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初一,趕集的日子。大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宋離卻好辛苦,好虛弱,好想死!
紅葉——
那個丫頭,她一定是他命中的剋星,他生來就是讓她給折磨的。
他垮着肩膀,站在集市中央,背上扛着綾羅綢緞,雙手提着胭脂水粉,左肋夾着珠翠碧玉,右肩揹着零食小吃。
而那個始佳俑者,此刻,竟然又不知鑽到哪裏去了,人影不見。
天哪!他怎麼這麼命苦!
宋離望天翻個白眼。
“耶!糖葫蘆!”好不容易提着大包小包出現在他視線裏的紅葉一見賣糖葫蘆的小販,歡呼起來,將手中長的、短的、圓的、扁的……盒子一骨腦兒往宋離身上堆。
“喂、喂。”宋離嚇得連連後退。
“好了好了,最後一串糖葫蘆!”紅葉笑眯眯地豎起一根手指,保證。
“不行。”宋離咬牙。他呀,腿痠了、腳軟了、手麻了、肩痛了,他才不要繼續受她奴役。
“就這樣嘛,一串,一串就好喔。”紅葉無視他的抗議,抬起他的手臂,將盒子穩穩堆在他臂肘間,擺擺手,蹦蹦跳跳地買糖葫蘆去也。
“你、你回來!”宋離嚷,氣死了!
她這一去,又不知到何年何月。
想要追上去拉回她,腳才動,盒子一鬆,他嚇得趕緊兜緊盒子,一動不敢動了。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哪。
他當時,是怎麼會答應陪她一起逛集市的呢?
宋離慪得快斷氣。
“來,吃一口。”一根糖葫蘆橫貫他雙眼,和着紅葉甜膩如糯米軟糕的聲音,誘惑着他的唇舌。
很好,這一次,她倒沒食言。
宋離抿緊唇,瞪她一眼,一臉的不甘不忿。
“來嘛,嘗一口,試一下嘛。很好吃的哦。”紅葉繞着他轉,手中糖葫蘆忽高忽低,笑嘻嘻地鬧他。
“我討厭吃糖葫蘆!”宋離繃着臉,不看她。
“你瞧,真的很好吃耶。”紅葉眨眨跟,揍到他眼底,張開嘴,用細白的牙齒咬住糖葫蘆,輕輕咬下去,紅色的糖汁漫開來,沾在她那編貝細齒上,紅的更紅,白的更白。
宋離注視着,不知怎地,覺得喉嚨好乾,心底有些煩躁。
紅葉盯着他的眼睛,彷彿生了刺,笑一笑,便扎一下他的心房,一直扎進他的心底,將他的魂魄定住了,動彈不得。
他一時失了神。
“怎麼樣?吃一口?”紅葉斜臉,貼近他的耳朵。那低低的嗓音,充滿着蠱惑,彷彿魔音穿腦般。
不由自主地,宋離張嘴,咬住那半邊糖葫蘆。
呀!真的好甜!
那味道,甜而不膩,酸而不澀,由舌尖緩緩沁入心底,在心湖深處暈染成一片甜甜的水澤。
從來不知道,糖葫蘆也可以這麼好吃。
他在心裏低低地嘆。
“是不是?我沒騙你吧?”紅葉掩嘴,得意地吃吃笑起來。
宋離猛回神。
糟!他又受她誘惑了。
他心中懊惱,瞪住她狡猾的笑臉,“你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這就回去了。”她笑嘻嘻,掉頭走在他的前面。
宋離怔一怔,認命地跟在她身後。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唇邊的笑意卻漸漸泛起來,氾濫成災,眉梢眼角,心裏心外,啊,樂得一塌糊塗!
“你瞧那風車。”紅葉嘴裏含着糖葫蘆,手上揮着糖葫蘆,眼睛也閒着,她邊吃邊説,耶!忙死了。
“不許瞧。”宏離眼角抽搐,趕緊制止。
這該死的街道,這麼長!這該死的人,這麼多!那該死的紅葉,這麼閒!這該死的自己,這麼沒骨氣!
他痛恨死了!
紅葉撇撇嘴,不瞧就不瞧,反正跟他在一起,她早就沒什麼脾氣了。
她扭頭,看着街道這邊。
“譁!好漂亮的小糖人!”紅吃兩眼放光。
“不許看!”宋離急嚷。
紅葉已直直奔了過去。
“不——”宋離瞪大了眼。
來不及了,紅葉手裏抓起的已是相隔糖人三個攤位的首飾攤上的一支木釵。
宋離猛翻白眼,無語問蒼天。
“咦、咦,這木釵真有趣。”紅葉轉動着手中別緻輕巧的髮釵,眼裏凝着嘆息。
“姑娘真有眼光,這支木釵可是獨一無二,人間少有的極品。”小販見生意上門,極力吹噓,“再配上姑娘的花容月貌,那就是連月裏嫦娥也要閉……閉什麼的。”好難啊,閉、閉什麼呢?閉嘴?閉眼?
“閉月。”紅葉嘻嘻一笑。
“對對對,就是那個連月亮也閉上的意思。嘿嘿。”月亮閉上了,那晚上還看得見嗎?小販搔搔頭,笑得又尷尬又諂媚。
“人間極品會在你這裏賣?”宋離黑沉着一張臉。搞不清楚,自己幹嗎還要跟上來。
“哪,你瞧那做工、那巧思,我敢打賭,絕不是普通工匠能做得出的。”小販急得臉紅脖子粗。
“離哥哥,你瞧,這裏還掛着一個小鈴鐺呢,好有意思。”紅葉仰臉,衝他一笑。人間極品哦,這話好合她的心意。
“你剛才不是已經買了好多金釵玉簪嗎?”他氣悶,提醒她。
“那是送給湘湘的,這個——是我的。”紅葉眯眼,將木釵捧到胸前,一臉佔有的姿態。
宋離看着她幸福的表情,一陣心悸。那亮晶晶的眼睛,紅融融的臉頰,讓他覺得好温暖,好可愛。
好——
衝動!
“這個,我買了。”他用嘴駑駑紅葉手中的木釵,覺得好有成就感,好有英雄氣概。
“真的?”紅葉雙瞳閃亮,像夜空中的明星。
“這位公子真疼娘子,來來來,我給您包起來。”小販接過木釵,眉開眼笑。
娘子?
宋離眨眼,再眨眨眼,被唬住了。
紅葉笑轉過身去,雙眸發亮,笑靨妍妍。
忽然,對面攤子上的紗巾無風自動,掀起來,露出一張熟悉的圓臉,再然後,是一隻手。
她心中一沉,急急走了過去。
宋離這邊,放下盒子,一個疊一個,小心翼翼,再拿出錢袋,掏出十兩銀子,換過木釵,揣入懷中,再將疊起來的盒子在小販的幫助下一個一個堆到臂上,大功告成!
他微笑,他轉頭,他喚人:“紅葉。”
沒人!沒人?
剎時,他怒氣狂冒,頭暈目眩。
天哪!她、她、她……又不見了……
“小福!你怎麼還在這裏?”紅葉被小福拖着,避過人羣,閃到僻靜的巷道。
“小姐,我……”站穩了,小福鬆開手,一臉着急。
“我不是讓你躲得遠遠的嗎?”該死該死,要是被萬劍山莊的人發現意圖綁架湘湘的人是小福,那怎麼得了?紅葉直跳腳。
“不是我,是……”小福擠眉弄眼,指手劃腳。
“是什麼?”紅葉皺眉,有些不耐煩。心中卻驀地電光一閃,直覺回頭。
她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站了一個人,錦衣紫袍,頭戴銅面!
那人站在那裏,彷彿與生俱來,靜靜的,就像是這巷道的一部分,絲毫不覺突兀。然而,那樣空寂的巷道卻在突然之間變窄了,那麼尖鋭,充滿着壓迫。
“爹!”紅葉心裏打了個突,隨即漾出一個大大的笑臉,整個人欣喜雀躍無以名狀,“爹,您什麼時候來的?幹嗎跟女兒玩捉迷藏嘛。”紅葉撒嬌地抱着紫袍人的胳膊,那雙帶笑的眸子,亮如點漆,丟給小福一記警告的眼色。
小福無辜地聳了聳肩。
紅葉偏側了頭,細細端詳紫袍人的銅面,半晌,誇張地驚歎道:“咦?幾個月沒見,爹爹您又年輕好多了耶!”
“哼。”紫袍人冷哼。
“真的,上次那張臉,明明看起來比這張老嘛。”紅葉亂扯,手指撫上銅面。
紫袍人退一下,避開她的手指,輕斥:“沒被人氣死就好,哪裏還談得上年輕?”
“呀!是誰那麼大膽?敢氣我爹爹?”紅葉叉腰瞪眼,忽又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一定是小福那丫頭,説好要保護我的,自己又不知道跑哪裏涼快去了。女兒這就去掀了她的皮,替爹您出氣。”紅葉嬉皮笑臉地道。
小福滿臉黑線。這又關她什麼事了?
紫袍人哼了一聲,“你不用扯她,她也有份。”
紅葉吐吐舌頭,笑,“那您把她帶回去煎炒煮炸好了。”
“你以為我不會嗎?”紫袍人眼睛一翻,“若是你今日不跟我回去,那就是她的下場。”
“什麼嘛!”紅葉噘起嘴來,“爹爹您欺負人!”老是拿小福威脅她。
紫袍人不惱也不怒,緩聲説道:“我不欺負你,我只是要你回去,這幾個月來,你玩也玩夠了,鬧彆扭也鬧夠了,難道不該回家了嗎?”
“我為什麼要回去?”紅葉急紅了眼眶,“爹爹您一點也不疼女兒,巴不得早點將女兒趕出去,現下,幹嗎又來找我?”
“我什麼時候要趕你?”紫袍人愣一下。
“不是嗎?要女兒嫁那不務正業、風流成性的小王爺,那還不如一刀殺了女兒來得乾淨。”
紫袍人聽她説得堅決,蹙眉道:“有這麼嚴重?”
“當然。爹爹您是沒有聽過那小王爺在外的名聲。女兒若是嫁給他,這一輩子豈不就毀了?”
紫袍人失笑,“你一個小丫頭,口沒遮攔,説什麼毀不毀的,你的一輩子,就那麼容易毀掉嗎?”
紅葉撇撇嘴,極為不屑,“反正,我是不要嫁那人就是了。”
“也好,你不喜歡,那就算了。京城裏的王孫貴胄多的是,也不差他那一個。”紫袍人嘆了一聲,口氣明顯緩和下來。
“我為什麼要嫁那些個王孫貴胄?王孫貴胄裏又有幾個成才的?”
“你這是什麼話?我看,西門府裏那小子就不錯。不過……”紫袍人説着,又搖搖頭,道:“算了,還是看看再説,總要挑一個你滿意的。”
紅葉眼珠一轉,笑道:“現成就有一個女兒滿意的,爹爹何苦再挑?”
“哦?”紫袍人拉長了音調道,“是哪家哪户的小子這麼有福氣?”
紅葉抿着紅唇,雙眸含笑,一字一句道:“萬——劍——山——”
“不許!”紫袍人斷然打斷紅葉的話語,“我不追究你這些天來的胡鬧,你居然還敢在我面前提起那四個字?”
他的聲音霎時罩了一層寒霜。
“爹!”紅葉跺腳,“您不能拿您和萬劍山莊的恩怨來反對我和離哥哥。”
紫袍人瞳眸驟縮。
紅葉的母親死得早,他和紅葉相依為命十幾載,對她寵愛異常,慣得她無法無天,任性妄為。紅葉反對成婚,他倒不覺有何不妥,如今,當她像所有成年的女兒那樣,親暱地稱呼另一個男子,大有與老父劃清界限的意思時,卻令他心中妒意橫生。
“這小子就是上次破壞五絕門任務的那個人?”紫袍人冷笑。
若不是聽得下屬回報,他如何會想到女兒竟待在萬劍山莊?
“爹,”紅葉心慌,“您想怎麼樣?”
“跟五絕門作對的人,還能怎麼樣?”銅面上的眼睛,冷森森的,令人驚栗。
“不……不可以,離哥哥是……”
“紅葉?!”一聲怒吼打斷他抖顫的話語。
她倏地收口,瞪大了眼。
巷子口的宋離,直直站在那裏,歪歪斜斜地掛了滿身大大小小的禮物,忙得滿身塵,急得滿額汗,那般虛弱、那般狼狽、那般焦急、那般懷疑、那般惱怒、那般心痛……
紅葉捂住嘴,無助得如失措的小孩。;
怎麼會這樣?她頭昏腦漲。事情嚴重失控,讓她不知如何去挽回。
“你就是那小子?”紫袍人冷眼旁觀,心中已明白大半。
宋離不答,卻問:“你就是無惡不作的五絕門門主?”
紫袍,銅面,如果還看不出來,他就是笨蛋了。
不,他已經是笨蛋。
他竟然不知道紅葉是五絕門的人?他早就應該看出來的,如果紅葉不是門主的女兒,她憑什麼三言兩語便打發掉五絕門的殺手?他早就應該看出來的。
沒錯!他、他就是個大笨蛋。
宋離猛搖頭,身上大大小小的禮物滑下來,散落一地。
他真笨,他居然還愚蠢到做她的苦力,甚至還甘之如飴。
他覺得好累好累,除了累,還有一種虛弱無力的感覺。
宋離的眼睛,緩緩抬起,第一次正視紅葉的眼睛。
“離哥哥,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説。”紅葉的心沉下去,面對宋離複雜的目光,竟然不知從何説起。
她急走一步,卻被紫袍人一把捉住手臂,拉到身後。
“我就是五絕門主,紅葉是我的女兒。”
宋離心中絞痛,臉上的線條益發僵硬。
紫袍人充滿鄙夷的眼凝視着他,“原本我是想殺了你,不過,我女兒既然看上了你,我不給她一個機會,她大概會恨我—輩子。”他頓一頓,繼續説:“你聽好了,明年立秋是她的生日,也是她孃親的忌日,若是那一日,你親自到她娘靈前來求親,我或許會將紅葉許配給你。”
爹同意了,爹真的同意了。
紅葉喜極,卻也苦極。淚滴下來,心底緩緩湧動着一股隱隱的疼痛和恐懼。她閉上眼,竟然沒有勇氣去聽宋離的回答。
一陣殺死人的沉默。
半晌,宋離不説去,也不説不去,只倔強地昂一昂頭,道:“下次遇到五絕門的人,我還是會和以前一樣。”
紫袍人説不殺他,他也饒他一次,大家兩不相欠。
説完這句,他也不看紅葉一眼,轉身大步離開。
紅葉瞪着他的背影,臉色煞白。
總是這樣,他總是這樣走出她的視線。
莫非,這也是命?
她抿緊唇,頭一回失去了自信。
無論你是快樂還是憂愁,無論你慨嘆光陰似箭,還是覺得度日如年,日子總是那麼若無其事地過去了。
轉眼,秋去——冬來——冬已殘。
當第一縷春風吹開凍結的湖面,當第一枝迎春綻放嬌顏時,萬湘湘的婚事也緊鑼密鼓,如火如荼地籌備了起來。
南北什貨快馬傳送,紅聯喜帖如雪片紛飛,萬劍山莊的高樓堂閣、長亭曲橋,趁此機會都大肆整修了一番,另外還新建了一座迎賓樓,準備接待前來道賀的各路舊友新朋。
山莊裏裏外外,煥然一新,洋溢着喜氣洋洋的氣息。
緊跟着,婚期就到了。
三月初八,黃道吉日,宜嫁娶。
萬劍山莊賀客盈門,鼓樂聲聲。放眼望去盡是綵綢喜帳,人影幢幢。
“小姐,您聽,外面真熱鬧。”四兒一邊整着小姐頭上繁複的頭飾,一邊喜滋滋地説。
“是呀是呀,聽説來了好多人呢。少林、武當、峨眉……還有還有,”小丫環數得興奮,“就連一向不理江湖中事的西門府都派人來了。”
“嘿,那還不是因為咱們姑爺是天下第一劍嗎?”四兒將最後一朵珠花扶扶正,喜道:“好啦好啦,新娘子打扮好啦。”
萬湘湘抬眸,望着鏡中那脂頰梅妝,端麗明豔的嬌容,恍惚失了神。
這一切都太美、太好了,美好得像是一場夢般,感覺不到真實。
她伸出手來,擦擦有些模糊的鏡面。
一顆心患得患失,似喜悦,又不是喜悦;似擔憂,又不是擔憂。細細分辨,卻又沒有,只是那麼惶惶然期待着、隱隱然不安着……
“小姐真——”敲門聲打斷了四兒的讚歎。
她含笑轉身開門,怔一怔,又急急走出去,再轉身,帶上了房門。
這舉動透着古怪,湘湘蹙眉。門外刻意壓低的聲音斷斷續續,聽不清楚,讓她更添一抹焦躁。
她站起來,倏地拉開房門。
那小丫環見了她,明顯地嚇了一跳,慌忙福一福,逃一般跑遠了。
“怎麼回事?”她望着神色大變的四兒,平靜地問。
“小、小姐……”伶俐的四兒此刻結結巴巴,“大、大……姑……姑爺……”
“蕭大哥怎麼了?”湘湘眉心突跳。藏在心中的不安感覺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強烈。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之勢。
“他、他不見了。”四兒攤着手,仍然無法從這個震驚中回過神來。
蕭大哥——
不見了?
這是什麼意思?好端端的一個人,為何會不見?
湘湘扶着門框的手微微發抖,越抖越厲害,最後,連抓緊了門框也沒有用,因為她全身上下都在顫抖。
“小姐,您沒事吧?”四兒慌了神,聲音裏帶着哭腔。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湘湘將額頭抵住門框,感覺好虛弱,似乎要崩潰。那不祥的預感終於驗應了。
她説呢,老天爺怎麼肯讓她輕易如願?
“聽説,是半個多月前發現的,老爺暗中派了不少人出去找,也沒有消息。”
“老爺現在在哪?”湘湘抬頭,慢慢鬆開抓緊門框的手指,那過分平靜的表情像下了一場雪般,凝滿冰霜。
“在靜室。”四兒小心翼翼地開口。
湘湘點點頭,也不換裝,繞着僻靜處疾步向靜室走去。
靜靜的一叢屋宇掩映在鋒竹綠林之中。
一向緊閉的屋門洞開着,從這裏望過去,恰好可以看見父親盛怒的容顏。
湘湘略頓一頓,反而不急着出去了,悄悄隱在一顆樹後。
“你跟問兒感情好,卻也不能縱容得他無法無天。他要溜出去玩,你便為他砌詞遮掩。如今,他一個撒手不管、背信棄義,你又如何?你能怎麼辦?這個爛攤子,你怎麼收拾得了嗎?”萬尚義雙眉聳動,怒不可遏。
半個月前,若不是他執意要蕭問出關準備成親事宜,他還不知道,這個令他引以為傲的徒弟是多麼膽大妄為,罪行滔天。
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以為問兒在勤修武功。
他為他另闢靜室,不讓任何人來打擾他,為他創造最好的條件,然而,他竟然是在欺騙自己?
甚至,連那個最最老實、最最聽話、最最正直、最最令他放心的弟子宋離,也淪為問兒的幫兇。
這怎不令他羞憤異常,惱怒異常?
“對不起,師父。”宋離低頭,心裏有説不出的難受。
一定是有什麼地方出錯了,否則,怎可能是這樣的結局?
但,究竟錯在哪裏?他卻又尋不出半點頭緒。
一切都亂了,亂了套。
“對不起?你對不起的人多了。你不是那麼肯定地説,那臭小子今天一定會趕回來的嗎?現在,人呢?人在哪裏?”萬尚義握緊雙拳,激動難抑。
若是……若是他能早一點發現此事,斷不可能如此盲目地舉行婚禮。
而今,帖子也下了,該來的不該來的人全都來了,這件醜事若遮掩不過去,全山莊頓成笑柄,叫他以後還有何面目在江湖立足?叫湘湘還怎麼出門見人?
萬尚義面色轉黑,陰雲密佈。
“師父,大師兄不是這樣的人,他、他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宋離不信,不信大師兄是這樣不負責任的人。
“出了問題?怎麼可能?”萬尚義負手踱步,“若他不是存心逃婚,就算他傷重難以趕回,也會想辦法派人送個信來。若是他已死,死於誰手?武林中又怎會如此平靜?”
這樣顯而易見的事實,由不得他不信。
宋離心中茫然。
若他早料到今日這局面,説什麼也不會讓大師兄離開了。
而今,事已至此,雖不是自己一手造成,但終究也是推波助瀾。
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他抬頭。
屋外,燦爛爛的日光經過叢叢密林,黯淡了光影。那一線線暈黃,看起來不覺温暖,倒似蒼涼。
這一剎,不知為何,他竟特別渴望見到紅葉那張璀璨無瑕,盡情歡笑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