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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容易飄零去,

    且憐取及時春好。

    流水年年,

    相思流去多少?

    ——陳星涵·探春慢

    司徒聞鈴是被一聲尖叫給驚醒的,醒過來的時候,眼前已是一片的黑。

    伸手不見五指。

    她有片刻的茫然,感覺衣服粘在皮膚上,濕濕的,極不舒服,掀開被子的時候才發覺身上蓋了好幾層,難怪悶出一身的汗。

    有些失笑,謝慕駿這個傢伙,可真不會照顧人啊。

    然而,即便是這樣,知道自己被人照顧着,有人關心着,那種踏實的感覺,依然讓她心裏升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平靜滿足。

    窗內黑暗而寧靜,窗外,雨聲淅瀝。

    她抱膝坐在牀上,感覺這一剎是那樣的美好,心情很好,精神也很好,此刻,她相信自己,可以吞得下一頭牛!

    黑暗之中,司徒聞鈴咧嘴笑了。

    原來,被人照顧的感覺,是這樣的啊,一點點感動,一點點喜悦,沖淡了病痛時的孤寂難受。

    以往,向來都是她在照顧別人。

    在丹霞山,在靖王府……

    她看過無數被病痛折磨的臉,她安慰他們,照看他們,心疼他們,守護他們……從沒想到有一天,她也需要有人來看護。

    更從未想到,那一個人會是他!

    他令她生病的時候,即便虛弱也覺安心。

    然而,下一瞬,她便又傷感地想起,這些温暖大概都只是她的錯覺,他的温柔他的憐愛不都已給了另一個女子?

    而他對她,一定是愧疚感激大於喜愛的吧?

    一顆心起起落落,司徒聞鈴提醒自己這並不是愛情。只是,剛好,他在這裏,而她,正在生病。

    如此而已。

    他不愛她,可悲的是,她正愛着他。

    “姑娘!姑娘!”淒厲的叫喊聲撕裂層層雨幕,刺入人的耳膜。

    司徒聞鈴倏地跳了起來,是琴兒,這次她聽清了,是琴兒的聲音!

    出什麼事了?

    是不是綠柳……她、她怎麼了?

    鞋子怎麼也穿不上,她一急,索性光了腳,赤腳跑進雨裏。

    穿過小小的庭院,直衝進綠柳的房間,滿目是觸目驚心的紅!

    紅的被單、紅的紗帳、紅的人兒……粘稠的血液漫過牀沿,滴滴答答地跌在地面,浸濕了擱在牀底的繡花鞋。

    “怎麼回事?”心臟驀地揪緊,她赤腳奔了過去。

    手指剛剛觸到綠柳緊閉的雙眼,一道聲音沉穩嚴厲地切進本已嗡嗡作響的耳膜,“別動她!”

    她一震,伸出去的手硬生生止住,回頭。

    看見一位身着灰色長衫的老者,揹着藥箱,目瞪口呆地站在門邊。而他的身後,白衫如雪,負手而立的不正是她念茲在茲的謝慕駿?

    他深眉鎖目,一臉嚴肅,根本看都沒看自己一眼。而剛剛,他説什麼?他讓她——別動她!

    是的!

    不要再動綠柳,現在弄成這個樣子,他一定認為全都是她的錯吧?他一定在後悔,不應該相信她,不應該與上帝作對吧?

    相信她嗎?

    瞧,這就是女人帶來的災難!

    他一定是這麼想的,一定是……

    然而,她不信,她不信這是因為她,只因為她是女子,就發生了這樣的事!

    不!

    一定不是!

    是什麼地方弄錯了?

    是什麼地方?

    赤腳踩在地面上,血水,更多的血水漫過來,從腳趾縫裏淌過去,來不及了,來不及了,寒意從腳底直升上來,司徒聞鈴抖顫着唇,連聲音也在微微發抖,“讓我看看她……請你!”

    “請你出去。”回答她的,依然是那樣冷漠的聲音。

    “不,我不能出去,我下的藥我自己知道,不會這樣,不會是這樣的。”她不顧一切,握住綠柳細弱的腕脈。

    “放手!你快放手!”目瞪口呆的老大夫終於回過神來,顫巍巍地吼,痛心疾首似的。

    她不管了,趴在氣息微弱的綠柳身上,聽她的心跳,“去燒熱水來!琴兒?”

    琴兒沒有動。

    那老大夫動了,拖着藥箱顛過來,拿藥箱撞她,“造孽啊!妖女!你這個妖女!看看你造的什麼孽?”

    被撞了一個趔趄,背部好痛,她忍着,一定要忍着,“綠柳晚上喝了藥嗎?”她轉頭問琴兒。

    琴兒不答,也不看她。

    “她喝了藥有什麼反應?晚上吃了什麼東西?”

    老大夫氣得吹鬍子瞪眼,“帶來瘟神的妖女!滾!快點滾!”沉重的藥箱再度撞了過來。

    司徒聞鈴依然固執地站在那裏,心太痛,身體的疼痛便算不得什麼了。

    難道,真如傳言所説?

    女子行醫是被上帝詛咒的行為?

    難道,真是她給綠柳帶來了災難?

    難道,潛意識裏,她真的希望是這種結局?

    真的想要殺死她?

    她真如紅荔所説的那樣狠毒嗎?

    她是妖女!是給別人帶來災難的妖女!

    剎那間,她覺得窒息,四周的空氣好似被抽離,痛到無法呼吸。

    “夠了!”驀地,司徒聞鈴感覺自己被人猛扯了一把,腳下一滑,發出一種黏稠的“吧嗒”聲。

    她感覺頭一陣陣暈。

    老大夫一擊未中,連人帶箱撞到牀欄上,“砰”一聲撞到胸口,老人發出痛苦的哀嚎。

    “我不動,我不動她,但,請你救她,求求你救救她吧。”司徒聞鈴雙腿發軟,喉嚨像堵了鉛塊一樣,那樣大片大片的血漬,像有生命似的,飛快地蔓延,那是兩條生命的流逝。

    比起那些,她這些痛算什麼?

    根本不算什麼。

    現在,她寧可有人用那個箱子,那沉重的藥箱,砸死她!若真能換回綠柳母子的性命!

    “你、你……”老大夫激動得説不出話來,“你讓我救?怎麼救?怎麼救?”流產再加上血崩,就是神仙也救不了啊!

    他為什麼要來鍈這趟渾水!

    沒救了,沒得救……

    老大夫搖頭再搖頭,背上藥箱,轉身便走,原本啜泣着的琴兒,這會子“哇”一聲哭出口。

    “為什麼不能救?你根本沒有努力!就像一開始,如果你們肯盡力,原本是可以保她們母子平安的,你們怕失敗,不肯去嘗試,好吧,那就交給我,讓我來!”

    雖然這一次她同樣沒有把握,但,總不能眼睜睜看着綠柳死。

    “琴兒!”

    “好了,不要再鬧了!”謝慕駿低喝,語氣有絲緊繃,“你跟我出來,讓秦大夫好好醫治。”説着,他握住她的腕。

    “好。我出去,只要秦大夫肯盡力。”她下巴一揚,剛剛踏出一隻腳的老大夫遲疑一下,慢慢轉回頭來,看着她,半晌,放下藥箱,疾步走回牀邊。

    她心頭一鬆,腳便軟了,若不是謝慕駿握住她的腕,這一下便要跌坐在地了。

    “對不起。”她看着他,慢慢地,掙開他的手,一步一步向外走。

    寒意從腳底升上來,直沁入心。

    每走一步,那些粘在腳趾上的血沫便向外延展一步,一朵一朵,悽豔而恐怖。然而,這些對她來説已經不重要了,那些血,那個人的生與死,都將與她無關,或者説,這個世界上已沒有什麼是與她相關的了,除了她這個人,她自己。

    而她,早已麻木,體會不到喜怒哀樂。

    有腳步聲從後面追了上來,她聽到了,知道是誰,卻沒有回頭。

    直到那人的一隻手輕輕按在她肩上,“穿上鞋子。”他對她説。

    她茫然回頭,看着那個人的眼,炯炯黑眸裏是否也帶了一絲悲哀?

    “對不起。”她只得又説。

    似乎除了這三個字之外,她已説不出別的話語。

    事實上,她也確實不知道該對他説些什麼。

    事情已經是這樣了,雖然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人類對於自己無能為力的事情,通常都會歸咎於上帝。

    而她,便是那個使上帝發怒的人!

    他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蹲下來。

    “你?”她正疑惑,一隻腳已被他握在手裏,泥水和着血水一滴滴地淌下來,她倒抽一口涼氣,那隻腳已被他塞進繡鞋裏。

    她一怔,在猶豫的當口,另一隻鞋也很快地穿好了。

    他站起身來,塞給她一把傘,“快點回去吧。”

    傘撐開來,雨水落在傘上,滴答滴答,然後順着傘沿一圈圈地滑下來,那一瞬,她方才覺得委屈,有一股想哭的衝動。

    “她會不會死?”

    謝慕駿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奔進雨裏。

    落雨的街道,冷冷清清,然而,依然有一兩個行人,匆匆行色裏對她投來詫異的一眼。

    她仍然站在那裏,僵冷地,一動不動。

    心湖裏彷彿有什麼東西慢慢地飄,飄落下來……

    然而,有什麼用?

    早已經淋得透濕,一把傘又有什麼用?

    那一瞬,她只感到透骨的驚慌和悲涼。

    南宮毅回來的時候,綠柳身上的血已不再流淌。

    她安靜地躺在牀上,雙目緊閉,面白如紙。

    看起來,好像是睡着了,而她的確是睡着了,安靜地,永遠地,沉睡下去。

    見過的人再無人能夠忘記,南宮毅那一聲驚痛的悲嚎,如負傷的獸,紅了眼。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走的時候,她明明還好好的,怎麼會這樣?”

    “你走的時候,她已有三個月的身孕。”謝慕駿輕嘆。

    “這個我知道,在飛鴿傳書裏你不是已經説得很清楚?你説請了大夫在給她治病,你説,她的病情已在慢慢好轉,你還説,”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眉間有一種難隱的孤憤,“你説幫我保住了孩子,問我要如何謝你!你那樣告訴我,現在又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要知道,他一路催馬而回,歸心似箭,他的心裏裝載了多大的希望,多大的喜悦,卻不料,眼中看到的竟是這個結局。

    “對不起。”謝慕駿還是隻能嘆息。

    “對不起?你也知道説對不起?”南宮毅突然撲過來,那張方正拘緊的臉此刻因憤怒而扭曲,“我把她交給你,請你照顧她,你就是這樣拿她做了試刀石?”

    謝慕駿心一凜,唇邊微微泛起一絲苦笑。

    終於,他還是知道了。

    “你帶個女人來給她看病,居然還瞞着我,你在信中隻字不提,就以為我不會知道嗎?”南宮毅瞪着謝慕駿的眼睛,眸光如火,像要焚燒一切似的烈烈洶湧。

    “總之,是我的錯,是我對不起你。”

    “我要你的對不起有什麼用?”南宮毅咬牙,“把那個女人交給我!”

    “我不能!”

    “你説什麼?”南宮毅咆哮。

    “她沒有錯,我不能將她交給你。”他靜靜地看着相知相交十幾年的兄弟,悲哀地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慢慢地碎裂了。

    “好!謝慕駿!你原來是這樣的好兄弟!”南宮毅怒極反笑,“如果你一定要維護她,那麼——”他在盛怒中拔劍,殺氣瀰漫了他的眼睛,“必須要問過我手中長劍。”

    劍尖劃破空氣,發出“嗡嗡”的響鳴。

    琴兒包括剛剛趕到的紅荔,感覺到那把劍的威力,都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一步。

    謝慕駿卻仍然只站在那裏,淡然一笑。

    “你當真為了她連命都不要?”紅荔尖聲叫。

    他沒有轉頭,只是看着憤怒到失去理智的南宮毅,冷靜地一字一句地説:“在綠柳這件事上,我的確有着不可推卸的責任,你怪我恨我罵我,都是我應該承受的,我並不想對你説對不起,因為這三個字太輕,並不能表達我此刻心裏的慚愧與內疚。但是,作為一個朋友,我還是要對你説……”

    “朋友?對,就因為我把你當作是朋友,你看看,我對你的信任,給我帶來了怎樣的災難?”南宮毅憤然揮臂,長劍虛空直劈下來,凜凜劍氣貫穿擺在屋中的紅木八仙桌,“轟”的一聲,桌子斷為兩截。

    謝慕駿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你心裏難過我知道,如果殺我能讓你覺得好過一點,我絕對不會閃避。”

    “殺你?對,我想殺人,但不是殺你,我只殺那個女人。”

    “你先冷靜下來,聽我説……”

    “説什麼?還有什麼好説的?死的不是你的親人,你當然可以冷靜。”血色瀰漫上南宮毅的眼睛,眼眶濕潤了,但不是淚,男兒只流血不流淚。

    謝慕駿張了張嘴,原本還想説些什麼,但,此刻,説什麼都已是多餘。

    死者已矣,再如何也不能換回她的命。

    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的疏忽,是他,是他,全是他的錯。

    室內陡然安靜下來,只有南宮毅激動粗重的喘息聲,一聲聲,一聲聲,彷彿困在絕境裏的獸。手中銀白色的劍尖閃亮着,映着窗外微雨的寒光。

    這個秋天,格外的冷。

    然後,是一個清脆的嗓聲打破了室內僵持的凝定,“我知道了,我知道綠柳的……”話音還未盡,謝慕駿驀地神色一變,身形疾如閃電一般向窗口撲了過去。

    白衣勝雪,追趕着那一點冷如寒星的劍芒。

    而後,“噗”的一聲,是劍尖插入人體的聲音。

    一聲悶哼。

    那一瞬,所有的人都驚呆了。

    窗外那一抹纖細的身影跌倒在地,伴隨着“哐當”一聲藥罐打碎的聲響。

    她的身上趴着替她捱了一刀的謝慕駿。

    血,鮮紅色的血,再一次大片大片地湧出來,染紅了那一襲勝雪白衣,再迅速被雨水沖刷開來,匯成一道道紅色的小溪。

    “啊呀!駿少爺——”

    “大夫大夫!快來啊!救命啊!”

    “駿少?駿少!你不要死,你千萬不要死啊!”

    “謝慕駿!”

    司徒聞鈴以為會聽到自己尖叫的聲音,然而,那澀啞嗓聲,悶在喉嚨裏,像吞了火炭似的,幾乎讓她辨別不出來。

    怎麼會這樣?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一瞬間,她忽然喪失了所有力氣,連推開他爬起來,都變成一件非常困難非常困難的事。

    秋蟬唱盡。

    當天邊飄下第一縷雪花的時候,冬季便已悄然來臨。

    踩着薄薄的一層積冰,司徒聞鈴緩步朝“德容樓”走去。

    沿路碰到一兩個打掃的僕人,他們看見她,只略略退到一邊,垂下頭,卻並不喊她。她也不介意,只微笑着點了點頭。

    那笑容有些苦,她知道。

    旁人看她的目光都帶着不屑與敵意,她也知道。

    甚至,包括王妃今日要對她説些什麼,她猜,她也是知道的。

    到了“德容樓”,不見翠娘,只有一個小丫頭立在一邊伺候,她請了安,王妃揮了揮手,那小丫頭便也退了下去。

    霎時,原本只覺得端莊秀雅的大廳之內,驀地給人一種空曠寂涼的感覺。

    連王妃臉上的表情,也帶着幾分疲倦與落寞。

    司徒聞鈴隱約便覺得有些惴惴不安起來。

    “坐吧。”王妃嘆一口氣,拉她坐在一邊。

    是不是?是不是……

    她幾次張口欲言,卻終於忍住了沒有説。

    他不會有事,雖然太醫們什麼都不對她説,但,她看得出來,他不會有事,他只是,還不肯醒來而已。

    “鈴兒……”王妃欲言又止,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才道:“這幾天,老七那邊出了事,你也應該聽説了吧?”

    原來是説這個!

    司徒聞鈴微微舒了一口氣。

    “聽説過一些,但不是很清楚。”

    王妃點一點頭,放下杯子,“慕白他……殺了戈罕王子妃。”

    雖然最近這府裏,處處透着怪異,人人緊張莫名,雖然她早從下人們嘀嘀咕咕的耳語裏聽説過這個消息,但如今,聽王妃親口説出來,還是讓司徒聞鈴嚇了一跳。

    “事情鬧大了,這一次,王爺保不了他,或者説,靖王府已是自身難保。”

    “不會呀,還有九公主呢,公主不是最得皇上寵愛嗎?”司徒聞鈴安慰道。

    “沒用。這次便連皇上自己也保不了他。”王妃搖頭。

    山雨欲來風滿樓。

    這一次,自以為穩固如磐石的靖王府也成為風雨中的危樓。

    大廈將傾之際,無論如何,她都應該做些什麼吧?

    尤其是,對恩人之女!

    “鈴兒,如果我的某些決定,曾帶給你困擾,我只能對你説聲抱歉,你要相信,我和王爺的初衷,都是為了你好。”

    司徒聞鈴有些不安地抬起頭來。

    王妃頓一下,繼續説:“當初,我們娶你進門,是因為有足夠的把握,可以讓你一生衣食無憂,而且,我還自信,以你之聰慧、執着,定能化解駿兒心內多年陳葛。後來,見你們的確因澄兒而慢慢熟悉起來,我亦感到欣慰。哪裏知道,他竟然一直當你是丫鬟,從不知你真正身份,中間這些曲折,讓你受偌大委屈,你竟也不説。

    “我知你心淡柔善,並不怨恨於我,但,我們怎忍欺你至此?別説你是恩人的女兒,就算只是生於其他不相干的人家,娶進我謝家之門,我亦當你親生女兒般看待。如今,事已至此,駿兒睡卧於牀,不知道何時才能醒過來,老七又犯下這樣殺頭的罪名,謝王府已不能護你周全,我們不能拖累你。”

    “我知你志向高遠,一心想要回到丹霞山,繼承你父親的遺志,雖然古有遺訓,女子不可行醫,但你一樣可以研植藥草,撰寫醫書,如此,我也放心……”

    “等等。”司徒聞鈴驀地打斷王妃之語,她本是冰雪聰明之人,王妃如此一説,她怎還會不明白?

    但……但是……那已不是她想要的了啊!

    “我、我並不想回丹霞山。”

    雖然這樣説,的確有些尷尬,但,她已顧不得了,只要能留下來,留在謝慕駿身邊,她已滿足。

    王妃有些驚愕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不必覺得愧疚,這不是大難臨頭各自飛,是我們欠你的。我會給你安排好一切,沒有人會對你説任何閒言閒語。”

    “説什麼誰欠誰的?要真算起來,也是我欠他的。”司徒聞鈴淡然苦笑。

    王妃有些恍然地看了她一眼,微微透着疲倦的臉上露出這幾日來難得一見的發自內心的微笑,“既然是這樣,我也不再多此一舉地對你做什麼安排了。你想留下來,這裏便是你的家,要走,我們也絕不攔你。”

    “多謝王妃。”

    “咦?怎麼還叫王妃?”

    “多謝——娘。”司徒聞鈴眼眶一紅,想起自己的孃親。

    王妃愛憐地摸摸她柔順的長髮,“駿兒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愛跟自己過不去,他其實並不想傷害任何人。”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

    “那麼,他其實很恨我,你是否也知道?”王妃遲疑着説。

    “不,我不知道。”吸一口氣,司徒聞鈴眸光閃爍,輕輕地但堅決地説:“他只是還沒有想好,只是,還不知道該如何原諒自己。”

    那一瞬,王妃的眼眶濕潤了,一顆心好似被什麼熨過,柔軟得快要融了。

    她看着司徒聞鈴,那張清麗淡雅的臉,微微上翹的唇角,恍似看到天使,天使在對着她微笑呢。

    謝慕駿,你這個傻小子,你真是撿到寶了!

    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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