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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週末,姜羽嫺照例來到張雲妮的沙龍店保養。

    姜羽嫺是張雲妮很重要的客人,恩熙一看見她馬上笑着走出來迎接--

    然而就在此時,姜羽嫺的手機突然響起。

    「喂?」她接起電話。

    恩熙站在姜羽嫺身後,耐心地等待她講完電話。

    「我在外面,有事嗎?」姜羽嫺的聲音顯得很冷淡。

    「今天晚上?可是今晚上我--」

    似乎電話那頭打斷她的話,姜羽嫺表情僵硬地聆聽着手機。

    「知道了!可是司機把車開走了,他説今天要保養車子!」

    「兒子有空嗎?他每天都那麼忙--」

    「……」姜羽嫺再次不説話。

    「好了,我知道了!」

    她用力闔上手機,收了線,然後呆站在門口前似乎在想什麼心事,表情悶悶不樂。

    「夫人,您今天沐浴的時候要喝熱茶嗎?今天有蘋果肉桂餅,等一下我為您送進浴堂。」

    姜羽嫺抬起頭,看到恩熙,她愣了兩秒才回過神。「不必了!今天我什麼也不喝。」她徑自走進沙龍。

    姜羽娟邊走進沙龍,邊打開手機按下號碼:「喂?仲棠嗎?」

    「嗯,我是媽,等下你有空嗎?」

    「你爸突然打電話來,要我晚上陪他去參加酒會。」

    「大約下午五點鐘左右,你開車到沙龍來接我。」

    「對,就在門口。」

    「好,五點見了。」

    姜羽嫺掛斷電話。

    恩熙跟到姜羽嫺身旁,面帶微笑地問:「夫人,您今天要做臉嗎?還是--」

    「呃,對了,妳去叫那位小姐……就是你們店裏那個叫Amy的服務小姐,以前我來這裏都是她替我服務的,妳去請她來服務就可以了。」姜羽嫺徑自坐在沙發上整理衣物,並且若無其事地交代。

    她從頭到尾沒看恩熙一眼。

    恩熙愣了一下。「好……」

    「呃,等一下!」姜羽嫺突然叫住她。

    「您還有吩咐嗎?」恩熙立刻回頭。

    「上次那個保養品,謝謝妳貼了標籤。」

    「不客氣。」她微笑着説:「關於保養程序,如果您還有不清楚的地方--」

    「沒什麼事了,妳去忙吧!」姜羽嫺再次打斷她。

    恩熙頓住,然後遲疑地説:「是。」

    她不明白,為什麼姜羽嫺對自己的態度會突然改變。

    但儘管如此,她是服務人員,必須以客人的意思為主。

    今天下午姜羽嫺接了一通電話後雖然心情不佳,但仍然做完全套的保養課程。

    課程結束後,姜羽嫺走向休息室,準備整理頭髮順道化好妝,等兒子來接她後直接赴宴。

    但姜羽嫺沒想到,恩熙已經站在休息室的梳妝枱前等她。

    「夫人,今天您還是要梳同樣的髮型嗎?」

    姜羽嫺愣在梳妝枱前。

    「呃……」姜羽嫺面有難色。

    恩熙梳頭髮的技術很好,她也很滿意,但往後她實在不想再讓這個女孩服務自己了。

    「妳忙自己的事就可以了,我看妳還是叫那個Amy來服務就好了。」

    恩熙的笑容僵凝在臉上。「好。」她柔順地説,然後低頭離開。

    姜羽嫺鬆了一口氣。

    她才剛在梳妝枱前坐下,恩熙卻又往回走。

    「對不起,您能不能告訴我,是不是我有做錯的地方,讓您不滿意?」她遲疑地、小心翼翼地問姜羽嫺。「如果我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做的不好、做的不對,以後我一定會努力改進,一直到讓您滿意為止。」

    姜羽嫺瞪着鏡子,表情很尷尬。「欸……也沒什麼啦!」她回過身扯開嘴角。「我只是想換個服務小姐,妳不要這麼敏感。」

    她回頭,對着鏡子伸手撥頭髮。

    「那,我能請問您,為什麼突然想換服務人員嗎?」恩熙解釋:「如果您願意告訴我,我會非常的感謝您!因為如果我知道自己做錯的事,才有改進的機會。」

    對於不明白的事,依她的性格一定會追根究柢。所以恩熙一定耍弄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事。

    姜羽嫺皺起眉頭。「唉,妳呀,妳怎麼一定要問得這麼清楚呢?如果妳沒什麼事的話,可以找同事聊聊天什麼的,問問她們妳工作的情況如何,有沒有需要改進的地方?這樣不是也一樣嗎?」

    「這樣不太方便,」恩熙柔聲解釋:「同事根本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而且同事之間通常不會直接説這樣的事。」

    恩熙説什麼都不肯放棄走開,姜羽嫺破問煩了,於是索性開口説:「妳跟同事也這麼小心翼翼的,妳是不是沒什麼朋友啊?」

    「對,我的朋友不多。」恩熙抬眼看她。r但是您為什麼會猜到?」

    「我不是猜的,」姜羽嫺説:「妳的同學恬秀,她很關心妳,所以對我説起了妳的事。」

    「恬秀?」恩熙茫然地問。「她跟您説了什麼?」

    「呃,」姜羽嫺頓了頓。「她説妳的身世背景比較特殊,因為從小失去家庭温暖的關係,所以個性比較孤僻、不合羣,因此幾乎沒有什麼朋友--」

    「她怎麼會對您這麼説?」恩熙臉孔蒼白。「還有,她説『身世背景特殊』是什麼意思?」

    姜羽嫺看恩熙臉色都變了,她猶豫起來。「也沒什麼啦!妳不要太敏感,」她冷眼觀察恩熙。「其實單親家庭根本就沒有什麼,反而因為單親、成長過程比較艱辛的緣故,在這種家庭成長的孩子通常都會比較堅強。何況現在有很多單親家庭的孩子,出了社會以後都很有成就。」

    「單親家庭?」恩熙下唇顫抖,然而聲音卻很平靜。「『單親家庭』,恬秀是這麼跟您説的嗎?」

    「這個,」姜羽嫺遲疑地説:「我知道妳父親的事,但那是上一代的問題,妳不要太過於耿耿於懷--」

    「我根本從來就沒有耿耿於懷過!」恩熙的口氣突然硬起來。

    姜羽嫺一愣。

    「請您不要用您自以為悲憫的同情心,自以為是的揣測我的心情!因為妳根本就不是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對於我的『父親』有什麼樣的感受!」恩熙盯着姜羽嫺,一字一句地對她説。

    姜羽嫺怔怔地瞪着她,彷佛不敢相信,這個女孩突然間像被打了一巴掌一樣反應激烈。

    「呃……」姜羽嫺嚥了口口水。「我只是覺得,妳應該多交一點朋友,所以給妳一點建議,希望妳的心情會更開朗一點。」

    「我不是沒有朋友!」恩熙一樣面無表情。「我之所以朋友很少,那是因為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打工賺錢,根本沒有時間交朋友!」她的音量提高。

    「好好,」姜羽嫺很在乎周遭人的看法,她左顧右盼了一下,然後安撫地對恩熙説:「不是就不是,妳不必這麼激動嘛!」

    姜羽嫺皺起眉頭,恩熙激烈的反應顯然讓她有點不知所措。

    「因為您這樣誤會我,讓我很不好受!」恩熙並沒有因為這敷衍了事的安撫,而輕易平靜下來。「請問如果是您被別人這麼説,心底難道不會難過、情緒難道不會激動嗎?」

    「我……」姜羽嫺心底不以為然,卻説不出話。

    「如果真的是我的錯,我一定會改進!但這不是我的錯,我有沒有朋友跟我的工作態度敬業與否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因為我沒有朋友而否定我,那麼我是絕對不會服氣的。」

    姜羽嫺皺起眉頭,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怎麼了?這、這怎麼回事啊?」張雲妮聞風趕來。

    她身邊跟着謀仲棠,他在門口等了十分鐘才進來。店內其他服務小姐和一些客人也跟在後面,站在門口張望觀看。

    見到姜羽嫺面色難看,張雲妮忙打圓場。「唉呀,夫人,您先坐下順口氣,我叫小姐給您沏一壺熱茶--」

    「不必了!」姜羽嫺脾氣再好,見到現場這麼多人在看,她也覺得面子掛不住。「妳叫這個李小姐出去就可以,不必沏什麼熱茶來了!」説完話她轉身坐回椅子上,臉色顯得十分不悦。

    「恩熙……」張雲妮示意恩熙先出去。

    恩熙回過神。張雲妮一直對她很好,她不能讓老闆娘為難。

    於是恩熙慢慢走向休息室門口,但當看到謀仲棠的時候,恩熙臉色一變。

    他看着她,兩人就這麼凝望片刻,然後恩熙與他擦肩而過,直接走出沙龍大門外。

    等恩熙走出去的時候,謀仲棠追到門外。

    「發生什麼事了?」

    「你可以回去問你的母親,她會給你她的『答案』。」

    「什麼意思?」他瞇起眼,並且抓住她的手腕。

    恩熙回過頭。「她會告訴你,我的脾氣不好、沒有朋友、身世背景特殊--還有,控制不住情緒。」她瞪着他,面撫表情地説。

    謀仲棠與她對望,忽然不説話。

    恩熙瞪着他,他的沉默讓她疑惑,然後她突然恍然大悟--

    「你也知道,對不對?」她的胸口好痛……

    謀仲棠仍舊沉默。

    「你也知道我的『脾氣不好、沒有朋友、身世背景特殊、控制不住情緒』嗎?這一切你都已經聽説過了是嗎?!」她臉色慘白地質問他。

    被自己最好的朋友一再出賣,讓她的心臟一陣陣抽痛。

    恩熙聽見謀仲棠對自己説:「妳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她冷冷地説:「你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我的各種『缺點』了?你只要回答我對或不對就好!」

    他盯着她,眸色深沉。

    「對,我知道。」半晌後,他沉聲説。

    恩熙木然地瞪着他。「你既然知道了,那麼為什麼那天晚上我們一起到淡水的時候,你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事實如何,我會自己判斷。」謀仲棠的語調冷靜。

    恩熙忽然失笑。「你是不是……是不是也在可憐我?」

    謀仲棠一怔,然後沉聲説:「妳不該看輕自己。」

    「難道不是嗎?」恩熙問他:「你早就知道別人對我的評價,卻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陪我吃飯、聊天,這難道不是同情嗎?你跟你的母親一模一樣,你只是用同情的眼光在可憐我而已!」

    她甩開他的手,轉身想走--

    謀仲棠再次抓住她。「我送妳回去!」

    恩熙再一次甩開他。「謝謝你的好意。」然後笑着對他説。

    然而恩熙的眼底卻沒有笑容。

    謀仲棠站在原地,看着她走開。

    恩熙直接坐車到恬秀家裏。

    她要找恬秀問清楚,問恬秀為什麼要對所有的人説自己的私事?

    到了宋家,恩熙用力按着門鈴不肯鬆手,一直到有人出來為她開門。

    「小姐,請問您要找誰啊?」

    「我要找宋恬秀,妳叫她出來!」恩熙的臉色很蒼白。

    恬秀這時剛好走出來,她想看看是誰這麼沒有禮貌用力按門鈴。「恩熙?」

    傭人見小姐出來,就返身走回屋裏。

    看到恩熙臉色嚴肅地站在大門口,恬秀疑惑地穿過院子走向大門。「妳怎麼跑來了?」她問。

    「妳為什麼要把我的身世跟別人説?!」恩熙問她。

    「喂,妳吃錯藥啦?幹嘛跑到我家來,對我大吼大叫的呀?!」恬秀不回答反而質問恩熙。

    「我再問妳一次,」不讓恬秀模糊焦點,恩熙堅持問她:「妳為什麼要把我的身世隨便跟別人説?!」

    「妳在説什麼啊?什麼身世的……」恬秀別開臉。

    「妳還想否認嗎?」恩熙繞到她面前。「難道妳沒跟姜羽嫺還有謀仲棠母子説過,關於我父親的事?」

    聽見自己説過的話部被恩熙知道了,恬秀只好撇撇嘴,裝作若無其事地説:「唉呀,那又不是我主動説的,是阿姨問的嘛!」她轉身走進院子。「人家阿姨也是關心妳才問的啊!」

    「人家問妳就説嗎?」恩熙跟進院子。

    「阿姨是長輩耶,人家長輩都開口問了,難道我不應該説嗎?妳這麼大聲做什麼?」恬秀比恩熙還大聲。「而且我又不是啞巴,如果不開口説話顯得我很沒有禮貌,這樣不是目無尊長嗎?我這個人一向很尊重長輩,長輩問我什麼話我就會説什麼話!我有什麼錯!?」

    「就算是長輩問起,難道就可以隨便談論別人的私事嗎?這麼做難道就是對的嗎?」

    「什麼私事嘛!如果是私事的話,當初妳幹嘛讓我知道?」

    「因為妳是我的朋友!」

    「那阿姨也是我的長輩啊!」

    兩個人互相瞪着對方。

    恩熙瞪着她,胸口不斷起伏。

    她太激動而且太牛氣了,根本不能原諒恬秀的行為!她沒想到恬秀竟然在為自己狡辯,還不承認過錯!

    「如果妳怕人家知道的話,當初又幹嘛讓我曉得這件事?」恬秀接下説:「何況『父不詳』又怎樣?會這個樣子又不是妳的錯,難道這是見不得人的事嗎?如果妳心底覺得見不得人,那妳現在是在怪妳的媽媽囉?我真是想不明白,妳幹嘛老是這麼敏感,這樣弄得人家緊張兮兮的,很奇怪耶!」

    恩熙瞪着恬秀,她眼睛酸澀、顫抖地説:「妳這個人……妳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妳的朋友?」

    「我、我這個人怎麼了?」恬秀死不認錯、理直氣壯地説:「我之所以會跟阿姨説這些話,還不是希望阿姨知道妳的身世後,會對妳更好一點--」

    「夠了!」恩熙喝斥她。

    恬秀張大眼睛。「妳這麼兇做什麼啊?!」她罵回去。

    「我從來沒怪過我的母親!」不爭氣的淚滑下恩熙的頰畔。「我之所以不希望別人知道我的身世,是因為我不需要其他人可憐我!而我會告訴妳,是因為我把妳當成朋友所以才會對妳傾訴心事,而且我以為妳會了解。但是妳卻濫用我對妳的信任,隨隨便便談論我的事,讓別人用有色的眼光看我、同情我、可憐我!」

    恬秀鼓起腮幫子,表情不以為然。「什麼叫用有色的眼光看妳、同情妳、可憐妳,根本就沒有這回事,都是妳自己太敏感了才會這樣覺得!」

    恩熙用力抹去眼淚。「我好後悔!」她面無表情地對恬秀説。

    恬秀皺起眉頭。

    「我好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對妳説這些真心話?為什麼要把妳當成朋友?為什麼要相信妳!」恩熙冷冷地對她説。

    然後恩熙調頭走開。

    恬秀瞪着恩熙,表情很生氣。「喂,妳剛才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恬秀大聲質問她。

    恩熙停下腳步,然後頭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話:「我希望妳對自己的行為永遠不要後悔!」

    然後她大步走開,並且告訴自己--

    永遠都不能再因為受委屈而掉淚。

    【待續】

    ◎編注:鄭媛,花裙子系列303「別來無恙《二》天使的翅膀」已與第一集同步上市,欲知精采內容敬請密切鎖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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