒説完的話?”提起這個,她的雙頰就熱辣辣地燒起來,令她如坐針氈。
凌浩然搖頭晃腦,半真似假地道:“其實你不説我也知道。”
“什麼?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後天的聖誕節是某個人的生日。”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温柔,黑而沉的眼眸如一汪潭,將她網在其中。
她的心猛地跳亂了節拍,水漾的眸子定定地瞅着他眸中的那個自己,那麼心慌,那麼傻氣。
一隻手滑向她的腰際,將她輕輕壓人懷中,嗅着她發上的清香,他滿足地閉上了眼睛。就是她了,擁着她,彷彿便是一生一世。
然後,他聽見她傻傻地問了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
他倏地睜開眼睛,似笑非笑,“我想知道的,就能知道。”説完,似乎覺得意猶未盡,又加了一句:“我打算到了那一天,送你—大捧玫瑰花,怎麼樣?”
他挑着眉,笑看着她,不浪漫的那個人可不是他哦。
夏小汐皺皺眉頭,像是有哪裏不妥,卻又説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好放棄。
她的神情又讓他莫名想笑,“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她遲疑半晌,眼睛盯着他的胸口,終於掙扎出一句話來:“對不起,我沒有你那麼有本事,沒辦法打聽到你的生日,所以——”説着,她抬起頭來,充滿歉意地懇求道:“你能不能夠自己告訴我?”
“哈——”他陡然捧腹大笑,越笑越誇張,連整個車廂都跟着他一起震動了。
所有的乘客都向他們望過來,眼睛裏帶着詫異、不解、疑惑。
她羞惱地瞪他一眼,拉拉他的袖子,她的話就這麼好笑嗎?她是很認真的耶。”對……對不起。”他拼命深呼吸,才總算忍住藴在胸口的那團笑氣,“我的生日是二月十四日,那一天,你也可以回送我——大捧紅玫瑰,要是再加上一盒巧克力,那就更好了。”
“2月14日?”她點點頭,“沒問題。”
一陣沉默。隨即,驚天動地的大笑再度席捲了整個車廂。
天哪,來救救他,快要笑岔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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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今天晚卜出去一會兒,可以嗎?”夏小汐咬着嘴唇,倚在母親的房門上,怯生生地問。
夏竹君一邊在鏡子前試着一件新買的禮服,一邊毫無商量餘地地道:“嚴伯伯聽説今天是你的生日,特地在萬華大酒店的旋轉餐廳定了位子,你絕對不可以不去。”
“他請的是你,又不是我,再説同學們都説好要為我慶祝生口的,我要是不去,怎麼説得過去呢?”
夏竹君奇怪地打量起女兒,最近,她確實是變了。
她的神情迸漫着—種光彩,顯得喜氣洋洋,不再像以前那麼死氣沉沉;她的眼波明亮有神,不再像以前總是透着一股無所適從的茫然;她的聲音輕快甜蜜,不再像以前那麼有氣無力;她的眉目舒爽明快,不再像以前那麼固執哀怨。
這些變化,都是從何而來?難道,幸福學園真的有那麼神奇?還是——
她的臉上迅速露出一抹警覺的神情,“小汐,你最近都交了些什麼朋友?媽怎麼從來都沒有聽你提過?”
“呃,都是些普通同學啦,只是蔚老師很好,每個同學的生日她都記得,所以……所以……”夏小汐不安地扭動着衣角,聲音越來越低、
“老師?男的還是女的?”看她那—副遲疑的樣子,夏竹君的懷疑更甚。
“是女的啦。”夏小汐有些急,在母親面前,她向來毫無招架的餘地,這樣逼問下去,難保不真相大白。到時候,媽媽會怎麼説?怎麼看她?怎麼對他?這些還來不及考慮的問題一下子湧到她的面前,殺廠她個措手不及:,
“這樣就好,”夏竹君鬆了一口氣,點點頭,卻又繼續叮嚀道:“我告訴你,你跟別人不—樣,尤其跟你的那些同學不—樣,千萬別學着人家去談戀愛.男人的誓言都是不可靠的,你瞧瞧我,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所以我要你好好學習,將來出國留學,這一輩子你只有靠你自己。”
“嗯。”這些話,她聽了沒有一百次也有九十九次了吧?
夏竹君不放心地看着女兒,還想説什麼,看看時間,只好暫時作罷,全副精神終於又再度被那件晚禮服吸引了過去。
戴什麼首飾好呢?配什麼鞋子恰當呢?
看着母親在鏡子面前自言自語,夏小汐沮喪地回到了客廳。
把自己摔在沙發上,兩眼無助地瞪着天花板,她心緒煩亂。
怎麼辦?一邊是母親,一邊是凌浩然,兩個人都是她不可抗拒的,她該怎麼辦?先不説以後吧,就連今天,她都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
打電話吧,告訴他,她今天不能出去了。可是這一天,她盼望了多麼久啊。這是她與他相約度過的第一個生日,她怎能放棄,怎能?
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臉埋到沙發裏,心裏那種強烈的慾望卻埋藏不了,如發了根的芽,正在茁壯成長。
“小汐!”母親的喚聲使她嚇了一跳,坐起來,心撲撲亂跳,彷彿心裏的秘密被這一聲叫喚給勾了去
“小汐?我叫了你半天,你怎麼不回答?”夏竹君不悦地探出頭來。
“嗯?什麼?”她抬起頭,一臉茫然。
“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才一會兒的功夫,她是存心跟她作對是不是?
“媽!”她呻吟一聲,“我病了,很難受,可不可以不要出去?”
夏竹君的眉頭越攏越緊,沉吟片刻後,像是下定決心般,道:“去吃兩片藥,撐着點,今天是第—次跟你嚴伯伯見面,以後你的幸福就全在他的手上
“怎麼是我的幸福?明明是你的嘛。”
“我做的這一切是為了誰?你説,我都是半邊身子快入土的人了,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夏竹君的心頭頓時不爽快。
逃不了了,夏小汐泄氣地跌坐在沙發上。
“記得吃藥.別再給我出什麼問題:”她加重了不悦的語氣。
四周又恢復了一片陰冷和悽清。
夏小汐把腿縮上來,雙手抱着膝蓋,頭枕靠在臂膀上,這個姿勢是最安全的,如一隻鴕鳥。她渴望成為一隻鴕鳥。
冬天的夜色總是來得特別早,一點—點,從窗外滲進來,眼前那抹淡淡的灰黑逐漸變為深黑,深手不見五指。
驀地,電話鈴聲驚響了起來,在偌大的客廳裏迴盪不停,觸耳驚心。夏小汐驚跳起來,瞪着電話,不敢去接。可是,那鈴聲卻不肯歇.與她鬥氣一般,叮鈴鈴,叮鈴鈴,響個不停。
“小汐,接電話啦,你在幹嗎?”
“哦!”她慌忙應一聲,猛地抓起電話。
一剎那,所有的聲響都停止了,只聽得到她不安的心跳聲,擂鼓一般,持續着鈴聲不甘的憤怒。
“喂,小汐嗎?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凌浩然的聲音焦急地從話筒彼端傳來,讓她的心不由得一熱,像個委屈多時的孩子,終於找到了家人。
“你説話呀,到底怎麼了?要不,你等着,我來接你。”
夏小汐抬頭看看時間,六點半了,他們本來是約在六點一起吃晚餐的,他一定等急了吧。
可是——
她搖搖頭,“對不起,你不要等了,我今天不能出來。”
“為什麼?”
“我媽要給我慶祝生日。”
慶祝完了呢?
“這樣吧,你什麼時候有空了就什麼時候出來,我在你家門口等你。”頓一頓,他笑道:“不過最好不要超過十二點哦。”
“我——”她還想説什麼,但對方不給她考慮的機會,喀嚓一聲,切斷了她和他之間的連線。
空氣中,又瀰漫起一種叫寂寞的味道,在這刻,她忽然好想好想一個叫做凌浩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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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擺脱了那個胖臉、禿頭、自以為和藹可親的男人,夏小汐像出了籠的鳥兒一般飛快地向家裏趕去。
才進巷子口,老遠就看見一個俊削的身影,兩手插在褲兜裏,背靠着牆,仰望着天空。
白色的雪花飄飄揚揚地下着,落在他的發上、臉上、衣襟上,他卻渾然未覺,整個人繃得緊緊的,一徑帶着一股倔強的執著,像一個固執的孩子。
一股難言的意緒瞬間瀰漫在她的心間、像春日的暖潮,將她從飛雪寒冬的睏乏中解救出來—
“嗨!”她兩手背後,慢慢地,左腳上前,右腳劃一圈,再上前,怕驚擾了一地涼涼薄薄的雪花般—步一跳,來到他的面前。
細碎雪花沾濕了她的眼睫,亮晶晶的,如粒粒墜落凡間的寒星。
凌浩然的臉上霎時充滿了生機,原本消沉的臉變得溢滿光彩。
他微笑着伸出手來,掃落她發上的幾片白雪,“小汐,生日快樂!”
她仰起頭,問得傻兮兮:“你等到現在,就為了説這句話?”
“不然你以為還有什麼?”他瀟灑地聳聳肩。
她看着他,仰着頭,似笑非笑,然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輕輕踮起腳尖,湊到他的唇邊,櫻唇滑過他的。
極快速的一瞬。
如果剛才凌浩然眨了一下眼,只怕會懷疑剛才那温暖的觸覺只是春風一掠而已。
“嗯?你在做什麼?勾引我?”理直氣壯地捉緊那兩隻做了壞事就想偷溜的手,凌浩然努力抿着嘴唇,以免自己笑出聲來。
“我——”老天!她剛才在做什麼呀?羞死人了!
夏小汐想用手捂住發燙的臉頰,卻偏偏被他捉牢了,抬不起來,於是只好低下頭,拼命地往他胸口裏
凌浩然好笑地搖搖頭.鬆開她的左手,將右手拉至自己背後,握牢了,這才用無比振奮人心的語氣大聲説道:“我們去坐摩天輪吧。”
“摩天輪?這麼晚了耶——”還有得坐嗎?夏小汐遲疑地抬起頭來。
“你別忘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
“我的生日?我的生日跟開放摩天輪有什麼關係?”
她一路暈暈乎乎地被他拖着,直到整個人被塞進摩天輪的那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來,今天不止是她的生日,還是聖誕節!害她還以為他有什麼特異功能呢。
真是的!
“你覺得,是天上的星星美呢,還是腳下的星星美?”充滿誘惑的聲音彷彿就在她的耳鬢,温暖的氣息輕輕吹拂着耳後的一縷秀髮,麻酥酥得癢。
她轉過頭來,臉頰不經意從他的唇角一擦而過。
然而,這一次,他卻並未就此輕易放過她,他的唇捕捉到她的,温柔纏綿地擷取着那—抹醉人的芬芳。
這一次,這一次,是真的了吧?
雙腿再無法支撐自己的重量,她軟軟癱進他的懷裏。
好像是有什麼人説過的,日落時分,在摩天輪裏KISS,那個人就會永遠跟自己在一起。難道,他也聽過這個傳説?難道,他也希望能跟自己永遠在一起?她的頭暈暈的.腦鈍鈍的。靈魂彷彿不在她的身上,飄出去了,飄在寒星點點的夜空裏。久久,久久,不肯回來。、
直到,摩天輪驚險萬分地咯噔了一下,她的七魂八魄才勉強震回原位。
“唉——”他輕輕——嘆。
她醺醺然地睜開眼睛,水眸盪漾,池心中央有他的臉,懊惱的容顏。
“搞什麼嘛,什麼爛東西!”他狠狠敲一敲摩天輪,像個得不到糖吃的孩子般任性。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問道:“你也聽過那個傳説?”可是,現在不是日落呀。
“什麼傳説?”他瞪大了眼睛。
“算了,就知道你會裝傻。”她橫他一眼,掉開頭去。
“我知道。”他從背後圈住她,手撐在欄杆上,眼睛望着腳下的燈火輝煌,悠悠地説道:“我的確聽過—個傳説,當所有的人爭相編鑄最漂亮的燈以博取花魁娘子歡心的時候,只有賣油郎點亮了整條街的油燈,他説只有能照亮她放眼所及的每—個角落的燈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燈。而今,你看,天上地下,每一片星光,每一處燈火,都為你而亮。從今以後,你放眼所及的每一個角落都不會再有黑暗。”
這算是情話嗎?她忽然覺得想哭,又想笑,她想笑完再哭,哭完再笑。
她從來不知道輕描淡寫的幾句話竟然會擁有如此大的力量,讓人飄飄欲仙,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哦,對了,”像是怕她刺激過度,導致精神失常一般,凌浩然忽然轉了個話題,“我還沒將生日禮物送給你呢。”説着,他的手焦急地在褲兜裏掏着什還——還有生日禮物?她瞪大了眼睛,受不了了,他要一次將一生的快樂全部都給她嗎?她緊張又慌亂地凝視着他的手。
小小的紅絲絨盒子,安靜地躺在他的手心裏,不……不會是……戒指吧?她迅速偷瞄他—…眼,他的臉色不是太緊張,也不是太興奮,不像是求婚的樣子。她漲紅了臉,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赧,
“快點吃哪,在我的褲兜裏揣久了,怕都有些竄味了。”
竄味?他以為他是冰箱啊?她不解地瞟他一眼。
“汗臭味呀。”説着,他笑嘻嘻地彈開絲絨盒子上的機簧。
小小的,拇指大小的盒子裏竟然盛放着一朵白色的花,散發着淡淡的奶油香味。
“這是——”
“生——日——蛋——糕!”
經過他的指點,她才看清,白色的花瓣上鑲嵌着米粒大小的文字,如果不是刻意去看,真是一點痕跡也無。
HappyBinhdaytoXiaoXi!
是生日蛋糕,是她的生日蛋糕!
這是她十七年來,收到的一份最特別的生日禮物,她使勁吸了吸鼻子。望着他,“為什麼這麼小?”做這麼小的生日蛋糕,要花費多大的心思?
凌浩然委屈地垮下肩來,“沒辦法,難道你要我帶上一個特大號的生日蛋糕去你家門口等四個小時嗎?如果是這樣,我想明天我一定可以上頭條。”
“哦!所以你就藉機省錢?”
“最多我不跟你搶好了,全部都給你。”凌浩然有些心痛地望着那一口軟香馥郁的蛋糕美美地滑人夏小汐的口中,不爭氣的肚皮卻在此刻響亮地咕噥了一聲,發表了自己的抗議,誰叫他從中午到現在還沒有沾過一粒米、一滴水呢?
夏小汐靜看他一會兒,然後很開心、很滿足地笑了,並且笑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